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我心说这小张哥还挺了解我,“但是小命要紧,我们可能集体中了幻觉。”
我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难以置信,这洞里太邪乎了,先是邪乎的石刻和传说,现在又是个会发光的湖,连闷油瓶都说他的血也无法免疫洞里致幻的东西。如果这真的是我们的集体幻觉,如果这幻觉里会出现每个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我突然就心生畏惧了,几乎是本能的逃避,此刻只想赶紧原路回到家里泡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么多年之后,我的好奇心死而复生,然而我感到我内心深处,有什么变得远胜于好奇心,开始左右我的行动。
小张哥看了看张海客,道:“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你不是说这小子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海客苦笑道:“可能吃过太多亏,长记性了。”
“我们天真这叫宇宙第一准无邪第六感。”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道:“虽然你哥哥我挺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不过听天真你的,你要是不想过去,咱就打道回府,改天想回来就再回来。”
小张哥立即道:“要回你们回吧,我是一定要去查个清楚的。”
张海客跟着点点头,我再一看闷油瓶,闷油瓶一直望着那片湖面,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忽然意识到,除了我以外,其他几个人都在想着去探个究竟,甚至是急切的,好像急着要去验证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的环节,在石头城里,我的幻觉被闷油瓶打断了,而他们几个,可能全部经历了各自的完整幻境。
这个幻境对于每个人都至关重要,以至于他们一定要去搞清楚这洞中的真相。
我感到有些心累,这种感觉很像是多年前,闷油瓶来找我道别要去长白山的那个时候,即使知道前面有摸不清的危险,但姓张的决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
我望着闷油瓶的背影,很想说些什么,至少让他给句明白话,闷油瓶却忽然伸出手,指向湖中一个方向,道:“你们看。”
我定了定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
正要问一句,我注意到那边的洞顶有水滴落下,湖面上立即荡开一圈圈的波纹,然而波纹竟然不是完整的圆形,有一个方向的波纹被什么阻挡住了,就好像打在了一面墙上。
我们调亮了手电,照向远处的那面“墙”。
那并不是墙,而是一条停在湖中的船,船身是木制的,已经被湖水浸泡得几近腐朽,但船身还算比较完整,而船上放置着一个东西,这里的所有人都能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口木棺。
木棺的旁边,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我脑子里立即嗡了一声,那个“人”已经变成了石头城中的那种石像人,然而它的面前,是另一座石像。我忽然意识到,那个人,正在雕刻着这座石像,他在雕刻石像的时候死去了,并且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有些过于遥远的记忆在我脑子里炸开,让我有非常不愉快的联想。
同时我有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刚刚的石刻画中讲述了石头城灭亡的历史,有两个存活下来的人,而此时我们看到一个石像人,和一个棺材,棺材中可能正埋葬着另一个石像人,这两个人都在远离石头城的湖面上,会不会就是那两个幸存者最后的终结呢。
如果他们也早就死去,那么在石头城中袭击我的人,和引着小张哥他们一路追过来的人,让我们看到眼前这一切的人,又是谁?
他真的存在吗。
TBC
第二十章
“不对劲啊。”胖子指着湖面上的棺材,“咱们是不是猜错了,那俩本来大难不死的,也他娘的归位了吧!这里头就没一个活人!”
胖子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张海客和小张哥看了看胖子,没有提出反驳,他们一直走在我们前面,很有可能比我们先一步看到了那些石柱上的石刻,也做了与我们之前同样的猜想。
我一直盯着那条木船,和船上的棺材,越看越觉得那船好似在慢慢划近。我知道这是错觉,但仔细一看,不是船在动,而是湖在动!
湖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风,这阵风不算大,但却给湖面带来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湖面上的微妙光芒,陡然变得刺目,一个个光点翻动着,在空中像是卷起的浪,气势磅礴朝我们的方向涌来。风从我们的耳边吹过,同时整个溶洞中再一次响起好似千万人在哭嚎的声响。
这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我借着光再一瞄湖面,湖面上竟然泛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波纹,波纹逐渐形成漩涡,湖水迅速旋转,水声澎湃,充斥在我们的耳膜上。
这阵风带来的是一系列连锁反应,湖面开始出现变化之后,我们四周的山壁也开始震动。
胖子大骂一句:“这他妈是不是要地震!”
