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从未有过人以这样强势的保护者的姿态,将他放在被保护者这样弱势的位置上,这般纯然温和地对待他。
墨麒的话几乎就像是把他当做任性的孩童一般哄了,以至于宫九一时间脑袋一空,待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动怒的时候,墨麒已经很自然从腰间摸出了特意带来的一壶冬,灌了一口,感到空荡荡的丹田开始恢复后低下头,开始去检查地上那些虫兽的尸体了。
他戴上天青手套,居然伸手去掏那些大虫、大鼠的尸腹。
“有问题。”墨麒皱眉,“玉门关送去的尸体只有五具,还不是每具都被吃干净了。既然如此,为何这数以千计的虫兽体内,全都有大块腐烂的肉块和黑血?”
作者有话要说: 龙曜循循善诱:看您被抱着的时候心理活动那么丰富,您总结一下?
宫九沉思,夸:不错,有种母亲一样的感觉。
龙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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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我的白月光(?)。
今天好肥(?)哦,快四千字了呢!
感谢君莫笑的烦烦灌溉的营养液~
第15章 马迷途案15
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想必在这沙丘之下,一定还埋藏着更多的尸体。
至于这些尸体都是从哪儿来的……联想到辽军失踪的那数百名士卒,就不难猜了。
“不知七皇子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墨麒的眉头皱起后就没松过,“三日未至,若是现在就告诉他……只怕他轩然举兵,到时西北大乱,我们便分身乏术,无法继续查案了。”
宫九轻描淡写道:“既是如此,便不告诉他。先派军队将辽军尸首挖出来,待三日后案破,再交给他。”
墨麒望向西北茫然无际的沙漠,心怀忧虑:“流沙行迹不定,便是巨石亦能被移动。若是这些尸体被卷入流沙之中,随沙而行,偌大一个西北大漠,要找齐所有尸首,三天定是不够。”
先前宫九在沙丘中发现虫鼠时,当场叫手下去挖,也未能找到虫鼠的洞穴。更别提已经随流沙移动了数日的辽军尸体,说不准早已被流沙冲散,分布在了大漠的不同地方。
宫九随口道:“那又如何?”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三日不三日上。
方才那种奇异的错位感还在纠缠着他。极高的自尊心催促着他立即重新占据主动权,并且好好给这放肆之人一个教训,让这家伙知道他的强大,他的厉害,然后用绝对强势的手段,胁迫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将他逼至绝路,退无可退,乖乖成为自己的坐下走狗。
可算计着算计着,宫九又忍不住心想:……都亲手去掏虫鼠的尸体了,这冤大头要何时才能忍不住呢?
这个和其他阴沉想法完全迥异的念头,打从蹦出来以后,就难以忽视了,挠得他的好奇心拼命膨胀,甚至将那些正在酝酿的阴谋都挤出了脑袋。
趁着墨麒沉思的空档,宫九假作漫不经心地瞄了一下墨麒的神色。
墨麒的脸色并不如宫九所想那么受虫鼠的影响,反倒是一股深切的担忧占据着他的面庞,占据着他的眼底。
他担心此时玉门无将,若是他们走错一步,辽军宣战,这战火究竟会烧死多少无辜百姓。
墨麒不再说话。他褪下手套,拿剩下的一壶冬冲了冲,又取了火折子,将酒水烧干,才将干净了的天青手套收到马后的行囊里。
宫九拍完一掌,又开始“腿酸”了,又强行黏到了大黑的马背上,不愿自己走路。墨麒只得将自己心爱的马借给宫九,自己牵着缰绳,在夕阳下徒步往玉门关的方向走。
太阳愈发的西斜,宫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端坐在马背上垂着脑袋发呆,墨麒却微微抬头,欣赏着大漠的红霞。金红色的阳光勾勒着他面庞起伏的线条,宛如画卷。
大黑突然停了下来。
宫九的眉头困惑地微微皱起,看向停住脚步的墨麒:“怎么?”
玉门关的城墙和箭塔,已能远远地看见了,在起伏的大漠后露出一角。夕阳打在凹凸不平的砖石上,衬出沧桑的阴影。
墨麒直直地盯着那城墙和塔:“你看……那处墙头和塔顶上,是不是都凹下去了一块,好像缺了点什么?”
那凹陷的面积实在太大,可深度却不深,以至于人站在近处看时,几乎难以发觉。可站在墨麒和宫九的这个位置,在夕阳下看去,那分明是个圆形的凹陷。
“大雁说……‘商队迷路,方盘镶玉。不舍墨玉,绝不引路。’”墨麒看着那凹陷喃喃。
“玉门旧称方盘城,”宫九也看到了那处凹陷:“难道……那夜光墨绿玉的传说,那马迷途的传说,当真是真的?”
