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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喝豆奶的狼)


他们一个送医一个坐牢,前者自食恶果,后者罪有应得。
但是能不能不要带着连珩。
连阿姨就那一个儿子,也就那一个孩子。
如果连珩有个三长两短——
“对不起,对不起。”
余景崩溃地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从发现事故到送医抢救,已经过去快一天的时间。
连珩的亲戚朋友陆续赶到,足以可见这次意外的严重程度。
余景的父母也来了,和余景隔着老远,也没上前问候一句。
倒是连珩妈妈敏锐地察觉出了他有些异常,分明自己已经很伤心了,还要整理好情绪坐在余景身边拍拍他的手背。
结果这一拍,拍出了点不寻常来。
“小景,你是不是病了?”连阿姨顺着他的手背往上,在手腕处又摸了摸,“我怎么觉得有点烧呢?”
“他在发烧,”徐杨在一边抢答道,“而且来的时候还晕车了,吐了一路。”
“哎呀,”连阿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拿点药。”
余景连忙起身拦住对方:“我去…我去……”
他忙不迭地离开,几乎是逃一般去了楼下。
也没拿药,换个地方坐着。
徐杨看不下去,买了退烧药过来。
余景也不吃。
“会困。”他哑着声,嘴巴里刚秃噜出两个字就开始咳。
徐杨皱皱眉,把一次性水杯塞到余景手里:“吃了吧。”
余景盯着那两粒胶囊,心里慢慢泛起疑惑。
他这几天成夜成夜睡不好觉,一闭眼都是些陈年旧事。
即便是生病吃了退烧药的原因,也不至于一夜无梦睡眠质量那么好。
祁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去了哪。
菜楚楚深夜飙车没有理由,出事时他会不会也在现场?
余景心下一惊,狠狠打了个寒颤。
对祁炎的关心似乎已经是他的条件反射,等到反应过来,这才重重咬了下嘴唇,恨自己没有出息。
余景刚才去了趟警局,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菜楚楚深夜高速行驶至某一危险路段,连珩用车别停,导致双双坠崖。
好在山崖并没有多高,地形也不陡峭,加之事故发生之前连珩就和当地警局有过联系,所以救援送医也很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悲剧。
整个事件压根没有祁炎的影子,他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避免了余景卷入纠纷。
除了连珩,祁炎压根没考虑过连珩。
或许他也没想到连珩真的能豁出命把菜楚楚救下来。
余景垂眸盯着瓷砖相接的缝隙,迟钝的脑子里胡乱闪过很多信息,把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按着时间线串在一起。
其实菜楚楚这里,余景也搞不明白。
就像连珩之前说过,他都已经知道菜楚楚这个出轨对象了,杀人灭口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无论菜楚楚死不死他和祁炎都不会再回到以前那样,又何必非要搭上一条人命?
一旦出了命案,所有事情就几乎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祁炎他至于吗?押上自己的前途和以后?
还好菜楚楚没死。
余景下意识想松一口气。
可他立刻想到:菜楚楚会不会“继续”死?
——她转院了。
余景仿佛被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后,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手指突然发力,一次性水杯被捏垮了杯身,里面的热水淋了他的整个手掌,淅淅沥沥往下滴着。
余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徐杨拿掉他手里的杯子:“老师?”
余景摸索着他的手臂抓住,嘴唇抖得不成样子:“走……”
“走哪?”
“警察局。”
时隔半个小时,余景又回到了警局。
只是他停在门口,却半天没有进去。
要怎么和警察说呢?
说祁炎要杀人?
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祁炎打过去一通电话。
话筒里忙音拖得老长,依旧无人接听。
事情发生在半夜,菜楚楚转院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祁炎真想要菜楚楚的命,现在差不多都成了定局。
如果人真死了,那祁炎……
余景按住徐杨的手臂,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人真死了,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祁炎这样丧心病狂不把人命当回事,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下定决心,余景向警察诉说时声音都在发抖。
警察给予了一定得重视,会立刻着手调查,锁定菜楚楚所在的位置。
这或许是余景能做的所有事。
——他本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就在余景回医院的路上,他的手机响了。
祁炎的电话来得毫无预兆,余景按下接听时手都在抖。
“祁炎……”
他呼吸急促,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祁炎,你现在在哪?不要做傻事。”
话筒那边非常安静,余景只能听见自己抑制不住的喘息。
许久,传来一声轻笑。
“阿景,你真的去告发我了。比我想的要迟一些,是犹豫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吗?”
余景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样的祁炎让他觉得格外危险不可控。
“你放心,菜楚楚还活着,我已经没必要动她了。”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余景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次的车祸果然跟你有关!祁炎,那是一条人命!”
