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这些东西的地方不在集市里面。”陆秋成耐心的开口解释:“这些东西属于文房用品,自是不会与这些吃食裁缝等俗物靠在一起,它们都集中在县城的书院附近。”
“那我们现在去书院附近转转?”林晓寒说道。
田哥儿没有意见,他听林晓寒的,于是几人一起朝着书院走去。
县城里的书院不大,里面读书的人却一直不少。
这里教书的先生都是秀才功名,之前陆秋成也在里面读过一阵,考取了秀才之后,就算出了师,后面就没在书院里读书了。
陆秋成他们走到附近的时候,正巧时辰已经到了中午,是书院午休的时间。
许多学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从书院里走出来,到附近的书店和文具店闲逛。其中就有一些陆秋成曾经的同窗。
陆秋成远远便听到一人叫他的名字,与他打招呼。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家公子赵寅,正是之前给陆秋成介绍了抄书兼差的那位。
赵寅走到陆秋成面前,正准备问他书抄好了没有,便看到他身边站着两个哥儿。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年纪稍长一些。还有一个不过十八九岁,长的十分俊秀,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这位……难道是你的?”赵寅早知道陆秋成成亲了,娶了一位城里大户人家的哥儿,想必就是年轻的这位了。
陆秋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脑袋,对赵寅说道:“这位便是内子,今日驿馆里休沐,我便将他带来城里转转。”
“你好,早有耳闻。”赵寅有些调侃的拍了拍陆秋成的肩膀,对林晓寒挤挤眼道:“咱们书院里都知道陆兄为了一个美人倾尽家财,成亲花光了所有家底,连府城里的书院都没钱上了。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晓寒愣住,看向陆秋成。赵寅说的事情他并不知情。陆秋成为了与他成亲,竟推了去府城念书院的机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一脸迷茫的看向自己,陆秋成连忙紧张的对他说道:“这是赵公子,我的同窗。他这人最爱开玩笑,说话没几句正形,你不必放在心上。”
陆秋成这边对着林晓寒打哈哈,另一边,书院中却又出来了几个他的老熟人。
其中一个是书院的院长,姓郑,一看到陆秋成与他身后的林晓寒,就有些生气摇了摇头,板着脸从旁边走了过去。
跟在郑院长身后的,还有几个青年学子。这几人看着与陆秋成一般大,神色却十分高傲。
其中一人长着一双吊梢眼,不屑的瞟了陆秋成身后的林晓寒一眼,冷冷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姿,原来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哥儿,竟是连一点读书人的风骨也不要了。”
陆秋成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冲上去动手打人。
这里毕竟是书院外面,自己又带着林晓寒,贸然与别人起了冲突也不好。
赵寅也一脸尴尬神色,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别理那书呆子,老祖宗都说了先成家后立业。我瞧着陆兄现在倒也挺好的,待过些日子,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们懂什么?”
