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正直地想:李兄果然很担心东方神医,先前我们误会,确实不该。
众人跟着也进了里间,便瞧见东方杏正被被子卷得伸不开手脚,裹成一只蚕茧,躺在地上委屈地直掉眼泪的模样;还有站在东方杏旁边,一会蹲下来想要伸手抱起东方杏,一会又猛地收手站起来,来来回回好像在练着深蹲起的李安然。
墨麒:……师兄,又发憨了。
他伸手干脆地抱起东方杏,把人又重新放回床上,解开缠在东方杏身上的被子,一股闷臭的味道散发出来。
杨过下意识地一捂小龙女的鼻子:“咦呕,这是什么味道,怎么一股尿臭味儿?”
墨麒蹙起了眉头,掀开了东方杏身上的被子,果然见被上一圈地图。
小龙女神色凝重,拿开了杨过的手:“先前东方神医还没有发生过……嗯,尿床的情况……”
李安然声音干涩地问:“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墨麒点头:“是。但我们必须等。药浴的药材不齐,若这些症状是因毒引起的,随意用内力刺探脑内情况,很可能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李安然沉默了一会,眼角一下红了,而后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前拿了脏了的被子,又抱东方杏下来在一旁的卧榻上躺下,换了床单、被子、被套,抱着脏了的床铺:“你们别动,等我回来给他换衣服。”
“啊?”杨过手都伸了一半。
小龙女默默地伸手把杨过的手拉回来了。
杨过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小龙女一直不怎么说话,却是把李安然的神情和他看着东方杏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
李安然飞快地出去,又一阵风一样地奔回来,像是生怕有人趁着他不在偷偷给东方杏把衣服给换了似的。
墨麒带着宫九、小龙女拉着杨过一道出了卧房门,站在回廊里头吹冷风,冰冰的雪珠子直往四人脸上扑。
在杨过抬起手,要给小龙女挡雪的时候,房内又传来了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李安然的喊声也随之传来:“阿杏!你要做什么?!”
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跌跌撞撞地走出已经换好了衣服的东方杏,眼睛微微发直,痴痴地往外走。
李安然从门里追出来:“你要去哪?!”
墨麒脑中灵光一现:“我与九公子发现东方杏的时候,他好像也是向往一个地方去,似乎是在南边。”
杨过闻言,不由地回忆了一下:“啊!没错,我们在松溪第一次看见东方神医的时候,他虽然被那些地痞流氓围着,但也还是一直向往南边走的。”
“是因为镇子的南边有什么东西吗?”宫九沉思。
墨麒对李安然道:“带上伞,我们跟东方杏去他想去的地方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即便是变痴以后,也一心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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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溪镇依山而建,镇中地势多有不平之处,再加上雪下得不歇,地上雪积深厚,东方杏本就走不稳路,踏上这样的道路,就更是走不稳了。李安然原本还规规矩矩地给他撑着伞,到最后不得不把东方杏半扶在肩头,免得对方真的走一步,摔一步。
松溪镇虽然算是偏僻,但其实里头住的人不少。好些就是因为慕黄将军之名,前来这个黄将军归隐的松溪镇定居的,都是想着有黄老将军这样将军镇着,松溪镇定然十分太平。
“人是没听说有死的,不过痴都痴了,吃喝拉撒睡全都不能自理,你说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啊?”
“是啊,是啊……”
“我听说啊,昨日城东头又傻了一个。”
“别提了,现在这城里哪天不傻几个?”
“这可怎么办啊!”
“凉拌呗!黄将军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能管你家里四十岁大汉突然傻了这种事?”
众人跟着东方杏一路往南的路上,听到了不少路人的闲言碎语。
“这明显有问题啊?”杨过拧着眉头道,“怎么可能一下突然出现那么多好端端的人,莫名其妙变傻这样的怪事呢?九公子,说的那位黄将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如果他当真是一个好将军,又怎么会对这种明摆着有问题的情况置之不理呢?”
宫九:“在战场上,定然是个好将军的,不然汴京城里的那位也不会在这黄将军说要告老还乡之时,三番四次地要退回他的请辞了。大宋堪用的武将确实是少,每一个都很珍贵。”
宫九顿了一下,看了墨麒一眼:“——更何况这儿还有个将军克星,现下可是见一个少一个了。”
墨麒表情复杂:“……”
杨过便问:“哦?此话怎讲?”
