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他去找了老村长,说明了自家的意思。
老村长盼一个私塾盼了多少年!他从幼时就羡慕邻居家的长子能读书,会读书,这件事早就成了他的执念。如今虽然他的孙儿已经完成了他的夙愿,但谁能拒绝一个村办小学堂呢!
他在村里一说,几乎得到了全村人的赞同。
大家郑重其事地祭祖之后,新教室就轰轰烈烈地盖了起来。
村长做主,各家都捐了些钱,找木匠定做了几套桌椅。
木匠还亲自漆了一大块“白板”送过来当贺礼,被众人郑重其事地嵌在了墙上。
人多力量大,这个村办小学从开始到完工也就短短几日,但名声已经传了出去。
唐子帧为编教材,简直是绞尽脑汁。他不通农事,于是请晏庭卓找了许多有经验的老农来问,自己汇总成了一个小册子。
晏庭卓看了之后,哭笑不得。
“怎么了?是写的不对吗?”唐子帧忐忑地问道。
“不是,是写的太深了,大家看不懂。要跟朗朗上口才好。比如,前几日,老吴叔说过,立秋雨淋淋,来年好收成。”
唐子帧一点就通。大笔一挥,改!怎么顺口溜怎么来!务必男女老少都能听懂。
什么“立夏刮阵风,小麦一场空。”
什么“小满前后,种瓜种豆。”
什么“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一下子整出了一本农谚册子。
小孩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学的快的很,很快,村里的人个个都能从嘴里蹦出一句一两句“秋分谷子割不得”、“东风急,备斗笠”之类的谚语。
宝桐村的人去镇上都让人羡慕不已,胸脯都能挺得高高的,别提多自豪了。
这天晏庭卓难得有空闲,去镇上店里吃饭。他是这个镇子上的名人,许多人认得他。
有人大着胆子打招呼,问道:“晏秀才,我不是你们村的,能送孩子去你们村上学不?”
晏庭卓记得他,他就是当初要改名字的姓孟的那户人家,并不是他们村的。
这个问题,他早就跟村长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商量过了,闻言笑道:“能啊,只要你们愿意送,孩子愿意学。不过我们也只能再收十个,实在是人手不够,管不了那么多孩子。”
那位孟家人当即就回家把孩子带了过来,效率高的令人咋舌。
这孩子是正经拜师要做学问的。他们并不管老师是男子还是双儿,就知道考中了第一名,那肯定是他们县学问最好的人。
后来村里学堂陆陆续续地又收了几个孩子,来识字的居多,主要是学自己的名字,学数数,以及学学农谚。打算把这些学会了,就把孩子领回去。
食客们还怂恿晏庭卓:“晏秀才,你也教教我们识字呗!”
晏庭卓见他们一副调笑的样子,也不像是认真读书的意思,于是灵机一动道:“没问题,那就从菜名学起吧!”
他很快就备了一个小白板放在店门口,叫女账房方小香每天写一个菜名,当做是当日的推荐菜,十天左右循环一次。
食客们看得久了,每个字即便是不会写,也能猜个差不离。
猜菜名成了客人们固定时间的游戏,不少人来店里就是为了随大流,猜菜名,新客慢慢地变成了老客,老客又带来新客。从这以后,店里的生意越发的好了,这也是意外之喜。
这天晏庭卓正在家里收拾菜,打算给阿井送点,锅里还炖着他爱吃的红烧肉,也一起带过去给他解解馋。这时忽然外头有人敲门。
小狗们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晏庭卓打开门一看,这也是个熟面孔,当日在柳英卫家见过,正是柳英卫的贴身近卫。
那小伙子满面喜色递过来一个包袱,道:“奉我们老大之名前来给舅爷报喜,我们夫人生了,生了个闺女!”
晏庭卓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红鸡蛋,他急忙问道:“大人孩子都好吧?”
小伙子道:“都好!我们老大特意叫我带话,说是早上鸡叫时分生的。”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懊恼地说道:“我们正打算去城里的,不想没赶得及。”
唐子帧从里面出来,果断地道:“现在去也不晚,即刻就走。”
晏庭卓道:“锅里的东西呢?”