林晓寒此时并没有注意他说些什么,倒是通过那几个书生的话语和陆秋成的神色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他先按下不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议去附近的文具店里看看。
文具店里自是有不同种类的红纸卖的,林晓寒花一百文买了五张普通红纸,又花了五百文买了五张烫金红纸包了起来,接着又看了些普通的练习纸与墨汁。
他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发现现在的文具店里是没有调好的金墨汁卖的。
不过铜粉倒是有卖的,就是价格很贵。一两铜粉便要一两银子,还要自己回去调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晓寒咬了咬牙,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花了四百文钱买了四钱铜粉。就这样,他刚刚赚来的定金便已经全部搭进去了,一点也没能剩下。
林晓寒再没钱买些什么了,他看了看旁边,发现陆秋成正在与赵寅看笔。
赵寅想要挑一只兼毫笔画画,让陆秋成帮他挑选。
林晓寒见陆秋成挑的专注,便没有与他打招呼,而是带着田哥儿离开了文具店,转身朝着旁边的书店去了。
这还是林晓寒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书店。没想到现在的书店比自己想象中的规模大,出售的各类书籍倒还挺齐全的。
其中有一面墙的书柜里放着四书五经等学习用的典籍。剩下的好几处书柜里,则分别放着其他各类书籍。
这书店平日里都是些书院的学生过来,店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还特地设立了一个读书区。让家中贫穷的书生可以花些小钱看书,只需要两个铜板便能进去看一个时辰了。
田哥儿看不懂书,见那书店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本,又有许多书生,心中也是发怵。他不敢进去,就与林晓寒说自己站在门口等他。
林晓寒点点头,也不勉强,自己走了进去。
那店小二此时正闲着,看到林晓寒这样一个哥儿进来,也是吃了一惊。
但见他身上穿的衣服样式虽旧,却也是上好的料子,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哥儿,便迎上前来问道:“这位客官,可是想要什么样的书呢?我可以帮你介绍。”
“有什么好看的话本子么?”林晓寒想了想,开口问道。
那店小二闻言倒是不出意料的哦了一声,连忙指着东面一面墙的书柜介绍道:“那边都是些最新的话本子,特别有几本才子佳人的故事,极受哥儿与女眷欢迎,连县丞家的小姐都差了下人来买。”
“多少钱一本?”林晓寒走了过去,随意抽出一本,翻阅了几下。
“这本便宜,只有一册,三两银子便能看全了。”店小二搓了搓手,笑着说道。
林晓寒:“……”
他连忙将那话本子放了回去。
难怪有人找陆秋成抄书,原来抄书的价格比买书还要便宜一些。
见林晓寒这番动作,店小二便知他也是个没钱的。
他对林晓寒的热情也收敛了一些,指着读书区又问:“你想看话本子?其实若是没钱,也可以去那边看的。只需要两文钱就可以看一个时辰了。”
林晓寒闻言摇了摇头,这些话本子的故事都讲的一般,他并不想看。但是可能是因着上一世的职业习惯,不自觉地他就想对这个时代的小说产业多了解一些。
那店小二见他也没有读书的意向,便不再搭理了,转而去招呼起了别人,留他自己在书店里闲转。
正在这时,方才在书院外,与陆秋成有过摩擦的那群书生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们刚吃完了午饭,还有些闲散时间,便爱花两文来这书店里读一会儿话本子。
一走进店中,他们便瞧见方才陆秋成身边的那个哥儿正站在里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之前说话最难听的那位吊梢眼顿时就变了脸色,一脸怒意的指着林晓寒大声说道:“这里是书店可不是茶馆。读书人的地方,是大雅之堂,怎么什么哥儿女子的都能混进来了?”
第12章
这店中除了林晓寒没有旁的哥儿女子,若是普通的哥儿或女子,恐怕便要被这书生的话给说得无地自容。
然而林晓寒却并不怕他,也不会因他的无理指责而自卑。
他大大方方的转过身,看着那吊梢眼的书生笑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兄台可是在说我?敢问这间书店可是你的产业?”
那吊梢眼没想到林晓寒敢就这样与他说话,当下也怔了一下,接着便梗着脖子说道:“这店铺虽不是我的产业,但也是读书人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来得的。”
“既然不是你的产业,那这店家门口又从未写过不许哥儿与女子进入其中,怎得轮得到你来帮人赶客?”林晓寒不客气的说道:“我见这店铺门口写着切勿大声喧哗。你却一进来便大喊大叫,难道是不识得那几个字?把那警示认成哥儿与女子不能入内了?”