东方杏走得慢,眼看估计还得好一会才能到他要去的地方,杨过忍不住就想八卦一下。
宫九本不想说,但他看见了李安然这个墨麒的师兄都不由地扭过头来,显得有几分想听的神情,便开口将自玉门关开始,直到满里,墨麒“克死”了多少个将军一一说来。
暗卫们在屋顶上也慢吞吞地跟着,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九公子今天的话真是格外的多。
再一看听得兴起,时不时就要回个头的李安然,暗卫们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敞亮:还不是因为墨道长的师兄想听。
重点是,墨·道·长的师兄。
宫九的故事说的不长,他本就不是很爱说话的人,更不是爱说故事的人,但谁让这两个月来的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精彩了。他简明地将事情和案子讲了一遍,众人就已经快走到松溪镇的最南边了。
其实越往南走,路边的人烟就越是稀少,偶尔坐落在田间的屋子也越是破败。东方杏还是没有停下,直到看见了一个寒酸到棚顶都是用茅草搭成的草庐,才停下。
“这……什么地方?”李安然驾着东方杏,疑惑地打量这个草庐。
草庐很小,只有两间房。茅厕就是露天的,这种雪天上个茅房,怕是能直接把人屁股冻出疮。
东方杏在两间房前来回徘徊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木门,踏了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
虽然从外面看,这草庐实在是太寒酸了,但是当众人探头进去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放满了各种极富生活气息的东西,而且打理的井井有条,许多竹蜻蜓、拨浪鼓散布在房间的不同地方,房梁柱子上还画满了奇奇怪怪的涂鸦。
譬如并排而飞,一只比一只要小的鸟,比如被画的肚溜儿圆的狼……看起来妙趣横生。
“这是孩子的房间?”杨过仰起头,打量整个房子。
墨麒的目光在一处定住:“不是。”
“嗯?”宫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满脸惊恐地看着众人,浑浊的眼中含着眼泪,好像就要吓哭出来的样子。
“啊!”杨过忙转过身,对着老人作揖道,“老丈人莫怕,我们并非恶人……”
宫九:“他听不懂的。”
杨过:“啊?”
墨麒垂下眼:“他也痴了。”
“你!你们是谁!?”
正当杨过还在震惊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质问声。
“你们为什么闯进我们的草庐!快滚出去!”
门外那个年轻男子几步冲了过来,满脸涨红,愣头愣脑地就举着拳头要来打屋里的人。
杨过一侧身,避过了拳头,左手一把捉住了年轻男子的拳头:“药包?”
那男子手中正提着一大包药,被纸皮包着。
“放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那男子使劲挣扎,“你们是不是那群白眼狼派来的?!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碰黄老将军一下!”
杨过一惊:“黄老将军?”他猛地回头,看向缩在墙角哆哆嗦嗦的痴傻老人,“他,他就是黄老将军?!”
年轻男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就被警惕重新占据:“你们想骗我?”
杨过松开年轻男子的手臂:“骗你做什么,是真的。嗨,还不信?”
杨过往旁边一让,指了指宫九:“你看这位公子身上这身裘衣,啊?白貂毛,纯的,一根杂色没有。再看珍珠,圆润光泽,没有一处瑕疵。你认为派我们来的人,有这么多钱买得起这裘衣吗?”
杨过说完宫九,又指向墨麒:“你再看这位,你看这暗纹,你看这绣工,你再看看这线,可都是用金子融的!你觉得——”
那男子放下了手臂:“够了,我相信了。”
他瞪了屋里的人一圈,站到黄老将军面前:“就算你们不是那些白眼狼派来的,你们私闯民宅,那也是不对的!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宫九仰了仰下巴,点了点杵在原地不动了的东方杏方向:“我们是跟着他来的。”
那男子神色一动。
李安然急切道:“你见过阿杏……就是我扶着的这个人吗?”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在桌边放下了药包,点头道:“我见过,他……他是来治老将军的痴病的。”
李安然急道:“那他为什么自己也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