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家中的哥儿,那地位更是低了,平日里活是不少干的,但吃食上定是等其他人都分完了,才能轮得到的。
因此大多数人一听林晓寒一个哥儿竟这般奢侈,连家务活也都是陆秀才干的,心中也是对他颇有微词。
更有那些爱多管闲事的嫂子们开口说道:“林哥儿这点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家中好吃好喝的,那肯定要紧着赚钱的男丁先来的。”
“就是就是,我们做哥儿女子的,平日里也挣不上钱,就得多干点活把家里的男人们伺候好了,哪能躺在那里等着别人伺候?”
“是啊,我大着肚子还得下地呢,回去以后还得洗所有人的衣服。”
“我就是生的时候才喝上了一碗红糖鸡蛋水,平日里都是清粥野菜,好吃的都留给爷们。”
邻居家的那些哥儿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诉说起自己在夫家如何省吃俭用做牛做马的“贤惠”的壮举。
林晓寒越听心中却越是感到悲凉,这些陆家村的女子与哥儿们,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他们过着这般艰难的日子,却将自己的苦难作为自证的资本。
在大晋朝,若要在穷人家里做个“贤惠”的媳妇或者夫郎,便连随意吃几只鸡蛋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们是你们,林哥儿是林哥儿。你们有什么资格与他相比?”田哥儿听不得这些村民们对林晓寒说三道四。
林哥儿可是比村里的男人们还有本事,能写能画,还能设计出特别漂亮的家具的人!
林晓寒看了眼田哥儿,又看了陆家大房与三房一眼,突然上前一步,把地上的铜钱捡起来道:“这贯钱不是田哥儿偷的,是我放到他篮子里去的。”
“你!你胡说什么?”李氏大吃一惊,整个人愣住,没想到林晓寒会突然说这铜钱是自己放到田哥儿篮子里的。
小李氏反应快些,她眼珠咕噜一转,在一旁说道:“秋成夫郎,这钱上可是穿了红线绳的,与我们屋里的一模一样。难道你想说是你从我们屋里偷了钱?”
田哥儿也是有些焦急,拉了拉林晓寒的胳膊说道:“这事和你无关,你可不要乱认下。没做的事情我可不怕,他们若是执意要诬陷我,大不了我们报官!”
林晓寒却笑笑道:“报官就不必了,倒不如去找村长评评理。这钱就是我塞的,是我从大房那里拿的,我拿的光明正大,谁有不服,那我们就好好来说道说道。”
林晓寒说着,便拿着那贯铜钱,大步朝着村长陆友山家走去。
陆家大房三房与邻居们不敢拦他,也只得跟着他走了过去。
众人一路大部队到了陆友山院子里,惊动了周边的乡里乡亲。
一时间,陆家二房的新夫郎与其他两房打起来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陆家村,连田里干活的都放下了锄头,跑到村长家来看热闹。
“家和万事兴。”陆友山看着陆家几房,有些为难的捋着胡子说道:“都是陆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还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人看笑话。”
“村长!你这话说的,这可不是我们要来的,是林哥儿非要来的。”大李氏叉着腰对陆友山说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家丑不可外扬,我可说不出口,你自己问他吧!”
林晓寒则淡定的笑笑,对着陆友山鞠了一躬道:“陆村长,些许日子不见,您瞧着气色又好了。”
陆友山本就对林晓寒一家存了几分欣赏,又收过他的东西。见他当下态度也好,说话始终客客气气又有分寸,心中的天平便已是有了偏向。
不过他也不好明摆着站在林晓寒的一方,还是装模做样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林哥儿你来说说吧?”
