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舞伴时,林霁恒一把锢住了辛染的手腕,将他往怀里带,
那双如墨的眼睛让他感觉,要将他烧着了一般。
辛染倦怠地半阖眼皮,没说话。
“分手后还缠着人,我是不是太讨厌了。”
林霁恒沉默片刻,慢慢向他问道。
第89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辛染默默地看着林霁恒, 他始终缄默着,也许他又要再一次伤害他的自尊心了。
辛染叹了口气,仰起脸, 凑近林霁恒的耳根,徐徐道,
“玩腻了还需要解释的吗?”
林霁恒大抵没见过他这副面孔, 愣住了, 他从来都以为辛染是乖巧柔顺的。
“我说过爱你一辈子, ”
辛染的手在林霁恒的背上摸了摸,还将脸顺遂地搭在了他温热的脖子上, 他们的身体紧贴,彼此温暖着。
林霁恒看不到辛染的表情,只听到了那张嘴里吐出的冰冷话语。
“你会当真的吗,霁恒?”
他亲切地唤着他, 舞步转动间发梢扬起, 摩挲过他的下巴。
辛染的话说得很重、全然不像之前顺遂娇俏的样子。
“你好好骗哦,”他的语调上扬,带着无情地嘲弄。
那张明艳的脸在他眼前晃着,昙花的香气冷却了,不贞洁的玫瑰浓郁而强烈。
林霁恒皱紧了眉头, 他不明白,明明那次分手,他的阿辛是那么有苦难言。
“你去爱别人, ”辛染毫无负担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林霁恒艰难地低下头,问他,
对他的感情、态度、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样子,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林霁恒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
辛染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垂眸时仿佛有流光转动,
他原地旋转了一下,本就没怎么穿好的外套,从肩膀上滑落,他的目光从下面往上看向林霁恒。
呼吸缓缓。
林霁恒突然很想亲他。
辛染回转身,搂着林霁恒的肩膀,避开了那个吻,他淡淡道,
“你找我,不过是为了你林家的大选。”
那只柔软的手抚过他的鬓角,翡翠镯子贴在他的脸侧,冰冷,面前的人像条美人蛇,朝他吐出了毒液。
“林公子,人贵有自知之明。”
林霁恒心神不定地绊了一脚。
“霁恒,再不打起精神来,危险哦。”
不知道是说跳舞时出神危险,还是在说他自己就是那个危险。
他们的脚步继续随着音乐的节拍移动,他们牵着手在舞池里旋转。
林霁恒心底酸涩,他抬起头,暗哑道,
“我是真的喜欢你。”
辛染无拘无束地笑了起来,笑得林霁恒不知所措,
辛染脸上的调侃,毫无掩饰,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给他看,
“是吗,我也喜欢林公子。”
说罢,像一阵风似的便抽身离开了大厅的中央。
正是舞池灯火阑珊时,他就中途退场了,远远地离开了舞会中心。
男侍从向他低首,托盘上的香槟酒被他拿起,辛染找了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运动后的余热冷却,他抿了一口香槟,淡金色的液体滑入他的口中,他一手支在沙发椅的靠背上,托着自己腮颊,不知是否在出神。
林霁恒摘下了他的眼镜,站在舞池中央,掌心还残存余温。
他回过神来,从舞池退了出去,遍寻着人影。
关小姐站在舞池外,轻蹙眉梢,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林霁恒想跟过去,关小姐拉住了他的手,
“都是前男友了,别再凑上去舔了。”
林霁恒拂开了对方拉住他的手,一颗心早已跟着人飘到了那处角落,
“我去同他说说话。”
关小姐眼睁睁看着他过去,知道拦也不顶用的,天底下的人,谁逃得过一个情字。
感受到有人过来,坐在沙发椅上的人,抬高了眉毛,上挑的眼角斜斜瞅向来人,见到又是林霁恒,他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林霁恒道。
“你倒是错在哪?”辛染被他逗乐了。
林霁恒没应他的话,试探着在他身边坐下,他见辛染没抗拒,尝试着去握辛染搭在沙发椅上的手。
还没等他攥住,对方的手缩了回去,林霁恒变了脸色。
那只柔嫩的手缩回去后,又换了个方向,直直贴在了林霁恒的大腿上,举着酒杯的人,轻挑地冲他一笑。
是他没见过的轻浮样子。
“林霁恒,你以为我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还找过来?”
