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特殊节日,生意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人驻足欣赏。
林痕是其中之一,颜喻陪他看了会儿,问:“想试试?”
林痕点头。
颜喻买了一只,让林痕去放,林痕摇头,说要他陪。
颜喻无奈应下,陪着林痕踩着石阶往下走,蹲在岸边。
林痕在折腾着点蜡烛,颜喻伸手点了下流动的河水,微凉。
河灯被小心安放在水面,林痕拨了拨水,送它远离。
“按常理是不是该许个愿望?”颜喻问。
林痕点点头:“好像是的。”
“趁还没漂远,许一个吧。”
“嗯。”
林痕双手置于胸前,闭上眼睛,颜喻看了眼,目光就去追随晃晃悠悠的河灯,河水清澈,晃动着灯火虚影,其上有几盏河灯点缀,不多不少,刚刚好。
很美好的景象,让人心中不自觉温柔下来。
“颜喻。”
林痕突然出声唤他。
以为林痕许完愿喊他离开,颜喻正要应声,脸颊就触及一片柔软,他微微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是林痕倾身,吻了他的侧脸。
很轻的一吻,触之即分,却比深深缠绵更动人心。
颜喻失笑,转头对上林痕的眸子,两人距离很近,膝盖挨着膝盖,近到即使是昏暗的环境中,他依旧能看清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
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许完愿了?”他问。
“嗯,许完了。”
“那便走吧。”颜喻起身,忽地被林痕拉住手,他看到林痕也站起来,退后一步,从胸口掏出一枚红色玉佩,捧在掌心呈给他看。
见玉佩是凤凰状的,颜喻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当年先皇准许陆家双胎的龙凤玉佩其中之一,他很是讶异。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让我送给心上人,”林痕往前推了推手,道,“我想把他送给你。”
颜喻没有接,而是问:“心上人?”
林痕点头,即使在晚上,也能看出他的脸颊已经爬上了红晕:“是,颜喻,我……我心悦你。”
毛头小子告白,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颜喻觉得好笑,但还是继续问:“和田红玉,世间难寻,把它给我,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林痕郑重点头,道,“颜喻,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质子,什么也承诺不了,这也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把他送给你,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今往后,我会尽我全力,把我拥有的最好的都捧给你。”
少年的剖白真诚热烈,他站在虚实灯火的交界处,虔诚地捧出真心,祈求对方接受。
嘈杂人声在这一刻被拉得很远,变得模糊,唯有眼前人格外清晰。
颜喻心中悸动,正要应“好”,便被一声焦急的呼唤拉回现实。
“大人,西北出事了。”程风骤然出现,道。
若非十分紧急的事,程风绝对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地突然出现。
颜喻脸上的温柔瞬间散尽,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就带着程风匆忙离开。
直到颜喻的身影隐没进人流,林痕才从突变中缓过神,直起身子。
玉佩在掌心躺了太久,从胸口带出的温热渐渐散尽,归于与秋夜无差的寒凉。
林痕又垂眸盯了玉佩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手,把它塞进胸襟。
一场失败的告白。
颜喻已经离开,夜色再美,林痕也无心欣赏,于是慢吞吞地往回走。
掌权者的成败心机和他们的地位一样,高高在上,那群人你来我往千百回合,也不曾在平常百姓的生活中掀起惊涛。
街道依旧繁华,人声喧闹,人群来来往往,过着重复却又平静的日子。
林痕独自一人在人流中穿行,他走得慢,也久,步入皇城禁区时,人声戛然而至,取而代之的是震人心魄的庄严。
步入宫门前,林痕驻足回望。
肃杀的宫道把生活硬生生劈成两个世界,这一半满是阴谋算计、掠夺鲜血,而另一半,是和隐约的灯火人声一样渐渐拉远的平凡。
林痕突然觉得,这一幕,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半月后,皇宫。
午时已过,烈日高悬。
江因被太阳晒垮了脸,抱怨道:“还有多久啊,我想见舅舅,现在就想见!”
