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海七恶牢。
长剑出鞘的剑鸣声撕裂了牢笼之中的鬼哭狼嚎,哑黑色的锦衣破开飞扬的灰土落到两方人马之间。
奚霏舟徐徐将手中长剑横到了眼前,隔着窄窄的剑身所看到的一切如同被一刀斩断的绝命路。
“好久不见了苍狼王子。这一次你又是这么狼狈。”
“是你。是王兄。”苍越孤鸣浑身一震,先前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荡的话再一次回响开来。
长剑挽了一个剑花落到身侧,奚霏舟脸上还是如出一辙的玩世不恭:“接下来这段时间,闭上眼睛吧,小王子。”
“什么?你是什么人。”不曾见过奚霏舟的雨音霜浑身戒备,只觉得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可怕非常,明明是调笑一般的语气却透着寒意。
“在下儒家一溪斐舟奚霏舟。”奚霏舟抱剑行了礼,“霜姑娘,风间公子久仰。师叔的意思很简单,只是要小王子活着,仅此而已。”
“哼,既然是摄政王的人,为何不一同杀了苍狼王子免除后患。”苏厉尖锐的声线响起,企图将突然多出的敌人拉到己方阵营。
“这个嘛……”奚霏舟眯了下眼睛转过身看向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银色的剑光在眼前一瞬乍现,下一瞬便是血色弥散眼前,奚霏舟手中剑挽起剑花反手背至身后。
“师叔要的从来不是苗疆王位呀。诶呀,忽然手滑了一下,失礼失礼,在下应该先知会一声才是。”
“你,真是欺人太甚。”突来一剑在苏厉脸上留下了极深的一道痕迹,汩汩而出的鲜血止都止不住。
“一个两个借着他人面孔招摇过市,一个败絮其中妄为人,真当是三个废物废而不自知。哈,我这样是不是把师叔也骂进去了,幸好幸好。”
“在哪里自说什么大话。”貂玉青怒气直冲,此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大话啊……”奚霏舟脸上依旧笑眯眯,反倒显得更加诡异。寒光再次如月光乍现,这一次落下便没有收回,貂玉青咽喉忽然出现一道血痕,尸体倒落倒地之时那颗人头才从脖颈的断裂处分离。
奚霏舟将剑尖偏移了一个角度:“儒家人最将信用了。那么下一个是你吗?虽是人却与画皮鬼无异的家伙。”
“这是什么剑法。”
“哦,我们儒家最初级的剑法,你可以叫它未艾剑法,取名自大学之道,方兴未艾。”奚霏舟以剑尖做笔草草地勾勒了一个圆。“真是,在下好歹也是未来的六君子之一,讲点君子之道,一对一不好吗?”
苏厉,渡江卿左右围攻而来,奚霏舟面上突然出现一次遗憾,原本握在左手的剑换到右手。
“轻敌只存在于彼此实力在同一水准上。”
剑起剑落落地人头,
“你让他逃了。”风间始不解。
奚霏舟晃了下头,从袖中抽出一帕布开始擦拭剑身粘上的血液。“为什么要追?”
“可他是北竞王的人啊?”
“北竞王的人就要杀吗?”奚霏舟收剑入鞘,转过身来看向三人,“能少杀人时便少杀,因为一旦到了真的需要杀人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自己手上会有多少的鲜血。好了,我们走吧。”
“去哪?你到底是什么人。”雨音霜仍是戒备。
“在下方才应当已经自我介绍过了。至于去路,自然是夜銮台。”
“我不去。”苍越孤鸣开口。
“为什么,你现在应当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无法接受他的帮助,他也是杀了……。”
“嘘,这个地方有些话,不可出口。……果然是因为师叔见死不救吗?”奚霏舟连忙打断苍越孤鸣接下来的话,“倘若是这个原因,师叔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
“狐狸养出来的狼不咬人就只是只兔子。”
“你!”
“哦,对了,师叔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着这位先生,”奚霏舟拍了下脑门,转过身抬起头看向吊在半空中的苍老身影,“海清河晏时,流萤灯火后。”
“你再说一遍。”
奚霏舟挑了下眉毛,笑嘻嘻地说:“啊,我倒是想再重复一遍,可师叔却让我说一遍就够了。”
“他叫什么。”
“已亡之人何必再问姓名。若有机会,师叔会亲自龙虎山拜访。既然苍狼王子不愿意去夜銮台,在下也身无他事当是回程之时,诸位有缘再见。”奚霏舟终于还是稍作收敛,双手交叠做礼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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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界的阵法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原因无法,只是因为葬身在这短短一段路中的魔兵实在太多了,多到哪怕是阵法之外也能感受到死亡造成的战栗。
“多余。”默苍离低声念道一声。这个阵法的存在足够让接下来魔世对人世的打压重上许多。
“我有能力救他们。”漆宴孤鸣双手环胸靠在一棵树上,“这也是多余吗?”