这一双眼睛能给所有的男人安慰,也被无数人爱着。
林霁恒温暖的手掌裹住了辛染那只手,捏了捏他掌心的软肉,恳请道,
“你就算是个坏的,也让我喜欢你,行吗?”
辛染俯下腰,捧着林霁恒那张书生意气的脸,四眼相对,辛染的那双眼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摄去。
“张先生,”他吐气如兰,洒在林霁恒的脸上,“不会同意的。”
斩钉截铁的话,分外笃定。
辛染的眼珠动了动,见到林霁恒脸上隐忍的,对张季泽的怨恨,他眯起了眼睛,有种莫名兴奋,他又想抽烟了。
他端起酒杯,吞下了一大口的酒。
突然,辛染被人夺走了手里的酒杯,一道阴影斜竖了过来,是顾矜旻过来了。
辛染顺着顾矜旻捏着他手臂的手,流吟吟地瞧过去。
他被顾矜旻从椅子上拉起来,顺势靠在了顾矜旻的身上,
“我说不让你在外头沾花惹草,”顾矜旻的声音有些怒意。
“怎么和前男友叙旧,也要管……”
顾矜旻压着他,当着林霁恒的面吻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坐在那的林霁恒,看着被别人亲吻的辛染,他就像钉在了那里。
辛染的牙齿轻轻咬着顾矜旻的一点唇,那双眼越过顾矜旻的肩膀,甜蜜又嘲弄地看向了林霁恒。
那是晦涩的,轻柔如羽毛的一眼。
却让林霁恒心神不定,他看着辛染一只手环过顾矜旻的脖子,另一只手停在顾矜旻的脊背上。
这些亲眼所见的情景,让他深刻地震撼着。
他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口袋里的那枚胸针,是辛染曾经故意放进他口袋里的那枚金粉玫瑰,他今天带了过来。
他的指骨收紧,坚硬的金属在口袋里凸出形状,他的手背暴起了青紫色的筋络,
他的指骨如被刀片割了一下,猛地一痛。
他抖抖索索地取出那枚玫瑰胸针,金粉点缀下的艳红色,在他的瞳孔里上下飞跃。
唇齿相交缠的两人走远了,顾矜旻低头问辛染,不怕他和新舞伴走了吗?
“我不担心,你终归会回到我身边。”
他看到辛染微仰起头,不慌不忙地应付着顾矜旻。
顾矜旻的眼里都快冒出了火。
预感仿佛得到了证实,林霁恒看着辛染被人轻飘飘地牵走了。
他低下头看胸针,眼前仿佛挂了冰冷的血色,金粉玫瑰紧紧地贴在他的手上。
他彻底地懂了,顾矜旻也不过跟他一样,被辛染戏耍了个把月。
第90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翌日, 辛染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大堂中央的那个男人,一帮候选人正在台上发言, 其中以林霁恒的支持势头最足。
他接过身旁人帮他点好的细烟,弹了弹微不可察的灰烬。
他叼着烟, 徐徐地喷吐出白色的烟圈, 烟雾一团团地蒙住了他的脸面, 只留着斜倚栏杆的细软身子,
身旁这位是搞新闻媒体的,名下有家报社。辛染把张先生给的那张纸上的东西, 挑了几条,送给他拿去做文章。
林老也是只老狐狸,明面上没被抓到什么马脚,辛染挑的那几条伤不到主心骨。
辛染本来同林霁恒交往, 就是有利用之心, 可一旦对方丢了官,林霁恒就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他朱口一张,对身旁那个做宣传的人,吐出轻飘飘的交代,
“要大篇幅报道, 激起民怨。”
那做传媒的小开,给他打了包票。
毕竟这新闻着实是头条,更妙的是找上他的人, 是这上流社会里压倒群芳的辛染。
小开殷切地问辛染晚上是否有时间,他在金醉大酒店的顶楼定了位置, 能否赏脸吃个饭。
辛染哼笑着吸了口烟,凑近面前男人的脸庞, 白色的烟喷洒在男人脸上,带着摄人的风情。
人还没反应过来,辛染已经离开了。
新闻先是以一名穿搭博主的博文,为导火线,扒了林太太几百件礼服、珠宝,合计起来已上亿。
风向开始歪向了林家贪污一事。