“是啊,”祁炎却异常平静,“一条人命。”
余景完全听不懂祁炎的话,满脑子只想确保菜楚楚的安全。
“菜楚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就算让她消失,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阿炎,人命不是开玩笑,趁现在还能回头,我陪你去自首——”
“不是的阿景,”祁炎打断他的话,慢慢地说着,“你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我就是太爱你了,如果我没那么爱你,都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余景不能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祁炎呼了口气,“阿景,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用人命来取乐。我也想有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地活着。”
余景喉咙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只剩下一句疑问:“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开心,”祁炎轻声笑了,“单纯地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为什么……”
“可是阿景,我们早就没那么单纯了。”
和祁炎的一通电话,几乎打掉了余景的三魂六魄。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医院,却意外发现手术室外面连珩的亲戚朋友全都不在了。
有那么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手术结束了。
他又带着徐杨忙不迭地去了住院部,都不用去护士站问房间号,一出电梯就能看见某间病房外探望的亲友已经堆到了走廊。
余景快步走过去,听得病房里问候交谈,隐约带着笑意。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一半,余景几乎被逼出眼泪,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没敢进去。
连珩爸爸没挨着病床,瞧见余景停在门外脸色不佳,便上前关心道:“你去哪儿了?你阿姨刚才都没找着你。”
余景揉了下眼睛,答非所问:“叔,小珩的腿还好吗?”
连叔叔拍拍他的肩膀:“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你就放心吧。”
余景咬了口下唇,没憋住嗓子眼里的一声哽咽,连阿姨听见两人的交谈,穿过重重人海,一把抓住了余景的手腕:“你吃药了吗?”
余景摸了下脸:“吃了。”
“吃了好,”连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余景往里走,“小珩麻醉还没过去,你快来喊喊他,他肯定就不睡了。”
余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狼狈,也不好意思出现在连珩面前,但连阿姨攥着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硬是在围挤着病床的人中推开一条路来,把余景推到了连珩一眼就能看见的右手边。
“小珩,”连阿姨俯身拍拍他的胸口,“小景来啦。”
余景还在看连珩吊起来的左腿,甚至于他的左手臂也打着石膏。
这样的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怎样出的事故,车子脱轨滚落山崖时,连珩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包括他的脸部、肩颈,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余景的视线一路向上,看到尚未被纱布掩盖的擦痕。
红肿淤青,触目惊心。
心绪起伏剧烈,在连阿姨撤身时又对上连珩半阖着的目光。
他的意识尚未清醒,脑袋上还裹着纱布,此刻睁眼有些困难。
可饶是如此,却也在努力抗拒麻醉后的困意,颤抖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景。
黑漆漆的眼睛,浸着水,温和地看向他。
余景鼻根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连阿姨捣捣他的手臂,在旁边催促:“你喊喊他。”
余景张了张嘴,也想学着刚才连阿姨俯身凑在连珩耳边,告诉他菜楚楚没事。
可就在他握住床边扶栏弯下腰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个没控制住秃噜下去,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哐”的一声,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余景抬到旁边空着的病床上,护士扣着他的下巴翻了翻眼皮。
“他低血糖吗?贫血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那个,此刻变得格外有精神。
连阿姨把耳朵覆在连珩嘴边,下一秒又直起身子:“低血糖!”
护士递给徐杨一支葡萄糖:“灌给他喝。”
徐杨立刻上手,干脆利落地扒开余景的嘴巴往里灌。
余景并没有昏迷太久,甚至刚才被抬到床上时尚且还残留一些意识。
等到他把一支葡萄糖喝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床边也围了一圈人,登时恨不得真的晕过去。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余景擦了下嘴,强撑着精神从床下下来。
“躺着躺着,”连阿姨戳了盒牛奶塞进余景手里,“你躺着就是,这床没人。”
“我、我有话说,”余景扣着连珩病床边的横杆,弓着身子,凑到连珩耳边,细若游丝地说道,“菜楚楚还活着,你别担心。”

要不是余景趴他耳边说叨叨这一句,连珩还真没想着菜楚楚怎么样了。
不过能再听见余景的声音,倒是说什么都好听。
连珩困得不行,在病床上努力歪了歪他那颗金贵的脑袋,瞥了眼余景苍白的唇,马上就开始操起了心。
动动唇瓣,压根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跟坐过山车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
许久,他又听一声“小珩”。
重新睁开眼,余景正躬身趴在他的脸边。
“啊……”对方小声地惊讶了一下,“醒了。”
