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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的温度依然令人发寒,不过有了靳文修的贴纸和后来送来的暖石,他窝在被窝里也不算冷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任何事情,作为少尉时还是有不少繁忙事,进牢房的头两天,突然闲下来还不太适应,再加上寒冷睡眠不好以及忧心,过得不算舒服。
现在卸下了心事,又有了暖石,吃吃睡睡几天意外感觉修补了许多精力。
等离开牢房已经是又一个三天了。
门外一如靳文修来时那样,传来细微的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依然是当初带疏白进来的那个检察官,他面容冷峻,大步进来后轻柔地抓起疏白的手,随后毫不留情地拷上银色的手铐。
“疏少尉,请走一趟吧。”检察官冷声道。
相比于第一天,他看向疏白的目光冰冷了许多。
但疏白却比第一天更加镇定,他缓慢起身跟在检察官身后,几个武装好的士兵立马围在他左右,方便在突发意外时控制他。
疏白当然不会造成什么意外,他一路安静地跟在几人身旁直到审讯室。
审讯室非常单调,仅仅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疏白被推到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的瞬间便有东西伸出从腰部将疏白牢牢禁锢在椅子上。
紧接着武装士兵离开,关上大门,独留检察官坐在了疏白的对面。
“疏少尉,您应该知道从坐在这里的这一刻开始,您已经是半步踏入了监狱甚至......死刑。”检查官放于身前的十指缓缓交错,冷淡而无情地看着面前的人。
在白洞不会轻易对一个人进行审问,除非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
疏白当然明白,他坦然道:“我依然是第一天的答案,检察官,我什么都没做也绝不会背叛白洞。”
检查官也不意外他的嘴硬,毕竟每一个被抓进来的人,在看到确凿的证据前都不会承认罪行。
他也不再啰嗦,抬手放出了那天的录像。
按理说,疏白那天仅仅是出现在了巡逻范围的一个站点,将东西交给某位巡逻官后就离开了,跟其他人其他物其他事没有任何的牵扯。
而现在放出的监控前半段也确实如此,随后检察官切了好几个镜头,依次是疏白那天的动向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最后一个镜头......
疏白离开巡逻点前往基地的监控镜头后,并没有很快的进入基地大门前的监控,而是短暂的消失了几秒钟。
也就是说,他在这几秒的时间站进了镜头的盲点。
其实按照监控镜头的覆盖范围来说,正常走路是绝对不会进入盲点的,而且那盲点的缝隙少得可怜,不仅不好卡盲点,而且出了问题去查的话也很快能发现。
就如现在的疏白。
他为什么要去卡监控下的盲点?
而在他消失的几秒里他做了什么?
但检察官不会仅因为这一点去定罪,只见在等待几秒过后镜头中才终于能再看到疏白,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唯独.......他的袖口处有了一点翻折。
检察官在放大那一处翻折后再次切换了镜头,就见明明基地口没有人走出,但那处盲点却走出了一个穿着军服的人。
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这的确就是那天逃跑的奸细。
而他就在疏白进入基地没多久后从盲点出现了。
从这层看,疏白和对方很显然有点关系。
不过疏白很平静,他只是看着检查官道:“所以您怀疑我怕留下痕迹,用最原始的纸质记录给了对方巡逻的线索,在通过监控盲点时将东西从袖口取出递了过去。”
检查官没有开口,听着疏白继续道:“那么,您有什么证据吗?”
很像一个犯人在临死前的抵抗,但疏白却清楚,自己只是纯粹好奇,一件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给他定罪。
检察官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在话落的瞬间,监控镜头再次切换,是疏白在巡逻官面前拿着纸笔记录着什么。
疏白记得很清楚,是巡逻官当时对一处巡逻范围有更新路线的想法,让他跟着对方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大概。
巡逻官是一个很喜欢做讲师的人,自然也很喜欢在他讲某些东西时,身旁的人有做笔记的行为。
他本人也比较喜欢纸张,所以会在疏白勾勒出的路线上去做更改,等准备齐全再上传终端。
当时疏白随手画完两笔就还给对方了,他不懂这个镜头还有什么可细纠的。
镜头上,疏白轻点在纸张上,没两秒的功夫就勾勒出大致的线路,他所用的笔是巡逻官专用的灵笔,能够根据构想协助更快更准确的写或者画出东西,所以速度也很快。
而这里就有一个小动作,一般扶着书本的手不需要抬很高,疏白却抬得高了点以至于在顶上的监控中,头完全遮盖了袖子,也就在他画完图交给巡逻官时他的手也缓缓放下,也在这一刻,检察官放大了镜头。
只见因为动作袖口刚折进去的一点布料稍微露出了一点,上面隐约可见淡淡的墨色。
疏白终于忍不住皱了眉,“我在袖口上留下了巡逻线索?”
