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指不准苏大夫人一时冲动,就说了什么要报官之类的话。这样,白大夫人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对苏大夫人下杀手了。”
“至于杀白大老爷嘛……白大夫人之所以会对滑胎一事看得这么重,定然是有白大老爷的缘故在其中的。而且白大老爷这些年,天天夜不归宿,花街柳巷的串个没完,白大夫人对白大老爷心中定有怨怼。”
墨麒道:“若是这般,白大夫人之所以将怀疑都往苏大老爷身上推,也是有考量的了。”
慕容傅了然:“白氏和苏氏本就是同行,若是苏大老爷死了,苏氏自然便倒了。这样,即便白氏只有她一个当家主母撑下来,也能守得住白氏在姑苏的地位。”
他们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故事都圆好了,墨麒正准备再最后加一句:“这都是猜测,还未有证据”,段誉就满脸怒色地回来了。
进门头一句就是:“她果真对那两个仆女下杀手了!”
段誉一屁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灌了一口茶:“我去的时候,白大夫人正给两个婢子赐粥。我一听,正巧就是今儿我和国师哥哥离白府时听见的那两道声音。”
“哪儿有这么巧的?!”段誉怒道,“我就踹门进去,把粥夺了,佯装要给白大夫人灌下去,白大夫人死活不愿!若真是补粥,又何至于这般不愿!”
莫知府立即站起身:“那她现在人呢?”
段誉:“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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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白大夫人的过程,异常的顺利。顺利到审了苏大老爷、副掌柜这两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伙整整两天的莫知府,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容不得白大夫人再抵赖。
段誉去的及时,那红豆薏米粥里还搀着胭脂骨毒,她就算是说的翻出天来,也洗不清了。
莫知府从地牢里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这案子解了一大半了,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命案已经抓住了凶手,剩下的,就不是他该插手的了。
被慕容傅和墨麒一道送出参合庄时,莫知府还在说着最后一点他们遗漏的碎片:“沈燕那边,白大夫人是自荐枕席的。沈燕听到这消息,乐都要乐疯了,哪里管什么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白大夫人和苏大夫人一样,都是扮做沈燕身边的婢女混进沈府的,所以仆役们才没有发现府中什么时候来过本不应该来此的两位夫人。”
莫知府走到参合庄门外,转身立定,对墨麒道:“往后的案子,就不是下官能管得了的了。不过,国师若是有何事需要下官帮助,也尽管同下官来提。希望姑苏……能早日恢复太平啊。”
…………
莫知府走了,却把白大夫人留下来了。她连杀三人,其中一人还是她的亲夫,按律当斩,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与其带回去关进牢只等第二日午时问斩,还不如留在参合庄,说不准还能钓出鬼慕容。
墨麒与慕容傅送走了莫知府,便回到了议事厅里。
白大夫人抓住了,他们还有一个鬼慕容要对付,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段誉已经缓过胸口这口闷气了,对宫九道:“世子,你上午时去了满香楼,可有什么发现?”
宫九矜持地微微扬起下巴:“发现?自然是有的。我不仅去了满香楼,还去了何师爷家、七姨太屋,还有沈燕和苏大夫人的屋子。”
慕容傅赞道:“世子果真智慧。”
何香、何师爷、七姨太,还有沈燕、苏大夫人,这几人都是最有可能有胭脂骨毒所藏之处信息的人。
墨麒:“有何发现?”
宫九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道:“我一处一处地说吧。”
“诚如方才副掌柜所言,沈燕每月月初都会离开姑苏,消失一阵,去调胭脂雪。而且每次,他都回去船坞租借一条小船。这说明,用来调胭脂雪的材料——也就是胭脂骨,或许还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储藏之处。”
“而这处藏毒之地,便是鬼慕容一直想找的。”
“最开始,我去了何香的厢房。鬼慕容能给何香扮情郎扮了这么长时间,何香身上必然有极为重要的线索。”
“可奇怪的是,我在进厢房时,恰好发现了匆匆从街道离开的鬼慕容。厢房里已经被翻过一遍了,满地的狼藉。”
段誉奇道:“确实怪哉!”
鬼慕容既然杀死了何香,难道不是因为已经从她身上获得了想要的信息吗?若非如此,他大可以早就如对待何师爷和七姨太那样,直接一掌拍碎脑袋,又何必同何香虚以为蛇,扮这情哥儿?总不能鬼慕容把何香留到现在,是因为一见钟情了吧?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还要再去偷翻何香的厢房?难道他还没有获得何香身上藏着的消息?
