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凑近猫的额头，随后完全，狠狠地弹了个脑袋蹦。
“喵！！”
黑猫恼了，恶声恶气地哈气，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伸爪子。
可惜它被提着，小小的身体拉长，爪子无论怎么划拉，都只能在半空中扑腾。
恶劣的神情一闪而过，阿布没有再多说话，只手提着黑猫，无论它路上如何挣扎，就这么回到了廉租公寓。
好在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家，廉租公寓灯火通明，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
廉租公寓的户型有好几种，考虑到阿布独身一人，分给他的是最小的那一种。
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卧室、厕所挤在一起，厨房里制冷机和餐具堆在一起，一套沙发和桌子，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必备家具，没什么智能设备，也没什么生活痕迹，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像个棺材。
不过一看就知道是阿布的住所。
进了门，阿布径直走向浴室。他提前预设了热水，浴室的灯一亮，水龙头就开始出热水，热气滚滚。
黑猫一看不对劲了，立马张牙舞爪挣扎起来。
从那个店员的喋喋不休得知，猫有厌水的习性。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黑猫无法保持邪恶的笑容，绿莹莹的圆眼睛里是无法忽视的厌恶和反感。
阿布正因为脸黏黏糊糊而心情烦躁，现在看到黑猫的表现，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臭猫，现在怕了？”一改外人面前冷傲的神态，阿布的笑容恶劣而戏谑。
以黑猫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如果只是殴打一类，除了让黑猫身体受伤，想必不会令黑猫惧怕、吸取教训，有很大概率会引来对方变本加厉的报复。
对付这种生物，唯有抓住它的弱点。
热水已经在洗手池内积起，阿布避开黑猫的爪子，解下它身上的小包袱。
“喵哇哇！”
黑猫的叫声越发险恶。
一听就是在狠狠记仇。
阿布被叫声逗笑了。
他提着黑猫抖了抖，迈步，慢慢靠近了洗手池。
刻意放慢了速度，一点点接近，能将恐惧放到最大。
不断涌出热气的水龙头越来越近——
黑猫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爪子保持高举的姿态，粉嫩的肉垫暴露在热腾腾的水汽中，根本不敢有额外的动作。
尾巴还能反映出它的心情，一下一下拍打在阿布的手腕上，力道不够，不痛不痒，却足以表现出黑猫的心境。
“很不幸，你遇到我了。”
阿布恶狠狠地说。
“喵！！！”
他提着黑猫瞬间凑近水龙头，差一点就让热水淋到黑猫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完全能感受到升腾氤氲的水汽。
手下的生物炸了毛，蓬松起来，远看像是一团刺猬球。
与此同时，黑猫还在不断哈气。
阿布再次笑了。
恶作剧成功。
意识到眼前的两脚兽在耍他，黑猫顿时气急败坏，发出一些不成语调的声音，光看急促的频率和险恶的发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阿布拍拍它的小圆脸：“骂什么脏话呢？小孩子要文明。”
就算是阿布能听懂的话他也不在意，品尝完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之后，伸手试了试水温。提前调试过的温度不会太温也不会过烫，刚刚好的程度。
黑猫还没发现他的动作，正生气骂人，转眼间就被阿布送入水中。
皮毛突然沾水的感觉令黑猫格外不适应，与此同时还有溺亡的错觉，它嗖得抱住阿布的手，脑袋贴在阿布手腕上不肯松开。
