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去捕捉他周围异样的信号和磁场。”
疏白听着,不禁怔住。
既然靳文修说了出来,也就表示,对方已经取得了成果。
的确能捕捉到。
果然,只听靳文修继续道:“长时间的观察下,的确有了点眉目,虽然线索非常少,但还是让科研院的人尽全力去捕捉、研究,他们很出色,在短时间里勉强做出了个‘可能’发觉异样的仪器。”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按钮,这按钮只有指头大,很小一颗躺在掌心。
“我一直带在身上,直到那天跟你在三等园区闲聊那些事时,这枚感应器有了一瞬间的热度,很轻微,我其实不太肯定,就抱着试一试想法........”
话落,靳文修做了个拉拽的动作,仅是这一个动作,疏白便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在你将我拉过去的那一刻,之后所说的话,都是现在计划的根基。”疏白道。
“是,也不是。”靳文修忍不住想摸摸疏白的脑袋,对方很聪明,他一直都清楚。
“这里是我想回答你的第一个点。”
靳文修轻轻捏着那枚红色按钮,道:“那道异常的力量我暂时摸不透,所以我不仅无法确定是否真有‘某种信号’来过,也不确定这枚感应器的效果。
同时,我也不清楚这道信号代表什么,但这样隐秘的出现却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在我的猜测中,有一个可能是‘监视’。
这里具有的可能性太多,我以‘监视’‘监听’为前提总和两个结果。”
“他们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以及他们没听到。”
“要是猜测错误,这只是我的一次失误,那么那天的谈话也只是我们之间的谈话,而如果猜测正确,那我说出叛徒的消息,并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时,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这份故意提供的信息,是我在怀疑时立下的一个‘坐标’,也就是当他们去应对这件事时,我能够知道什么时侯被‘监听’了。”
“如果他们真的探听到这个信息,那么他们大概率会选择榨干‘已经暴露的叛徒’的最后一点价值,之后就是根据那句‘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而从你下手,在你我之间制造突破口。”
“但这些,都只是无数猜测中的一个分支,也是我无数次试探中的其中一次。”
靳文修似乎略显无奈地笑了下,即便如此,他的笑意中总带着淡淡的凉意,“因为不确定性太多,所以计划初期是不一定成型的,告诉你或许只会让你每日警惕难以安宁,而最后还不一定发生,效率低影响也大,所以我不打算说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相信我。
而我也一定会相信你。”
疏白听完略略想了下就清楚了,所以对方并不是最开始就清楚对方会利用‘叛徒’做文章,这只是无数次试探中成功的其中一次,也相对应的没有在最开始告诉他。
但是.......
“所以,等您见他们对我下手后,确定他们监听了那天的事,就干脆将计就计,让......那个奸细得手,最后引出景斓?”
他说着这话时有点艰难。
关于为什么能引出景斓这一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疏白和靳文修都心知肚明。
景斓想要疏白。
“或许不应该这么说。”靳文修再次走近了一步,他稍稍压了下略有些疲惫的脖子,轻声道:“应该是合作。”
疏白一愣。
“在引出景斓之前,我已经将事情告诉你了,所以接下来是否要将人引出来,并不是‘将计就计’,而是.......”靳文修轻点了点疏白的胸口,笑道:“你是否愿意跟我进行的合作。”
话落,疏白似乎有点僵住了,他沉默了半响,有些不理解道:“为什么?”
他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既然靳文修想‘用’他、想‘瞒着’他,那就进行到底好了,为什么又要在这个关头告诉他,怕他后续做不好没能引出景斓?
靳文修少见的出现一丝温和,他低声道:“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那样对你。”
他一如既往的熟悉‘人’,熟悉‘人心’,他太清楚疏白在想些什么。
“按理来说,从景斓的人下手开始,我就该将他碾得粉碎了,但我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说到‘碾碎’两字时,靳文修看起来云淡风轻,仿佛不过一只再无用不过的蚂蚁。
他继续着,
“你始终不想面对的地方,就在这里,对不对。”
疏白脸色稍变。
他看着靳文修,只听对方继续道:“从你获得新生也有好久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说着,他再一次向着疏白靠近,就像他们想识以来,他无数次的试图靠近那样。
而就在近得快要靠上时,他却停了下来。
疏白竟也没有动弹,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靳文修比划了一下,笑了笑,“但到这里就为止了。”
“我们再也不能靠近半步。”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开始摊牌了。
疏白垂落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缓缓收紧,他轻声应道:“是。”
他似乎不想直视靳文修炙热的目光,却也不打算再避开,他已经......躲开太久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就越加朦胧,但是疏白不愿意,那根紧绷的弦也从未松懈过。
所以,靳文修也什么都没说,纵着他,没让他面对。
直到现在。
“这件事,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轻,也有点颤,但他向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故意避开太久了。
明明接受着给予,却又逃避着。
因为,“权势。”
靳文修罕见地安静了片刻,他瞧着疏白的模样,心底却有些发软。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说着,“我很早之前就想过问题出在哪里,很明显是在景斓身上,那么,具体的呢?”
