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敢问……老祖宗知道昔日袁疏大师布下的那个原版四象定阳阵……在哪里吗?”
燕眠初眸色清浅淡淡看他。
老头也知道自己不该问这问题——魔气虽然彻底被阵法封印了,但仍有不少修者担心其会卷土重来,届时修真界可不会再出现一个燕徊来净化灾厄……于是当时一群修者合计了半天,共同销毁了所有关于原版大阵的位置信息。
这么多年来修真界一直都在猜测推算大阵所在,尤其是这些阵修,只是都毫无音讯就是了。
上古大阵玄妙无比,就像不少剑修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燕眠初的剑域就小有突破一般,这些阵法师如果真的能有幸窥得原版的四象定阳阵……哪怕只是从中领悟到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是极大的机缘了。
一时间燕眠初还真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想针对原版阵法进行参考,还是想借机去寻求这个失散了多年的阵法传承。
“老祖宗我……我只是想找到原版阵法与仙宗中的这个进行对比,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暗纹的踪迹罢了……”。
他急急忙忙解释起来。
燕眠初收回视线凝望着面前的杯子,明明室内静理谧无风,杯中舒展开来的茶叶却自顾自地上下浮动着。
其实当年的那些修者是真的多虑了,燕徊的剑意搅碎了所有魔气,只余下了一个无法被根除的魔气源泉。而源泉被四象定阳阵封印了五千余年,早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即便是重新现世也不足为惧。
仿佛猛兽拔了牙毒蛇去了腺,留下的只有几分虚有其表的唬人外形。
燕眠初飞速调取着这具身体的记忆画面。
像是在操控什么全息游戏一般,燕徊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是他的亲身经历一样,燕眠初“看”着自己一剑劈开了缠绕的魔气直取灰褐色的魔气核心,银白色的燕鸟成群结队地涌上前方将那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包裹。
眼看着霜寒已经一寸一寸将那块石头覆盖魔气源泉即将被剑意毁灭——记忆中的燕徊却蓦地收回了手中的剑。
那样浩瀚磅礴的剑意已经施展出去了,想再收回便格外困难,燕眠初看着记忆里的自己硬生生地被那股可怕剑意反噬,纯白的衣衫当即就被大片猩红染透。
这好像是燕徊第一次受到这样可怕的伤。
记忆中的燕徊抬手挥散了身边盘旋的灵鸟,孤身一人走到了魔气源泉的前方,燕眠初看着那个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男人皱眉伫立了许久,最终毫不在意地抬手擦了擦唇瓣的鲜血,扬手将那块魔气源石给收了起来。
可他明明有那个能力、他抬手之间就可以将那块石头毁灭啊。
燕眠初终于好奇了起来。
——是什么让燕徊临时更改了决定,让他不惜被自己的剑意反噬也要将那块石头留下来呢?
是什么让他明明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魔气、却还要装作不能让整个修真界集合力量以四象定阳阵将其封印呢?
燕眠初试图用自己的视角去思考,如果同样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临时放弃呢?
他久久不语,下面的几个老头倒是先开始急了:“老、老祖宗我们就是随口一提,还请您莫要当真……”。
“是啊老祖宗,不过是暂时遇到僵局时的随口一问罢了……”。
几个老头吓的连胡子都在颤抖。
余昭里知道这种场合和他没什么关系,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要退出门外在外等候的,这也算得上是仙宗机密了,不过现在因为燕徊的关系他却破例得到了在这里旁观的资格。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上不显却将所有的谈话都一字不差地听入耳中,查探大阵事关重大,毕元洲倒没把这个苦差事丢在他的身上,这种时候他只要乖乖巧巧装作自己是个透明人就好。
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纵使与他无关他也不能毫不知情,可他也不能知道太多,多了少了都是会出事的。
燕眠初想了想,不管这两位袁阵师打的是什么注意,总之如今整个修真界的目光都齐聚在仙宗大阵上了,如果不是有燕徊分散了注意力现在外面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声谣言来。
演武台上的仿制阵法固然玄妙浩大,但五千年了要说别的大势力安插的眼线细作还没将阵纹图纸摸索个七七八八……鬼都不信。
阵师布阵时都会综合考量阵法所在之处的山川地域,其实和现代的风水学有些类似,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大阵早就和当地环境融为了一体,别说是让他们这些修者去一寸一寸寻找,哪怕燕眠初站出来指着地图告诉他们阵法就在这里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所以,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眠初敛眸看了一会儿杯子。
“我和袁疏只是互知彼此姓名,满打满算真正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布阵时我又忙着闭关的事情,大阵成型时也没感受到什么声势。”
这就是婉拒了。
一众长老都有些失望。
不过他们来之前就有问不到的心理预期,倒也没太大落差,刘长老便又问起了仙宗那些老祖宗在世时是否有什么仇家。这个燕眠初可是十分清楚,当场找了块空白玉符用灵识给他们刻了几百个名字进去。
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燕眠初一个接着一个的刻录名字,对视一眼都有些目瞪口呆——祖师爷您当初到底有多惹人烦啊!