林晓寒这话说的牙尖嘴利,叫那吊梢眼顿时面色通红,周边也传来许多窃笑的声音。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书院学子有不少都在这书店里看书。遇到一群书生与个哥儿在门口吵架,注意力便难免被吸引了过来。
只见门口站着的哥儿气质出众,容貌也生的颇为俊秀。他与一群书生对峙,却半点也不露怯色,三言两语便反驳的那书生无言以对,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那吊梢眼的书生原本是书香门第,直到他这一代家中才落魄了起来。
然而他家中虽贫,却还是举全家之力供了他来书院念书。
为了让他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家中长辈日日告诫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此也让他养成了极高的心气,看不起商人或农民家的同窗,觉得他们身份低下,不如自己这等书香门第出来的学子高贵。
这吊梢眼虽然为人高傲,但在学习上却并没有什么天份。他来书院念书已经十年,却仍然只是个童生,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而之前陆秋成来书院里借读,边工边读,不过读了三年多,便连中童生与秀才,让他心中十分妒恨。
而且最让他生气的,就是这陆秋成不知珍惜。竟为了迎娶一个哥儿,推了郑院长推荐他去府城麓山书院读书的绝好机会。
要知道府城里的麓山书院极为有名,请了许多名师教学,培养出的举子已有几十人。
这些举子考取功名以后,又有许多做了官,同时也给麓山书院带来了更大的名望。府城里上到知府下到百姓,没有一个不争着将自家孩子送入其中的。
只是麓山书院收人十分严格,除了考试以外,就是每年从下面这些县城的书院里收取一个院长推荐的名额。
原本今年书院里的名额被郑院长给了陆秋成,可临到要去之前,却被陆秋成给推掉了。
这让之前极力往麓山书院推荐陆秋成的郑院长甚为愤怒,与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彻底翻了脸。
也让想去麓山书院却没有机会的学子们想不通,觉得陆秋成此人十分短视,丝毫没有长远的目光。
毕竟若是考取了举子,保不齐会被京里的官老爷们挑中做个乘龙快婿,从此扶摇直上,前途一片光明。哪里是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哥儿能相比的?
“你这哥儿,嘴皮子这般厉害,仗着识得几个字,便丝毫不讲三从四德了。”那吊梢眼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哥儿与女子都是无才便是德,书的多了反而成了祸害!”
林晓寒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着那吊梢眼摇了摇头道:“你这般理解能力,也难怪这把年纪了都还未能考取秀才。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讲的是恃宠者与小人。因为他们自身没有浩然正气,所以与之相处要有远近分寸,太近了容易失礼,坏了规矩;过于远离,又容易招致怨恨。”
“而有教无类才是圣人对于教育的理念,指的是教育是不分贵贱贤愚的,不论士、农、工、商都应该念书,因为可以通过教育消除这些差别。哥儿与女子自然也应该多读书,不然怎么教育出贤德的孩子,若是养出如你这般愚笨又不知礼数之人,还不得把家中祖先的脸给丢尽了?”
“说得好!”
“这哥儿说的没错,他讲的才是圣人话语的本意!”
“就是嘛,什么身份贵贱,只要读了书,都是读书人,谁又比谁更高贵?”
林晓寒话音刚落,书店中便传来了一些书生高声的喝彩声和鼓掌声,都是一些被他说到了心坎里的农商学子。
那吊梢眼与他身后那帮书生平日里就抱团,没少看不起他们这些农商学子。
然而他们心中有气,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能忍耐,没想到今日却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哥儿撕破了脸皮。
那吊梢眼脸色通红,气的浑身发抖。他与林晓寒吵架也吵不过,又被抓住了把柄一番羞辱,气势上已经落了下乘。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让他就这么算了,他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脑袋一热,便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一只拳头竟要对着林晓寒招呼下去。
只是这一拳还未落下,吊梢眼后颈忽然一痛,整个人被人揪住衣领倒摔到了地上。
吊梢眼一下子便被摔懵了,半响也没能爬起来。还是他身后那些学子们手忙脚乱的上前把他给架了起来,抬头一看,才发现他摔到了鼻子,满脸鼻血横流,看着很有些吓人。
陆秋成正两眼冒火的站在他面前,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腱子肉,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你敢碰我夫郎一下,我陆秋成今日便让你横着从这门里抬出去!”