像他这样的人要走到现在,控制情绪是他的必修课。
他不能感情用事,永远保持理智是他必须要做,他要在每一个境地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和判断。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很迫切的去寻找答案。
“景斓,童笙,你.......我不断去推演,你们经历而我还未经历的未来。”靳文修道:“后来我想,应该是权势。”
“你一直很想要‘权’,但我发觉,你要的不是真正的‘权’而是得到权后相应能得到的自由,与此相对的是,你也很害怕权势。”
两人此刻的距离已是极其近,靳文修微微抬手轻轻放在了疏白脸庞,微托着对方的脸,低声道:
“你曾失去过自由,也面对过孤立无援。”
疏白微微睁大眼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呼吸在这一刻错乱了些许。
“景斓........以前做得很过吧。”
疏白心口顿时像被拉扯了下,有些刺痛也有些密密麻麻的痒意,被戳穿的心思让他浮现出一丝无措。
他没说话,紧紧看着靳文修的眼睛,一言不发。
是,因为他面对过。
因为被权势所压迫,所以重活回来后只想抓住一切往上的机会,但他还是害怕,害怕再次被庞大的力量压迫,所以他不敢靠近也不敢接近,比如,靳文修。
良久后,他的声音极轻,
“.......是。”
“我不能接受他所做的事情。”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很简单却也是最难的,他想要自由,绝对的自由。
“这是我要回答你的第二个点。”靳文修道。
之前没说是因为一切未知,而在疏白入狱后什么都没说,是因为.......
“我想给你看这里的规则,也想给你看白洞人员和制度的应对。”靳文修的手指轻轻压在他微红的眼角,抹去隐约的泪迹,“我想让你知道这片星域是怎样的存在,我想你不再顾虑。”
“白洞或许不一定给你绝对的自由,但会有相对的公平,用这份公平去保护你的权利。”
靳文修道:“这里不会是一言堂,不是我一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方,这里有规则,用所有人的权利构建的规则。”
“无论是我,或是这里的规则.......”他的手顺着疏白的脸庞缓缓下滑,顺着弧度轻轻触碰着脖子,“都不会去伤害你。”
话落,在疏白怔神间,靳文修拿过疏白手上的联名状。
手一抖,纸张摊开,昏暗的灯光下入目是大片的姓名。
“还记得我之前所说吗。”那句,他上次来牢房看疏白时说过的,“这次,我希望你能看到,你不会是一个人。”
当时显得不明不白,但现在.......
“这里的规则,可以有人站在你身后,也敢于站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只要他们愿意,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你身边永远会有同行者,他们看得到真正的你,他们不会受一人权势所迫。”
疏白目光落在那些字迹,林士官上台时带来的震惊似乎还印刻在脑中,他的手不禁微微收紧,带了些许颤抖。
曾经孤立无援的境地与此刻相撞,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
他感到不可思议,翻涌的情绪难以言喻。
疏白稍稍抬手,指尖触碰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我,很感谢他们。”
感谢他们在这一刻,这一瞬间,给予的信任和帮助。
“可是.......”疏白垂下眼帘,轻声道:“如果没有人呢。”
靳文修将联名状重新一点点规整地卷起来,塞回疏白的手心,下一刻顺势将人拥怀中。
他抱着,同样轻声地回答着,“不要这么想。”
“你很好,一直都是。”
被搂住的瞬间,疏白僵住了,他抱着怀里的沉甸甸的纸卷,有些无措地贴在对方怀中。
直到这句话出口时,他眨了眨眼,才缓缓镇定了下来。
“靳文修.......”
靳文修应了下,静静地将人搂紧在怀中,低声道:
“我想你,真正的获得新生。”
疏白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昏暗寂静的长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安静,永恒。
疏白不知自己怔了多久,回过神时,他一手拿着卷纸,一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对方。
而回应他的,是更紧的拥抱。
“如果你说,你之前逃避着不愿直面,是你不好。”
靳文修道,“那这次,是我不好。”
疏白心口微颤,微微低头,下巴轻轻靠在对方的肩上,回应道:“没有,我没有觉得你不好。”
“我,不怪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刻之前的怀疑无奈似乎都在此刻化为灰烬。
真正的.......新生吗?
靳文修似乎轻笑一声,“是吗好巧。”
“我也没觉得你不好。”
“你很好,疏白。”
....
他们不知道在长廊中拥抱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一辈子。
疏白此时说不上的复杂,慌乱无措,却又心安。
他静静趴在靳文修的肩上,紧闭着眼,漂亮的眼睫无意识地轻颤着,时间越久,心口的跃动也越加剧烈。
那靳文修呢。
他用力将人搂抱着,带着仿佛要将人揉入血肉的力度,但也不能真这么做,否则会将人伤了。
他克制着,手带着不易察觉地轻颤。
彼此间的心跳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稳定下来。
疏白似乎先受不了了,他稍稍将人推开些许,紧紧抱着联名状,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
要坦白吗,现在?
