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奕明没说话,方言说完又想,桑奕明的习惯,是不愿意睡别人房间的。
“起来去吃药。”方言又催了一遍。
桑奕明的意识像是被抽走了一半,还是听方言的,撑起身体坐起来,下床慢慢穿好鞋。
元宝要往桑奕明身上跳,半路又被方言截住,抱在自己怀里。
方言抬腿要走,一侧身,发现桑奕明穿好鞋后就一直在看他。
这次方言对上的不是一双又深又远,他永远都够不着的视线,桑奕明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被架在火上烤干了一样,还在冒烟。
桑奕明咳嗽了一声:“以前你生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方言没说话,抱着元宝拉着大俊一起往外走,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了身后一声哑哑的自问自答。
“肯定难受……”
第31章 你别来
桑奕明因为高烧口渴,吃药喝完了一杯水,自己又倒了一大杯,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慢慢喝,眼睛一直跟着方言动。
方言心里有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就连大俊跟元宝都感觉到了低气压,老老实实趴在沙发边的地板上,不敢乱动。
方言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果汁,拧开瓶盖大口喝着,想用凉东西压压心里的火气,喝完了又开始用舌头舔自己裂开的下唇。
原本他没在意甚至感觉不到,但被桑奕明一提醒,注意力都在嘴唇上,每次舔的时候像针扎一样,不疼,但也不容易被忽略。
“睡冷屋舒服吗?”方言怪着腔调问。
“不舒服,冷。”桑奕明回得很实诚。
“吃完药怎么打算?”
“头疼,睡觉。”
“在哪睡?”
他们说话都压着声音,怕吵到姥姥姥爷,但姥姥没睡着,刚刚开门声就听见了,又是倒水又是吃药,她听得清楚,穿好衣服出来看。
客厅灯亮着,桑奕明坐沙发,方言坐餐桌边,两个人隔得老远,桑奕明看着方言,方言扭头看着别的地方。
两个人看姥姥出来了,都不说话。
“奕明,你没回去啊?”
“没回去。”
“那你白天去哪里了?”
“睡觉了。”
“在哪睡的?”
方言本来想让姥姥先回去睡觉,不用管他们,桑奕明咳嗽两声开口说:“在我原来的房间睡的。”
“哎呦,你怎么在那睡,没有暖气多冷啊,”姥姥心疼了,看看方言,“大冷天的,你是不是不让奕明进房间啊?”
方言也没反驳,放下果汁,直接走到沙发边,拉起桑奕明胳膊把他拽进卧室。
他拍拍床:“你睡这儿。”
“你呢,跟我一起吗?”
方言不跟桑奕明一起,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隔壁,桑奕明睡在方言卧室,方言睡在栖南卧室。
桑奕明体质好,吃过药到了后半夜烧就退了,只是一直咳嗽,方言在隔壁用被子捂着耳朵都能听到他咳嗽的声音。
方言横躺竖躺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天都快亮了才开始做梦。
方言再醒已经十一点多了,姥姥没跟人打麻将,姥爷也没出去跟人下棋,俩人坐在客厅里,眼观鼻鼻观心。
方言从栖南卧室出来,往自己开着门的卧室里看了眼,房间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也都叠好了,桑奕明不在。
姥姥:“找奕明啊?”