同时,连珩感到唇上的潮湿。
他抿了一下,看见余景手上拿着的棉签。
“好能睡啊,”余景垂着眸,认认真真给连珩干裂的唇瓣涂上温水,“刚才怎么喊都喊不醒。”
声音轻轻的,呼出的热气快要打在他的耳朵上。
连珩一眨不眨地看着余景,即便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也要坚持睁着眼认真数着余景的睫毛。
然后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前来探望的人也陆陆续续回了家。
之后还有不少临时知道消息的人过来,很多都是连珩的同事及领导。
连珩的爸妈忙着应酬,余景和徐杨就暂时留了下来。
“小珩,”余景放下水杯,侧了侧他的脸,“醒醒。”
连珩第不知道多少次重新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余景,但很快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
余景也很无奈地看着他,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像比他的手凉多了……
余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
他站起来,决定离连珩远一点。
只是人都还没走掉,却发现那只还插着滞留针的右手捏住了他的衣摆。
伸直都费劲的手指头,没捏两秒就松开了,指尖吃力地在空中扑腾几下,被余景轻轻拢进掌心。
“别乱动,”他把连珩的手在床边放好,“上面插着针。”
连珩手也不麻了人也灵活了,攥着余景的食指干脆不放开。
余景尝试着抽开失败,也不能直接上手去掰,最终也只能由着他就这样攥着。
“我在发烧。”
他觉得连珩攥得更紧了点。
徐杨打热水回来,一脸麻木地看床边两人。
于是余景说:“孩子在。”
连珩有了点劲,握着余景的手指在徐杨面前晃了晃。
徐杨:“啧。”
余景:“……”
徐杨非常懂事地搬了个凳子,跑去窗户边背对着他们迎窗眺望。
余景深觉自己这个老师当的真是失败,于是心一狠,把连珩的手指头给扒拉开。
他听见连珩捏着嗓子“嘤”了一声。
看对方逐渐精神起来,麻醉的劲似乎也快要过去。
趁着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余景忍不住叮嘱连珩两句。
“菜楚楚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她就算真死了,你也别管。”
祁炎和菜楚楚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恶人自有恶人磨,磨到最后谁都没有好下场,他正好落一清净。
连珩费劲地抬了抬头,余景用两根手指点着他的眉心把他重新按回去。
“头上有伤,别乱动。”
连珩被这一手指头点得神清气爽,脸色似乎都红润几分。
他勾勾嘴唇,扯出一个笑来,继续听余景说。
“祁炎现在就像疯了一样,我不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菜楚楚也不是什么好人,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你不要在他们之间搅合,不值当。”
余景这么说着,又觉得自己挺事后诸葛亮的。
这事儿明明就是他先跟连珩抱怨,不然连珩也不会管。
抱歉的话兜在嘴边,想说,但是又觉得太虚假。
连珩为他做的这一切岂是几句对不起就能抵过去的?他说一千一万遍都没用。
正想着,余景看连珩嘴唇微张,似乎是要是说些什么。
他俯身把耳朵送过去,听见细微又模糊的询问:“吃药没?”
余景皱皱眉,直起身子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退烧药。
“吃了,”他瘪了下嘴,“都这样了还□□的心。”
连珩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麻药劲已经过去了,身体各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这在余景面前不好表现出来,再者,他也已经习惯了。
看余景拧巴着脸,于是他又要说话。
这次凑在对方耳边的,是一句“我喜欢你”。
把余景给听的半天没直起腰。
连珩笑得咳了起来,痛并快乐着。
“哎哟哟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别笑了别笑了你现在可不能动!”
关键时刻,连珩妈妈拎着晚饭破门而入。
余景站直身子,背过去脸。
有人照顾着连珩,余景也落一清净。
他把饭拿给徐杨,跟他一起坐在窗户边上吃饭。
算起来,余景和连珩嘴都亲两回了,但还真没这么直白地说过喜欢。
成年人之间对于情感或许没那么重视,可真听见连珩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心绪还是有微微的起伏。
倒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原本搁在心里也很重要的感情突然变质,这种变化让余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徐杨吃一半转过脸来,“你下学期还教我吗?”
余景回过神来,摇摇头:“你好好学习,别掉链子。”
徐杨“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景以为他担心学费的事,便安慰道:“和你之间的约定都有效。”
徐杨垂眸戳着饭盒里的米饭,小声嘟囔一句:“我没问那个。”
晚上,连珩的父母在病房看护。
余景本来不想离开,但他还带着个徐杨,四个人都挤在医院实在没地方睡,只好在附近的快捷宾馆开了一间房间。
他奔波了许久,人生着病,也困得不行。
这些天难得有了睡意,余景洗完澡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沉沉。
脑子里堆了很多东西,和祁炎的那通电话总是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的耳边面前。
什么叫他们没那么单纯了?
什么又叫想有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过日子?
自己不是祁炎的家人吗?
那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间又算什么?
为了祁炎他连父母都能不要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生活有那么一点重回正轨,祁炎为什么非得出轨呢?
说爱自己,能有多爱?
真的爱的话,难道不应该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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