默苍离的目光堪堪一瞬落到他的脸上,下一刻又马上移开了,此时看这张连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相信俏如来会很感激我的帮助。”漆宴孤鸣摊出一只手,略显无辜地歪了下头,“我这么急匆匆地从苗疆赶来,你就是这个态度?”
“想受欢迎就回苗疆。”
“不不不,魔世都比苗疆欢迎我。”漆宴孤鸣摇了摇手指说道,“他想看到的我已经替他做了,继续留在苗疆却是我不自在了。”
“苗疆真是真是可悲。”默苍离衣袖一甩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悲?那么这个不负责任的我要如何能让你多看一眼呢?”漆宴孤鸣却依然靠在树上不动,只是歪过头看向默苍离走开。
“安静就好。”默苍离脚步停顿了一下。
“安静啊,”漆宴孤鸣将头转到另一边,在他的身侧竖着一个长条状的匣子与当初交给梁皇无忌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我可不是墨家这种实干派啊!”
☆、第五十一章
纵观百家诸多流派,儒家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实际战力的宗派,儒家一贯的作风便是求得仁义礼仪,不如纵横家善于辩词,也不如墨家通民实干,但儒家却更得人心。
儒家要求君子通习六艺,较之实力更注重内涵修养,也导致了儒家上下虽有人才无数,但真正顶尖的战力其实也就那么几个罢了。至于所谓的顶尖,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漆宴孤鸣拿指关节在匣子上敲击了三下,覆手盖在匣子留作把手的地方,树上飘落的叶子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衣服上又被风卷走。
咒文忽闪忽灭,隐约可见的秽毒字眼透出浓厚恶意如黑云压城。然是时不时如闪电般乍现的裂纹却已宣告阵法将寿终正寝。
漆宴孤鸣侧歪着头看了些许时间,直到忽然有一道闪光从灵界之中穿透阵法的阻隔传入他的眼中。
匣子被提起,金属的暗扣被推开,一支支大小形式各异的无柄利刃被取出又随意地抛了一地。
“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借天之威,千军尽之。其名征天,以。只可惜只是个凑活用的赝品,不过足够了。”空了的匣子树立在脚边露出刻录在匣子内部的图文,漆宴孤鸣瞟了一眼就将匣子推到了一旁。
带着苗疆异域风味的靴子采摘属于中原的土地上,踩得倒是心安理得,铿锵有力,不同于中原风格的能将整个人裹住的宽厚披风随着脚步一摇一晃。
漆宴孤鸣用手掸了掸毛领子上莫须有的灰埃,弯下腰捡起可怜兮兮的插在脚边的唯一一把带着剑柄的剑,也是唯一一把没有开封的剑。
那群家伙总是会在一些可笑的地方仁慈,比如说不杀之剑。可惜又有谁会领情呢?他哼笑了一声将剑竖到了眼前,剑身上的符文倒是完整,也不愧是能够打造出魔之甲赝品的锻神锋手作。
征天征天,算是儒家起名起的最为嚣张的一件物什。墨家自始朝开始两千年的蛰伏,铸造诛邪之利以达成起护世大愿。儒家却在一开始就将希望分散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
虽然都是一群用天命作为说词借口的人,偏偏一个个又有谁认命。不论是征天又或是万卷书,都是穷尽了一代又一代儒者的心血,就如手中这一把哪怕自命不杀,最后却也粘上了无法拭去的鲜血。
“豪气干云争舞剑,疏狂潇洒欲作仙。”
剑招舞似在虚实之间,看似轻灵如水却又稳重如山,漆宴孤鸣压下手腕平剑而持,指腹拂过墨色雾气露出些许玉色风华。
这把交于锻神锋再度修铸后的浮墨似是有了不同,又好像没有。
已无必要。
正如天下风云碑所认为的那般,他这人始终都不是一个用剑的人。
玉色的剑身削金如泥轻而易举贯入地面山石,饱含儒家圣气的灵力自剑身输入,霎时散落一地的剑如同共鸣齐齐响应,或浮或立。
漆宴孤鸣习惯性地去捋发饰上的流苏,却发现此时的自己仍是那一身顾忌苗疆而换的毛绒绒。
“倒是有些,不伦不类了。”退而求其次,只能抹了把发尾上的绒毛的漆宴孤鸣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