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鹿道:“那些倒是不需要。”
他忽然想起来,“我想要能分辨出鬼的东西。”
如果有这种东西,也许就能提前认出林神音和冷靖。因为他对这些毫无常识,只能这么去形容,但那店主即刻就懂了。
“有的是呀。”
说着便给他拿出一堆铜镜,牛眼泪,犀角灰……江月鹿看中一只半面具,拿了起来,“这个不错。”
店主殷切道:“客人您真有眼光,这只面具名为‘敬神’,据说是很早很早之前神侍使用的器物,至今仍有微弱神力残留。”
“带上之后,不仅能看穿鬼相,还能逼退小鬼大杀特杀呢!”
杀鬼就有些夸张了,能辨鬼相就可以。江月鹿问过价钱,居然比他想得便宜很多,立马拿下。店主喜滋滋算钱中,他忽然想起来,“没有副作用吧?”
他被那只笔整怕了。
店主连连摇头,“这是神的侍者使用的东西,怎么会有副作用呢?”
江月鹿:“那就好。”
为了轻便,他还是将面具和符纸放入卡中。这一趟下来收获不少,再次回来算盘窝,那把算盘似乎得知了什么消息低落消沉,不怎么搭理他,也不再一口一个哟,有气无力道:“欢迎下次光临。”
一切都很完美。
出了门,江月鹿却看见了童眠靠在墙上。
这人刚才还跟消失了似的,从哪又冒出来了?江月鹿问道:“你去哪了?”
童眠乐了:“这么关心我?我是去旁边逛了买点……”正说得起劲,转头一看,江月鹿已经走远,大吼道:“你等等我啊!”
江月鹿自然不站住,童眠只得跑着跟上,“你还没告诉我你在纸人城里遇到了什么呢!”
江月鹿道:“那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童眠边跑边甩出两条眼泪:“还有下次考什么,你也没告诉我!”
江月鹿心想他也不知道考什么。不过这么晚了,也应该发了吧。拿出学生卡一看,三分钟前来了条消息。
“是下次的考试吗!是什么是什么?”
江月鹿念出考卷的名字:“树人女子高中。”
“你听过吗?”
“当然了!很有名的。”童眠滔滔不绝,“美丽的雪村和漂亮的女孩,让它从万千考场里脱颖而出——这,就是只有女生才能进入的树人女高!每年的押注率都遥遥领先,谁不喜欢看漂亮小姐姐贴贴呢?”
“女孩子打起架来都很赏心悦目呀,女鬼掐架也掐得斯文美丽,啊……树人女高简直就是这污浊考场里一股清流。”童眠推了推眼镜,快乐得摇晃起来,想到自己家里还放着十八商铺出的树高百合手办,他就浑身冒粉泡泡。
“啊等一等,只有女生能进……”
童眠迟疑地转过身,打量起江月鹿。
嗯。脸蛋是很漂亮,骨架也不大,外表很有迷惑性。但他是医生,体检单明明白白写着:江月鹿,性别男。
他崩溃成灰白雕像:“这种好事为什么会轮到你啊?!”
江月鹿没当回事:“也许发错了。”
童眠用死人的眼神看他:“学院的通知没出过错误,何况你要去的考试是副院长亲自发的,谁的会发错你的也不会。”
“你好像对我的考试很上心啊。什么都知道。”
被江月鹿一瞥,童眠语无伦次地这个那个支吾了半天,心虚得难以启齿。终于捱到走出堕落街,立马逃之夭夭,“我我我还有点事,以后再找你玩啊!”
江月鹿一天都没休息,着实有点累了,回到宿舍睡了一觉。
学院给他安排的宿舍楼看起来不怎样,但起码不漏水(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底线已经变得如此低),一晚好梦,第二天醒来,先是收到了学院发来的消息证明上一条没发错,他确实要去女校。至于怎么去,和谁去,学院似乎另有安排。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次也是十人组队,除他以外都是高年级的女巫。
江月鹿看了下时间,距离出发还有十个小时,他决定先去看望冷靖的妹妹。
通过昨天童眠的科普,他已经知道冷家就是四大家族之一。
所谓的四大家族,是指供奉着四位无上尊贵神明的家族,在这个神力衰微的时代,有的家族供奉的神明已经衰弱得无法回应族人的呼唤,但这四个家族却历经岁月而不朽,至今仍在受着族神的庇佑。
他问童眠,冷家供奉的是什么神,童眠却打着哈哈,不愿多提的样子:“你不是很快就能去冷家了吗?到时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老实说,他也没有多想知道。
这趟去冷家,一方面是做了承诺,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大家族人脉广信息通达,也许会有言飞三人的下落。
也许是从小生活在孤儿院的关系,他的个性比较淡漠,说好听点是疏离客气,难听点就是自私。他只会把心思和时间花在他的家人——那些被他划进保护范围的人身上。
在去冷家的路上,江月鹿浏览着宿舍楼下拿的学院介绍手册。
简单来说,学院长得很不像现实里的学校。学生授课是在考场,考试也在考场,所以没有教学楼这种东西。这些考场也不是真实世界,是由另一位姓童的副院长创造出来的虚幻之地(这部分相当复杂,他没怎么细看)。为了保证学生从考场回来还能正常周转停留,学院还是有一些如食堂、宿舍、图书楼的建筑设施,但只占一小部分,更大一部分则由各个家族的宅邸组成。
各种大小家族加起来据说有九十九个,围绕着学院的主体建筑落成。各家有各家风格,千奇百怪,外部都设有结界,寻常人没有获得允许不得进入。
所以江月鹿沿途一路都没有看到其他家族。
因为结界布上之后,在外人眼中就像罩了一层真实的漂亮风景画,有些力量稍强的巫师,能在经过时看到光中折射的虚景,缥缈空灵,宛如海市蜃楼。
一路穿过这些不真实的美景,他来到冷家的宅院门前。
因为他身上携带着冷副院长的印记,古宅的结界认可了他,即刻撤去,一栋中式大宅缓缓出现在面前。木门上悬挂着一枚字印,弯曲盘绕宛如古时传下的咒文,他只能认出一个甲骨文的冷字。
木门交错退开,露出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悬挂着灯笼,左为红,右为白,幽幽地亮着,像是异瞳的眼睛悄无声息望着来人。现在还不到傍晚,冷家就已经点满了灯火。
沿灯笼路走到尽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正眯眼笑着,见他过来,了解般点头,“是景山少爷说起的江月鹿先生吧?”