黑猫体型本来就小，是只幼崽，沾水之后皮毛紧紧贴在身体上，更显得小小一团。
阿布低头看着，他一只手就能把沾水后的黑猫包裹住。
还真是……小得可怜。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生物。
除开那些只能在中心区见到、昂贵奢侈的宠物，原始星更多的生物是坚韧的，甚至可以说野性十足。
和幽灵帝国关系紧张，联邦治安还没那么好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野兽伤人的新闻。
下半身在水里待了会儿，黑猫似乎渐渐适应了，下肢滑动两下，甚至还有心情低头看水面下的样子。
阿布见不得这猫悠闲，移动僵住的右手，缓缓把黑猫送到出水口附近。
“喵……”黑猫叫了声，这次整只猫都贴在阿布手臂上，活像块乌黑纹身。
耳朵倒没有垂成飞机耳，应该还没有应激。
阿布艰难地回忆当时店员的叽叽喳喳，从中提取信息。
他调试过出水口，因此水流很小很缓，送黑猫到水流下，让温热、干净的水流冲洗掉幼崽身上的灰尘。
这只幼崽的适应力很强。
前一秒还害怕得不肯离开阿布的手，现在就已经放松身体，胡须抖抖，也不再贴着手不放。
“真不怕我松手把你淹死啊……”嘴上说着恶劣的话。
浴室里雾气升腾，阿布轻轻梳理开幼崽的皮毛，让水流能冲洗每一个角落，把那些脏的臭得都带走。
他动作轻柔，尤其是梳理头上毛时，幼崽舒服得不行，双眼微眯，发出一阵一阵的呼噜声。
像个小引擎。
阿布手挪走，去梳理其他部位时，这猫还蛮横地拦住手，理直气壮喵喵几声，示意多摸摸头顶。
水池里的水换了一次，黑猫肉眼可见地新了几分。
打呼噜之际，黑猫眯着的眼突然睁开，眼瞳中闪过狡黠和恶劣的情绪，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切都被阿布纳入眼底，他也能想到这猫打算干什么。但他现在得用手掌着猫，还得给他按摩，一时腾不开，也就任猫去了。
果然，还没等洗完，黑猫幼崽就直接发难。
猛地一甩，把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上的水花全部甩开，阿布被溅了个正着，眼睛里都进了水，打湿了睫毛。
原本就因水汽而有些湿润的衣服上左一块、右一块，全是水迹。
“喵~”
黑猫斜睨过来，懒懒散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缓缓将手掌放入水中。
山竹轻轻晃动，这猫不怀好意地抬头。
下一秒，一泼水花飞来，阿布敏捷地避开了，没有砸到脸上，只是顾及到手上的小猫，躲避动作幅度不够大，额角的头发被弄湿了。
“喵~”
肇事猫还发出嘲讽的笑声，明明猫都被淋成团小球了，也不怕眼前的人人面兽心，喜欢虐猫。
似乎看准了阿布现在没工夫管他，黑猫又是数次泼水，阿布避了又避，衣服胸前那一块渐渐湿透，索性之后也要洗澡换衣，也就摆烂不避了。
幼崽歪着头，盯着阿布，又泼了几次，见阿布毫无反应，顿时意兴阑珊，喵喵几句发牢骚，似乎在谴责这加纳人不陪他玩。
梳理完全身的毛发，阿布空下的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纤长的手指在水面下轻巧一滑，带着数滴水流飞起，直直砸在躲避不及的幼崽头顶。
黑猫一激灵，甩甩脑袋上的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阿布微微抿唇，在黑猫的注视下，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居然还敢幸灾乐祸←这是阿布猜测黑猫的心理活动。
大战，一触即发。
紧闭的浴室门上，忽然多了几捧水花，一人一猫隔着洗手池面面相觑，不停寻找时机泼水。
阿布向来不会在那些玩乐的事上花功夫，对他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在那些无聊事情上，还不如多清理一块零件。
可今天为了报复性情恶劣的幼崽，自出生以来就没幼稚过的阿布，居然和一只猫玩起了泼水游戏。
你一捧我一捧。
到最后双方浑身都湿透了，分不清谁胜谁负。
“喵。”
