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搬着柴火的仆役瞧见宫九,忙行了礼,道:“墨道长,说是去修习武功去啦。”
宫九本还有些怏怏的兴致顿时就上来了:“习武?在哪?”
仆役:“我看,道长是往西凉河去了。”
西凉河?
宫九有些纳闷。难不成是和曾经的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一样,去水里练剑?
哦,不对,是练拂尘。
宫九边纵着轻功往西凉河赶,边奇思妙想:说不准道长练功的时候,就是要把拂尘用水打湿的呢?难怪每次看他画圈都画的那么圆润,也不知是在水里画过多少双鱼符了。
西凉河说是河,其实也没有多长,更像是一个长带形状的湖泊。
此时河西正是最冷的时候,河面上都结着厚厚的冰,宫九踩着冰一路走到源头,才瞧见褪了上衣,坐在一块石头上,泡在混着冰棱的水里的墨麒。
宫九开始还真当他是在练功,愉悦地在冰面上足尖一点,跃到墨麒身边时,才发现墨麒脸色青白,原本带着些淡漠的粉色薄唇也有些僵紫。
宫九嘴上的那点弧度瞬间就撇下去了,脚下发力,一踹水中的一根尖锐冰棱,直踢向闭着眼的墨麒:“不运内力泡冰水,怎么,道长这是想来学我了?”
墨麒抬手一挡,将冰棱抓住,有些无奈地睁眼:“……修心而已。”
宫九冷笑连连:“照这么说,你别挡冰棱,让它戳你一个窟窿,不是更能修心?”
墨麒从水里站了起来,被他自己压住的内力运转至全身,渐渐将青白的皮肤重新暖回剔透的玉白色。水珠顺着束成马尾的长发留下,在线条优美的锁骨汇成一汪仙露。
东边初升的朝阳,将金光眷恋地笼罩在他高大的身材上,将这完美的体魄衬的恍若天神。
墨麒跃上一块高出水面的石头,浑身剩下的冰水便被内力蒸发干净。他拿起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重新穿上:“你来找我,有何事?”
墨麒将领口的扣子扣好,抬头才发觉,宫九换了一身白绒绒的毛皮裘衣。狐尾似的毛毛拥簇着宫九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庞,显得他冷硬的模样多了几分……
嗯,毛绒绒。
这种衣服,墨麒自己也穿过,也看赵祯穿过。不过宫九穿着这一身,却让墨麒又一次想起华雪池里,那些有着极其柔软的雪白毛毛、又凶得不让任何人摸的雪狐。
都是一样乌溜溜的眼睛,一样的毛茸茸,一样凶。
嗯……还有一样满脸的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表情。
一直面无表情的宫九:??
眼神大概是哪里出了偏差的墨麒,放缓了声音:“可吃过早茶了?”
宫九就看着墨麒,非常不好哄。
墨麒将放在石头上的拂尘背好,自然地回身飞上站到了河岸边,自顾自地就往城里走:“要一起去吃馄饨吗?”
他在华雪池,就是这么引诱不愿意让他摸的雪狐的。
拿着食物靠近它们,好言好语的讨好,你可换不到这些小祖宗的青睐。只有拿着食物转身就走,这些小家伙们才会飞快地迈动它们矜贵的小短腿,焦急地扑到你的鞋上使劲扒拉,要把应该属于它们的贡品讨回来。
墨麒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凝神听。
良久,身后掠过一阵轻轻的风声。
宫九果真跟上来了,依旧是不大高兴的声音——也不知墨麒从哪听出来的——冷硬地道:“我要吃凉皮。”
“冬日哪里有凉皮。”
“哼。”
“……若是能找到,炒来吃还是可以的。”
…………
河西的早市,依旧一如既往的热闹。似乎根本没有受到木将军被杀的影响。
不过他们也应当高兴。包拯一得知木将军的死讯,就令人将消息传给汴京了,相信过不多久,那位才侍奉了老父亲没几年的庞大将军就会怒气冲冲的赶到河西,重新掌管这片疆域。
…………就是李元昊可能开心不起来。
也不知道才回京城快活了没多久的庞将军,会不会勃然一怒,就着西夏胆敢收买暴民、挑拨战争的事情发威……
宫九又是一路狂买,墨麒已经有点习惯跟在宫九身后,替他掏银子,帮他拿东西了。
倒不是宫九没有银子,非得花墨麒的。主要是就以宫九两位数以内的加减都搞不清楚的水平,墨麒觉得还是他付银子比较省时间。
在经历了三次站在摊前和老板扯掰该找多少银子(主要是宫九老觉得老板算错了)、身后排起一长串抱怨连连的队伍之后,墨麒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接过了付银子的责任。
终于找到唯一一家愿意做凉皮的铺子时,他们很不巧的发现,耶律儒玉也正坐在店里面,面前放着的,正是一碗炒凉皮。
宫九的脸色顿时冷的就像西凉河里的冰。
怎么处处都能瞧见这讨人嫌的家伙!