姥爷:“他走了。”
姥姥:“回他爸妈家了,早上7点多就开车走了,早饭也没吃。”
姥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没说。”
姥姥:“不烧了,就是咳嗽。”
姥爷:“咳嗽得挺厉害。”
姥姥:“是挺厉害。”
方言起床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往自己卧室里看了眼,老头老太太就你一句我一句把关于桑奕明的最新信息都故意抖搂给他听,他都被他们给说笑了。
“我问他了吗,你看你们一人一句,他爱去哪去哪。”
方言打着哈欠进浴室洗脸刷牙,他跟桑奕明现在的状态也瞒不住,当然也假扮不出来恩爱和谐的景象,方言索性也不装了,但大过年的还是没说要离婚的事。
方言现在的头发长了不少,他在洗手台上找了个姥姥的黑发绳,随便用手一抓把头发拢起来,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脑后的头发扎不上,就那么乱糟糟散着。
镜子里的人黑眼圈很明显,开裂的下唇过了一晚稍微好了一点,方言克制住想舔下唇的舌头,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其实根本不用姥姥姥爷大清早的说相声,方言早上醒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桑奕明发的信息,说晚上会陪爸妈吃饭,初七回来。
方言知道,最晚不过初七桑奕明是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初七就是桑爷爷的忌日,桑奕明要去给爷爷扫墓。
方言每年初七都会跟着桑奕明还有他爸妈一起去上坟,顺便也给妈妈扫墓。
一开始方言妈妈死后一直都埋在他爸老家,自从方言回了姥姥家之后,姥姥姥爷跟方成山提过很多次,想要把方言妈妈的坟迁回老家。
方成山自己的儿子带不回去,也不让他们把方言妈妈的坟迁走,说地底下的是他媳妇,活是他方家的人,死是他方家的鬼,他还说自己死了之后还得跟方言妈妈合葬呢,总之是各种理由借口外加胡搅蛮缠故意阻拦,就是不准他们迁坟。
方言回姥姥家头两年的清明节,都是跟着姥姥姥爷一起坐火车回去给妈妈上坟,小姨跟小姨夫还有栖南都一起跟着,他们怕方成山又来抢方言,所以全家一齐上阵。
一家人每次清明节,都能碰到故意往他们跟前凑的方言爷爷奶奶还有二叔,看到方言就挖苦几声,小姨跟小姨夫挡在方言跟前不让嘴,栖南更是什么都不怕,撸撸袖子叉腰站在旁边,随时出手大干一架的准备,那两年总是要闹一场,都憋一肚子气回家。
方成山同意迁坟是在他再婚之后,方言回姥姥家的第三年他就结了婚。
这次有了借口,姥姥姥爷直接堵在方成山新婚家门口,说要把女儿的坟迁走。
方成山还想阻拦,方言掀起眼皮看看方成山身边的红发红唇的女人,悠悠开口:“爸,你不会还想死后跟我妈合葬吧,那你让张阿姨怎么办?难不成你们到了地下三个人一起吗?”
方成山的新老婆张娟一听这话,涂了粉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她跟方言妈妈可不一样,是出了名的厉害泼辣,嘴里嚷嚷着谁要三个人一起?然后上去就挠方成山的脸。
方成山躲了几下没躲过去,脸上跟脖子上被生生挠出了几个血道道破了相,他经不起新媳妇折腾,甩甩手同意他们迁坟。
现在方言妈妈的墓地跟桑爷爷一起,都在市郊的墓园里。
今年方言也是跟桑奕明一起去扫墓,他们还没离婚,就算离了,方言也是会去看桑爷爷的。
桑爷爷虽然话不多,也不总出门,但对大院儿里的孩子都好,有什么都想着给他们分一分。
桑奕明上大学不常在家,方言放学回来只要看见桑爷爷在家,就进去跟他说说话,他知道桑爷爷喜欢清静,但也知道桑爷爷挺喜欢他的,并不讨厌他上门,每次都是吃的喝的往他手里塞上一堆。
方言总找桑爷爷也是有私心,因为桑奕明不怎么回他信息,桑奕明的行程,他都是听桑爷爷说的。
“奕明哥有对象了没?”方言总问这个,问完心里忐忑半天。
“没有对象。”桑爷爷回答得很肯定。
“会不会您也不知道,或者奕明哥不跟家里说呢。”方言的手放在腿上不停搓,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桑爷爷说:“我还算了解他,如果真有对象,他会说的。”
听到这个结果,方言总是很安心,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有多好,其实桑爷爷什么都知道。