唐子帧无奈道:“那个他现在吃不了,太油腻了!”
晏庭卓有点发懵,感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唐子帧邀报信人进家里歇歇脚,又将晏庭卓拉到鸡窝旁边,直接说道:“你给阿井捡些新鲜鸡蛋,我去把前几日新制的冰鉴拿来,这样能多放些日子。”
他又亲自去了方家,请他们过来看着灶,等熟了把锅里的东西分吃了。
夫夫二人很快跟报信人一起驾车往县城赶去。
走着走着,晏庭卓咦了一声:“这路是不是修过了?没有往日那么颠簸。”
小伙子答:“不错,这几个月,县令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让县里的大户们争相给钱,县城附近的路都慢慢修起来了。”
这种小事,说过就忘。还是当舅舅的事更重要一些。
到了柳宅,里面多了好几个陌生人,看起来都是小厮侍女之流。
柳英卫听到通报,大步走了出来,喜气洋洋地说道:“舅兄,我当父亲了!”
认识这么久了,晏庭卓从来没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
“阿井和孩子呢?”
“在里面,请。”
走到卧房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他们,那女人一板一眼地道:“婴儿娇弱,还请三位先净手、更衣。”
“应该的应该的!”晏庭卓连连点头,他们奔波过来,确实是尘土满面。于是跟着侍女去洗手换衣服去了。
柳英卫傻乎乎地问:“我也要洗?”
他看了看女人的脸色,讪讪地道:“好的,我也洗。”
折腾半天,晏庭卓才拉着唐子帧进了内室。
这里不是他们的正房,应该只是临时开辟的产房,但现在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阿井看起来精神很不错,他看到晏庭卓和唐子帧,眼前一亮,笑道:“大哥,你当舅舅了!你看看,帮我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起?这不合适吧?”他看着柳英卫。
见柳英卫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还诚恳地道:“舅兄有学问,不像我是粗人,舅兄来起,我更放心。”
晏庭卓也不是那种擅长起名字的,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唐子帧。
唐子帧镇定地说:“听闻外甥女是生于鸡鸣之时,我有一名:柳鸣晨,两位觉得如何?”
阿井念了两遍,赞不绝口:“好听,意思也好。那就叫这个吧?”
柳英卫现在看他是满目柔情,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晏庭卓问:“大名我们起了,你们做父亲的是不是也该取个小名?”
柳英卫看向阿井,阿井想了想道:“那就叫如意!”
众人叙话半天,阿井累了,大家就退了出去。
柳英卫这才跟大舅哥小声介绍了一下家里多的这几个人。确实是新买的下人。那个拦着人中年女人是他专门请来照顾月子的。
除此之外,柳家还备了个年轻的乳母,怕万一奶水不足,还能有个备案。
晏庭卓见他考虑的如此周全,心中甚是欣慰。唯一的问题就是宅子小了些,人一多,显得格外挤。
柳英卫在饭桌上感慨道:“我从前孑然一身,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有儿女承欢膝下,如今有这样圆满的一个家,实在是此生无憾了!还是得多谢舅兄,愿意将阿井嫁给我。我敬你一杯!”
晏庭卓笑了一下:“谢我做什么?是阿井自己愿意。如果没有你,我倒是愿意多养他几年。阿井还小呢!”
柳英卫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又举起酒杯,这是他的郑重承诺。
两个人小酌几杯,又聊了些衙门里的近况,晏庭卓见唐子帧听得专心,特意问了问京城的事情,跟他确认了迁都的传言。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天色不早,晏庭卓要告辞,柳英卫留也没法留,主要是家里根本住不下,于是只能先派人去文宅报信,最后才放二人离去。
路上,两个人默契地提起京城的事。
晏庭卓问:“你准备好了吗?”
唐子帧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去!去把你的亲人们接回来!”