“讨人嫌”的耶律儒玉正和老板娘闲聊:“……家室?有啦!孩子都有了!”
他又换回了墨麒借他的那身大红袍,看起来又俊美又有朝气,眉心那点美人痣,简直叫老板娘心都醉了。
老板娘笑眯眯,很想要这个女婿:“哎呀,那也没关系么,才一房媳妇……”
耶律儒玉摇摇头:“不成,我已经许了她此生一世一双人的。”
老板娘咂舌:“这……这么霸道哪。”
耶律儒玉轻轻一笑:“不是她霸道,是我的眼里,除了她便容不下其他。”
老板娘忍不住连连摇头:“你都这么好看了,你家娘子能让你这么着迷,岂不是天上降下来的仙子?”
耶律儒玉显然是被老板娘这一句取悦了,哈哈笑了两声后,摸出了一枚金锭子:“没错,就是天上的仙子。”
他颇为高兴地转过脸来,恰好和宫九没有任何友善意思的冷漠目光对了个正着。
宫九嫌恶地撇开视线,对又一次震惊的张大嘴的老板娘道:“两碗馄饨。”
墨麒本能地吞回了“你刚刚不是还想吃凉皮”这句话。
宫九不理耶律儒玉了,可不代表耶律儒玉不会自己凑上来。
“七皇子怎么在此?”墨麒看了看微亮的天色,有些困惑。
以往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都是不日上三竿不起的。
耶律儒玉模棱两可道:“我来见一人,顺便给他点帮助。”
他说的含糊,墨麒也不便多问。
“莫是和影子人见面。”宫九看着老板娘端来的馄饨,满肚子不痛快,生硬地质问道,“河西土果之事,当真和你无关?”
墨麒也默默投来了目光。
耶律儒玉脸上带笑看着宫九,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我对那果子可没有兴趣。征伐西夏时,我又不是靠这等外物才连连告捷的。”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宫九和耶律儒玉倒是无所谓尴不尴尬,就是被夹在中间的墨麒总有些坐如针毡,最终馄饨也只吃了半碗,就没胃口了。
墨麒付完银子,转身对还坐在一旁的耶律儒玉道:“我们回府了,七皇子可要与我们同行?”
按以往的经验,就算墨麒不这么说,耶律儒玉也是一定会跟上来的。
不过这回,耶律儒玉居然拒绝了:“我还要等人,道长先走罢。”
墨麒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后便抱着东西,和宫九一道离开了。
宫九没吃上心心念念的凉皮,心情不大晴朗。不过好在这顿馄饨也算是墨麒陪着一块吃的,倒还算能接受。
他歪过头,正准备和墨麒再搭话,就看见墨麒又是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道长又在想什么?”
墨麒从堆成小山的糕点后看了宫九一眼:“在想白少侠所指的石头究竟是何意。”
宫九扒拉了一盒冰糖糕,拆开尝了一口,随意道:“展昭带回来的就是普通的沙石,能有什么含义?要么就是当时白玉堂指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地上其他什么东西,要么就是不能言语的白玉堂是将石头摆成了什么形状。不过这个时候,那些石头怕是早就被人踩散了,我们也求证不得。”
墨麒慢慢停下了步子。
宫九冰糖糕嚼到一半:“怎么?”
“若当真如你所说,展少侠定能看得出来。”墨麒沉吟道,“又或者……那石头代指的是某种特殊的石头,特殊到,是寻找影子人的关键。”
宫九一头雾水的跟在墨麒身后,急急赶回了府里。
一进府,墨麒就来到梅师爷的卧房,找到在梅师爷床边换药的公孙策:“公孙先生。”
公孙策也被墨麒难得有些急匆匆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立即从床边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墨麒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的模样,似乎给公孙策传递了错误的信号,缓下声音道:“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公孙先生,先前你是不是说,似乎曾在某本书上读到过和土果很像的描述?”
公孙策点点头:“没错。”
墨麒:“那书上,是不是也曾说过,这种果实是依靠特殊的矿石而生,离开矿脉就会枯萎而死?”
这种果实就不像土果那么罕见了,多数是因为矿石中含有它们生长必备的养分,才只能生长在矿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