“可——那传说,又与如今的案子,有何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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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和宫九一头雾水地回到府邸的时候,楚留香和胡铁花已经等待很久了。宫九先将让人带兵秘密去沙漠挖掘尸体的命令下了,才和墨麒一块坐下,和楚胡二人交换信息。
“天偃派的回信到了,说那被逐出师门,又流落到玉门关来的弟子,应当叫做江无汝。是因背着师门,以天偃派独门秘传之法替恶人制造凶残危险的暗器,故而被逐出来的。”楚留香将飞鸽传回的信给墨麒和宫九看。
“天偃派虽和唐门相似,做的都是机关暗器的生意,但派规却是严禁弟子助恶人,行恶事,滥杀生的。据说这江无汝卖出的暗器,足足害了十几来人,才被天偃派发现销毁……可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也拿这案子没办法。”胡铁花摇着头叹气道,“这家伙狡猾的紧,天偃派的追杀竟也让他平平安安地逃脱了,不仅如此,还溜到了玉门关来兴风作浪。”
宫九不大上心地扫了眼信,就递给墨麒了,走到主座坐下休息:“天偃派的信既然到了,那薛家庄的回信到没到?”
给天偃派、薛家庄、汴京的信,都是系在信鸽上同时放飞的。信鸽要到汴京大概还有些时日,但薛家庄的回信却应当早到了才是。
楚留香也有些不解:“没有,可能……是路上被耽搁了?”
他很快就将这条暂时没什么进展的线索放下,让胡铁花把一直在大厅内被迫背《老子》,背得恨不得拿桌子磕自己脑袋的唐远道送回房,才开始说今日收集到的线索。
“钱世贞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他本身便是玉商,不止是他,钱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卖玉的生意的。”楚留香看了眼颠颠地跑来,拿笔记录的林七,“所以在剩下几人暴富之前,他就已经很是有钱了。”
“我问了这几名死者的家属,他们都说自己不清楚为什么家里会突然暴富。这些死者只是从去年开始,会往家里带钱,带金银珠宝,但口风很紧,从不透露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楚留香叹息着摇头:“可怜那马将军的稚子,年岁尚小,还不能懂得父亲已死的含义,我去的时候还在缠着奶娘满院子乱跑……”
对比起玉门关如今的风雨飘摇,这点快活都显得格外凄惨悲凉起来。
楚留香:“暂且不提那位马将军。想想看,钱、文、武、江,这四人,若是一同暴富,又一同被杀,必然是有相当紧密的联系。而他们之间的计划,家里人尚且不知,想必不会是在家中谋划的。既然如此,他们会去何处‘共谋大计’呢?”
宫九淡淡道:“酒,酒楼。”
男人之间的大事,多半是伴着酒,酝酿发酵出来的。
楚留香点头:“没错。于是我和胡铁花,就去找了这玉门关最好的一家酒楼。”
胡铁花送完唐远道,刚好从门外进来:“嗨,说是酒楼真是抬举了,那就是一个土院,改成的民宿。不过,那也确实是这玉门关里最好的酒楼了。”
楚留香看向宫九:“我们询问那里的小厮,可曾见过马、钱、文、武、江这五人,你猜他们说什么?”
宫九的眼神有点不善,并不想玩这种游戏。
好在楚留香本来也没打算让宫九真的猜测,他继续道:“他们说,他们确实见过,但这五人同时在的次数,只有一次,便是在第一次同聚的时候。后来,马将军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而且——除了他们五人,事实上还有一个人,也每次都会在这酒宴上露面。”
宫九:“谁?”
楚留香:“东珣王世子,赵显。”
宫九无动于衷:“听也没听过。”
显然这位世子并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物,宫九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小虾米。
但这小虾米,放在玉门关,却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楚留香微微一笑:“这位不远千里,跑来西门关隐居的东珣王世子,很巧合地五天前偷偷溜去汴京玩了,又大张旗鼓地一路去了金陵,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今日才从金陵回来。”
一直奋笔疾书做记录的林七,听懂了楚留香的言下之意:“这位东珣王世子,行程挺赶啊?”
即便是楚留香和胡铁花这样的练家子,御马奔驰,少有歇息,从这玉门关往金陵去也得有少说两天三夜的时间。可这位东珣王世子,却为了玩乐,硬是在五天之内,在玉门关、汴京、秦淮河上转了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