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里,出身不详、年龄不详、亲眷不详、极品火系灵根天生剑髓之体、于长靖一十八年第二百一十六届仙宗大选拜入宗门穹远峰下……
这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燕眠初本想着或许是时隔太久记录的人偷懒倦怠,但随手又翻出了一本同为穹远峰的应该是余昭里某位师弟的档案名册——别说是生辰八字了,连他父亲在凡间有几个外室都记了个清清楚楚。
查探这些事情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只需弟子站在溯源法阵中间阵法便能自动生成相关的玉简,燕眠初将穹远峰上其余几十个内门弟子的玉简都翻了一遍,果不其然只有余昭里的大片空白。
连毕盈盈这个土生土长的仙宗二代都刻了几十页的资料呢。
依照玉简所载,余昭里应当是自己报的仙宗大选名单,也就是云华仙宗定期面向全天下统一召开的对外招生,无论年龄大小身份地位,只要经过了云华仙宗的重重考验便可被诸位长老收为徒弟。
于是燕眠初转而去了藏书楼中搜寻起近百年来凡间世界的舆图。
仙宗中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并不算多,更不用说余昭里这三个字作为地名……“里”这个字的释义可不少,或许可能只是一条不起眼的旧街小巷、或许是一片聚居的村落,指不定早在多少年前就更名了。
凡间的世界并不太平,连王位都隔三差五换个人坐呢更不用说这种连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的地方了,想寻找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
藏书楼中关于凡世的东西并不算多,燕眠初一口气翻阅了大半也没找到个类似的地方,他思索了会儿,觉得或许还是要亲自到凡间去看看。藏书楼中的讯息指不定已经落后了多少年了,能找到该是多大的运气啊?
“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呢?到底是人名还是地名就这么重要吗?”系统叹了口数据流组成的气。
“这些都是隐藏剧情,一旦满足触发条件就会自动开启的,你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东西耗费太多心思。”系统劝道。
第十八章 【云海】
系统充其量也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稍稍劝导几句,更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的,燕眠初明显是个不听人劝的性格,他就算说了也是没用,更不用说系统不会质疑燕眠初做的任何决定了。
“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去问余昭里本人。”
燕眠初当然也清楚这点。
但他私下里去查这种事情已经有些越界了,真的放在明面上摆到余昭里的眼前……“有机会再说吧。”
这便是婉转的拒绝了。
和燕眠初这边的清静日子截然不同,余昭里简直要忙疯了。
他甚至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毕元洲这个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地丢在了他的头上,即便有毕盈盈和几位师兄弟及长老的帮助余昭里却仍旧是忙的不可开交。
他年纪轻轻却行事老成,这么多年下来不知不觉间便在仙宗中有了不小的名望,宁华被坐实“天命之子”这个名头很大原因便在于他身上有一种属于男主角的很容易被普通人追随的气质,但或许是余昭里在仙门中呆的太久了,宗中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位大师兄同样令人无比安心。
往年一直是仙宗象征之一的大阵突然变成了吞噬人性命的绝阵,如今宗门上下都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别说是首当其冲的外门了,连不少内门弟子都不由得人心惶惶。
但余昭里只是在仙宗各处走了一圈,大师兄带来的安稳感便无形驱散了绝大多数恐慌,更不用说渡云君这位镇山老祖出关了——连余昭里自己都没想到,比起担忧害怕这种情绪……仙宗中听到的更多的消息其实是关于燕徊的。
从猜测到期待,各种各样的言论几乎缭绕在云华仙宗的每一座峰头每一个房间,其间间或隐约夹杂着几句余昭里的名字——燕徊赐玉符给余昭里时又不是什么隐蔽场合,虽然隔的远了一些但哪个耳聪目明的修真者看不清楚?更不用说当时有那么多长老在场呢!