“我们的初步调查是这样的。”检察官冷淡道,随后又调出一张图,“随后我们去搜了您的衣服,您或许不知道,基地的灵笔用的是特质墨,所以我们在衣服上面提取出了墨迹,并且在这几天的还原下浮现出了完整的笔记,这已经算是充足的证据。”
“如果您愿意直接承认那再好不过,我们也不用白费力气走后面的流程。”
“您该知道的,您为奸细做内应,但您也有不少军功,就算承认了也不至于死刑。”检察官轻描淡写道,似乎已经笃定了结果。
他静静看着沉默下来的疏白。
确实出乎意料。
疏白看着这虚假的一幕幕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意料之中。
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冒出。
多么像曾经的某一天,那个人拿着他口袋中掉出勋章的视频信誓旦旦的质问他,是不是早就跟靳文修有所关系。
他太清楚自己做没做过了,那一天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在监控的盲点停留,也很确信那天没人从附近走过,更别说留下所谓的笔记了。
可是没人查得出来真假,就连白洞目前的技术,就连面前的检察官都不能。
他们只能拿着证据告诉他,他错了。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的言辞在证据面前极为苍白无力。
大约是面对过一次这样无力的局面,此时的疏白显得颇为从容,他平静道:“如果我不认呢。”
检察官笃定的目光一顿。
“如果我依然坚持之前的说辞,我没有背叛,那么检察官打算怎么做?”疏白淡淡道。
检察官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倔,沉默片刻后道:“这份证据已经能够定您的罪,您不认大概也就多关上几天等我们找到更多的证据整理一份文书交给审查官定夺,但这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无非是拖延时间,而且这几天您所呆的环境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好了,我们会将您安排在准监狱。”
“要是您愿意认下,我们可以根据您之前的功绩为您减刑.......”
“我不认。”
检查官的话还没说完,疏白便道。
他冷淡地看着对方,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我不会认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检察官不如想想监控有没有技术层面的问题,白洞的技术也并非无懈可击,如果您坚持确定我的罪行,那就带着所谓的证据到审查官面前定夺吧。”
他说得那样笃定,但只有他清楚,就算白洞的技术再好也难以找出视频的问题。
而凡事都讲究证据,在‘证据’就是作假且无人能查明的情况下,他被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其实......很难去怪检察官,毕竟谁能想到这段监控被远远超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更改。
是的,在看到这些捏造的监控,在发觉这熟悉的手段时,他就明白是谁做的手脚了。
而支配的童笙的人,就是景斓。
是景斓做下的这件事,疏白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不想让他好过,或许是想让他后悔。
但不管怎样,这人也是成功了一半,让他面临牢狱之灾。
疏白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紧绷的精神陡然舒缓了些许。
他记起了靳文修所说的话。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相信你。’
‘接下来的事情不要担心,他们审问你,如实说就行。’
疏白轻皱了下眉,觉得有点茫然,连他看到这些监控都险些信以为真,靳文修又怎么去相信他?
这时,检察官的话再次拉回了他的注意,“怀疑白洞的技术?你在狡辩上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
“.......”疏白没有回话。
检察官继续道:“不过在您入狱之前有任何挣扎的资格,我们会好好检查一下的,那么接下来您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需要带您回准监狱了。”
疏白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波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
没多久后,几个武装士兵走了进来,疏白主动站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景斓这一计确实毒,无论疏白能不能无罪释放结果都会令他满意。
如果保下疏白,那么白洞无论是技术还是威信上都会受到巨大的打击,使得人心动荡,而如果放弃疏白.......这是对白洞而言代价最小的事,却是对疏白伤害最大,景斓最希望看到的事。
没人会知道疏白是冤枉的,他会重走上辈子的老路。
是一个只有疏白自己知道的阳谋。
“进去吧少尉。”士兵将疏白带入监狱,还未完全踏入就能嗅到淡淡的潮水气和腥味。
监狱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疏白随意地在房间内走动几步,相比于之前关的牢房这里确实环境更差,他随手翻了翻被褥,东西倒还算干净。
他俯身坐在床沿,这里倒意外的不冷,接下来的时间依然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
而他被关押的时间超过了一星期,他即将被送上审讯庭的消息也公布在了审讯庭外的公告上,很快这件事就为基地众人所知。
要知道奸细的事调查了一星期,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唯独这位少尉被关了很久并送上审讯庭。
这说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只等最后流程走完。
A区里,得到消息的几位士官和疏白手下的士兵纷纷不敢置信,到处去问这件事的真假。
“林士官你说怎么回事啊,疏少尉......不像能干这种事的人啊。”同在疏白手下的杨士官道,略带愁容地往口中塞了一根透明管子,含化的烟雾很快从唇齿间溢出。
“都进审讯庭了,这证据肯定有了。”林士官也有点心烦,虽然疏少尉平时话少冷淡,但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也经常关心大家工作的事,比有些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少尉不知好上多少。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奸细的内应呢。
“说不准平时是装的,也正好在出了事时让我们冲锋陷阵。”李士官冷漠道,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看着终端。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少尉刚给你带的队伍申请了演习还给你们想法子拿功勋呢。”杨士官愤愤不平道。
“那能怎么办!”这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李士官猛地拍了下桌子,“已经证据确凿我们说再多有什么用!我们有比他们更权威的证据吗!”