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桑爷爷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桑奕明爸妈反对他们的婚事,处处针对桑奕明跟方言时,桑爷爷都会替他们先挡一道,这些事方言也都知道。
初七天阴着,墓园上空笼着的灰色凝重感看起来也更重了。
过年来墓园扫墓的人多,墓园里有专门给人烧纸用的焚烧区,方言隔得老远就闻到了厚厚的香纸烟灰味儿,黑烟往天上飘,把灰云都染黑了,光是看着方言心里就开始发沉发闷。
桑奕明初七早上回来的,他爸在家崴了脚,这次没跟桑奕明一起回来,只有方言跟着去了墓园。
桑奕明每次给爷爷扫墓都是沉默的,先清扫墓地,把带来的祭品一一拿出来摆正放好,倒满三杯酒在地上,再跪下磕三个头。
这次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有努力想压住的咳嗽声不断。
方言给妈妈扫墓的时候会说不少话,说说最近的工作跟生活,少不了要提桑奕明,他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工作挺好的,跟桑奕明也挺好的。
今年方言想说的也很多,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些烦心事都说不出口,最后依旧只是一句“妈,我都挺好的”,没说工作,也没再说桑奕明。
就在方言上完坟起身要走的时候,桑奕明没动,看着墓碑上方言妈妈的照片开了口。
“妈,我是桑奕明……”
方言打住他的话:“我们走吧。”
桑奕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方言又赶在他开口,语气有些生硬,带着明显的距离跟抗拒:“桑奕明,别在我妈面前说我们的事,也没必要说。”
桑奕明一开始没动,方言站在旁边来回走了两步,整个人看起来很烦躁,胳膊抱在胸前,随意踢了踢脚边的一块小石头,小石头直接飞了起来,差点儿飞到妈妈的墓碑上。
方言吸了口气,好在小石子踢歪了,但是崩到了桑奕明身上,贴着桑奕明的鞋面弹了下,最后啪嗒两声,又落回方言脚边。
方言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石子,心里想,下次清明扫墓的时候他自己来,就不跟桑奕明一起了。
“我们该走了。”方言盯着脚边的小石头又催了一遍。
桑奕明抿了抿嘴唇,还是听了方言的,什么都没说,站起来跟着方言一起离开了墓园。
“明天去内蒙吗?”桑奕明问。
“你别来。”方言生硬地拒绝。
“初八我不去,初八公司开工。”桑奕明说。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有事耽误了,先短短了~
桑奕明初八确实没跟着去,他是初九去的。
初八开工那天他在公司把重要的工作安排好,能远程处理的工作远程处理,不能处理的等他回来再说,也就一周时间而已。
方言他们已经到了内蒙,下飞机的时候是下午,太阳已经很远,几个人一下飞机都被冻得不行。
方言穿的很厚,棉袄棉裤外面套着羽绒服,帽子围巾雪地靴,一样都不少,但还是被冻傻啦。
极致的冷是有味道跟冲击力的,能顺着喉咙直接扎进胸口,如果不多喘几口气,方言都怕自己的肺会被冻住。
方言以为最冷的冬天不过是十四岁坐上火车北上回姥姥家,一个人穿着单衣躲在火车站里的那一年,这里比那年还要冷得多。
“哥,”方言打着哆嗦,站在栖南身边,头躲在栖南身后,拿他挡风,“太冷了,咱原地返回吧,进去买机票。”
栖南也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舒承赶紧拽住方言胳膊:“不行言哥,不让你走。”
旁边跟着的助理小天跟化妆师栗子最积极,他俩年纪不大玩性大,穿的都没方言那么多,一下车虽然也冷得直打哆嗦,但还是举着手机到处拍照录视频。
栗子是个很活泼的姑娘,一听方言要走,举着手机对着方言拍了一张:“言哥脸这么红也这么上相,你可不能走,我还没在你脸上跟身上发挥呢。”
栗子说的发挥,是这次的拍摄需要在方言脸上跟身上画彩绘,虽然只画上半身,但要画的图案不少而且很精细。
助理小天也去拽方言胳膊,方言就是说着玩儿的,再冷他也会坚持拍完,原地跺了跺脚说:“快走快走,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呢吧。”