“奴,奴才不知道啊,”小福子躬着腰,悲苦道,“陛下您知道的,颜大人这几日都会和大臣商讨政事,基本每次都要到很晚,还不允许旁人打搅,还望陛下体恤一二。”
小福子说着,求救的目光已经投到了一旁抱着猫的林痕身上,小皇帝向来任性,这世上也只有颜喻和林痕这两人能说动了。
林痕看到小福子的求救,却没给出什么反应,他一直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常年习武,耳力比平常人好些,能听到里面持续不断的争吵声。
这几天总是这样。
不出意外,应该又是颜喻独自一人在对抗一群老臣。
想起颜喻这几日总是格外疲惫的眉眼,林痕心疼极了,他下颌绷紧,很想冲进去站在颜喻身边,就算不能帮什么忙,只是陪着他也是好的。
可是不能,他若进去了,那群老臣就更有理由讨伐颜喻了。
江因可不管这些,他想见舅舅,现在就想,于是做势就要撞开门往里冲。
小福子想拦又不敢冲撞皇帝,只好掐着哭腔又求了一遍:“公子,您快劝劝陛下吧。”
林痕这才反应过来,拽住江因的胳膊:“陛下再等等可好?颜大人正在忙,现在进去不妥,陛下应当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可是……”江因不想,分外执着地去推门。
“陛下,”林痕突然沉声,表情严肃到甚至有些可怕,他半哄半威胁道,“陛下可想清楚,您现在进去了,颜大人会很生气,还会不喜欢你了。”
听见“不喜欢”,江因慌了,他蔫蔫地点头,跟着林痕去了一旁的凉亭。
林痕把糕点推给他,他就默不作声地拿起往嘴里噎,眼圈稍红,很是委屈。
林痕狠下心来不搭理,颜喻已经够难够累了,他不能让江因再去添乱。
两人又等了两刻钟,御书房的门才被打开,几位花白着胡须、神色凝重的老臣相继走出,他们皆是朝廷重臣,太监不敢怠慢,躬身引领他们往外走。
又等了几息,等官员差不多都离开了,林痕才带着江因起身,去见颜喻。
没想到会迎面碰上一位老臣。
“微臣参见陛下。”老臣朝江因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视线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因,明晃晃的僭越。
江因看不出来,又急于见颜喻,只“嗯”了一声便匆忙跑进了御书房。
江因离开,那老臣直起身,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打量起林痕来,满是鄙夷不屑。
林痕与其对视,这人他认得,正是那次宫宴上逼颜喻喝酒的赵渊。
他知道不能让其抓住把柄,便挤出个敷衍的笑,行礼问好:“见过赵大人。”
赵渊呵呵两声,意味不明道:“这位便是林痕林公子吧,果然如传言般相貌、气质皆是不凡,不愧是林王之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啊。”
当年的林修溯,不过是一个靠着一张俊脸入赘陆家,吃上软饭的无用书生。
林痕维持着适当的笑意,只当听不出其中含义:“赵大人谬赞。”
说罢不愿与之过多纠缠,正要告辞,便听见赵渊接着说:“林公子既是颜相的枕边人,就该好生劝劝他,让皇帝下罪己诏乃是上策,莫要再逞一时意气啦。”
林痕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半个月前,西北传来消息,就在江阳王禁足的第二天,府里夜中突然起火,火势极大,水扑不灭,只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便将江阳王府烧成废墟。
包括江阳王在内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皆在一夜之间成了火中焦炭,无一生还。
同时被烧毁的,还有按着颜喻计划,本该被找到的一众证据。
所以,江阳王死时并无罪名,一身清白。
再者,这火起得蹊跷,让世人联想到五年前相同的,也是烧了整个王府、无人生还的那场火,于是墙头草般随风倒,将罪名压在颜喻头上。
一时间,颜喻成了那个罔顾纲常、草菅人命、以权谋私的罪人。
人人皆可自认高贵地骂上一句、踩上一脚。
与此同时,民乱又生,他们把天灾归于人祸,说是因为江因这个皇帝宠信、纵容佞臣,惹了天威,所以老天爷才会降下天罚。
说是要想平息天怒,就得换个明智之人坐上皇位。
于是,吃上赈灾粮,没了性命之忧的灾民重振旗鼓,举着“天子昏聩,佞臣当权,不变必亡”的旗号开始反扑。
桩桩件件巧合到离谱,可想而知是有人站着螳螂头顶当了麻雀,可这群老臣一个个不去思考怎么抓出背后之人,而是日日琢磨怎样才能逼迫皇帝下个罪己诏。
也不知他们是真的抱着只要皇帝揽了错,事件便会平息的天真思想,还是他们本就是藏在树上的麻雀。