如果真的是地震,那我们恐怕凶多吉少,可我们脚下的地面的确也开始跟着晃动,我们所在的整个空间,简直就像是个启动了的滚筒洗衣机,湖水翻转,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洞窟。
没过多久,湖水已经翻卷成了一条巨大的水龙,笔直地朝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来不及躲避,实际上也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湖水照着我们几个就拍了过来。
几个人立马被冲散了,在我被湖水吞没的一刹那,闷油瓶死死地抓住了我。他把我抱得死紧,我也用尽力气抓住他,我们两个在水里像是黏在一起下锅的饺子,被水冲得翻了好几圈,我已经头晕眼花,肺里再度缺氧,感觉就要交代在这了。
最近出门忘记看黄历了,我肯定忌讳水。这湖也着实不一般,上一秒还是平静无波,下一秒就掀起风浪。冰冷的湖水真切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也可以肯定此时此刻并不是幻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我能做的就是继续抓紧闷油瓶,此时此刻他可真是我跟世界的唯一联系了。
在我肺里空气再一次告急的时候,激流中,闷油瓶一把抓住了什么,将我们固定了下来,接着,我们的头很快露出了水面。
我开始剧烈咳嗽,闷油瓶的两只手中一只抓着让我们可以固定下来的东西,另一只手卡着我,也有些急切地贴过来,和我的头抵着,问道:“你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刘海果真被水冲过就挂下来,却一时笑不出来,“还没死。”
我调整了下位置,努力让他不那么费力,转头去找胖子他们,隐约看到不远处胖子也抱住了个什么东西,正在大口呼吸。小张哥和张海客我一时没有找到。
再四下看看,简直无法相信我看到的景象。
湖水好似“消失”了大半,湖中露出了许许多多的石头柱子,我们跟胖子抱住的就是柱子,就像我们之前在石头城中心圆台那看到的一样,只是粗细不太一样。
我一时竟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湖水一下子倾泻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这些石柱从湖底升了上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刚要朝胖子喊一声,就看到了更奇异的变化,我们当下所依赖的光源,主要来自湖岸边那些发光的植物,而那些植物,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爆裂开来,那些像是穗子一样的部分,一下子变成球状,鼓起,然后就像被针扎到的气球,全部炸开,喷洒出同样泛着微光的粉末。
风在下一个瞬间,就将那种粉末带到了我们跟前,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可当眼前被粉末的微光笼罩的时候,我看到整个溶洞变得五光十色。
我感到整个人一下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周围的光变得更加刺目,恍惚间所在的溶洞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看到湖水消失了,阳光大片大片地倾洒下来,耳边传来喧闹的不知是虫鸣还是鸟鸣,然后我看到了一座城。
很像是我们之前路过的石头城,但它更有生气,绿色的藤蔓从山壁上生长下来,上面开着各色的花。石头城中的人们也全都“复活”,他们穿梭在石头城中,各自忙碌着。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与那种蛇毒带给我的幻境极其相似。可能是刚刚的植物粉末,这种粉末里包含了某些关于这座城和山洞的记忆。
耳边渐渐安静下来,胖子的呼喊声,湖水的翻涌声,都消失了,我感到我已经走进了幻境中的世界。这不知是多少年前,这里与世隔绝,桃花源一般,虽然没有桃林,但看起来是一片祥和安逸。
接下来我所看到的景象,既包括那种植物粉末带来的幻境,也可能包含了我的许多想象,但它们结合在一起,最终拼凑出了一个我脑海中的“真相”。
与蛇毒幻境不同的是,在这里,时间不是与外界同速的,我更像是在读取某个人的记忆,这段记忆是经过整理的,也带着情感,有详也有略。我将从这段拥有这段记忆的人,或是什么的视角,来记录我接下来看到的一切。
这段记忆似乎是从一个人小时候开始的,幻境中周遭的一切都相对模糊,但一个小孩子的身影却很清楚,我猜测这段记忆就是来自这个孩子。
孩子似乎是个孤儿,我没有看到他与任何成年人有类似父母亲与孩子之间的互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包括独自摸索学习如何雕刻石像。石头城里的人们每天都会雕刻石像,平常得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与闷油瓶之前讲的传说如出一辙。而这个孩子时常独自坐在石头城边的山崖上,望着远处山谷中的日升月落,用他很小的手,去雕刻一块块甚至比他还要高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