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还在无休无止地飘着,惨白的路灯照得积水暗晃晃。
辛染的鞋尖踩在了水坑边,身边的人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带过水坑又将他放了下来。
他们在伞下依在一起,林霁恒的手臂有些凉。
他们默默无言,但都放慢了脚步,一步又一步,走得很缓,仿佛时间会在步伐里延长。
快到车边的时候,辛染轻轻问他,“你信我是有苦衷的吗?”
林霁恒帮他打开了车门,撑伞为他挡着雨,毫不奇怪道,“我知道。”
林霁恒没给他再进一步说下去话的时间,他已经了然。
“我送你回去。”
辛染那将一只手搁在车门边上,支着自己的下巴,眉眼往一侧的男人那瞧去,林霁恒的气质越发醇厚,但他抢不过张季泽。
司机将车停在了张家的门口,辛染抬手抵在下巴处,望着窗外模糊的张家别墅,深深呼出口气。
在辛染的手搭上车把手时,车内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想,我根本无法忘记你。”
林霁恒若有所思地道。
辛染背对着他,映照在车窗上的脸,娴雅而静谧,“哦——”
雨在玻璃上留下了一点又一点的水渍。
他们在张家别墅前的那辆黑色车里, 接吻了。
张家窗户的灯光锃亮,映照在防窥的玻璃车窗上。
林霁恒摸着耳后,被辛染留下的牙印, 看着人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去, 不禁也跟着往外走了两步。
“我很感激你能来见我。”
林霁恒站在车门旁, 叫住了辛染, 他盯着顿住脚步的那人, 等待着他的回答。
辛染侧过身,眼眸自然地垂下, 显得很是温顺。
他的侧脸被绿化带的灯照亮,可以看到眼角细碎的笑意。
“林公子客气了,”他的脸往内侧了侧,吟吟道, “明天你来, 我同你再细细地叙旧。”
晚间的灌木,吐出一蓬浓香来,将人熏上了头。
林霁恒果然着了他的道,第二日如期赴他的约。
等林霁恒推开门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落地窗前, 斜倚的背影。
圆桌上的红布已被半扯落到地上,辛染一手撑着桌沿,玉镯搁在木桌上, 发出些微的细响,另一手握着酒瓶的底部。
酒水从窄窄的瓶口里, 泻下来,迸射进杯中。
他雪青色的, 缀着银丝线的袖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住了林霁恒的眼睛。
辛染托起装了冰块的威士忌杯,感受到凉下去的指尖,没了温暖的传递,他的手指泛起了红。
他朱口轻抿杯沿,火红的液体就顺进了他的喉中。
他一饮而尽,朝林霁恒举空杯示意时,笑意就溢进了他的眼中。
林霁恒接过了他手中的空酒杯,重新将酒满上,一饮而尽。
辛染浅浅地笑起来,伸手摸住他英俊的面庞,说,“热起来了。”
他松开手,转了回去,窗被打开了缝隙,晚风冰冷地吹过他酡红的双脸,他低下头,垂眸望着脚下踩着的整座都市。
无尽的道路窜满发光的车,像一条条被拉长的彗星尾巴,在两条线中间不停驰骋。
林霁恒怕他冷,脱下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手则是自然而又绅士地搭在了他腰侧的窗台上。
他们并没有对话,但他能感受到身后可靠而温暖的身躯,辛染用眼角的余光瞥到,林霁恒正仰起头,望着月亮。
他的身体只是微微往后倾了倾,身后的人就将他圈进了怀抱里,辛染柔柔地告诉他,“我有点害怕。”
“不要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辛染知道他误会了,林霁恒生来就在这样的高度,只有向上走的野心勃勃,从不曾想过恐惧。
他眺望着遥远的月亮,眺望着纯洁的美。
无法理解另一个登高者怕的是跌下摔死的危险。
人在屋顶的高处,可以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向上看得野心勃勃,另一个是低头窥伺人心的暗地。
辛染选择了向下看,他不是一个能够抬起眼睛的人。
在寒冷和恐惧的黑夜中,他攥紧了林霁恒给他披的外套,只这么一下,就松开了手,那件外套掉落下来,堆砌在他的脚边。