林痕挑眉,道:“其实在下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赵大人是已经迷信到相信只要有了罪己诏,老天爷就会下雨;还是蠢到了认为只要陛下写了罪己诏,那些乱民就会感激涕零,自发认错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赵渊没想到林痕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顶撞他,只愣了一瞬,便笑得越发开怀,他扫了眼林痕怀中的猫,道:“黄口小儿目光自是短浅,朝堂之事还不是你一个面首可妄议的,你若有心,还是想想这枕边风该怎么吹吧,省得你家主子真酿成大错,到时候莫说护你了,怕是连只畜生都护不住,悔之晚矣——啊!”
赵渊没料到林痕怀中的猫会突然发难,直接跳起来往他脸上扑,抬手阻挡不及,竟是让猫爪子划到了他的侧脸。
火辣的痛意瞬间蔓延开来,他颤着老手去碰,触及一片黏腻,收手再看,竟是鲜红的血。
挠完人的金乌利落落地,晃了两下毛茸茸的尾巴,耀武扬威地转回来,蹦到林痕怀中又窝了起来。
林痕很快从惊讶中缓过神,看着破了相的赵渊,阴阳怪气道:“这只猫格外娇贵,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差,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自降身份和一只畜生计较吧。”
林痕咬重“畜生”两字,看对方脸色变了又变,回头喊:“小福子,没看到赵大人受伤了,还不赶紧带人去太医院包扎。”
说罢,直接抱着金乌进了御书房。
到时,江因已经被颜喻哄好,窝在书案旁折纸玩,颜喻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他,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到这儿来。”
金乌以为喊的是它,一下子窜下地,跳过桌子钻到颜喻怀里,边叫边脑袋挨着颜喻的下巴蹭,直到颜喻拍了拍它的脑袋才消停下来,卷起尾巴窝在颜喻臂弯开始睡觉。
林痕看着这一幕,心尖柔软,可触及颜喻憔悴的面容,这心尖又被揪起来,一抽一抽得疼。
他想问情况如何了,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走过去,坐在颜喻身边。
“不要担心,我在想办法。”颜喻似有所感,说了句。
林痕沉默点头。
颜喻的手在轻拍金乌的脊背,他看到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抓过来,握在手心,清楚地感知到,颜喻瘦了。
他再不敢用力,只虚虚地握着,怕一不小心,这人就碎了。
林痕垂着眉眼,不想让颜喻察觉到他的担忧心痛,毕竟这毫无用处可言,徒增烦恼罢了。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
颜喻突然歪了歪身子,靠在林痕的肩膀上,依偎的姿势,他以前从没这样做过。
林痕惶恐,要挪开,却被阻止。
“别动,太累了,让我靠会儿。”
窗外的阳光倾斜而下,洒在颜喻面容上,衬得他越发像一件珍贵易碎的白瓷。
林痕想碰一碰颜喻垂下的睫毛,手伸到半空又无助地停住。
“颜喻,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他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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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大火的事,之前提到过,不知道有没有宝子记得,在第七章 开头,感兴趣可以回去看看(* ̄︶ ̄)
另外,破镜这几章写得又纠结又慢,更新时间逐渐阴间,对不住各位,先磕一个or2
时间定在十月中旬,地点在京郊的济源山。
出发前夕,林痕出宫来到颜府,刚走近书房,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迎面走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穿的是普通的粗布衣裳,臂弯处还打了补丁,不待林痕做出反应,对方就朝他微微颔首,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痕才敲了两下门,进了书房。
颜喻像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朝他看过来,倦容依旧。
