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有些一筹莫展了。
他想了想,挠挠脸道:“那苏大老爷平素里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是生意上有竞争的对手?”
白大夫人静静地望着段誉,而后道:“实话说,我家老爷已经走了,我这话说起来也是马后炮了。”
段誉:“何意?”
白大夫人道:“我家老爷年少时与苏大老爷结识,二人认识十几年有余,我家老爷一心认为苏大老爷同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每每同他说,他都责备我妇人心思,不可度君子之腹。”
段誉追问:“白大夫人的意思是……你认为,苏大老爷有嫌疑?”
白大夫人并没有表态,而是道:“我不知。或许我就是一个在后院观井天,目光短浅之妇。我不敢同陛下说,苏大老爷是不是有嫌疑。只能把这些年,苏大老爷同我家老爷之间的事情,说与二位贵客听。”
“我家老爷天性好玩,好美色,无雄才大略,不求精进,只求守成。百氏基业在我家老爷手里,没有发展,但也没有落败,这般已是尽了我家老爷所能尽的全力了。”
“苏大老爷是和我家老爷同一天承袭苏氏的。玩,也同我家老爷一同玩,疯,也同我家老爷一道疯。可是苏氏的门面,却已经在姑苏愈开愈多。苏大老爷看似顽劣不堪,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比我家老爷有野心的多,也有本事的多。”
“苏氏和白氏为盟友,本应二家皆做的是木材生意,为不产生恶性竞争,才结了盟的。苏氏的门面越多,就意味着留给白氏的位置越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同我家老爷说了数次,他皆是不听。”
“现在,他死了。苏大老爷还活着。也不知一年之后,姑苏还会不会有白氏的落脚地。”
段誉嘶了一声。
苏大老爷其实这么厉害的吗?他们竟完全没能看出来!
白大夫人穿的厚实,身形却依旧单薄:“现下,姑苏死了这么多人。方才陛下所提的三人,却都与苏大老爷有关系——即便陛下会说小女子见识短浅,小女子也要说,我实在很难不怀疑苏大老爷。”
段誉看了眼墨麒。墨麒仍旧一动不动的,只是这次目光落在了白大夫人身上,听的很认真,半点都没有开口提问的意思。段誉只得又开口,问了白大夫人,以及她身后的小妾几个问题,方才与墨麒一道被管家送出了后门。
穿过回廊时,听见大丫鬟正训着一个年轻的婢女:“……现在正是老爷孝期!你还涂胭脂?!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这几日“胭脂骨”听得多了,一听见胭脂两字,墨麒和段誉就极为敏感地将视线投了过去,却没瞧见人,只瞧见一个大门紧闭的屋子。
婢女唯唯诺诺地告了罪:“不会了,不会了。”
大丫鬟又不轻不重地责骂了几句,而后就揭过这事了,对婢女道:“这补身子的药煎完,你就给几位女主子端过去。这冬天天寒地冷的,几位女主子身体比不得男人,可不能受了寒。现在白府上下就指着她们能撑起来,可不能让她们倒下了呀!”
这话说完,屋子里就没有声音了。
管家提醒停住脚步的二人:“二位?”
“哦,走神了。”段誉笑眯眯地说了句,跟着管家出了门。
…………
从白府,回参合庄,又要走那条已经快趟熟悉了的街道。
街道上全是摆摊的商人,更多的还是游逛的客人们。往前走了一段路,二人听见一阵喧哗。
“什么什么?什么热闹?”段誉一听见声音,脚就止不住地一路带歪,直冲着喧闹的地方去。
被人山人海地围住的,是沈氏胭脂铺。疯狂往里挤的人,有男有女,多是小厮、婢女打扮,显然是为自己的主子家来买胭脂的。
先前那位招待过宫九的副掌柜站在店里喊:“不许挤,不许挤!挤坏了,百倍偿还!”
“沈掌柜生前调配的最后三匣胭脂雪,世间仅存!诸位,报价吧?”
人群立即大喊起来。
“纹银一万两!”
“二万两!”
“十万两!”
“黄金万两!”
段誉咂嘴:“乖乖,现在一盒胭脂也能卖这么贵。”
他捣捣墨麒,满脸促狭地调侃:“道长,需知这胭脂之所以名贵,并非是它用料上好,而是因为做他的人已经去世,世间再难有人能重现此胭脂之美。”
“世间最后三匣啊。道长,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不如买回去,送给太平王世子?”
