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意可不好做喽。”汉子感慨道,“不过和咱也没什么关系,无非是有些东西买不到罢了,可惜白让你嫂子惦记了半年。”
他和小吴一起走到巷口,“这下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脱?正好今天工队的活不多,叫上老邓徐头还有余庆那小子,一个时辰后到我家来喝酒!”
第一百五十五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张哥说的倒是轻松, 只是到了最后他们这帮兄弟也没能聚齐。
其余几人悉数到场,只有余庆无影无踪,姓张的工头朝着门前看了几眼:“阿庆那小子呢?”
小吴摇头:“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许是在忙成亲的事儿吧, 小半个月来我就没见到他几次, 一天天的竟是早出晚归, 有的时候甚至直接在外住下整晚都不回来。”
张工头喝了口酒摇了摇头:“他也不容易, 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到了咱这儿定居, 遇到事情也没什么人能够帮忙,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去忙活。”
叫做徐头的男人突然抬头:“余庆他爹娘不是也跟着过来了吗?儿子成亲这么大的事儿, 怎么没见他爹娘帮着看看?”
徐头倒没多想,他是这伙人中和余庆接触的最少的那个,还以为是自己回工坊的次数太少没有遇到,却见张哥吴弟彼此对视了眼:“是啊,说起来……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 连我也只见过他父母一面。”
他们都是镇上工坊的人,学的都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手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永安镇上,彼此的爹娘爷奶都熟悉的很。
工坊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像余庆这种外来的实在是少数, 他能这么迅速地混进工队和大家称兄道弟,一方面是手上的活做的是真的漂亮,另一方面也是聪明嘴甜善于结交关系。
张哥摇了摇头, 抬手拍了徐头一巴掌:“行了,莫在背后议论他人, 听说他们在林村起了草房安了家,许是刚搬过来不久还没安定下来, 他都那么大个人了用得上你们一个个替他操心?哥哥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抱上仨了。”
众人大笑。
只是徐头却仍不想略过这个话题,他拿着筷子夹了块肉,状似无意地嘟囔了句:“我昨儿还在镇外看见他了呢,身边跟着好几个看着就极不好惹的汉子,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一行人并排朝着山里去了。”
见有人看了过来,他的语气中不禁夹杂了些委屈:“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和人那么亲密,有说有笑的仿佛对面人是他亲生兄弟一样,简直快要点头哈腰地捧着人家了。我在后面连着叫了他好几声,许是离得太远没有听到,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回头。”
见着人是真叫了人是假,徐头看见他纯属意外。余庆就算再怎么招人喜欢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发自肺腑的把他当成兄弟,姓徐的这位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凭什么余庆一个外地来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张哥的信任混进他们中间?凭什么工坊里的兄弟们都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张哥先是让余庆在工坊里住下,后来得知他要成亲的消息又私下给他介绍了不少接活的渠道,余庆这么快就能攒到银子在镇上买房说不定都有张哥他们私下里的接济!
张哥闻言放下了筷子,“什么意思?”
徐头看他:“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说不定是他同村一起过来的人呢,我就是觉得……余庆性格这么好,干活也这样麻利迅速,接了那么多活都能快速弄完,在外面指不定有多少朋友吧。”
——明明谁都知道余庆他们村里来的人中没几个和余庆年岁相近的,这点在燕家放出消息要娶余家哥儿时镇上人就打听过了。
张哥这人最是仗义豪爽,之所以屡次出手帮助余庆很大原因是看他在异乡打拼谁也不认识觉得他非常不易,要是让他知道余庆其实欺骗了他利用他的善意在他这里攫取好处骗取钱财……张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更重要的是,张哥给他让了不少活,余庆自己做当然没有问题,但他若将这些活分给其他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余庆这辈子也别想在镇上混了。
他看了看张哥的表情。
张哥有没有听进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脑子里已经有个模糊的印象了,留了印象就好,他早晚能拆穿那虚伪的家伙将他赶出工队。
镇上总共就那么些活,张哥给余庆介绍的都是靠他自己的关系揽过来的和工队无关,但如果没有余庆……那些活里说不定就有上那么几件能落到他们的头上呢。
徐工心里想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说的也有道理,改日等他回来我去找他聊聊。”
“这小子整日见不着人,我们都连着几日没有见过他了,最近更是连工坊都不回来住了,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现在想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男人笑道。
徐头给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对方见状便插了一嘴:“真想找的话还不简单?这小子整日蹲在余家那个老夫郎的摊子旁边,白日里在那转上两圈十有八九能看到他。”
“余家老夫郎?”张哥这下是真的迷惑了。
他思索了片刻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由于余渔的原因余阿爹同样在镇子里颇具知名度,更不用说张哥的工队本就与燕家有着密切联系,只是他却想不明白余庆为什么要蹲在人家摊子旁边,他不是下月就要成亲了吗?现在不是应当有一大堆事要忙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只有余庆和余家爹爹知道吧。”角落里的男人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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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阿爹当然知道。
自那日与余庆分别以后他满脑子都是余庆信誓旦旦说出的话语,闭上眼睛梦里都是些可怕的画面,日复一日寝食难安,甚至在吃饭喝水时眼前都会猛地冒出什么血腥可怕的场景。
余阿爹的身子也没好到哪去,余渔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支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万一余渔如余庆所言出了什么事……
他牙关紧咬辗转反侧许久,终于狠下心来拖着副病躯叩响了燕府的大门,门房飞速走出看了他一眼,刚要问他你是哪位,身边一人便猛地扯了他的袖子一把:“是余夫郎吧?您是来找三少君的吗?”