林痕还是明显察觉到不同。
颜喻这段时间总是微微抿紧的唇有了松动的迹象,眉头也不再皱得那么紧。
“刚出去的那位是司天监的老臣,已经致仕多年,来是告诉我,他这几日观测天象,见水汽有往西北聚拢之势,这几日,西北极有可能会有场雨。”
“那就好那就好,”林痕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没到冬月,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播种。”
颜喻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祭坛是临时在济源山顶搭建的,相比于以往的规格小上不少,不过也无人在意,毕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天,江因换上最庄重的朝服,由颜喻领着,一步步踏上台阶,穿过候在两旁的百官,往最高处走去。
林痕知道没有靠近那两人的资格,自觉站在队伍末尾。
铜鼓的声音低而沉,一声一声,混着不远处寺庙传来的悠长钟声,震得人鼓膜发颤。
距离太远了,纵使目力再好,林痕也才勉强看到颜喻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就是无端痴迷,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坊间传闻,颜相这两年痴迷于一位容貌昳丽、比女子还要美上万分的男宠,在下十分好奇,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痕闻声转头,见身边站了个侍卫装扮,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
“你是谁?”他问,同时警惕地与对方拉开距离。
“我是谁林公子不必知晓,只是我这有桩买卖,想同林公子做。”对方噙着笑道。
笑容刻板,面部僵硬,明显是带了假面。
林痕嗤笑一声,道:“既是交易,就该讲点诚意,你若不以真面目示人,那就免谈。”
假面并没什么反应,还维持着瘆人的笑容,道:“我只是想见宫中一位故人,简单至极的要求,若是事成,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自由身,林公子皆可随意选择。”
“见谁?”
“套话便免了吧,林公子只需要回答在下,对这场交易可有兴趣?”
林痕眯了眯眼,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哪知可不可做。”
对方依旧笑,瞟了一眼林痕后方道:“没关系,公子慢慢想,只是切记不要让旁人知晓,不然,钱守就只能下去陪您母亲喽。”
林痕面色一沉:“你到底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对方就已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很快,有侍卫追上来,将此处无声查探一番后赶往下一处。
林痕再无心思观看祭天大典,他退出人群,回了临时搭建起的帐篷等颜喻。
直到天色擦黑,颜喻才回来,程风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禀报:“目前看来对方应该只有一人,极其狡猾,还没有抓到……”
林痕听见是要务,及时退了出来,他往僻静无人处走,穿过一片小树林,找了块还算光滑的石头坐下,遥望山下的点点灯火。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天空突然下起蒙蒙细雨,清凉的雨丝落在脸上,在这个久旱的环境下竟有种不真实感。
如今雨来了,颜喻应该能好好歇上一段时间了吧,林痕出神地想。
有脚步声靠近,雨突然被挡住了,林痕抬头,见是颜喻撑伞站在他身旁。
“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颜喻垂眸问他,眸光淡淡,林痕却觉得比山下的万千灯火还要温柔。
他愣了愣,才想起今日是十月十五,他点了点头:“是。”
颜喻了然:“这几日给忙忘了,生辰礼先记着,回头给你补上。”
林痕笑了笑,起身把伞从颜喻手中接过,和人并肩而站,道:“不用麻烦,大人记得我就很满足了。”
颜喻没应,而是转头往山下看,林痕选的这个地方不错,视野开阔,能看到山下广袤的平原和无尽灯火,除此之外,还有近处,半山腰的那处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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