要不是看着天色渐晚燕眠初甚至还能再写满三枚玉符,他有些不舍地将玉符抛给刘长老,刘长老人已经傻了——他就不应该随口问那么一句!修真界隔三差五就会来场势力大洗牌,每天都有几个小势力被吞噬覆灭,这可要怎么查啊!
算了,刘长老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反正只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他们几个老头在调查暗纹的第一日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看明白的东西,本来几个长老就心照不宣地准备做出一副认真查探的样子最后到毕元洲的面前告罪自己无能为力的……别说他们不用心,连渡云君这里他们都已经问过了,实在是时隔太久查不出来,毕元洲到时候就算想发作也无话可说。
余昭里就是最好的人证。
几个老头又寒暄了几句准备结束这场会面,无外乎什么仙宗有老祖宗实乃幸事、今日得见老祖宗实乃幸事、老祖拨冗实乃他们之幸事……等等等等。
燕眠初也跟着礼节互吹了两句,诸如见到仙宗人才济济心理安慰、见到长老们一心为仙宗着想心理安慰……等等。
几个老头脸色一僵,刘长老甚至看不出燕眠初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长老们不好接他后面那句话,于是吹捧了几句仙宗中的新生弟子,燕眠初话音一转:“这届弟子我还没怎么了解,还不清楚根骨天赋都怎么样,满打满算也就见过寥寥几个,第一印象确实不错。”
他像是在夸余昭里,却又没指名道姓提到人家,几个长老也不知道该不该夸,只能空泛地附和了几句。
燕眠初转而问道:“术数一途呢?这几年收到了什么好苗子吗?”
几个长老脸色都有些不好。
炼丹制符阵法炼器等等统称为术数,云华仙宗是以剑修法修出名的门派,不过毕竟是第一宗门这些术数方面也都有涉及,只是和那些专精此道的宗门比到底还是要差上一些。
不过云华仙宗的阵法峰凭着仿建的上古大阵一直都颇有名气,近年又出了毕元洲这个丹修宗主,仙宗的丹堂名声也在修真界中提了不少,起码不是以前那样查无姓名了。
“丹药那边倒是遇到了个千载难逢的苗子。”刘长老悻悻道。
那就是阵法峰没有了?
燕眠初又随口问了几句,几个长老只以为他是关怀仙宗未来一代的发展,燕眠初也没打听太多,没过多久就让他们离开了。
余昭里随着几个长老一同对着燕眠初行了个礼,本来还心下不舍地准备和几个长老一并离开,刚转过身却突然听见燕眠初叫住了他的名字。
“余师兄是个剑修吧?”
余、余师兄???
余昭里几乎是在瞬间就想起了昔日他大言不惭唤燕眠初为师弟时的场景……他好不容易褪去红色的耳根又被羞了个彻底。
“是。”他撑着镇定又对燕眠初行了个礼。
“本君还未见过你施展剑术,来都来了,不如让我看看云华这一代的剑修水平?”燕眠初坐在椅子上,懒洋洋道。
余昭里愣住了。
这个要求提的合情合理, 断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连身边一群长老何时离开的都毫不知情,反应过来时偌大的厅堂之中就仅余下他和燕眠初两个人了。
明明之前还嚣张大胆自以为没被发觉悄悄盯着他看个不停呢,现在却紧张的仿佛是块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燕眠初也不催促他, 只是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盯人的与被盯的转瞬掉了个个, 余昭里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出了仙宗, 当场开始寻找起哪里有地缝可以让他一股脑地钻进去。
“本君的厅堂地面都是用整块玉石雕刻出来的, 上面绘制了压纹的阵法,估计你是找不到了。”燕眠初笑道。
余昭里被人戳中心事猛地抬头, 这下子是真的傻上加傻了。
燕眠初欣赏够了,站起身子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跟他走。
余昭里是年轻一代修为最高的弟子,极品火灵根天生剑髓体,随便一样放在人的身上就是极有天赋了,更不用说他这种生来就具有两种的, 修炼起来更是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云华仙宗以剑立宗,无论是燕徊还是当年那几个开山老祖师都是标准的剑修,如今更是无数剑修心中的修炼圣地,连宁华原来居住的外门小院都每隔几步便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练剑场。
燕徊的院子当然更不例外。
这片独属于燕徊的试剑台面积极大,几乎赶上仙宗的演武场了, 不过除了面积外和仙宗的其他练剑场地并没有什么区别。
余昭里差点就同手同脚地跟着燕眠初走到了试剑台上,心脏在见到那些熟悉的布置后悄然安定了不少,燕眠初对他这幅样子十分满意:“你就当做是寻常练剑, 随便什么剑法都行,完整地使一套出来。”
余昭里点点头, 心念一动手中便浮现出了自己的法剑,他掌心扣在剑柄之上一点点将五指收紧, 最后一丝惊慌也彻底随着手中熟悉的触感消失不见。
剑就是剑修的底气。
燕眠初寻了棵粗壮的青竹靠在上方,抱臂看着站在试剑台上的人,剑修总是习惯性地将注意力放在同道的剑上,他虽然不是个纯粹的剑修,却也有几分这个毛病。
只看了一眼,他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还好余昭里已经全身心将注意力落在剑上了,否则看到燕眠初的表情指不定又会怎么多想。
起初燕眠初还懒洋洋地有些犯困,到了这里却彻底精神起来,他以为余昭里会拿出毕生所学施展些不常见的传承剑法,却没想到余昭里只是站在那里持剑练起了云华仙宗最基础的云华剑。
这套剑法的确精妙,在整个修真界中都算得上是中上品的剑修传承,给这些剑修弟子也算是够用了,但……余昭里不是普通弟子啊!