幼崽显然认为他赢了，很有风度地率先停手，小步优雅走出水池，抖抖毛上的水，看着阿布，理所应当地示意加纳人该给他擦身体了。
“嚯。真会使唤人。”阿布冷冷笑着，看起来下一秒要动手了，换成学校同学，熟悉他性情的人早就远远跑开。
小猫却不躲不避，催促地叫着。
阿布沉沉地看了它几眼，取下高悬的毛巾，一下裹住了湿淋淋的小猫咪。
毛巾柔软，惹得小猫蹭了又蹭。阿布按住它的动作，把猫抱出全是水雾的浴室。
出了浴室也不冷，阿布早就开了恒温系统。
把猫抱到客厅上，毛巾狠狠擦着身上的猫，力道轻柔，手法却很凌乱，把猫的毛弄得乱七八糟。
阿布当然是故意的。
松开毛巾，幼崽亮相，活脱脱一只非主流小猫。毛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一只乱糟糟的小狮子。
黑猫舔了舔爪子，又试图去舔身上的毛，被阿布一手按住，发出气急败坏的叫声。
“别动。”
阿布在柜子和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形状怪异的机器。据说是旧时代使用的器械，学名叫“吹风机”，和微风系统一个作用，不过不如系统那样便捷，逐渐就被淘汰掉了。
他也是从零件店里的废品拼出来的，虽然没什么用处，不过沾上了“旧时代”的痕迹，又是阿布第一个全程自主拼出来的东西，他就拿回公寓放着。
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微风系统可以调节各种模式和风力，但之前那个店员话痨的时候，曾说大部分猫一开始都不适应微风系统，尤其是那些个神经质的，总觉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风是要谋害它们，得慢慢来让猫适应。
手下的小猫很聪明，但估计也会以为突如其来的暖风是魔法。吹风机那么大一个物件，猫能感觉到风从那里出来，炸毛的概率就小了。
猫都是蠢蠢的。
小猫也不例外。
一开始阿布用的最小档，先让小猫适应。
出的风很小，对吹毛来说杯水车薪，幼崽不耐烦地喵了下，肉垫拍拍水风机调档位的地方。
“……你要调高？”
仿佛听懂了阿布的询问一般，黑猫又拍了拍。还递给阿布一个嫌弃的眼神，似乎很疑惑这人怎么这么笨。
幼崽比阿布预想的还要聪明。
中档的风刚刚好，出风的范围恰好能将一团幼崽包裹住。
阿布轻轻托起黑猫的下巴，以从下巴到尾巴的顺序给幼崽梳毛。
温热的□□在阿布手下一起一伏，隔着皮肉，能够明显感觉到一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
在那样温暖的生命衬托下，阿布的手显得有些冷了。
加纳人的体温向来低。
太小了。
阿布再次无声感叹。
这么弱小的生物，要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呢？
阿布低头看着他。
由于手法过于轻柔舒服，猫在布师傅的服务下已经昏昏欲睡，伸出的爪子舒展地分开，小小肉垫开着花，显然很舒服。
没过多久，要眯不眯的眼睛完全闭上，呼噜声此起彼伏，完全睡过去了。
如此信任地，在阿布的手下睡过去了。
伸手摸过去，还能碰到小猫一起一伏的柔软腹部。
关上吹风机，阿布看了小猫一阵。
伸手挠挠猫咪的下巴，试图干扰小猫的睡眠。
猫咪不耐烦地抖抖胡须，山竹抗拒地推着人类的手，来回几次，凶狠地露出糯白尖牙。
看起来根本咬不穿皮肤的样子。
难得对如何处置这样的小生命有些困惑。
一开始，他只想抓住恶作剧凶手狠狠教训一顿。
后来，他想着这猫看着可怜，带回来洗干净给点吃的就放生。
可现在……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路灯下纷纷的雨水。
阿布最后静默地抱起幼崽，把他放在一堆柔软的毛巾里，又用毛巾盖住。
“便宜你了。”他轻声说。
要是换成其他生物，阿布根本不会带回家。
算了，等明天雨停再放回吧。
加纳人对睡眠的需求很小，往往只需要几个小时的休息就能拥有一天的充沛精力。大部分加纳人会把夜晚的其余时间花在虚拟网络上。
阿布同样如此，他比一般加纳人更讨厌睡眠，因为阿布不喜欢熟睡之时那种不受控制的沉溺状态。
不过作为要靠政府救济才能活下去的贫穷孤儿，阿布没有条件购买睡眠舱，好在他对那些虚幻的玩乐不感兴趣。