何况在这方面,白洞向来禁止龌龊事,什么陷害什么造假都会全面清查,不会让人含冤入狱。
所以,也相对在众人心底拥有绝对的公正性。
错抓疏少尉,这对白洞审讯庭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堕了名声。
几位士官一下都安静下来,室内陡然寂静无声。
是啊,他们能怎么办,再相信疏白少尉又怎么样,真真实实的证据摆在眼前,而且如果疏少尉身为敌人却让他们死心塌地这岂不是太可怕了。
“.......不行。”良久沉默后,林士官拿起一个小本子,他一页页翻看着上面的东西,低声道,“我不质疑审讯庭,但我还是相信少尉。”
本子上是用灵笔记录下的各种练兵技巧和战场策略,大量实战和理论构成的方法写满了一页页。
“我不相信这样为团队打算的人是奸细,他根本没有理由。”林士官紧皱着眉头,抓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审讯庭那边有证据,但逻辑上完全不通,疏少尉根本就没有动机。
假设他真是灵穹的人,那他的身世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他来自灵穹这一点就有着重大嫌疑,如果他去做内应,那率先怀疑和牺牲的肯定是他,他都潜伏那么久了却换一个奸细离开这根本不划算,除非出谋划策的是一个蠢人。
而且他在精英队的时侯就跟域主出过任务,要是他有问题域主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其次,他成为少尉以来做的事情全在职责范围内从未越界,但同时又在职责内尽心尽力为团队打算,如果他是奸细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和其他长官一样做个甩手掌柜,而不需要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多。
还有一点,他也没必要笼络人心,因为白洞的规则是摆在这里的,我们也不是蠢人会为了一个真正的叛徒煽动。”
“不会被对方煽动?那你现在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李士官嗤笑道。
“我只会寻求更权威的证据。”林士官看向他,缓缓道:“我要写联名状申请洞心城的审讯庭接这案子。”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他轻叹一声,“如果依然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我不死心也只能认了。”
李士官沉默半响,低低道:“你真是疯了,写联名状得用多少功绩啊。”
“没办法。”林士官道,“我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话落他从房间里抽出一张巨大的纸,大手一挥在最顶上落下了名字。
“你得集齐至少一百人。”李士官又道。
林士官一言不发,打开终端着手准备发出消息,这时,在一旁安静许久的杨士官开口了,“算我一个吧,只是这功绩点少得有些肉痛。”
说着,他也上前在纸上落下了名。
“你们.......”李士官垂首,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搭在鼻尖,在另外两个士官忙碌间,他一句话没说,默默上前签下了字。
“哟,你刚才不硬气的很。”杨士官瞥了眼调侃道,被李士官瞪了回去。
“我先给队伍里的士兵发通知了,你们那边怎么说。”林士官一边发出消息一边道。
“发发发,当然发。”名字都签了,其他也就是顺手的事了,杨士官很快去发了通知。
但几人却没抱有什么希望,联名状至少100人以上,成功上报后还要消耗大量的功绩点,只有确认疏少尉是冤枉的才能返还一半,另外一半是真正的‘报名费’打水漂了。
他们几人是与少尉接触的最多,愿意相信少尉的为人,但这些小兵呢?不一定了。
要集齐一百人,确实困难。
林士官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心里也没底,做完这些后他逃避似的关闭了终端的消息推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监狱一趟。
另外两位士官见状也连忙跟上。
“你要见少尉?”
“是。”林士官道。
“那又要消耗你一笔功绩点。”
林士官看了杨士官一眼,无奈道:“有什么舍不得,反正上次跟少尉去演习赚了不少。”
杨士官听着挠挠头,“也是。”
而李士官则是一言不发却紧跟在他们身旁。
几人到了准监狱口后,里面的人表示允许探监,但一天只能有一个人。
三位士官见状商量了一下,让林士官进去了。
他被带到一间封闭的房间,里面仅有一张椅子,面前是一张电网,在电网的后面同样是一张椅子。
没多久后,对面就有响动,门小幅度的开了开,一个熟悉的人影逐渐出现在面前。
“少尉!”
林士官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见到来人疏白也愣了下,随后走到椅子前坐下,两人隔着电网并且在监控下不能有任何贴近的举动,这让林士官想同对方相握的手也有些无处安放,最终只是落在膝盖上。
“少尉,这几天有没有受什么苦。”林士官的目光在疏白身上转了一圈,见对方状态还行,勉强松了口气。
疏白失笑,“没有,基地是不会用私刑的。”
随后直入正题道:“林士官,有什么事情吗?”
林士官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微微收紧,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少尉,听说现在已经有了您身为内应的证据了对吗。”
疏白面色不改,只是冷淡了些许,他平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