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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停尸房里的尸体数量,简直和墨麒在玉门关毒玉矿里见到的尸堆一样多。
因为作案手法不同,陶知府被单独安置在了一个放满冰块的小单间里。被河西的仵作才拆开的伤口还在进行重新缝合,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尸体刚送来的样子,公孙策等人便和仵作约了傍晚时分再来看陶知府的尸体,便转出去先看其他异人的尸体了。
负责照顾小朋友的展昭单臂抱着唐远道,斜靠在门外,没跟进去,闲着的那只手还不忘把唐远道的眼睛给紧紧蒙住。
唐远道撅着嘴,伸着小手手,把怀里的雀翎的黄豆眼也蒙住。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的雀翎:“……啾啾啾?”
大广间里安置的是天生异人的尸体,都被盖上了白布。掀开布,便是那些有着女子一般柔软饱满胸膛的死者,各个都如线报里所说,腹部高高隆起,若不看下.体和面容,几乎和怀胎十月的女子无异。
众人跟着公孙策挨个检查过去,一直查到最后一人。
公孙策皱眉:“凶手皆是以刀抹喉,一击毙命,没在死者身体上留下其他伤痕,下.体也并没有被施暴的痕迹,若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就是用以割喉的刀,种类有些不同。”
公孙策指挥着守卫将尸体以不同凶器类别分为了数类:“看这些人,乃是以西域弯刀割喉的,故而伤口极深,且伤口的开端较于末尾要浅许多,前端至中段徒然变深,尾端最深;这些,便是普通细口钢刀,故而伤口前后直径一致;这些则是大阔刀……”
墨麒默默在心里数了一下,公孙策竟前后分出来近十几种不同的刀类来。
展昭纳了闷了:“这凶手家里是开打铁铺的么?藏了这么多种刀?”他突然一激灵,“啊!难道这凶手竟不止一人?”
展昭挤开站在自己的领地上叉着腰的公孙策,探长脑袋伸手去探尸体的伤口:“……果真如此!”
展昭对包拯道:“公孙先生这么分完就很容易看出来了,这不同的凶器之间,凶手的内力水平和用刀技巧皆是不同。”
墨麒的目光落在公孙策分出的尸体方阵上:“而这意味着,如今在河西流窜犯案的凶手,至少有十三人。”
宫九接道:“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一个好消息。”
包拯面色沉凝:“若是多人作案,那他们这般针对此类异人究竟所图为何?”若只是单人,那倒还好理解,或许只是个人的极端歧视,可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一同为歧视形成了一个杀人队伍?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也更难查了。
不过这样的队伍,若是能找到其中的一根线头,他们便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将藏在暗处的凶手们一下全部拉出来。
墨麒抿抿唇:“且这些尸体不一定是现在已死的全部异人。河西的户籍因为人口混杂,一直难以造册登记,如今就算是少了百人,甚至更多,我们也无法对照着名册,一下查出来。”墨麒转身对梅师爷道,“师爷派出搜寻尸体的人马,可还在继续?”
梅师爷连叹了几声,摇头:“河西内暴民频起,上一次搜寻回来后,我就让他们回去继续巡逻维.稳了。”
展昭转了转眼睛:“看来,我和墨道长都要有工作了。”
天生就爱在外面跑、不爱蹲家的展少侠,满心欢喜:“一会儿我就和道长去打听打听,再往深山密林里探一探。这会子出去,还能顺路吃个早点呢!那远道就拜托世——”
太平王世子冷漠:“我和墨道长去,你留下,带这小麻烦精。”
开玩笑吗?和冤大头一起行动,去深山密林里单独相处,两人一块吃早点,这种事情有你展昭展熊飞什么事?
展少侠:“……”
小麻烦精倚在展昭怀里,敢怒不敢言。
雀翎扭过脑袋,轻轻张开小喙,衔了一下唐远道的手手,软软的安慰:“咻。”
回头我帮你出气!
雀翎蓄势待发地抖了抖自己肥嘟嘟的小屁股,从尾羽下翘了翘翠蓝色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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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其实有心留下来带自己的小徒弟,毕竟找尸体这事随便是不是他,展昭和宫九都能做。但作为师父陪伴唐远道、教导唐远道学识武功,这就只有他能做了。
无奈太平王世子已经自发地和他绑在一块,他若是不去,那去找尸体的就只有展昭一人了。
墨麒和宫九沿着河西的街市走,这里非但没因为暴民和死人而变得冷情,反倒更加愈发热闹,只是各家各铺的门边都放了把武器,显然是为了对付暴民和凶手的,足见此地民风彪悍。河西对街市的管制并不太严,沿街铺块红布便能摆出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货物,有不少都带着浓郁的西夏风情,足以看出河西被大宋和西夏争来夺去的这些年,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墨麒蹙着眉,摇头拒绝了一个拨浪鼓卖货郎一脸神秘兮兮,非要推销给他的“五石散”,对一旁环臂抱胸,看似眉眼冷淡,实则看他笑话的宫九道:“你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难不成那些尸体还会藏在这样的闹市里吗?