唐子帧眼里涌出泪水,被晏庭卓轻轻擦去。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唐子帧平复了情绪,道:“走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晏庭卓笑着钻出车厢,驾着车,踏着星光往文宅而去。
天色已晚,但文夫子还没睡。
晏庭卓看文夫子精神奕奕的样子,在心里暗暗想:“城里人确实比乡下能熬夜些。”
文夫子不知道他的腹诽,但他已经听说了柳家得了个千金的事,也很是开怀。毕竟,阿井曾经也是他的学生,而且性格又天真活泼,惹人喜爱。
“起名字了没有?没起的话老夫倒是可以起一个!”文夫子乐呵呵地道。
晏庭卓故意逗他:“起了!叫柳鸣晨,您猜猜,是谁起的?”
文夫子哼了一声:“肯定是我这好徒儿取的!”
晏庭卓一呆:“您怎么猜到的?”
文夫子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你那讨打的样子,尾巴得意的要翘上天了,一看就不是你!”
唐子帧被师长当着面打趣,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文夫子欣慰不已,感慨道:“哎,真好,真好,是老夫想象不到的好。你们两个,都好!柳三郎也好!都是好孩子。”
他想起了前两年在诏狱时的心情。当时知道全家出事时就已经心存死志,是柳三郎潜入诏狱,不知道在哪里弄了大把的金银财宝贿赂了太监及深得楚皇信任的和尚,才假死脱身。
只因听说心爱的学生还在人世,他稍微燃起一点生的希望。后来被柳三郎带着马不停蹄地来到谷泰县,真是来对了。
从那之后,都是好日子啊!
只是,唐老爷的尸骨还不知道在何处。他怜惜地看向自己的学生。
三个人的思维在这时候同步了。
唐子帧道:“老师,我想去一趟京城。”
晏庭卓点了点头:“我们打算去京城看看,最好是把岳父等人迎回来。”
文夫子一呆:“你们有什么线索吗?如果是两眼一抹黑,去京城无疑是大海捞针。”
晏庭卓道:“打听出一些消息。我们打算亲自去看一看。”
文夫子点了点头:“修远兄有你这个好儿婿,如果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夜里,夫夫二人都有些失眠。
夜色中,晏庭卓盯着爱人秀美的侧脸出神。突然听唐子帧问道:“大哥,你想要孩子吗?”
晏庭卓心中警铃大作。他连忙将唐子帧翻了个身,让他面对着自己。
他柔声问:“怎么了?今天是在柳家听谁说了什么吗?”
唐子帧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说道:“也没有,就是阿井问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有些怕。”
晏庭卓轻抚着他光滑的脊背,低声问道:“嗯?是在怕什么?”
唐子帧犹豫地说道:“我既怕突然有了,又怕一直没有。”
晏庭卓安慰他:“成亲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不要孩子,我也不想让你受罪,不会有的。”
唐子帧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忧愁地说道:“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是有了怎么办?”
“不会的。”晏庭卓想了想,得现编一个借口,于是凑在他耳边说道:“大夫说我不能生。”
“啊???”唐子帧目瞪口呆,他一骨碌爬起来,手往下一探。
晏庭卓弓起了腰,深吸一口气才道:“大半夜的,你干嘛?”
唐子帧震惊地问他:“你,你不能生,为什么还这么……?!”
晏庭卓扭曲着脸道:“你放手!这是在别人家!”
唐子帧感觉手里的东西有了新的变化,吓得赶紧撒了手。
气氛一时间诡异了起来。
良久之后,唐子帧才怯生生地问:“你,要我——”
晏庭卓痛苦地打断他:“你老实睡觉,别招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文夫子看着逃也似的离开的小两口,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
晏庭卓昨天半夜在心里念了大半夜的心经,今天有些萎靡不振。
唐子帧则是好奇地想了半夜,也没睡太久,一路都在犯困。
两个人罕见地都不吭声,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一到家,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唐子帧立刻就精神了。
他能感觉出晏庭卓的低气压,但是他一点都不怕,还故意往他眼前凑:“大哥?大哥?你还没给我解释呢!”