陆秋成虽然是个秀才,但却是农户家出身的。平日里担柴挑水,地里的农活也没少做,身材还是挺高大的。
那吊梢眼自知打不过他,心中害怕,便只得认栽,灰溜溜的跑了。
陆秋成见那帮人走远了,这才转过头去看林晓寒,满脸担心的一把搂住他问道:“你没事吧?怎得没有等我,一个人过来了?”
“一点儿事也没有。”林晓寒被搂的有些紧了,他看了看四周,见赵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远处也有许多书生正看向这边。便咳嗽两声,悄声说道:“陆秋成,旁边有人在看。”
陆秋成这才面色一红,一把放开他道:“抱歉,我忘了。你若是看完了,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好。”林晓寒可没有被人继续观摩的兴趣,他随着陆秋成一起离开书店,赵寅也随着他们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陆秋成与赵寅告别,说好了过几日亲自把抄好的书送过去。然后和林晓寒找到了在附近等着的田哥儿,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馄饨摊。
这馄饨摊价格便宜,味道也算不错,陆秋成以前在书院时就时常在这里吃饭。
现在书院午休已经接近结束,书生们基本都离开了。陆秋成正好带着林晓寒他们来这里吃午饭。
林晓寒问了问这馄饨摊的价格,鲜肉馄饨五文一碗十五个,阳春面两文一碗,价格在县城里确实是挺实在的。
他与陆秋成一人要了一碗馄饨,田哥儿舍不得花钱,只要了一碗阳春面,还是林晓寒做主,又花三文给他加了一个荷包蛋。
不一会儿,老板端了三只海碗上来。白白的馄饨漂浮在汤里,上面撒着绿色的葱花,闻起来就好鲜啊!
林晓寒喝了一口,汤底是骨头熬制的高汤,十分可口。
吃了几只馄饨后,他再看旁边的田哥儿,发现他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半面条,显然是已经饿坏了。
田哥儿一碗面条不过片刻就进了肚子,那个荷包蛋却一直舍不得吃,留在碗底。最后竟从怀中翻出一只手帕,要把那荷包蛋用手帕打包,带回去给王柱子吃。
林晓寒很有些无语,连忙阻止了他打包荷包蛋的行为,这荷包蛋若是一路包在手帕里,回去不知道要烂成什么样子了!
见林晓寒态度坚决,田哥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收起了打包荷包蛋的念头,十分珍惜的把那个荷包蛋吃下去了。
林晓寒见状问道:“田哥儿,你每日与我搭伙,有肉有蛋,也不至于一只荷包蛋也吃不上吧?”
田哥儿听了却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毕竟是你的钱,你帮我这许多,我帮你做饭也是应当的。再说每日有米饭吃,有荤油炒的青菜已经是极好的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你的肉和蛋?”
林晓寒:“……”
原来田哥儿这段日子虽然一直给自己做饭,却是压根没敢多占他一点便宜,难怪王柱子还是那么瘦!
林晓寒心中叹了口气,看了陆秋成一眼,见他也是有些吃惊的神色,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起身找那馄饨摊老板买了二十文钱的生馄饨,生馄饨的价格比煮好的便宜一些,二十文钱买了不少馄饨。
林晓寒让老板用草纸包好,随后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没有牛车坐,我们早点出发吧。”
几人这便立刻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腿都要走断了,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陆家村里。
林晓寒大病初愈,这一趟来回累的惨了,坐在床上就不想动,心想以后也要买一辆马车。
他把油纸包递给陆秋成,让他分出一半去灶上煮了,剩下一半给田哥儿家里送去。
待陆秋成回来以后,才对他说道:“陆秋成,我想了想,以后每日再多给田哥儿两文钱的工费。你看人家烧火做饭,用的柴禾和水都是自家砍的担的,野菜蘑菇也是他早晚去后山上采的。每日两文工费都算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