辛染彻底地转过身来,背对着漆黑的苍穹,他将手指交叉隔在了他们两之间,他的手指压在嘴唇上,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霁恒,他也没有澄清自己害怕什么。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林霁恒就被他勾得不行,情不自禁地捏紧了他的手腕,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相扣。
辛染的身姿摇摇晃晃的,像水中的月影一般。
月亮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们俩滚在了地板上。
壁灯如水,灯下是相缠的影子。他闻到林霁恒身上那股木质香里夹杂的酒气,又醇又醉人。
他搂住了身上的林霁恒,感受到他滚烫的吻。
他的脸埋在林霁恒的肩膀上,他沉溺闭眼的那瞬间,温热的触感就叩在了林霁恒的心上。
他伏在林霁恒的身上,唇畔贴住了他脖子上跳动的筋脉,声调缓缓,像是喟叹:
“没有你的,首都的夜晚,很冷。”
他被林霁恒猛地抱进了屋里去。
从那扇门开始,他仿佛就将要变得赤裸裸,要做好一朵花接受鲁莽灌溉的准备。
辛染被放在床上,他的手肘撑在纯白的床单上,歪头看着站在床尾的人。
天真烂漫的眉眼,配着昏黄暧昧的床头灯,激得人受不了。
“你说,不会对我做什么?”
他吐气游丝,话里却有些不明地促狭和挑衅。
就算是书香门第教出来的正人君子,也不过七情六欲灌满肠。
林霁恒的手背,隐隐的青筋凸起,辛染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林霁恒啊,”红唇轻启,“我不信你对着我也能两眼空空——”
他伸出一双手臂,将人勾到了自己眼前,含情脉脉。
对方解开了辛染衣领上的第一枚扣子,却还在克制地亲吻他的额头,辛染都要被逗笑了。
他勾着人的脖子,眼睛却是百无聊赖地往左右看去了。
床头的花瓶里插着玫瑰,殷红得滴血,空气里弥漫着麝香的气息。
辛染的眼睛里倒映出床头的那支玫瑰,他的手如朵朵玉兰,攀附着林霁恒的肩膀。
他想起张季泽不喜欢玫瑰,因为玫瑰不是贞洁的花草,它招蜂引蝶而又狡猾。
林霁恒亲完他的额头,又郑重地亲吻着他的无名指,告诉他:“我是真的喜欢你。”
辛染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灯光星星点点地落进他的乌黑的瞳孔里。
他的手臂雪白,随着他的笑一颤一颤地勾着林霁恒,
“有多喜欢?”
隔着时空,这个蛊惑声音跟另一道暗哑的声音相重合,辛染没有在意林霁恒现下是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他只记得那晚,是他成年不久的时候,他陪张先生喝酒。
那时候他年轻不懂事,功夫更是没练到家,在灌下几杯酒后,全部心思便显在了脸上。
“先生,”他胡闹地撒娇道:“我敬先生一杯。”
他喝得两颊鲜红,眼睛醉得水汪汪,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两手并在一起托着酒杯,柔柔地叫道:“先生——。”
张先生弯下腰却不接,慢慢道,“你的酒量不行。”
“我真的行,先生。”辛染抬起脸,带着点湿漉漉地可怜劲,他举起酒杯,“我还能再干三杯。”
他喝得眼皮泛红,难受地微俯首靠着张季泽的肩膀,却还在叫道:“先生。”
张季泽站起了身,预备叫吴妈取床毯子来,打发了醉鬼在榻上睡觉。
“我很讨厌你,张先生,”辛染对着那个要离开的背影,发了酒疯般地说道。
张季泽波澜不惊,还没迈开步,醉鬼就莽撞地冲到他眼前。
他醉得燥了起来,将袖子都扯了上去,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大大地张开,拦住了他的路,
这一身的风情,晦涩而难懂的倾诉,旁人见了都得动几分心,询问句为什么。但是张季泽掐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有多讨厌?”张先生用更慢的语速,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他的眼皮薄得像是要被灯光给灼伤了,颤颤地不敢瞧人。
“先生——”,他含糊地叫了一声,想分辩几句。