林晓寒闻言便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往日我夫君陆秋成,都是与大房搭伙,每月给他们一贯钱的伙食费,这事儿是可以直接问他的。”
“一贯钱?这么多?”众人闻言都有些吃惊,纷纷看向陆家大房。连三房王氏都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盯着李氏。
陆秋成有秀才的功名,说话是有份量的。林晓寒特地把他搬了出来,陆家大房因着陆秋成的关系,也不敢不认。不然诬陷了秀才老爷,那是违反大晋律法的。
陆家大房众人被盯的有些心虚,连忙开口说道:“一贯钱给是给了,那又如何?我们每月都一直给秋成做饭,这是我们与秋成侄子说好的事情,与今日之事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婶婶,这关系可大了。”林晓寒冷笑一声,看着李氏说道:“之前我不在家里,这一贯钱给了也就给了。我嫁过来以后,陆秋成可是又给你们加了一贯,一个月两贯钱,你却顿顿做些粟米咸菜,各位乡亲们评评理,每日吃蛋吃肉过份么?”
按照陆家村的物价,别说一个月两贯钱,就是一个月一贯钱,每日都能吃上牛羊肉了。
众人方才还觉得林晓寒一个哥儿奢侈浪费,现在代入林晓寒转念一想。自己夫君一个月给人那么多钱,可不得顿顿有蛋有肉?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一个月收这么多钱,顿顿吃肉倒也合理。”
“就是啊,二十文就能买一只老母鸡了,吃点鸡蛋又怎么了?
“陆家大房瞧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自家亲侄子也坑。我瞧着他们经常在田里开小灶吃好的,没想到只给人家吃稀粥咸菜呢!”
周边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陆家大房觉得没脸,臊的头都抬不起来。
家里最小的男丁陆夏苗脸上挂不住了,冲着林晓寒吼道:“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情,如今你早就不在家里搭伙了,作何又翻出来说?”
“今日明明是你和这田哥儿偷拿了我家里一贯钱,你却反咬一口。”
“我嫁到陆家才几日?”林晓寒闻言挑了挑眉毛说道:“陆秋成给了你们那么多钱,既然不搭伙了当然要还回来。他一个秀才不与你们计较,我只是个哥儿,计较计较怎么了?”
“你们赖着不还我钱,我去你们房里自己拿回来了,这又有什么错?”
林晓寒几句话怼的陆夏苗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村民们闻言也纷纷叫好。
那可是一贯钱啊!要是自己肯定也要拿回来!陆家大房这便宜也占的实在是太大了!
陆友山在一旁听了,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群众的态度,觉得这事儿也分辩的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两声,总结发言:“林哥儿说的也有道理,之前的费用,无论多少,是你们陆家大房与陆秀才谈好的,已经了结。”
“后面多出来的费用,既然没用,那你们理应归还给林哥儿。林哥儿自己去拿,这点做的不太对,要批评一下。不过既然弄清楚了拿钱的原因,这钱也确实应该还给林哥儿,那这事就这么各退一步,就此了结,各方都不要再闹了。”
陆家大房几人闻言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陆友山这话听着似乎各打五十大板,但吃亏的却只有陆家大房,好端端的白白损失了一贯钱。现在钱到了林晓寒手里,想要也要不回来了!
林晓寒听了却也不准备到此为止,他想了想,对陆友山说道:“陆村长,其实这一次来您这里,我索性就一次说清楚了。”
“我们二房与陆家其他两房,这些日子矛盾越来越深,早就已经过不到一起去了。您瞧瞧我们三房其实早就分了田,但一大家子却挤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尴尬。我想着不如索性就把房子也分一分,以后我们二房独立出去,远香近臭,大家见面点个头,还能做亲戚,比挤在一起要好。”
“分家?我们可没钱分家!”三房王氏闻言就急了:“其他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我们三房是绝不可能搬出去的!”
陆家三房数他们三房条件最差,之前他家还能蹭点大房二房的柴禾米面的,若是分家出去,岂不是最为吃亏。而且三房也的确没有余钱修房子了。
“谁提的分家,谁就自己出去修房子去。”陆家大房对分家一事倒是没那么抵触。
他们巴不得二房三房都搬出去,把院子留给自己。但是想让他们出钱,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可是陆家老大,按理这整个院子都应该是他们的!
