“在下可以说是自幼看着将军长大的,明了将军为人,亦知将军的心思,不愿将军此番突兀之举,让各位误解,方才啰嗦这些。”老管家说罢,对着众人作了一揖:“万望诸位侠士,能够原谅将军!”
胡铁花方才还想着李光寒简直就像条疯狗,被老管家这一番话说的,满肚子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无奈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再不理解,好像是有些过分了。”
楚留香笑了笑:“李管家莫要担心,我等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您看看墨道长,他可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不是我夸张,我平生所遇之人里,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脾气更好的人了。”
唉,我这也不是说谎。楚留香偷眼瞧了下宫九,心说,虽然这位可能是有些小肚鸡肠,不过这儿还有墨道长在呢,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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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三句两句就把老管家安抚好,好言好语地哄走了。众人歇了一会后,待肚中的东西消化的差不多,才聚到了楚留香和姬冰雁的房中。
“雀翎带了什么消息回来?”楚留香问。
墨麒将快在他手里扭出个麻花来的雀翎放到了桌上,又捋了好几下它的小脑袋,才哄到雀翎将爪抻出来,露出腿上绑着的信笺。
墨麒展开一看:“……”
“什么什么?”胡铁花立即把大脑袋怼了过来,“耐心等,有惊喜。”
“什么惊喜?”姬冰雁抬眼问。
“不是,没说啊!”胡铁花侧弯过身子,去看信笺背面,又直起身看正面,来来回回几次,“就这六个字!”
“不是包相的字。”墨麒看胡铁花弯来直去的好生辛苦,便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胡铁花。
宫九眯了眯眼:“倒像是那只御猫的。”
“御猫?你是说,南侠展昭?”楚留香兴致盎然地走了过来,探头看,“……展少侠这字。”
啧。说句猫爬都算是恭维了。
墨麒沉默。展昭的字他是看过的,并不难看。这字大概是他正和白玉堂玩闹的时候顺手写的,才写的这么……狂放不羁。
这么看来,白玉堂的情况应当还不错,不然展昭也不会有心思替包相写信笺了。
墨麒:“包相既然说让我们等,那便等。”
“好吧。既然如此,那尸体咱们暂时是瞧不着了,李将军‘遇仙’之事,看今天这不欢而散的情形,咱们也是问不着了。”楚留香走到茶几边坐下,用左手摸了摸右臂。
他和姬冰雁所受的烧伤,伤及筋带,比墨麒要难好些。
“不过方才,老管家倒是说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楚留香若有所思道,“他说李将军曾受过重伤,‘几乎去了半条命才爬回的府’。”
墨麒:“应当是说的‘遇仙’之事。”
“他还说,自‘遇仙’之后,李将军就变得极其易怒。”宫九手中折扇轻点手心,“这说不准是和白玉堂一样的情形,重伤的时候伤及了脑子,这才叫人改了脾性。”
“那看见蓝色或者青色的鸟就会发怒,又是何解?总不能那仙人是只青鸟成精吧?”胡铁花纳闷道。
“又或是重伤之因与青鸟有关。”墨麒道,“有诗云‘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蓬山仙人,青鸟殷勤,这其间或许有所联系。”
楚留香猜测:“这‘仙人’可能养着不少青色的鸟?”他自觉好笑地摇摇头,“总之,在李将军‘遇仙’,又逃回府中的这一路上,定然有与‘青鸟’有关的事物。下午我和小胡可以出门去看看,这满里有没有符合这点的地方。”
“黑色铁环。”墨麒突然道。
宫九:“什么?”
墨麒看向宫九:“李光寒身上的黑色铁环。我们一直没想通那是作何用的。”
墨麒顿住了话头,转身看了看大敞的窗户,走到窗台边将窗掩上,又以门闩反锁了门。
确认不会有人听见后,墨麒才转回身道:“方才我和李将军缠斗之时,接机近看了他的情况。”
众人不约而同地投来视线。
墨麒:“他的面部敷有易容的脂粉,但不足以改变五官容貌,只够遮掩脸色。他的头发散发着一股草木灰的味道,有不少头发的发根处是白色的,不是乌黑色的。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像是很少得以好好休息,并且眉宇总是紧皱,像是一直在压抑着什么。”
“所以,当时我看的没错,他的头发其实是染黑的。”楚留香不由地端起已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看来,李将军在‘遇仙’时确实伤的很重。”
“对。”墨麒颔首,而后又道,“老管家说,他的性格变得易怒,甚至在看见某些东西,触发了他有关‘遇仙’的记忆后,还会情绪失控。”
墨麒:“所以……若是这铁环,其实是为了防止他情绪失控准备的呢?”