于是大把的时间花在各种精巧零件的绘图和尝试上。
可这一次，也许是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恶作剧过于消耗精力，安顿好幼崽，看着对方熟睡放松之下的姿态，那微微分开的肉垫，阿布竟然第一次这么早感受到了困意。
虽然只有些许的一点。
这种感觉算的上新奇，阿布从未体验过。
索性放下昨夜画到一半的图纸。阿布关掉灯，悄无声息地洗漱，把一团糟的浴室打扫干净，顺便换下衣服、洗好晾晒（洗的时候再次有把猫咪弄醒的冲动），才慢慢回到卧室。
几乎一躺倒在床里，睡意就如同蔓延开的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乳白的月光顺着半开的窗户淌进屋内，阿布一半脸陷在阴影，一半脸沐浴在月光之下。
一个静谧的夜晚。
“……唔。”
客厅里，黑猫幼崽无意识地扑腾两下，对着空气打起猫猫拳，似乎梦里也在跟人斗智斗勇。
柔和温暖的风吹得他胡须轻轻颤动。
“喵呜……”
一下急促的扑腾，那双莹绿的眼睛陡然睁开来。
四下望了望，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如同旧时代的灯泡，只是颜色忧郁，加上一团黑毛，显得很吓人。
那只两脚兽去了别的房间。
哼哼——
在他的威慑下，即便是看着高大的两脚兽，也被吓地缩回房间里。
黑猫芽仔跳上客厅的木桌，肉垫踩到画着稀奇古怪图案的纸上，如同刚刚加冕的国王一样巡视领土，为这广袤的领地而满意。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了。
芽仔舔了舔爪爪，放下后在画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
他低头凑近，好怪——
看一眼。
再看一眼。
画的什么。
是变异的小鱼吗？
真难看。
一点都不符合猫的审美。
两脚兽也就只能胡乱作画了。
披着猫咪壳子的恶魔如是想到，带着嫌弃意味抽抽鼻子，纡尊降贵般将肉垫印在纸上，狠狠地踩。
——根本比不上喵形状优美的爪子！
在两脚兽凌乱的画上留下痕迹后，芽仔满意地圈尾巴蹲起来，两只山竹并排紧挨在一起。
前情提要姑且不提，总之芽仔之所以出现在这么偏僻的乡下，其实是讨厌老家专横臭屁的老大，于是背起小包袱离家出走了。
漫无目的走着，又遇到了风暴，迷迷糊糊就落到了这里。
一颗陌生的星球。
上面生活着奇奇怪怪，除了两只手两只脚之外什么也没有的两脚兽。
乡下芽仔第一次看到，新奇得不得了。总在阴暗的角落偷偷观察。
前几天都在附近打转，虽然遇到了一些不值一提的问题和挫折，芽仔也逐渐摸清了这颗星球的状况。
一天夜里无辜路过，就被邪恶的两脚兽踩到了尾巴喵！
太可恶了！
猫咪的尾巴岂是低贱两脚兽能随便踩的？
能因为老大一句话记恨在心离家出走的猫心眼当然不大，更何况猫就是那样神经病的生物，于是那个夜晚，芽仔躲在草丛里，恶狠狠地盯着白毛两脚兽的背影。
他发现那个两脚兽叫阿布，喜欢干净。
所以芽仔跑去挖地里的石头，从垃圾桶里翻东西出来，每天都跟着阿布，就为了把脏东西砸他身上，看两脚兽没什么太大变化却显而易见烦闷的表情。
回味每次偷袭成功阿布的反应，芽仔捂嘴偷笑。
恶作剧真是爽啊喵。
笑到一半又生气地抖抖胡须，毛绒绒的尾巴大幅度抖动，抽打空气。
没想到两脚兽这么阴险，偷袭猫，提住猫，还强迫猫洗澡！
人坏！猫好！
芽仔一想到这些就委屈，委屈得不得了，马上又在画纸上狠狠踩几脚。
臭两脚兽！坏两脚兽！
芽仔不打算马上走了，他要报复回去！不报复回去猫根本吃不下饭！
幼崽高高抬起尾巴，摆出端庄高贵的姿态，不紧不慢把新得的领地巡视一遍。
巡视结束，立马推开半掩的门，轻巧跳到阿布床上，毫不客气地走到阿布胸前。
“喵~”
芽仔甩甩尾巴，幽幽盯了阿布一阵。
一屁股坐下。
盯视——
芽仔：坐死你。
阿布很少做梦。
梦对很多加纳人来说，是个奢侈的事物。
基因里就埋着理性，无论怎样在虚幻中寻找刺激和快乐，加纳人都无法做梦。
能做梦，就算是场噩梦，都值得加纳人回味。
但他好像做梦了。
阿布在梦里清醒地意识到。
而且还是个非常罕见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