再引出话题林老亲儿子即将进入党派任职,疑似林家走关系、贪污等问题愈演愈烈。
一时间民怨迭起,喊话彻查,归还国有财产。
但是,林家有处理紧急危机的能力卓越。
大选计票结果未出,林霁恒先站出来当众道歉,主动退出候选人竞选,自愿引咎前往边远地区。
林家的澄清铺天盖地出来,又让人传林霁恒大选计票实为当选,宣传林霁恒本人能力出众,赞其能屈能伸等正面文章继出。
一时间惋惜有、道歉有、平息了一波民怨。
虽然林家短时间内化险为夷,但也实实在在吃了一波亏,林霁恒本可以平步青云,如今却要背井离乡。
林太太不可谓是不恨始作俑者。
街上小贩敲着木头的印模,将福禄寿喜四字印在米糕上,那扑腾的“叮叮咚咚”声,配着一旁在蒸腾的木笼。
这条街有着辛染为数不多的回忆,在那位母亲身边柔和又贫苦的回忆。
那是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子,在繁华的夜场里做歌女,她着实漂亮、也有抓男人的本事,是夜场里的头牌。
她看那些富贵的男人,心里冷嘲,面上却笑意盈盈。她逗着、钓着他们,将那些男人跟耍猴一样,耍得团团转。
干妈说她天生是做头牌的料,追她的人,连她的身子都没碰到,就已为她豪掷百万。
她是个有心气的女子,看不上那些来夜场寻欢作乐的富豪。
大腹便便的富商揩她的油,她冷着脸将那猪爪子拨开。
能当她爷爷年纪的人,想娶她进门,她白眼翻上了天。
她栽了,一个读书的穷小子,用纯真的爱情把她骗了,用干净的处男身子,骗大了她的肚子。
她不许恋人辍学打工养她,她散尽积蓄赎身,她想跟那个臭读书的,做贫贱的夫妻。
那个知识分子,死了。
死在了他济世救民的情怀,死在保障百姓的权益上。
干妈要她打掉,她哭求地护着肚子,要留下她那恋人的孩子。
以前那些追着捧着她的商人,见她带了孩子,马上变了脸色。
曾经不如她的歌女、舞女,嫁了年迈的富商、臃肿的富豪,安安稳稳当着富太太。
以前不如她的,个个比她风光,他们嘲她是自掏腰包资助读书人的女菩萨。
她带着辛染,她走投无路。
“停车。”
车停在了这条熟悉的街道上,辛染从车上下来,他跑过街角,站在那米香充斥的小摊前,背后是偶尔几辆汽车经过的喇叭声。
他付了钱,提着十六块米糕,慢慢沿着街道走,张家的车就停在不远。
忽然,一辆车按响了喇叭,停在了辛染面前。
那车上的人下来,是林家的老管家。
他先是毕恭毕敬地朝辛染鞠了一躬,然后做了个手势,请他往车里坐坐,有人找他。
辛染提着米糕,坐了进去,塑料袋放在了他绸缎的衣服上,热气将袋子烘得变软。
林太太坐在车后座,本是目视前方,一眼都不愿看他,但见他提了这袋东西进来,忍不住瞥了一眼。
那一眼有瞧不起,更是对那袋东西的嫌弃。
林太太将眼移开,一刻也不愿多瞧了那袋便宜的地摊货,她的脸朝着前方,一对白金碎钻的耳坠,垂到脖子。
林太太今天换了件薄纱的旗袍,配着一双银灰细闪的高跟鞋。
她刚从大选计票那回来,即使被人阴了一把,她的脸上仍显出一种雍容华贵。
“霁恒,是我们家的独子。”
林太太的耳坠,很扎眼,
“我和他父亲看得最重的,就是他的前途。”
“你在这次大选上做的坏事,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辛染侧头看着这个贵太太,想起上午大选闹崩时,她是如何变了脸色,恨不得撕烂他的脸的。
现在却是强忍着,出面找他讲话。
林家也着实厉害,不过一个中午,就将舆情不利的局面给扭转了
林太太吸了口气,一个眼神也不愿给他。
“我原先很满意你,但可惜,我看错了眼。”
“你背靠张家,是你的好福气。”
她的手搭在小巧的手提包上,上面镶满了碎钻。
辛染抬眸看了身侧这个富太太一眼,眼中不喜不悲,等着她下面那些话。
林太太的眼睛往辛染那方向撇去,眼珠再转上来,脸上是种隐忍的厌恶。
她按下怒气和憎恶,体谅到自身的教养问题,终于开口说了最后一句,就再不觉得辛染配让她多讲一句了。
“以后,你和霁恒别再见面了!”