“我是府上的管家,叫我温伯便好。”
老伯举止文质彬彬,像是归国学成的公子哥儿老去的模样。
江月鹿唤了声温伯,“我来拜访冷小姐。”说来无奈,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温伯亲和地笑着:“我知道。请随我来。”
跟随温伯走上另一条隐匿在竹林里的路,江月鹿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灯笼深处,层层叠叠映照的光里好像站着什么影子……
“江先生?”
“啊,马上来。”
竹林也有排排灯笼,这家人难道很怕黑吗?
仿佛看出他所想,走在前方的温伯回过头解释道:“这是家中传统,每天日中一过,就要点亮所有的蜡烛和灯笼,让整座宅子沐浴在光热之中。”
他笑了笑:“江先生应该不知道,人死之后魂魄会前往黄泉路,那里太黑太暗,如果不提一盏灯笼,就会找不到转生路,魂魄如果因此不安困顿,就会惊吓到活着的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真像在走阴阳路。
路过的湖水深成墨黑色,倒映不出影子不说,连他的人影也被吞并其中了。
江月鹿笑道:“这里是黄泉路么?”
“就算是黄泉路也不要紧,您不会有事。”
温伯转过头,淡淡一笑,“因为这里是冷家。”
那一刻的自傲只出现了一瞬,这位老伯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周到有礼,又走了几步,竹影投在灯笼面上,微微晃动着,声音不疾不徐传来。
“江先生,十年来第一次听到小少爷的消息,我们都很感谢你。”
“他日如果需要帮助,冷家必定义不容辞。”他顿了顿,“如果有景山少爷和家主不方便出面的事,就来找我罢。也许帮不到您什么,但我一定会为您尽一份微薄之力。”
江月鹿相信,这一定是眼前这位老伯所能做出的最大许诺。说是微薄之力,但一定是他能献出的全部。
“虽然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我会记得你的话。”
温伯轻笑起来,“……原来救出小少爷的人,是您这样的人啊。”
来到会客的茶室,有几位女眷早已等在那里,见江月鹿来了,穿着白衣装扮素雅的夫人起身迎接:“江先生。”
“这是小女……”冷夫人依次介绍,“她们听说救了兄长的恩人来了,说什么都要过来一见。”
江月鹿道:“我没有做什么,夫人。说到底我也没能救下他来。”
冷夫人摇头道:“自从我儿的魂灯在十年前骤然熄灭,我便知道他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世上……别说是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我一直担忧的是他如果不尽快入土为安,只怕连半丝残魂也保不住。”
“我们这样的人,最讲因果轮回。在十年前死去,那是我儿的命数,我花了十年慢慢看开这一点。但如果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恶人胁迫,到最后烟消云散……那才叫我心如刀割啊。”
江月鹿道:“节哀顺变。”
面对一直哭泣的母亲,他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道:“冷夫人,您想不想知道冷靖最后的事?”
冷夫人既惊又喜地抬起头来。
他讲述了入城之后的种种,事无巨细,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过去的十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刻意淡去了那些痛苦的部分,只说一些轻松的相处日常,冷夫人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坐在篝火前和人打趣,生动鲜活,好像从未离去。
听说直到最后一刻,冷靖仍在帮助他活下去,冷夫人不由得泪如泉涌,“是的,是的,我的孩子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曾变过啊。”
母女几人哭成一团,他拿过温伯递来的手帕一一递给她们。
冷夫人拭去眼泪:“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些,如今已经如愿了。”
江月鹿点头,“还望保重身体,冷靖泉下有知您还在挂念着他,或许会不舍去转世投胎的。”
夫人连连道:“说的是,说的是。”
江月鹿扫过那几位容貌妍丽的大家闺秀,“不知哪一位才是冷靖的妹妹?她的兄长留了话给她。”
冷夫人闻言,皱起眉来,“这么说,应该是留给她的……”
她强撑着一笑。
“江先生,不瞒您说。我生下靖儿之后,就因病去外宅修养了。这几个孩子也是我在外面时生下,跟我一起留在了外面,逢年过节才会回本家和哥哥见面。也是因此,兄妹之间的关系不太亲厚……这也是我一直遗憾的事。”
“身体为重,夫人并未做错什么。”
“啊……是的。”她忽然犹豫起来,眉宇中凝结着挥之不去的复杂感情,“因为靖儿留在本宅,他和这里的兄弟姐妹关系更好,而这些孩子里面,又属……那位最和他谈得来。”
为什么态度这么恭敬呢?