他心里有点乱。
那该怎么说,怎么做?
疏白有点懵,他对靳文修当然不是毫无感情,他对对方当然也是.......
“嘘——”
靳文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现在不急。”
疏白停顿了下,侧首看向他,眸中有些许茫然。
靳文修,不想现在吗?明明等了那么久。
“这种时侯说那些话.......”靳文修轻抚过他的发丝,看着银白的头发落在指尖又轻柔的滑落,他道:“太潦草了。”
“那你.......”
“我确实很急。”靳文修目光幽深地凝视着疏白。
疏白僵了下。
他能感受对方眸中隐约的炽热。
靳文修听闻着错乱的呼吸声,最终只是轻笑一声,低低道:“但现在,不合适。”
“前面都顺着你来了,现在,顺着我来,好吗。”
疏白与他对视了片刻,随后转开目光,低低道了句,“那随你。”
两人在这片寂静中杵了片刻。
随后像是在躲避什么,疏白故意轻咳了声,“既然这样,就说回正事吧。”
靳文修倒是随意,“好。”
但接着又道:“所以你愿意跟我合作了?”
“........”疏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会不愿意。
“嗯。”他也不知道是轻哼还是轻应了一声。
紧接着,故作平静地将自己的大致想法说了下,“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去监狱然后.......”
靳文修听完后,摇了摇头,“罪名能洗清,不用担心。”
疏白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没打算让我担罪?”
靳文修失笑道,“怎么会,你的名声也是你的一部分,我怎么会舍弃。”
“而且.......”他抬手轻轻抚上疏白的脖子,缓缓道:“这点小事就让我的人付出代价,太亏本的买卖我可不会做。”
疏白默默抱着怀里的纸卷退后了一步,心跳如擂。
但看着还算平静。
“这半年来,除了观察他们的动向外,我更多的是投入研究,现在也算小有成果。”
“验证监控不算大问题。”
靳文修云淡风轻道,显然并不太将这个监控放在眼中。
之后,他大概跟疏白说了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疏白也一一认真听着。
他们消耗了太多时间,后面的内容只能长话短说。
在最后离开前,疏白想了想认真道,“谢谢。”
靳文修挑了挑眉。
“我知道的,你一直在证明给我看,从很久之前到现在。”
“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你的想法。”
疏白紧紧抱着纸卷,轻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感情。”
既然换做靳文修不打算明说,他就以这种方式让靳文修心底清楚。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给他答案。
话落,在靳文修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疏白将联名状交给对方后不再停留,转身向着长廊深处走去。
或许今天,他是真正有些明白靳文修了。
......
“这案子之后就交给中央审讯庭负责了。”
熟悉的铁门推拉声在耳边响起,检察官将疏白带回了准监狱。
里面一如离开时潮湿阴暗。
“如果真有冤屈,那祝少尉早日洗清。”检察官平淡道,算作是一份道别。
他将铁门锁好后就离开了这里。
疏白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直到大门完全锁好后,他才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走向了卫生间。
还算明亮的灯光下,他站在镜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物。
或许是刚才跟靳文修的一番折腾,现在衣服凌乱了不少,幸好检察官没发现什么。
正收拾到衣领时,疏白注意到下巴上有一块儿红印子,他摸了摸,大概是刚才趴在靳文修身上时压得。
这样想着,他看了看掌心。
好像,依稀还能感受到拥抱的热度。
第八十一章
调查疏白的事正式由中央审讯庭接手,据说他们带来了洞心城最新检测装置,用于甄别监控真假,而两位人证也被带走审问。
或许是那天跟靳文修的一番交流,疏白已经彻底不在乎这件事了。
以靳文修的能力来看,完美收场应该很容易吧。
之后的几天,疏白对外面的动静全然不知,在准监狱里,没有阳光没有白天黑夜,终端也无法使用。
他只能感到时间的漫长,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每天门口的人送来一日三餐,伙食倒也没多差,油水也很足。
直到这天。
大门打开后,看守人一如往常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下一份食物。
疏白穿着灰白色的囚服,这件衣服的袖子有些短,伸手的时侯会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腕骨清晰突起,瞧着有些清瘦。
他将米饭从餐盘上拿下来,随后像是注意到什么,抬眼看了看守人一眼,一如之前冷淡的口吻,“不走吗?”
看守人微微垂着头,平时不怎么戴的帽子此时扣在头上,帽檐的阴影遮盖了大半张脸,使得看不清晰。
疏白看着他,声音冷了几分,“你是谁。”
他不是看守人!
“疏白阁下。”那人开口了,不是叫‘少尉’也不是单纯的叫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