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母亲走的那天,他站在福利院门口,手里抱着一只猫头鹰的小闹钟,被路过的人指指点点。
那些人没说几句好话,更多的就是说他可怜,没人要。
但即使如此,那时候的小秦穆都只吸了两下鼻子,拼命不让泪水掉下来。
而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袖口却全都已经湿了。
谢初时醒来的时候。
屋里只他一人。
“秦小穆?”他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谢初时觉得怪怪的,把手机打开看了眼,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矩阵已经宣布退赛,辛苦。]
[照片的事对不住,秦总说,请谢同学报个数,就当做是精神损失费。]
为什么?
是秦穆知道了么?
谢初时手机差点没拿稳,匆匆下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把家里每间屋子都走了一遍。
桌上摆着热乎的早餐,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没有人,桌洞里还少了些东西,连之前摆在电视旁边,那个博士熊公仔也不见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浮上心头。
谢初时赶紧给秦穆打电话。
好在那边接了。
“哥。”
秦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阵阵回音。
听到对方跟平日里一样的秒接,谢初时心定了不少,问他,“秦小穆,你在哪呢?”
他现在就想见到秦穆。
对面沉默片刻,道:“机场。”
谢初时觉得自己有瞬间的耳鸣,定定神道:“是,是要去什么地方么。”
“恩,M国的学校,看了我编的一个程序,想要我过去。”
“M国?那……”
那江大呢。
华大二附呢。
都不做数了么。
可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谢初时头有些发晕。
无数问题盘旋在心头,即便那个答案他们彼此可能都猜得到。
“一定要今天走么?”
他努力压下自己全部的情绪,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对他,“外国的东西不好吃吧,我给你准备些,你拿过去。”
“你在那等等我啊,很快的。”
谢初时语无伦次,说着已经冲到玄关。
那边却道:“哥哥不要过来。”
“为什么?”谢初时一怔。
“你来了,我就走不了了。”
他的话不偏不倚全砸人心口上。
谢初时再也憋不住嗓眼里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口,“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江大么?”
“我不想哥为难。”对面人很快又道。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初时不敢问出口。
“哥。”秦穆很快把他打断,“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跟其他人好,也不要看其他任何人。”
“我会很快的,等等我好么,等等我?”这句话多了几分哀求。
谢初时现在只想冲过去把这个人揍一顿。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还需要他来担心这个!
“那你假期会回来么?”他问。
秦穆沉默了会,道:“我尽量。”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广播开始播报:
——前往M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983/2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值机柜台办理,谢谢。
谢出时还想跟人说几句话,却只变成一句,“你要走了么?”
秦穆停了几秒,道:
“哥。”
“我爱你。”
谢初时都没反应过来,手机里就传来一阵“嘟”音。
他今天还有课。
只能先拿着书包去教室。
全程也没听进几个字,就掐着点看手机。
往秦穆的微信头像里发消息。
第一天没有回音,谢初时以为是时差问题,没太当回事。
结果——
三天……
五天……
两个星期后……
谢初时发过去的所有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要不是那天秦穆在电话里太清晰,这个阵仗下,他都要怀疑对方是被绑架。
趁着一天没课。
谢初时跑了趟华大二附。
王岩却告诉他,秦穆是上周才办好了所有的离校手续,离开的江城。
“上周?”
“恩。”王岩点点头。
谢初时震惊得快要说不话来。
那那天打电话的时候,秦穆并没有要上飞机。
那电话里的播报音是怎么回事?
想想其实不难理解,就算要去国外留学,需要办的手续那么多,怎么可能立刻就走。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那个时候还在江城,却不愿意见他。
为什么……
谢初时越想越委屈。
当着王岩的面,又给秦穆打了通语音。
果然再次没有打通。
这个人消失的无声无息。
跟一场梦一样,打得人措手不及。
见他脸色不太对,王岩忍不住道:“你们怎么了?秦穆要去国外的事儿你不知道?”