墨麒:“……”
他不得不提醒:“九公子是男子。不需要胭脂。”
段誉恨铁不成钢:“唉,我刚刚话是白说了是吧?重要的不是这是什么,重要的是,这是‘世间绝无仅有、只剩三匣’这几个字,你懂吗?”
墨麒蹙起眉头:“三匣?”
那不是还有很多吗?
就以宫九那个性格,有一个人拥有和他一样的东西怕是就已经很不满意了,三匣?他当场就能把胭脂给扔地上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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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麒与段誉回到参合庄时,已是晌午过后。
阿碧帮他们把重热了的饭菜端上了桌,就打着哈欠和慕容傅一块回房休息了。
叶孤城、西门吹雪,还在地牢里当着守卫,莫知府也还没从地牢里出来,看来是没能从苏大老爷身上撬出点什么信息。
墨麒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屋子。
宫九还没回来?
段誉饿的狠了,吃菜吃的飞起,筷子都快被他当做指头使出六脉神剑来。
一餐肚饱,二人看看空荡荡的大厅,决定各回房前去休息一阵,待人齐后再汇总信息。
墨麒并不像段誉那般吃的很撑,只吃了七分饱,在参合庄走了一圈消食后,才趁着兴起的午困睡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拢上门后,他伸手摘下背后的拂尘,一丝不苟地捋顺了放在床案边,褪下外袍,叠好,在床边坐下,而后躺下,转过身闭眼。
门边传来细微的吱呀声。
墨麒倒数了三声。
宫九熟悉的气息拢上了他的后背。
宫九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别睡,我给你带了礼物。”
墨麒坐了起来。
他已经习惯宫九在时,睡前要被袭击一下了。
至少这次宫九没有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往他身上招呼——
墨麒刚想了一半,目光就落在了宫九递来的四个娘里娘气的红匣子上:“……”
宫九得意道:“来参合庄前,我便买了一盒。方才路过沈氏胭脂铺,听说这胭脂只剩三盒了,我一道买了下来。现在,世间仅存的四盒沈燕亲自调配、绝无仅有的胭脂雪,都在这儿了。”
墨麒嘴唇抖了一下,满肚子的话,无处可说。
宫九见他不动,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自己伸手去拆其中一匣胭脂雪外包裹的囊袋:“香味还不错,先前我也闻过的……!”
宫九看着打开了的胭脂雪,发愣,口中的话也停下了。
墨麒嗅了嗅。
宫九猛地起身,一把将他用十万两黄金换来的胭脂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眼神阴鹜:“我道何香身上的香味哪里闻过呢。”
可不就是这胭脂雪的味道吗?!
第59章 胭脂骨案07
沈氏胭脂铺被查封了, 宫九亲自看着查的。
副掌柜根本不知为何胭脂铺会突遭此难,被捕快从屋里扭送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冷煞着脸的宫九,还跟看到了救星似的面上一喜,更加使劲地挣扎起来, 边挣扎边喊:“公子!公子, 帮我一帮啊!”
副掌柜不喊倒好。一喊, 宫九一直压在心头的怒火便噌得又蹿高了几尺。
奸商恶贾,何其可恶!
宫九点足飞身而起, 空中一旋, 甩袖给了副掌柜一耳刮子。广袖兜头罩脸, 带着内劲将副掌柜整个脑袋扇了个结结实实。转的衣摆在空中凌厉地带出飒飒风声,行动间如凭空绽出一朵寒气逼人的雪白昙花。
宫九重新在墨麒身边落足时, 副掌柜已经被这一袖扇晕过去了。
宫九对着墨麒怒道:“便是他将这胭脂卖给我的!”
真是好生可恶, 平白毁掉了他精心准备的一场惊喜!
捕快们面面相觑,只得抬起被太平王世子打晕的副掌柜,跟在宫九和墨麒身后,将人送进了参合庄。
…………
副掌柜被抬进地牢的时候,苏大老爷正要死不活地扒在湿漉漉的地上,有气无力地对着莫知府的厉声审问一句一句回着“不知”, “真不知”, “我怎么可能知道!”。
看见副掌柜时, 苏大老爷吓了一大跳, 从地上坐了起来:“怎、怎么连他也死了?”
墨麒:“他没死, 只是……晕过去了。”
被九公子一袖子扇晕过去了。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见人既已回来,便离开了地牢。他们守着苏大老爷一夜未睡,西门吹雪倒还好,叶孤城本就是昏迷方醒之人,这一夜熬下来精神不可避免地差了很多,必须要回去好好休息。
临走前,西门吹雪认真对墨麒道:“见慕容,喊我。”
若是你到时候还下不了手,我可出手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