宫九睨了段誉一眼:“鬼慕容和何香扮这家家,确实是因为何香身上有他想要的胭脂雪的重要信息。但是你们莫忘了,这胭脂骨可是从沈燕手上溜出去的,胭脂雪也是沈燕调的。也就是说,何香光有藏毒之地的信息,但手中却没有骨毒。”
“我原本也不太理解,直到我在何香的房里,找到了这个。”宫九拿出了一把绣着荷花的香囊。
段誉皱眉道:“这不是何香绣给鬼慕容的吗?”
宫九伸手将香囊一个一个地拆开:“没错。这香囊里,都塞着不少纸条,几乎全都是情诗爱语,只有一条。”
宫九将香囊中,唯一的那一条被他做过记号的纸条,从堆了一座小小山的纸条中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艳骨之毒,传女非男。藏于澄日,守于粉荷。”
宫九将纸条放在了桌上,任众人聚来端详。漫不经心道:“鬼慕容最想要的东西,何香其实早就准备给他了。只是他没有耐心,也不会有兴趣将这些承载着何香爱意的香囊挨个打开,逐条翻看。”
“这话的意思……艳骨之毒,定是说胭脂骨毒了。传女非男……是说,只会这胭脂骨的秘密,本是家传的,而且只会传给女子,不会传给男子?”段誉琢磨了一阵,顿时恍然道,“难怪何家兄妹的关系这么差!这毒只传给何香,却不传给何师爷,何香凭白就从小受着胭脂骨毒,何师爷却健健康康的,她心中自然不愿!就算她体质特殊,不会因胭脂骨毒而死,但这到底是毒,总不会让人快活的。”
“可这‘藏于澄日,守于粉荷’又是何意?”
宫九扫了段誉一眼:“大概说的是藏毒之地的地址吧。”
段誉把小纸条来回翻看了几遍,眼巴巴地道:“就这一句?这能知道什么?”
宫九道:“我亦不知。故而我又去了何师爷家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不过很可惜,什么也没有,就连七姨太也是。”
“先前我们认为,何师爷和七姨太死,是因为他们得知了鬼慕容想要获得胭脂骨的相关消息,故而被鬼慕容杀人灭口。”
“但如果恰恰相反呢?”
墨麒蹙眉:“何意?”
宫九慢慢道:“何香的香囊,鬼慕容定然是没有发现的。不然,我也不会有找到它们的机会。也就是说,这藏毒之地的隐喻诗,鬼慕容是不知道的。”
“仔细算算,鬼慕容和这位何香已经算是扮了半个月的爱侣了吧?可他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听到。影子人就能容忍鬼慕容这么拖着?”
墨麒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何师爷和七姨太死,是因为鬼慕容已经等不及从何香身上慢慢挖掘信息,故而想从她从前最亲近的人身上下手,想要套问信息。他们是被鬼慕容逼问,却答不出问题,而后才被杀死的?”
宫九挑眉:“很合理,不是吗?”
“我从苏府出来,想着,何师爷和七姨太可能确实不知胭脂骨的事情,但沈燕肯定知道。不然他是如何获得胭脂骨毒的?故而,我又去了沈府。”
宫九从袖中取出两张宣纸,纸上有墨纹,看着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拓下来的。
“你们还记得,沈燕所定的两面铜镜?”
段誉小鸡啄米式的飞快点头,用眼神催促宫九快点说,别再卖关子。
宫九道:“我去的时候,沈燕的卧房还是原本的样子,那时候凶手还未抓住,仆人们自然不敢乱动房内摆设。我便看见了这面铜镜。它背后的纹路,是一个燕子,正在水中飞翔。这画面,是不是很奇怪?”
墨麒:“确实。燕子,水中?”他脑中灵光一闪,“这画是暗喻沈燕入水。”
宫九点头:“所以,我又去了苏府,把苏大夫人的那面铜镜找了出来。那铜镜上画的是这个。”
宫九扬扬下巴,示意众人去看他拿出来的纸。
纸上拓着一副落日映荷图。
“藏于澄日,守于粉荷。这图难道画的是藏毒之地?”段誉惊讶地道,“这种事情都能纹在铜镜上送给苏大夫人,看来沈燕对苏大夫人深情不浅啊。”
慕容傅看了段誉一眼:“若是当真如此,那他也不会接受白大夫人的自荐枕席,也不会给白大夫人杀死他的机会了。只怕这不是情深,而是炫耀。”
正如每个不义之人在大计即将得逞之前,都忍不住要炫耀一番自己的精心布局一样,这种谋略良久,终于得手的得意感,是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