舒承跟栖南把这次的行程早就安排妥了,租的越野车就在机场外面,跟送车的人交接了车钥匙,几个人按照规划好的路线直接往山里开,栖南认识的朋友提前在熟悉的老乡家里给他们收拾了三间房。
第一天没有拍摄计划,去山里的路上就是吃吃喝喝,不知道的他们就问路人。
冬天不是内蒙的旅游旺季,他们去的也不是旅游景区,零下二三十度冰天雪地的去玩儿的人少,当地人碰到几个大冬天说来旅游拍照的,都很热情,随便抓个路人都能跟你唠上半天,指着哪里好玩儿哪里好吃哪片白桦林最漂亮,哪里的雪窝厚,哪片儿山头小心野生动物出没,还提醒他们晚上不要进深山,小心有狼。
老乡家就住在山里,村后头就是一大片白桦林,老两口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山,家里的老一辈也是山里的猎户,过完年儿子跟孙子都走了,所以能腾出三间房出来给他们住。
老乡还特意给他们留了两只羊跟足量的鸡鸭鱼,除了他们自家养的,都是从同村买的。
栖南来之前拖朋友给老乡转了两万块钱,朋友不要,栖南领着一帮人来不会白吃白喝,最后老乡说什么都要退回来一万五。
这次他们来的时候,除了带换洗的衣服跟拍摄用的东西之外,几个大行李箱里装的都是带过来的特产。
五个人大包小包一进屋,老乡家的柴火灶早就烧起来了,铁锅炖肉锅边贴上一圈儿玉米饼,盖着锅盖都压不住香味儿,桌子上刚盛出来的手扒羊肉还冒着热气。
方言一下车就开始流口水,饿的肚子咕噜叫。
老两口实在太热情,拿的也是家里的好酒,晚上几个人吃的多喝的也多,没到九点一个个都醉了。
房间收拾得板正,栗子是姑娘,她一个人睡一间,其他四个男人正好两个人一间,方言跟栖南一间,舒承跟助理小天一间。
方言第二天是被栗子叫起来的,吃了早饭就给他画身体彩绘,彩绘都在方言的上半身,脖子跟胸口是重点要画的位置。
舒承跟栗子早就设计好了图案,栗子直接按照图片在方言身上再画一次就好。
栗子跟舒承是私下里的好朋友,两个人合作了三年多,性格跟脾气都像,酷酷的,一个小姑娘剪了个寸头,撸起袖子就是两个花臂,美院毕业的,专业素质也强,人体彩绘还得过奖。
她在方言身上画画很轻松,嘴里嚼着口香糖,跟方言说着笑着,一点儿都不影响手上下笔的速度。
栗子嘴也甜:“言哥,目前为止,跟舒承合作过的模特,你最帅了。”
方言趴在床上笑:“别夸,经不住夸。”
栗子也笑:“我说的是真的,我好好给你画。”
方言过了一会儿才问:“我身上的疤,确定不要遮一下吗?”
“舒承说了,不用遮。”
在来之前,舒承已经跟方言过了一遍拍摄计划,拍露上半身画彩绘的照片也是经过方言点头同意的。
方言也跟舒承说了自己胳膊上跟身体上有疤的事,舒承说,白桦树在成长的过程中,免不了会受到伤害,树干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划痕,有的树皮甚至直接被剥掉,所以身上有疤没什么,更不用特意去遮。
方言想遮,是他自己在心理上自始至终都不满意现在的身体,他觉得丑陋。
栗子以方言脖子为中心分开,左边画的是旺盛雪白的白桦树,右边是被剥掉树皮的白桦树。
图案集中在脖子胸口跟锁骨,肩膀上是用色更加鲜艳用来点缀衬托的彩云。
方言胸口的图案最细致,模仿的是白桦树身上像漩涡一样的黑斑,中间那一点就是漩涡中心,又经过舒承跟栗子艺术性的加工创作,那图案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喷薄而出的张力。
他们选在中午有大太阳的时候拍,但太阳再大也是零下二十几度。
方言在脱衣服之前,为了身体里多点热量,直接干了一整杯温过的高度白酒。
这个方法是栖南教他的,也确实管用,热辣的白酒一进肚,从舌头直接辣到了胃里,整个身体都在慢慢变热,方言想着,如果还是冷就再干一杯白酒。
真脱外套的那一刻是冷的,但方言喝过酒的身体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温度。
也因为喝过酒,方言状态来得更快,整个人都放得很开,并不会因为裸露胸膛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羞耻感。
他的身体是美的,哪怕有缺陷有疤痕,特意留起来的头发随意散着,方言站在两棵白桦树中间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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