胡铁花和楚留香面面相觑:“若是如此……那么粗的铁环哪,这……李将军这失控得可有些厉害。”
“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之前,不可当真。”墨麒沉声道,“包大人既然来信让我们等,那想必在他心中自有一番考量。我们便再等一段时间。”
“不过楚留香方才说,可以在满里找找‘青鸟’的建议,我倒是有些赞成。”一直只听不说的姬冰雁突然开口,“不过我这腿,出门了也是拖累,这事就全权托付给各位了。时间不等人,不如各位早早上路?”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道:“你这是嫌我们吵了。”
姬冰雁坦然道:“不是吵,是很吵。”他自己推着轮椅,在门边停下,做了个相送的动作,“诸位,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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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和胡铁花,虽然是和墨麒、宫九一道被赶出来的,但真正出发的时候,两位格外识识趣的人,早就溜得没影了。
墨麒只得沉默着跟在宫九身后,在满里充满着叫卖声和嬉闹声的市街上……逛街。
宫九拿着一块樱花糕,和老板争执:“……定是六个铜板。”
老板:“……这位公子,一盒樱花糕十三个铜板,您给了我二十个铜板,二十去十三,是七个铜板。”
宫九狐疑:“……是这般吗?”
老板简直无话可说,可又不敢怠慢了面前这位锦衣玉带,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客人:“是这般的。这位公子,您细想想,我何必骗您呢?您要我找您六个铜板,我却硬说是七个,这不是白白把钱往外送吗?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宫九:“有道理。”
老板擦了擦汗,点出了七个铜板,递给宫九:“您的找钱。”
宫九往旁边一让,那意思:公子我不收找钱,找的钱给我后面这个人。
墨麒:“……”
他伸手将老板的找钱接下,跟在宫九身后又走了几步,忍不住低声道:“还是我付……”
宫九断然拒绝:“为何?你是何意?难不成我买东西连自己付银子都不会吗?”
市街两侧的屋檐上,一路紧跟的暗卫们听着自家主子的话,顿时鞠了一把辛酸泪。
平时没和墨道长一块出门的时候,九公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每次付银子都要他们付、一点不想动脑子算数的人究竟是谁?
是谁?!
墨麒被宫九一句话堵了回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跟着宫九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会后,才低声问:“你为何来南海?”
宫九漫不经心地扫过街市左右的铺子:“干卿何事?”
墨麒:“…………”
墨麒算是看出来了,九公子今日不宜搭话。
在他打算放弃,准备就这么跟着宫九走就算了的时候,宫九反倒是停下了脚步,转回身道:“你知不知道,你家小徒弟他会天工暗器?”
宫九这话问的猝不及防,没有一点预兆。脚步也停的突兀,若不是墨麒反应及时,说不准就会一下和宫九撞在一块:“什么?”
宫九:“你知不知道你家——”
墨麒方才正看着宫九的背影走神,下意识问完了什么后,大脑才重新转动:“知道。”
宫九顿住了:“……你什么?”
“我知道。”墨麒低头看着宫九道,“他的手上有茧,只有常制暗器之人才会在那些特定的地方磨出茧来。我曾也学过些天工巧器,所以知道——”
“你知道。”宫九原本平和的眼神顿时又燃起了怒气,“你知道?!”
自作多情这四个大字,顿时一次在宫九的脑海里闪闪发光,刺眼扎目。
亏得他一路都在想着该怎么告诉冤大头这件事,结果到头来他是白担心了?
墨麒面对着宫九满面的怒色,不由地有些迷茫。他确实是能察觉到自己好像又惹宫九生气了,可这一次,他是真猜不到宫九又是为何生气的。
巧在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眼便瞧见了宫九身后那家眼熟的铺子。
成衣店的老板笑呵呵地带着两个学徒,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啊呀!道长!”
他丢下学徒,健步如飞地走到墨麒面前,没注意到墨麒身边寒着脸的宫九:“道长,你托我做的衣服,我做好啦!你说巧不巧?我正准备给你送过去,你就出现在我家店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