有不少自诩平日和余昭里关系不错的都忍不住上前打探,这些同辈弟子余昭里倒还好打发,那些长辈长老就麻烦了……他们的传讯玉符余昭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不少长老传音过来根本不分时间场合,或许连燕眠初自己都没想到他随手的一个给余昭里撑场子的举动竟然给这棵小树苗带来了这么多的事情。
但总的来说利还是大于弊,起码全修真界都知道燕徊很看好余昭里了,借着燕徊的名气倒是无形中在修真界为余昭里扬名不少,气的一心想要扬名立万的宁华摔碎了好几个杯子。
远的暂且不说,单说近的……起码毕元洲这些日子见到余昭里的表情都温和了不少。
更不用说平日里那些眼高于顶的长老了,修真界以强者为尊,毕元洲实力不强,连带着即便是宗主却也仍旧不被许多长老放在眼里,平日对余昭里的态度虽算不上好,但也隐隐能察觉到那股不屑的高傲,而现在……连和余昭里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唯恐哪句不小心就传到了燕眠初的耳中给这位祖宗留下了个不好的印象。
换做别人,哪个长老他们不能随便使唤啊?一条传音下去对方立刻便诚惶诚恐地上赶着前来拜见了,可到了燕徊这里却彻底来了个顺序颠倒……他们心里又不得不服,谁让你打不过人家呢?
早年还有些长老觉得燕徊之名不过是虚有其表夸大其词,在亲眼见到他的剑域后却恨不得回去堵上自己的嘴——那可是领域啊!整个云华仙宗所有长老加在一起满打满算能构造领域的也不过一掌之数,毫不夸大地说若是燕徊想、只怕他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不够燕徊自己打的!
没看现在修真界里都骤然安分了许多吗!!!
一众长老不敢去度云峰堵燕徊,只能旁敲侧击地从余昭里这边探探口风,于是偌大一个门派好端端地上演了出捉迷藏,余昭里整日琢磨着怎么找借口避开这些前辈大能。
但他修为不如人家,到底还是被抓到了好几次。
像是这种被想讨好自己的大佬们追的不敢回房……这种体验怕是全修真界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个了吧,余昭里甚至还有精神苦中作乐。
其实这些对余昭里来说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坐立难安的根源其实在于……他和燕徊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些老祖大能想象中的那样熟络。
满打满算,他与燕徊也不过只见过匆匆两面而已罢了。
于是燕眠初再见到他时……只觉得这棵小树苗似乎连叶子都蔫了。
被拘束在病房里太久了,连最基本的体会自然气候都变成了奢望。病房中有着全国最先进的中控调节系统,温度常年保持在一个适宜的范围区间,燕眠初隔着厚厚的窗户见过窗外风雪交加电闪雷鸣,却……长到这么大连雨都没有淋过。
——他原来的那具身子,怕是凉风一吹当场病危。
仙宗中有一位单水灵根的长老突破,过于充沛的水系灵力直接引来天地异象,连带着云华仙宗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倾盆暴雨。
说起来他突破和燕眠初也有点关系——这位长老卡在瓶颈多年了,恰在大阵异动时见识到了燕徊冰雪消融万物复春的剑意,冰化为水水凝为冰,万物轮回之间他竟然窥得天道一隅当场悟道。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下的甚至地面都荡起了白烟,一连数日云华仙宗的天空都暗沉沉的,潮湿的水汽豆大的雨滴打的人心生烦闷。
仙宗倒也不是没有可以屏蔽雨水的阵法,只是用灵力凝结出的雨水再怎么说也带了点灵气,对于刚入门或者修为不高的弟子来说总是好的。余昭里站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面色凝重地对着面前辽远大地,唇角紧抿像是在想什么仙宗要事。
可燕眠初看他的空洞眼神就知道,这孩子指定是在放空发呆。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绿到发黑的便装,远远看上去倒更像是棵小树苗了,只是小树苗的叶子颜色要远比墨绿葱翠上不少,于是在燕眠初的眼中余昭里便成了棵偷穿大树衣服的小树苗。
余昭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多了个人,待到看清来人是谁时当即吓的不轻,本就挺直的腰背瞬间更直了不少,他不知道燕眠初在那里站了多久,回想起刚刚自己发呆时的样子……当即便有些面红耳赤。
燕眠初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旁,虽然在树下并不担心会被雨水淋到、余昭里和燕眠初的身上也都有一层护体灵气隔开大雨,但燕眠初手中那把做样子的伞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往余昭里的方向靠了靠。
还好这是灵力凝结成的雨,和自然现象还是有些差别,否则这么大的雨还站在树下……这岂不是分分钟等着被雷劈吗?