辛染朝她点点头,打开车门下车了。
他朝车后座,林太太坐的位置,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车窗半掩,林太太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开口道,
“不过是些米屑做得泥粉,你做那亏心事,可小心吃了闹肚子。”
说罢,只留了个高傲的剪影,车窗往上一关,林家的车往远离他的方向开走了。
辛染将手伸进袋子里,拈起一块米糕,边走边抿了一口,很甜,放了很多糖。
街角转出来个小孩,浑身都脏,头一直往后瞧,不看路就这么直直往前面跑。
他撞在了辛染身上,辛染的腰被撞了个正着,他皱了下眉。
小孩惶恐地后退了一步,捂着脑袋也撞得很痛。
小孩很矮,不敢抬头看他,直愣愣地瞧着面前很贵的鞋子,知道自己大概冲撞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下意识就想跑。
辛染蹙眉叫了他一声,小孩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辛染手里的袋子,他吞了口口水。
辛染把那袋米糕塞到了他怀里,送给了他,小孩狼吞虎咽地停下来,吃东西。
他顺势摸了摸小脑袋,
“家里人呢?”
“妈妈去,去有事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往身后的街看去,表示在那条街上。
那条街辛染很熟悉,他就是在那长到五岁的,五岁时母亲死了,他就做了乞丐,做了两年乞丐冲撞了张先生。
那条街干一种生意,被称为花街柳巷之地。
辛染蹲在了他面前看他,他的脸好脏啊,手臂也瘦得可怜,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干净。
“回去吧,米糕要记得给你母亲也尝尝。”
“哦,”小孩塞完了一个,囫囵应着,抬头看他,愣住了。
“好看吗?”
小孩边往嘴里塞食物,边点头,“比我娘亲还好看!”
辛染见他吃花了脸,拿袖子帮他擦了擦他,告诉他,
“那是因为我娘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他抬起下巴,有些骄矜,不自觉地跟小孩子炫耀了起来。
就像当年,他住在这条街,怎么自豪地跟小伙伴炫耀的一般。
“那你长得像她。”
小孩没有要跟他攀比的意思,一心往嘴里塞吃的,塞完了三个米糕。
饱了后,揣着米糕跑远了,小孩要把吃的带回家去了。
辛染看着那个小孩跑得越来越小的身影,恍恍惚就像见到了,小时回去找母亲的自己。
他蹲在那抱着自己,将手里那块咬了一口的米糕,一点一点吃掉。
米糕变咸了,变软了,变潮了,辛染擦掉了脸上的水。
张家的司机见他许久没回,找了过来,
他站起来,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每根手指,
又恢复了风流的模样,笑意吟吟地坐进了车里。
第91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林霁恒今年倒霉, 却又行了大运,他赴远地任职,正好碰上灾情, 机会就这么送他面前。
几个月光景林霁恒就将事情办好了,林家往上面打理好了调他回来, 还要升职。
这几个月的华都, 没有新鲜事, 辛染仍然是在宴会上压倒群芳的那支雪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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