带着点不能的沦陷,他摇晃着身子,脑袋也糊涂了起来,后面他们都起了火。
那天客厅里插得是石榴花,沙发上铺的是透空纱,他清晰地记得他躺在沙发上,纱粗粝得和先生的手一样。
林霁恒的第三个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他感觉到了林霁恒的小心翼翼与犹豫。
辛染蜷起了腿,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更有本事吃定林霁恒。
他知道只要露出脚踝上那根红绳,今晚的一切将被推上高潮。
可是,在对视上林霁恒的双眼时,他的小腿突然有种痉挛的感觉。
林霁恒很安静地看着他,顺着他的手,瞅了一下他那一双腿。
辛染一直没有穿鞋子,一双脚刚刚站在地板上,脚跟已经冰得泛起了桃红。
林霁恒低头下去,他不由得用手将辛染的一双脚合拢在一起。
那修长的手,覆在了他的脚背上,搓了两下。温暖的掌心将他的脚,贴近了自己的腹部,林霁恒想要用身体去捂热他的脚。
当脚心在碰到对方腹部的那一瞬间,辛染像是被猛烈地灼烫了一下。
那双脚惊颤地挣脱开林霁恒的手,缩了回去。
辛染在那一刻的心抖得发慌。
林霁恒问他怎么了,辛染张了张嘴,却是垂下了脖颈,说自己抽筋了。
他的小腿被放在林霁恒的膝上,那温暖而熨帖的掌心,一寸一寸地揉着他的小腿。
随着那双手按过的地方,辛染非但没有缓解任何一丁点的惊颤,所到之处,他的腿便开始麻痛,是从骨头里开始渗出一阵阵的颤抖。
他是来利用林霁恒,可不是来行善的。
他阖上眼眸,轻轻吸入一口气,伸手勾住了林霁恒的脖子。
他突然抬起了眼睛,缓缓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林霁恒的嘴角,他会付出代价。
身上的手猛地一重。
辛染微微抬身,跟他拉开了一些距离,那双如玉兰般的手,捧住了他的脸,眼中却带些悲悯,
“霁恒——”
那声音似有似无,像远山鼓楼撞响的青钟,神圣而庄严;又好似柔弱诡媚的妖魅在吟唱,危险而惑人。
“你想要……我只属于你一人吗?”
余音袅袅,无孔不入地钻进林霁恒的心里去,朝他的心里拥起了一把火
辛染坐在了林霁恒的大腿上,慢吞吞地往那火上加薪,一双乌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林霁恒,引着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脚踝。
修长的手指很轻易勾住了那根闪着钻的红绳。
林霁恒没想到辛染竟然还戴着自己曾经送给他的礼物。
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林霁恒心中的那团红火焰又熊熊地冒了起来了, 烧得那道目光,发出了欲.望。
戴着红绳的脚踩在他心窝上,按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莹白的肌肤摩挲在他的衬衫上。
那双腿架在他的肩膀上,红绳上的钻石晃动着
在漫长的寂静的黑夜里, 他们交换着温度
辛染仰起脸, 急速地呼吸了几口, 他接受着对方的鲁莽灌溉, 等待对方清空存货。
他开的像朵美丽的芙蕖,任风霜雨雪的拍打。
辛染突然碰到了什么, 缓缓地抬起头,伸长了手臂圈住了身上的林霁恒。
他看着林霁恒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还是林霁恒先低头,将那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直觉让辛染并不想应付接下去的事情。
在昏暗的光线下, 林霁恒打开了盒子, 将那枚戒指摆在了他的眼前。
帘外的灯光投进室内,打在辛染的颊边,阴影模糊了他眼眸里变幻的神色。
他压下了胸中纷纭的情绪,一股烦躁染上了他的心际。
他将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背上,制止了他要取出戒指的动作,
窗外的雨雪,又断断续续下来了,扒在窗户上, 冒起水珠来。
“我配不上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十足的冷淡。
林霁恒跟他拉开了距离。“你又想跟我说和平分手那些话?”