陆家大房三房的态度,却正和林晓寒的意。
他原本就不指望他们会搬出去,他指的分家就是自己与陆秋成以后重修独立的院子,自立门户。
于是林晓寒便索性表态道:“是我们二房想要分出去,以后以我们西面的房间为界,旁边的那片空地,我们想重新盖房子。”
陆家老屋旁边还有一亩石子地,之前分给了三房。往日里那片空地被三房家用来种菜的,虽说田薄中不了什么东西,但也能勉强打打牙祭。
林晓寒想要要过去,大房倒是无所谓,王氏心中却是不愿意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对,林晓寒又道:“那块地之前是三房用来种菜的,以后我们征用了,可以把我们的良田拿来交换,不会叫家里人吃亏。”
反正如今陆秋成每日在城里干活,田里都没什么时间去忙。再加上林晓寒自己根本不会种地,家里的三亩地种的也不好,林晓寒觉得还不如把这地给换出去。
况且林晓寒心中早有规划,以后是要进京的。到时候在京里站稳了脚跟,可以去京郊买地置业,哪里又能看得上陆家村的这三亩良田。
一亩薄田换一亩良田,怎么算都是三房赚了,王氏闻言心中立马满意了。
她急急忙忙就答应下来,又要找陆友山立字据。
只是这字据也要等到陆秋成回来再说。陆友山与他们约定好晚上再去陆家解决此事。看热闹的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就一哄而散。
陆家大房吃了瘪,却也只能认栽,反观三房王氏与林晓寒,心中对结果都还挺满意的。
待到了傍晚,陆秋成回来,林晓寒便与他说起这事。
陆秋成倒是不反对林晓寒用良田换了旁边的薄田,只是修房子也是需要钱的,他们两人如今手上的银子不够多。
林晓寒对此倒是淡然,银子而已,赚就是了。
他拿出今日从大房那里拿来的一贯钱,给陆秋成看:“上次你要不回来的那贯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陆秋成一愣,看着那贯钱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这还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笑。
林晓寒真是个妙人,陆秋成心中想到。
他明明是城里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但该泼辣的时候,却也拉的下脸,让人奈何不得。
他就像一株悬崖边生出的幽兰,明明身处石缝之中,环境恶劣,却也怡然自得的开出自己的花朵,空谷留香。
见到陆秋成笑了,林晓寒心中也是松了一下。他坐到陆秋成身边,与他贴的极近,用胳膊肘撞了撞对方的手,眨着眼睛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秋成微微愣住,被林晓寒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热。他的脸唰的一下竟红透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挺厉害的。”
林晓寒闻言便笑道:“放心,我是很能挣钱的,我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能攒够修新房的银子。”
不知怎的,听到林晓寒这番话,陆秋成心中暖融融的,于是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时间,前些日子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彼此之间虽然还是没有说破,但相处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加自然了。
晚些时候,村长来了,作为保人立了个字据,让陆家二房与三房的两块田契换了一换。再过些时日,他便把这田契带去县里衙门登记便是了。
陆家几房的事宜已经解决了,陆家又恢复了微妙的平静。
林晓寒找了工人去看隔壁的石子地。那块土地很硬,不太适合种地,却挺适合盖房子的。
只是已经快到秋收了,各家各户都忙着秋收,还得等大伙儿的庄稼都收完了,才能找得到干活的人。
林晓寒倒也不急,一两个月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不过这事儿倒是让田哥儿不敢再进陆家的门了。
如今他每日送饭,便只能站在院子门口喊。林晓寒听到了,再去院子外面拿,左右是没有之前那么方便了。