这还是余阿爹自余渔成亲以后第一次与燕宅的人接触,他的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余渔若在这里却定能察觉出他爹爹此刻已经紧张的不成样子了。余阿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人,走到路上碰到衙役官差都要条件反射低下头去唯恐自己哪里冲撞了这些他得罪不起的贵人,同人谈话时听到“官府”两个字心尖都要狠狠颤上几颤。
在他眼里燕府的人比官府还要可怕三分,毕竟连官府官差都要小心翼翼地同燕家人讲话,若非今日实在是逼不得已了……他这样的鹌鹑性格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靠近这里一步,往日哪怕想孩子想的狠了也只敢在隐蔽处远远地看着燕府的大门,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仿佛视线能穿透这一堵堵厚重的墙壁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也不是单纯地因为胆小就不敢上门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两家差距实在太大,余渔屡次回来帮他弄摊子时他就已经不敢面对燕府了,有几个出嫁的哥儿用夫家权势帮着安排这些东西的啊?他生怕进府寻找余渔会害孩子被这种大户人家说嘴给余渔惹来麻烦。
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的手被袖口挡住,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一道道森白痕迹,余阿爹“嗯”了一声,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方便吗?”
他鲜少接触这种大户人家,实在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怕自己的态度不好得罪了对方,又怕太过热情让人家看不起自己,看不起他倒无所谓,别连累了余渔也被人笑话。
他看着燕家的杂役总会想到许多年前他还在渔村生活的时候,虽然大多人都以捕鱼为生,但远方还是有着几个村子存在一些种地的村民的,不过那边的土质远不及永安镇周边肥沃,种的也多是些蔬菜瓜果。
能种的地本就不多,即便是有也都在地主老爷们的名下,每年交租都是村里的大事,村长点头哈腰躬身讨好、地主家的小厮杂役横行无忌的画面成了他这一生都难忘的内容。
而燕家是永安镇上最大的地主,哪怕燕家是全镇公认的良善人家、哪怕燕家的租子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低……他也仍旧是怕。
“请进请进,天气炎热您随我来,我这就去通传三少君一声。”说话的门房对他极为客气,余阿爹不由得心头一凛,想到先前余庆说的话……他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是更加担忧害怕了。
门房进屋交待了几声,便有个护卫过来接替了他的活去门口守着,门房自己则一路引着余阿爹往燕府的会客大厅里去,另着一人急急忙忙朝着后院赶去。
余阿爹在厅中坐下,即刻便有丫鬟走上前来替他斟茶倒水:“三少爷的院子离这尚有段距离,还需请您耐心等上一会儿了。”
余阿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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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消息的杂役赶到后院时余渔正在帮昏睡的人换着衣服,院里的事多由燕一负责,燕三少爷的药物却一直是他亲自来喂。陆郎中曾多次称赞过他喂药的技术——余渔这人细心又温柔,连行医多年的前太医院掌事见了都啧啧称奇。
给昏睡的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喂药最为麻烦,有时几个人忙活下来都要弄的手忙脚乱,可余渔却做的得心应手,仔仔细细从未出过差错。
——这次却有些意外。
不知为何,他的手腕在端着药碗时……像是承不住力般颤动了下,碗中药液立时波荡了部分出去,径自洒在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在他雪白的亵衣上绽开浓烈的一滩。
“怎么了?”燕一闻声急忙跑了进来。
“没事,给三少爷换件衣服,你去忙你的事吧。”余渔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碗放在一旁,伸出手臂揽过男人的颈后将他轻轻扶起,燕眠初的身子亏空的只剩一具轻飘飘的空荡皮囊,余渔这个做惯了农活的体格强健的哥儿却在扶起他的瞬间紧皱起了眉头。
他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手臂用力终于将燕眠初扶了起来,燕一此刻已经走出屋门继续忙碌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渔的表情。
他慢慢给男人系上衣带,脏污了的亵衣被随手丢进外间的衣篮之中,做完这一切余渔又重新拿起刚刚被放在一旁的药碗,一勺一勺极尽耐心。
为了防止药液呛到,每次能喂进去的药液只有寥寥几滴,那么大的一碗……余渔不知道将喂药的动作机械性地重复了多少遍。但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倘若不看他那只不自觉地颤抖的手的话,当真无法察觉出分毫异样来。
“燕一,你看三少爷的情况是不是比先前好上一些了?”他突然扬声叫起了门外的人。
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问上这么一遍,燕一甚至已经习惯这“日常”了,他条件反射地开启自带系统扫描了下燕眠初的身体情况,意外地发现——沉睡的男人脉象心跳似乎真的要比之前稳健了一些!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的机体程序出了错误:“我这就请陆郎中过来!”