既然是冷靖的妹妹,不该是冷夫人的小辈么。
而且她的恭敬更大程度上源于畏惧,她很害怕,她的女儿也是,连温伯也神色有异。眼下因为提到了“那位”,连名讳都没说出,就被几个女儿接连制止,“母亲,别说了,别再说了呀!”
温伯适时解围道:“夫人,接下来的事就让我为江先生解释吧。”
冷夫人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了。”匆匆道别之后就带着女儿们离开了茶室,和进门待客时的从容镇定判若两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提到了“那位”不可说之人。
她们离开后,房间中只剩下温伯与他。
“江先生,您也许还不知道我族供奉的神明是哪一位吧?”
江月鹿摇头。温伯开始了不疾不徐的讲述。
“巫,事鬼神,且能与鬼神交通。但我们家走的不是通神路,而是幽冥道。往下走,黄泉路,阴曹地府,那才是我们冷家的天下和所有的力量源泉。这也是为什么诸神衰亡,而我们还能独大的缘故,因为世上有人活着,就会有人死去,只要有人死去,就需要与鬼魂交流沟通。”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所以家族中继承此道的只能是女儿身。”
“我们称之为落阴官。外边也会叫做走阴差、人间阴差。”
江月鹿念着这个称谓:“落阴官。落阴关。落入阴间鬼门关。听起来阴森的差事,竟然要给一个女孩儿去做么?”要是让言露去做这种事,他怕是第一个不干。
他的发言有些不知者无畏了。
温伯笑道:“能通视幽冥,下达鬼府,这在巫界是人人艳羡的差事。何况只要成了落阴官,就是成了冷家的继承者,这么多年来有许多人想当也当不了。”
他望着几位小姐离去的方向,“冷家的女儿出生时,第一眼见过的不是父母,而是专修命理的巫师,他会算出孩子的生辰八字。只有八字四柱纯阴者,才能成为落阴官。”
“然而这样的女子极为罕见,上一次落阴官去世已有百年之久。”
“而在十五年之前,冷家终于迎来了又一位八字纯阴的女孩。”
他讲完了所有,转回来注视着江月鹿,“她不是景山少爷的孩子,应该说,幸好不是他的孩子。因为身份特殊,她在生下后就被立刻抱走,在本家祭坛中长大成人。她的父母很快就死了,她因为八字太硬克人克己被传成不祥之人,这些年能接近她的人寥寥无几,小少爷就是其中一位。”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提前告诉江先生,她的身份非常特殊。”他说得委婉至极。
江月鹿道:“这个……”
见江月鹿犹豫起来,温伯了解般点头,“如果您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有点疑惑,她在祭坛里不方便见人吗?”
他没料到江月鹿在意的是这点,顿了下,摇了摇头。
“那没关系啊。烦请帮我禀报一声。”
见温伯还站着,江月鹿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小姐她的八字……”温伯委婉道:“也许您见过之后就会发生一些倒霉的事。”
江月鹿更觉得怪异,“那是我自己倒霉,跟她有什么关系。”
温伯失笑,“……我知道您为什么能和小少爷成为好朋友了,江先生。”他让江月鹿在此等候一会,自己先去询问。等了一会,温伯匆匆而来,神色抱歉,“实在对不住,今天小小姐应该见不了江先生您了。”
他说见不了,而不是不想见。
江月鹿问:“出了什么事?”
“我忘记半月之前,小小姐刚为别家落阴归来。”温伯歉然道:“落阴耗损极大,每次都会睡上十天半月,她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江月鹿道:“那没关系,下次再说就行了。”
离开之前,他又想起来。冷靖的妹妹差不多十五岁,应该也算是学院的学生吧,冷副院长说过自家也要派人前往,难道就是她?
温伯却很断然,“不会是她的。小小姐很少参加考试。也不喜欢和人一起出去。”
“明白了。”
江月鹿看了眼时间,距离集合出发没剩几个小时。于是告辞了温伯,一个人穿过竹林,原路返回,来到了最开始进来的灯笼小路。
这一次,又看见了小小的影子。
江月鹿拨开半人高的树丛,走了进去。
一个白发白瞳的少女靠树坐着,身上的肌肤如冷雪一般苍白,她拿着一个白色的食盒,细嚼慢咽吃着东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月鹿。在他蹲下平视之后,也没有任何神情变动,只有不断张开又合上的小嘴能看出她是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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