四年后。
谢初时站在江大门口, 藏青色的羽绒服和工装裤,手里拎着台笔记本电脑,不时抬手看一眼时间。
青涩的少年气早就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淡然。
没多久。
一辆银色轿车停在门口。
车窗下移后,谢初时露出许久未有过的笑容,走上前, 钻进副驾驶。
“好久不见啊副班。”
“好久不见。”廖呈笑了笑,从后座捞来个铁盒子,递过去, “给,保研礼物。”
“哟,这么讲究啊,我都没给你准备。”
谢初时笑着接过来。
见是个外星人计时器, 前后左右标注着倒计时和计划周期表。
瞬间能想到他们每年的期末考试。
“你后面读研用得着。”廖呈一本正经。
谢初时有些失笑, 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归置好, “谢啦,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 都隔快两年了。
青春就好比一列漫长的火车。
虽然始发站是一样的,每位旅客终究会有回来的那天, 但因为到站时间不同, 一起出发的那波人总会渐行渐远。
老街烧烤店。
廖呈把车停在门口。
这里变了副模样,除了外面的几个红色凉棚, 还租了店面, 已经不全是那种露天的烧烤摊了。
“坐里面还是外面?”廖呈问。
谢初时看过去。
外面坐着的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还有几个穿着校服, 毫无顾忌,嘻嘻哈哈, 一如他们当年。
“里面吧,方便说话。”谢初时道。
“好。”廖呈说。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了牛羊肉串和小龙虾,还有几叠小菜。
老板还跟过去一样,因为眼熟,都会过来跟他们聊几句。
谢初时看到他就想起高北,顺嘴就说出来,“下次真的要让北子来,有他在,没准能给咱们打打折。”
廖呈端起茶水抿一口,“他忙着备婚呢,哪还顾得上我们啊。”
“也是。”谢初时说完后,朝对面看了眼,“你这几年,跟他联系的多么?”
“没怎么联系。”廖呈声音很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俩人就开始互相回避对方,只要有其中一个在场,另一人就会刻意避开。
要搁以前,谢初时可能会多问两句。
但现在却问不出口。
因为他自己的情况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去。
“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参加完婚礼吧,时间还早,不过在这之前要去办出入境的手续。”廖呈道。
廖呈学的专业是海洋与环境学,年底要加入自然资源研究所,参与南极科考团。
考察和读研同步进行。
谢初时当时知道以后还挺惊讶。
虽说江大每年也有科考团远赴南北极,但在他这儿,这些实在是离他太远。
想到这,谢初时主动端杯,“副班,敬你的勇气。”
“谢谢。”廖呈也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没多久,几盘菜就端上来。
两人边吃边聊。
当谢初时搂起袖子,熟练地拨开一只龙虾后。
廖呈突然开口,“初时,我感觉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人总是会变得嘛,等过几年工作了,估计变得更多。”
谢初时故作随意,抽了张上的纸巾,给自己和对方递过去。
廖呈抿抿唇,还是开了口,“其实我之前一直想问你,秦穆去国外的事,当时你知不知情?”
谢初时表情微滞。
四年里。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都会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听见,心里头还是会被刺一下。
那根刺很小,可能也就针尖那么大,却能再片刻间杀人于无形。
见他这样,廖呈快速改口,“抱歉,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拖了叠鸡尖到人跟前,“来,咱们吃菜。”
谢初时后来都没怎么说话,本来俩人说好只喝饮料,但他主动点了酒,上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喝到后面。
廖呈都有些后悔了。
对于刚才他提到的,这俩人的关系。
他不说百分之百,也算是百分之九十确定,尤其是那天,谢初时发了那条有些暧昧的朋友圈后。
“你们——”廖呈刚想开口。
对面人忽然道:“之前老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问我知不知道他要去国外。”
廖呈停了几秒,问他,“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谢初时一只手撑着下巴,“因为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知道。”
如果知道。
他可能根本舍不得放人走。
如果知道。
怎么连一个正式的道别都不肯给他。
谢初时几千次忆起那天的场景,要不是自己主动打出去的那通电话,可能真要等到王岩告诉他,他才能知道。
这些年。
谢初时心里是怪过秦穆的,怪他不辞而别,怪他半点音讯都没有,怪他轻易撇下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怪着怪着,就麻木了。
因为好像也没什么用。
谢初时又有些醉了,但吸取以前的教训,没有完全喝断片,最基本的意识还勉强都在。
廖呈一直没喝酒。
他先把单买了,扶着人从位置上起来,往车的方向去。
谢初时躺在后座上。
他自己刚把安全带系好,后面好像有盏汽车大灯晃了他一下。
廖呈奇怪。
往后视镜看了眼,也没再见着什么光亮。
想到后排还躺着个半醉不醒的,廖呈也没多想,先把车开出去。
路过熟悉的街道。
汽车最后停在江大门口。
“送你回宿舍?”廖呈往后看他。
谢初时没吭声。
研究生宿舍原有两个人,谢初时的室友不在,他就可以独享一个二人间。
平常他都住宿舍。
但是今天——
“送我到旁边那个小区吧。”谢初时说这话时已经迷迷瞪瞪了,“你开进去,我给你指路。”
“你确定么?大晚上的,你这样也能看的清楚?”廖呈不信。
“看得清。” 谢初时道。
那个地方,就算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但进去的路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
没多久。
汽车再次停下。
廖呈想上来扶他,谢初时闭着眼睛,用力摇了下头,“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能上去。”
“你一个人行么?”