晏庭卓看到他这淘气的劲儿就心痒痒,忍了一夜,此时在自己家就不需要忍了。
他转身将大门从里头一锁,一把扛起唐子帧放到了炕上,将小少爷衣裳一剥,幽幽地道:“我这就给你解释解释!”
大门已经锁上,猫和狗都被关在门外,屋子里两个人做了什么都没有人打扰。
晏庭卓好好地用身体给唐子帧“解释”到下午,把人“解释”的鬼哭狼嚎。
唐子帧觉得自己被“解释”地更迷糊了。
他满脸空白地躺着,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还能这么大!”
晏庭卓自己痛快了,心情自然也好多了,听到这话便调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唐子帧已经迷糊了,下意识地重复道:“因为我?”
晏庭卓反问回去:“难道你不舒服?”
唐子帧迷迷糊糊喟叹:“舒服。”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
晏庭卓哈哈大笑。
唐子帧气道:“你!你趁人之危!”
晏庭卓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方才还一口一个晏郎的,现在就成了你,我家夫郎的心,真是海底针呀!”
唐子帧脸爆红,羞愤道:“出去!”
晏庭卓愉快地出去准备进京要的东西了,他还得跟大家伙交代一下地里的事,还要给玉山他们递个话,很快就忙得不见人影。
唐子帧越想越觉得不可理解,他家大哥怎么能如此笃定?会不会是因为不能生的其实是自己?
如果是的话,现在知道实情,总比瞎猜的好。再者,即便是不是,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个有病,都不是小事,总要……治一下吧?
找大夫这件事,被他提上了日程。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再纠结此事,而是将心神转到了进京的事上。
于他而言,他并不需要做任何实际上的准备,他知道这些晏庭卓都会准备的妥妥当当。而他自己,则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皇帝迁都,很多京里的老臣一定会随新君到新京,所以要趁着故人还在,把能打听的打听一下。他这次去,可能还会碰到一些旧面孔。
晏庭卓并没有耽误太久,第二天就跟着玉家的车队往京城中赶去。
他们生意人是最不怕吃苦的,赶路赶的急,本来还怕唐子帧一个娇弱的夫郎有意见,却见他神情平和,有时候还言笑晏晏地跟晏秀才聊几句,一时间对他赞不绝口。
唐子帧是想到了从京城回来的过往,那时候狼狈逃窜,现在有丈夫伺候着,比那时候舒坦百倍。
他唯一担心的山匪也并没有遇到。
晏庭卓低声解释:“皇帝下了大力气剿匪,作恶多端的匪寨早就被灭了,其它的也被大军吓得七零八落的。”
听到这话的玉家人说道:“是啊!刚开始的时候真是千难万难,前两年我们跟晏秀才还碰到过匪徒呢,后来京里来了个罗大将军,跟犁地似的将进京这条路犁了一遍,现在太平多了!”
越是临近京城,路越平,人越多,城镇越繁华。
几人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到了京城,往租的房子那边安顿。
一路上,唐子帧看得目不暇接。
“变化太大了!”他轻声感慨道。这座他出生的城市,如今却被他像一个普通的过客一般打量着。
这大块的透明如水的玻璃,这宽阔平坦的街道,还有柳英卫提到过的两轮车,一起构成了京城的繁华之景。
“福寿街!去福寿街的有没有?一人两文钱!”有汉子喊着。
福寿街?这正是他们此次要去的第一站。夫夫两人齐齐向那人看去。
只见那汉子挥舞着旗子,他旁边站着一头高大的骡子,身后拉着一辆木板车。
放眼望去,街上这种骡车还有很多,俨然有公交车的意思了。
晏庭卓拉着唐子帧往那个方向走去。
唐子帧心中又忐忑起来,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新鲜事物。
他们要去找的,是前魏帝极为宠爱的一位高僧的某位徒孙,隐姓埋名住在福寿街,机缘巧合之下被玉家伙计知道踪迹,这才让晏庭卓他们找到了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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