“您您您、老祖宗您怎么来了?”余昭里小声问他,但暴雨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于是不得不扯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别叫我老祖宗,听着好像七老八十一样,之前不是还叫我师弟吗?”燕眠初忍俊不禁。
您哪是七老八十啊……您少说都五六千岁了,余昭里低头心道。
不过燕徊的真实年纪至今一直是谜,似乎谁都无法说出他准确的年龄大小。
燕眠初是真的不太喜欢老祖宗这个叫法,旁人叫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路人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但任务对象是要来回接触不知多少次的。与其相比一堆太的那个师叔祖听起来似乎都要更好一些,但很多弟子甚至不少长老都叫不明白燕眠初的辈分,于是不少人便直接统称为老祖宗了。
起码这么叫不会出错。
“……都是之前不懂事的玩笑话,还请老、还请……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余昭里憋了半天才堪堪憋出这么一句,实在是这个称呼太难想了。
“或者你也叫我燕师叔祖?”燕眠初好心提议。
小树苗的枝叶都快卷了起来,燕眠初的视线落到了遥远天际余昭里刚刚发呆时朝着的方向,只是暴雨太大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余昭里小心看着他的神色:“站在这里待天放晴时便能看到苍山云海,云海缭绕着云华仙宗的十几座高峰,若是赶上日出之时则能看到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晞光直破天际碎云而出,无论云海还是高峰都会被笼罩上一层七彩光华……我无事时很喜欢在这里发呆。”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风景。”燕眠初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
见他似乎很是期待,余昭里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他沉默片刻给自己打了会儿气:“那、那不知道弟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邀请师叔祖来共赏这番美景?”
燕眠初摩挲了下雨伞的伞柄,弯眸笑道:“当然可以。”
余昭里紧锁的眉梢舒展了不少。
他虽然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但仙门却仍有许多弟子不敢太亲近他,一是因为他确实和人相差了太多的身份地位,二则是……他其实并不是个很爱笑的人。
性情温和与不苟言笑这两个词并不冲突,余昭里平时的确极好说话,但那都是在不违背仙宗规矩的前提下,一旦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生气愤慨,只会温温柔柔却坚定又不可质疑地回复两字:“不行。”
毫不留情,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本性如此,这些年来已经因为师兄的身份改变了不少了,但归根结底却还是会时不时地露出这幅模样,在燕眠初的面前已经是几经收敛过后的了。
他不知道燕徊这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性格,但乖巧听话总归不会有太多错吧?
他本来只是想多找找和燕徊相处的话题,却没想到这么一句竟然当真能得到回复,小树苗瞬间在燕眠初的面前鲜活了起来,余昭里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施法让头顶的阴云散尽雨过天晴。
但那样做实在是太明显了,余昭里也没有这么高深的修为,只能恨恨瞪着连成了珠串的雨滴在心里盘算那位长老稳固修为出关暴雨停止的日子。
想到“出关”这两个字,他的心情又有些不好。
“我记得当日在思过崖上,师叔祖您说出关是为了找个弟子……”,他小心翼翼试探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仙宗中就又要多上一位前辈祖宗了。”
燕眠初听的十分想笑。
笑前辈祖宗这什么诡异的叫法,也在笑余昭里这藏不住心事的小试探。
他辈分这么高,真收了徒弟又是个要被全仙宗供起来的祖宗,本身现在一大群白胡子老头老太追着他一个外表二十的小年轻喊老祖宗的画面就十分可笑了,届时他再收个奶娃娃徒弟……
他那是随便找的糊弄人的借口,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当真记在心里了。
反正他并不讨厌就是了。
“大比之前一连数日没有听闻您的消息,您是……去外面寻觅弟子了吗?”