燕一刚转过身,恰好院门也被理人轻轻敲响,门房遣来送信的杂役也到了院前,余渔惊诧回头:“你说我爹爹来了?”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余阿爹,能让余阿爹主动上门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他爹爹宁愿把自己活活逼死也不想给他添上一点点麻烦,余渔瞬间慌了神,但又很快冷静下来:“燕一,你在院里守着,别让三少爷的屋里空了人。”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传讯杂役:“现在就去,请陆郎中来院子一趟。”
换做平时余渔一定要亲自等着陆郎中的诊治出了结果才肯离开,但他此刻却有些害怕直面陆郎中,加上他也确实担心突然找上门来的余爹爹,生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余阿爹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杂役得令很快便跑没了影,陆郎中的住处离小院极近,余渔知道再拖下去说不定就能和老头面对面碰了个正着,于是当即也转身去了前院。
在余阿爹将一整杯茶全部饮尽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余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门来,见到他的一瞬双方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余阿爹猛地起身朝着余渔迎了过去,没走几步余渔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阿爹,你怎么来了?!”
余阿爹没有回他,先是捧着余渔的脸细细打量了会儿,这还是在燕眠初病倒以后父子两个第一次见面,视线对到一处才发觉彼此两个都瘦削了许多。
他家哥儿的脸上苍白一片,唇上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色,像是个纸糊的玩偶站了起来一般,看的余阿爹心疼极了。
他抓着余渔的手,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这幅模样反倒又将余渔吓得不轻,“爹,到底是怎么了?!”
余阿爹摸了摸他的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门前立着的丫鬟身上。
余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了然,往前走了几步将人打发出去派到其他院子了。
余阿爹这才松了口气。
“阿爹,现在附近没有人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阿爹犹豫片刻长叹一声:“小渔,前段时间余庆来找过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余渔着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余庆?他来找你?”
余阿爹又一次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下一刻就会从哪里冒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将他的哥儿抢走一般,余渔被他抓的生疼,难掩痛苦地“嘶”了一声。
余阿爹连忙松手, 又伸过手去想看看自己刚刚抓着的地方, 余渔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没什么, 昨日做饭时被油点溅到起了几个水泡。”
他爹爹闻言心疼坏了, 余渔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看上一眼,眼见着余阿爹要冷下脸来, 余渔忙将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没说呢,余庆要干嘛啊?”
余阿爹沉默片刻,左右瞧了瞧,往余渔的身边凑近了些:“小渔,你说实话, 这段时间有没有觉得燕家有什么不对?”
余渔:“?”
余渔:“阿爹你说什么呢?”
余阿爹长叹一声:“你知道余庆这人,他现在就在与燕家有着密切联系的工队做事,那支工队每年接的活里近四五成都是燕家派下来的,听说他们的张工长和燕家的不少人都有密切联系。”
燕家的不少人?余渔想了想。
这座燕府只住着燕老爷这一支,听说燕家昔日是个颇有些规模的家族, 不过其余旁支都生活在距离永安镇很远很远的余渔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本家的主子早随着燕老爷一行离开了这里,张工头和燕家人有关系?怎么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余渔倒也反应过来了, 张工头认识的当是燕金或者燕管事这些燕家的家生子,他不解地看向余阿爹:“每次派活燕家都会令人与工坊对接, 次数多了熟悉起来也很正常,可是这人说了些什么吗?”
余阿爹牙关紧咬:“余庆打听来的消息, 他们燕家准备等燕三少爷离世以后就逼着你给他陪葬!小渔,你快点走吧,爹爹不能看着你被……”。
余渔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阿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余阿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起初我也不信,可余庆说的有板有眼……”。
无论是余渔出生的渔村还是永安镇的周边都有冲喜的人给被冲喜的对象陪葬的风俗,倘若冲喜成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喜事无用病人依旧离世……有的人家会将嫁进来的新妇或上门的女婿低价卖给牙婆发卖到遥远的地方永世不见,更多的人则会直接逼死新人——让这对夫妻成了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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