再说林晓寒原本画好了家具样式想拿去城里卖,如今家里要重修房子了,便想着要么自己先打一套。
村里的张木匠因着用了他的花样子,这段日子接了村里村外不少单子,几乎忙不过来。
林晓寒便决定索性直接去城里,一边卖了这套家具样式,一边给自己打一套新家具。
晚饭的时候,他不过和陆秋成提了一嘴,陆秋成便要请假陪他。
林晓寒不愿意麻烦陆秋成请假,便索性说等他下次休沐再去。背地里却花五十文找村长陆友山借了一辆牛车,让田哥儿驾车带他去了城里。
他这次进城不用赶早,便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到天亮才醒。
田哥儿驾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才到了城里。
田哥儿很少进城,对县城里的路也不熟。林晓寒便下来询问路人,两人问了一路,总算找到了县城里一家最大的木匠铺子。
这铺子制作的东西比较高档,坐落在城里的闹市区,隔壁左右还有首饰铺子和戏馆等专门接待有钱人家的行当。
林晓寒让田哥儿把牛车停在路旁,在下面等着,自己揣着稿纸走了进去。
他也不急着说明来意,而是在这间铺子里转了起来。
店铺里放着许多已经打好的家具,趁着还没有人来拿,正好在店里展示。
林晓寒仔细看那些家具,料子都用的极好,做工也很细致,比村里张木匠的手艺要好上不少。
但柜子的结构都很简单,尺寸自然是没有现代那么符合人体工学。
他看的十分仔细,没一会儿,便吸引来了店铺掌柜的注意。
这种店铺,最忌的就是设计的样式被人偷师,那掌柜的见林晓寒与其他客户不同,来了也不关心家具的价格,只一个劲的盯着样式细节看,心中便升起了一丝警惕。
“你看些什么呢?这位小兄弟……”掌柜的说到一半,发现林晓寒眉心有一颗红痣,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一个哥儿,掌柜的愣了愣……还是个十分俊秀的哥儿。
哥儿不能继承家业,更不会去学木工活,或许是自己误会他了。
“你好。”看到掌柜的,小哥儿大方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问道:“我这里有市面上没有的家具样式,保证从未见过,你们店里需要么?”
第18章
“不需要。”掌柜的摆了摆手道,有些狐疑的看向林晓寒,原本已经放下的戒备之心又升了起来。
这哥儿竟是个推销的?他们这间店铺是县城里最大的家具铺子,要说起样式,只有别人过来偷师的份儿,哪有他们没见过的样式?
“您可以先看看草图再做决定。”林晓寒说道:“我刚刚看了一圈,您这店铺里确实是没有我这里的样式。”
“滚滚滚!你快出去!”掌柜的根本懒得再听林晓寒说话,只皱着眉头把他驱赶了出去。
林晓寒刚出了门,便听见那掌柜的与店里的其他伙计说道:“一个哥儿也跑出来搞推销了,还口出狂言,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店铺到底是谁的产业?”
林晓寒第一次推销失败,只能去找其他店铺。
他心态到是很好,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只朝着斜前方一家小些的店铺去了。
这家店铺的门面只有之前那家的四分之一,里面的家具木材也明显不如之前的那家档次高,此时时间还早,店里颇为冷清,除了林晓寒没有其他客人。
这间店铺的主人家中世代木匠,兄弟几人一起合开了这间铺子。卖的家具都是适合城里普通人家使用的,平日里生意其实也还算不错。
今日守店的,便是家中的吴老大,看见林晓寒进来,便主动上前询问:“这位小哥儿,可问是有什么需要么?”
“老板,我这里有市面上从未见过的家具样式,想问问你们店铺里要不要?”林晓寒对着吴老大说道。
吴老大一愣,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小哥儿一眼。只见这小哥儿气质出众,说话不卑不亢,十分沉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一个哥儿这般抛头露面,主动来推销家具样式,怕是家中有了什么难处?
吴老大并不觉得一个哥儿手上真的能有什么自己没有见过的家具样式。
但他想了想,觉得就这样直接拒绝对方有些不近人情。反正看一眼也不吃亏,就干脆看一眼再拒绝,也好叫对方死心,不用再这般盲目的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