余昭里停顿了数次才将话给说出口,他将掌心扣在胸口感受着那处不知为何如擂鼓般的心跳震动,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这种酸涩和喜悦交杂的感情。
酸涩燕徊可能已经有了心仪的弟子,喜悦对方站在这里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像是相识多年般随意聊着天。
“没去外面,一直在仙宗里了,”燕眠初模棱两可地回答,“至于弟子……我想着不如先在宗门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余昭里顿时又开始酸涩难明五味杂陈了起来。
“那、那您寻找到了吗?”余昭里小心翼翼看他神情。
燕眠初本来想说没有的,毕竟他其实压根就没去找,不过临出口时却又突然转换了态度:“是有个相中的小家伙,不过他已经有师父了。”
余昭里的表情顿时更难测了。
他勉强打起笑意:“内门大多数弟子都已拜下师父,外门中也有许多弟子带艺入门……能被师叔祖看中的人想必修为人品心性都差不了,这样的好苗子会被提前发掘……也是难免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飞速过起每一个可能的存在——白师弟?单冰灵根天阴之体,一手冰系术法出神入化……赵师弟?年纪轻轻却对剑意颇有领悟,云华剑法已经练至最高一重……
他一边想一边又猛地摇头——不能局限了视野,师叔祖辈分这么高,或许看上了哪位长老前辈也说不定呢?但凡他开口整个修真界怕是都要挤疯了头地往前涌……
燕徊声名在外,与他搭上关系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没看见余昭里只是因为得了他一块传音玉符就扬名了整个修真界吗?
想到这里余昭里又开始皱眉,燕徊在修真界中究竟多有名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越想越害怕那些想拜师的人中混了太多浑水摸鱼想借着燕徊的名字一步登天的人……
“不过您如果真的看中了对方,也不是不能出言将人给要过来,”虽然这种抢徒弟的事情听起来不太光彩,但在这强者为尊的地方实力才是根本,“或者苍茫天地间不知存了多少未被发掘的好苗子,您若有兴致也可以慢慢再寻一个。”
“虽然会多耗费些时间,但也是一份机缘。”余昭里口不对心劝道。
他说话的语气都酸溜溜的,一想到未来将会有个年轻俊美的少年天才跟在燕徊的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他心里就难受的厉害,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只能归咎于羡慕那个还未出现的人未来会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师尊。
别的不说,光是与燕徊相处这短短几日,他就知道对方要比毕元洲靠谱太多太多了。
雨势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燕眠初本来就是想感受一下雨中漫步的感觉才出来的,走来走去发觉四周都是这一副景象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本想着回去却没想到遇见了余昭里,这才停下与人随便聊了一会儿。
虽然头顶的古树枝繁叶茂的,但零零星星还是会有不少雨水透过交叠的叶片滚落下来,加上周围狂风四作,雨借风势稍不在意就会有一大摊子水渍冲着两人泼来。
余昭里的护体灵气颜色十分浅淡,不仔细看甚至根本无法辨认出来,尽管燕眠初清楚有护体灵气的包围并不会感觉到寒冷,但从视觉效果上看仍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在暴雨中矗立。
于是他收了声:“天色不早了,你这段时间也很辛苦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余昭里只能恋恋不舍结束了话题。
他看着燕眠初有些欲言又止,燕徊便很快反应过来:“我这段时间应当不忙,雨过天晴后不出意外应是可以赴约。”
余昭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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