“行的。”
见人这么说,廖呈也不再坚持,只道:“那好吧,你回去,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恩。”谢初时应了声。
等人走后。
谢初时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
钥匙插进锁眼的一瞬间。
陌生的熟悉扑面而来。
这个房子,自从秦穆没有回消息的第一个月起,谢初时就再也没回来过。
桌上和床铺积了一层灰黑,柔软的地毯被风刮得卷起大半。
谢初时四处看了眼。
把鞋随便一蹬,借着酒劲,直接倒在中间这个沙发上。
曾经的回忆扑面而来,他如同候鸟归巢,尽力摁下内里的酸涩,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只是没多久。
外面再度传来开门声。
进来一个身着大衣的男人,裹挟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凉气。
他眉宇锋利,如同刀刃一般,五官深邃迷人,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是经历了半辈子,却丝毫不见沧桑。
他贪婪地盯人看了许久。
半晌,才把皮手套摘下,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毛毯,给他盖上。
指尖触碰人肩膀的那刻。
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欲望肆起,连带出了数不清的眷恋和思念。
只有在这个人身边,他才能像个人。
男子蹲在谢初时身边,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眼神看他:
“我回来了。”
次日一早。
谢初时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看到身上的毛毯愣了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可一想到今天还要跟导师见面,就暂时把这个抛诸脑后。
闻见身上的酒气。
谢初时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回宿舍换了套衣服,才匆匆赶往实验室去。
原本谢初时是没打算读研的,但周围老师同学都劝他,说他有科研天赋,硕博连读以后还能申请留校。
后来谢初时也觉得,以自己的性格,要是能留在学校,也确实比在社会上混搭的好。
只是这个念头在他第一次和导师见面就后悔了。
实验室里。
谢初时盯着旁边的人,又一次开口问他,“你不是学物理的么,干嘛非要报我们专业的导师? ”
“大物机电不分家。”刘义丞盯着设备,“再说,跟你报一个导师不好么,还能互相照顾。”
谢初时:“......”
自从秦穆走了,刘义丞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变得更多。
对方嘴里说是已经对他没了兴趣,但俩人就是会莫名奇妙地在社团、图书馆,各种活动上碰到。
甚至每节公选课都“碰巧”地选在一起。
谢初时明着暗着跟他说了无数遍。
但久而久之,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刘义丞。
面前的扫描电镜发出“滴滴”声。
谢初时呼出口气,记下一个数字。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人喊,是他们这一批的师姐。
“义丞,你和初时把这收拾一下,导师马上来了,投资人要来看咱们的实验室!”
校企合作在大学里很正常,越有名气的学校,就越能获得这样的投资。
“哦,好。”
“知道了。”
两人都应了声。
不敢耽误,打扫起了实验室,把设备都调整到待机状态。
没多久,其他几个同门也都过来。
几人从门口站成一排,跟迎宾似的,都在低声讨论:
“紧张么。”
“为什么要紧张?”
“据说这人挺有钱的,一下就给咱们学校捐了七千万。”
“他有钱就有钱呗,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
没多久。
楼下传来声音。
大伙都好奇,纷纷往那边看。
谢初时也顺着所有人目光看去。
姜导、校长和学校其他领导,把一个男人簇拥在中间,一块走上来。
和想象中的中年地中海不同。
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很年轻,一身灰色西装外套,步履从容坚韧,偶尔和身边人低头说一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抬头的瞬间。
谢初时忽觉轻微的耳鸣。
这声耳鸣,和几年前,在电话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对方脖子上那条蓝灰围巾太过熟悉,他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只是顺着对方的介绍, 抬眸,毫无遮掩地睨向人群。
谢初时全程低着头,默默走在几个师兄师姐后面, 身边站着刘义丞。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这几年,谢初时曾幻想过好多次和这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甚至觉得, 要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冲过去,把对方胖揍一顿。
然后拽着他衣服领子,问他这几年都干嘛去了, 怎么一个电话都舍不得给他打。
但现在真正看到了。
谢初时却发现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暂时不愿跟这个人有太多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
“看傻啦?”刘义丞忽然在他身边道。
“什么?”谢初时瞬间回魂。
才发现校长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 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刘义丞从刚才起目光就没从他脸上挪开。
故作轻松道:“你弟弟看起来变化挺大的,我刚都差点没认出来。”
“变化大么?”谢初时反问。
他想了想刚才见到的人。
好像是成熟了些, 个头甚至都蹿高了几厘米。
但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有那爱花钱的老毛病也是, 七千万说捐就捐, 都不知道给自己多留点。
反正他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谢初时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到旁边, 把XRD恢复到启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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