所谓基础,就是最常见最常用最普通的东西,为了能让更多人都顺利修行,云华剑法大大小小经过了数十次的改动,那些难的刁钻的需要一定领悟力才能熟练掌握的东西被革除了大半,留下的全都是些劈砍挥刺等常见内容。
倒不是说改动后的云华剑法就不好了,只是……这和让大学生使用小学课本有什么区别?
余昭里看着年纪不大,却在剑法方面领悟极深,小小年纪剑招中就已经隐约透露出几分凛然剑意,但他的剑意还没彻底成型,应该还在摸索阶段。剑光所指之处飞焰翻涌连绵,在他出剑的一瞬连周围的温度都似是高了几分。
云华剑法共有十八式,余昭里一式一式地施展出来,前十式剑法于他而言如鱼得水,到了第十一式的时候就有些困难了。
轻巧的法剑在他的手中似乎并不是那么听话,剑气击出的角度也有些差强人意,但他灵力深厚又有着火焰辅助,战斗时发挥起来估计杀伤力也不会太低。
到了第十五式时他便已经格外吃力,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手腕丹田传入法剑之中,用不了多久就将他的灵力消耗的干干净净,连带着用出的剑招也开始滞涩起来。
直到余昭里挥出了第十七式——法剑终于承受不住灵力脱手而出朝着前方直直射去。
“小心!”他不由得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燕眠初已经抬手将剑稳稳接住了。
余昭里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一副脱力之像。
——这还是因为度云峰上有数层聚灵阵辅助他才勉强撑到了第十七式呢。
他垂着头有些丧气,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云华剑法是从燕徊的剑法中被提炼出来的,说燕徊是这套剑法的半个创始人也不为过,他这个剑修在对方的面前……
将人家的招式用的歪歪扭扭七七八八暂且不说,光是后面长剑脱手攻向燕徊这件事……传出去就足够让整个修真界嘲笑上几千年了。
他居然、居然将剑尖指向了燕徊。
这个意外让他的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事情一般,疼痛越来越剧直至无法呼吸。
他虚虚握了握自己的手,由于法剑的缘故手腕的地方酸酸麻麻的。
燕眠初单手拿着他的法剑,走到他的身边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拉着他坐下。
“还不错嘛,比我想象中的好。”
燕徊的第一句居然是夸奖。
余昭里不可置信地抬头。
“毕元洲是个丹师,剑术是和他学的吗?”燕眠初找了块试剑台边上的极高极大的石头,手上用力拉着余昭里一并爬了上去,两人并肩坐在青石之上,仿佛普通的朋友一般随意聊着天。
小师叔祖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悬空的腿甚至还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余昭里偷偷看他。
“为什么要偷看?想看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我又不会收你偷窥的灵石。”这次燕眠初终于将他抓了个正着。
余昭里耳根一红又开始装起了乌龟。
“是……和诸多长老请教的。”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周围安全了下来,小乌龟才终于试探性地从壳中露出头来,余昭里慢慢报出几个名字。
燕眠初早就把那几千万字的关于云华仙宗的剧情给看完了,自然知道这几人分别是仙宗的执法执剑等长老。毕元洲的剑术是真的不怎么样,最开始他也曾想过亲力亲为带余昭里的,但是……他是真的有心无力。
连自己都弄不明白呢,还有什么资格去教徒弟?后来索性就借着仙宗事多的借口将余昭里给放养了。
他平时自己去峰上和内外门一众弟子听公开的剑术课程,私下里再挑不懂的地方去找剑术高强的几位长老指教,借着大师兄的身份会下他面子的长老并不是很多,竟然也凭着这零零碎碎的指点悟出了几分剑意的雏形,由此可见天赋之高。
当然,剑意也不是光凭着天赋就能拥有的,他自己确实也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可每个修者对剑都有自己的理解,很多人的理解认知都相互违逆,你这样东问一招西听一句的很容易造成混乱。”
就像同一个招式每个人应对的方法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劈有的人砍,大家的方法都能御敌,可谁的才是正确的呢?余昭里应该去学哪个呢?他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去试自己用哪招更得心应手?
剑修只能带徒弟入门,教授他引导他感受剑气的威势,至于如何从威和势中领悟自己的剑意……谁都帮不了他们。
余昭里点头:“弟子明白。”
他不自觉地就将自己放在了学生的位置。
正如燕眠初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修行方法,就像毕元洲是以丹入道由丹术带动剑法,难道余昭里还能弃剑学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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