辛染偏过脸, 是拒绝了,“你走吧。”
林霁恒这次却“唰”地松开了他, 他将藏蓝的领带,掖进洁白的衬衫领下,下了床就走。
林霁恒很干脆地要离开这个房间,他并不是什么很贱的人,会遭同一个人的第二次拒绝。
“你……”辛染只是发出了一个音,林霁恒摁在门把上的手就停住了。
斜拉的窗帘,泻出一地银光的月色,背对月光的辛染,眼角眉梢徐徐展开了笑意,他嘲笑林霁恒不过是假把式。
辛染垂下眼眸,没将笑意展露,只是在林霁恒面前作出了可怜而又惨淡的神色,又慢又缓,意味深长地轻声道,
“你要小心张家。”
张家?林霁恒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望着那个瘦弱无辜的身影,他一回头见到的就是辛染波光粼粼的双眼,那瞳孔里是满得快要滴落的泪。
“张季泽?”
辛染抬起眼,注视着他,晶莹剔透的瞳孔,似乎刚刚的泪影只是幻影。
林霁恒转身,急切地向他奔来,紧张地捧住了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辛染那双眼明明还含着泪花,
他用自己的双手拭去了辛染眼角的泪花,林霁恒的心有些担忧,更多地却是暖融融了起来,“阿辛,你在担心我?”
他来不及等待辛染的回答,林霁恒的一只手将那个红丝绒盒重新拿出来,那是他很早前就备好了的戒指。
他的额头抵着辛染的额头,“我是真的爱你,你知道吗?”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天晚上,其实我想告诉你。‘今生认定的只有一个人。’”
林霁恒托着辛染的手,将盒子放在了他的掌心。
那天晚上……是辛染没去的饯别宴的那天。
辛染拿着盒子的手打着颤,他的手一抖,盒子滚到了地毯上。
他将手腕抬起,抵着自己的额角,冰凉的玉镯,贴着他的额头,他的手还在不停打颤。
华都的夜是经常是下着冷雨的。
林霁恒被迫离开京都的前一晚,是饯别的那天晚上……
傍晚时分,一阵乍寒,雨,又淅淅沥沥开始落下来了。
那晚的张家门前,湿黑的石板上,冒起积水来。林霁恒从宴会上离开,走到了张家门口。
辛染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雨点从漆黑的伞沿落下来,滴在他雪白的衣袖上。
落雨的夜很冷,冷得门卫穿着厚制服,也不由地缩起脖子抖着。
辛染身上披着件又厚又轻的狐毛斗篷,却淡淡回客道:“林公子,你回去吧。”
“我有话同你说。”林霁恒的眼闪着微弱的光。
辛染握着伞的手有些冷了,他望着那个名门公子,曾经意气风发的归国派,竟也敌不住张先生的招。
无用的人,自然是弃。
他的良心早已冷透了。辛染微微欠身,“您且回吧。”说罢便转身回了温暖的屋内。
甚至连一句话的时间,也不愿留给他亲手拉下来的败家之犬。
原来那晚,林霁恒是带着这枚戒指来的。但是,他不知道。
在那个雨夜的巷子里,林霁恒是怎么回去的。他也不知道。
辛染的手再次被牵起,那枚传承了一代代,象征林家另一个主人身份的戒指,被塞进了他的掌心。
坚硬的戒指,柔软的掌心,格格不入。
林霁恒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他不再讲究之前绅士的距离,朝辛染又迈进了一步。
辛染无助而绝望地看向了他,还不等推搡,
林霁恒先开口道,“你明明懂我的意思。”
他的态度很坚定,早早地就愿意割舍了自己的自由,要与辛染进入婚姻的坟墓。
辛染低着头,看向掌心的这枚戒指,感觉到了分外沉重的情绪。
自从温暖的躯体上拿下来后,戒指上的温度就渐渐褪去,现在已经变得很冰涩了。
就像华都的夜,又泛起那阵阴湿砭骨的寒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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