宫九挑挑好看的剑眉:“自然是来吃早食、买衣服的。”
“……”墨麒转身就走。
宫九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墨麒的道袍:“你确定要走?若是你走了,可就听不到我打探到的消息了。”
宫九总是维持着冷冰冰神色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神色。
墨麒被宫九拉的转回身,有些隐怒又有些无奈地凝视着宫九的脸,半晌之后,毫无疑问地被宫九的威胁搞定了。
宫九仰起头,半是料准了的愉悦,半是没什么悬念的失望地哼笑了一声。
他们顺着热闹的大街往前走,一路上,宫九极为好奇地买了许多吃食,汤汤水水的东西吃了个肚饱,还非要买些什么糖葫芦、糖糕之类的东西,吃不下去便顺手往墨麒怀里塞,直到墨麒怀里的东西都快堆得看不见路了,也没打算停手,也就是欺负墨道长天生的好脾气。
墨麒被怀中的糕点盒完全挡住视线,不得不开口:“…………别买了。”
宫九看着被手巧的糕点师傅捏成兔子模样的黑米糕,慎重地微微皱眉,还是开口对师傅道:“我吃不了那么多,给你一份的钱,你帮我做一只后面有阴阳双鱼符的黑米兔子。”
师傅大概是第一次听见,要求在一只黑米兔子上放阴阳双鱼符的:“……”
什么玩意儿?
宫九以为师傅没听懂,便伸手拉过墨麒,非拽着他原地转了半圈,背对糕点师傅:“就是这个。”
这小兔子黑漆嘛唔的,又给糕点师傅做的莫名严肃,简直和墨麒此时蹙眉的模样出奇神似。
宫九拿了师傅特别炮制的墨麒黑米兔子糕,恶劣地揪了揪兔子耳朵尖,随口道:“以往没吃过这些街上的杂食,忍不住便多买了些。其实也没有多好吃,不过胜在新奇。”
墨麒:“……”他低头看了看低头吃兔子、只留给他一个梳得光溜溜的发髻和后脑勺的宫九,犹豫半晌,“这些东西摆不久,不消隔夜便会坏,若你只是想尝尝味道,后面几天的早食我们可到这里来吃,河西这案子应当不会破的很快。”
宫九的脚步微微一顿,突然莫名地侧头看了墨麒一眼,看得墨麒一头雾水。
墨麒迷茫地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宫九却没有回话。他正过脸,径直往前走,直到一个皮毛铺子前才停下。
这个皮毛铺子似乎还兼点做衣裳的活计,铺子里挂了不少成衣,大多是带着皮毛领子的裘衣,也有少部分是普通的棉衣、布衣等等,大约是有人买了布料来找这家裁缝做的。
宫九跨入皮毛铺子:“店家,可有上好的狼皮、兔皮,我要做一……八件裘衣。”宫九的眼神在墨麒身上划过,改口道。
还在里间做衣裳的裁缝一听,贵客上门,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出来:“有的,有的!我们店里的皮毛是全河西最好的,是我们掌柜的儿子亲自去打猎猎来的,保证柔软完整,没有任何破损!”
宫九又看了看墨麒,对裁缝颔首示意了一下,往离墨麒远点的地方走了走,压低声音和裁缝说了些什么。
墨麒有些迷茫,不知道宫九和裁缝有什么秘密可说的,但为了宫九口中的线报,他还是老实抱着一怀的东西,笔直地站在店门口,沉默而克制地等待着宫九的谈话结束。
裁缝听着宫九的话,连连点头,眼神也往墨麒身上直瞟,连道了几声:“好,好!您放心吧,包您满意!”
墨麒抬起头,询问地看向宫九:“?”
好了?
宫九没看他,这会没再小声说话,他以正常的、墨麒绝对能听到的音量,对捧着十几来锭金子、喜笑颜开的裁缝道:“我和我的同伴,准备去这河西的深山、丘陵里看看,我听你说你家掌柜的儿子,是这河西最好的猎户……那你看,方不方便让他来替我们带个路?”
宫九看似客气地问,不过看宫九的眼神也晓得,他根本不会给这裁缝说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