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勉强镇定了两天,听到不公审的消息立刻坐不住了,立刻回家打包行李,要去北京。荔莉劝他冷静点,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他什么也听不见,硬梆梆一块铁板一样收拾东西。
“谢雨浓,你冷静点,你走了,娇娇问起来,我怎么解释?”
“就那么解释,没什么不好解释的。”
荔莉追着他问:“解释什么?解释你为男人发疯要抛下她?”
谢雨浓头皮发麻,把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吼了一句:“她又不是我女儿!”
荔莉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浑身发抖,手掌心疼得厉害。谢雨浓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脸颊,火燎似的疼,脑中袭过一阵蜂鸣。
荔莉颤抖着问他:“现在冷静了吗。”
谢雨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发抖,他伸手摁在自己的额头上,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对不起,我——”
房门口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谢雨浓浑身一抖,同荔莉对视一眼,心道不妙,两个人冲出去打开门,果然看见娇娇站在一滩玻璃碎片旁边,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谢雨浓伸手要去抱她,娇娇却盯着他后退了一步,透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畏惧。
谢雨浓愣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一时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泪忽然就从小姑娘的眼睛里冒出来,一串一串玻璃珠子一样落下来,娇娇含糊地问:“那是什么意思,娇娇为什么不是爸爸的女儿?”
“不是的,娇娇……”
谢雨浓把她抱起来,不停摸她的头发,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落下一个一个吻在她温热的额头上。
“爸爸说错话了,对不起,原谅爸爸。”
娇娇揉了一下眼睛,哭得有些抽抽,但对比起她平时的哭法,又过分克制,过分平静,她望着谢雨浓,又问:“娇娇不是爸爸的小孩是不是,舅妈说娇娇是野种,娇娇——”
“谢容娇!”
谢雨浓睁大眼睛盯着她,嘴唇有些颤抖,否认道:“没有这种事,你从哪里学的这种话,不许你再说了,你再说爸爸就生气了。”
娇娇闭上嘴巴,眼睛仍然盯着谢雨浓,任由谢雨浓捋开她被泪水浸湿的碎发,随后默不作声地搂住了谢雨浓的脖子,被泪水泡得冰凉的小脸贴在谢雨浓的脖子上,好像一块融化的冰。
她小声道:“爸爸不要生气,娇娇会乖。”
谢雨浓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呼吸道里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流动,只要他呼吸一下,就是密密麻麻,尖锐刺骨的疼痛。
他们总是在为了所爱隐瞒着什么,隐瞒心意,隐瞒真相,隐瞒我已经受伤的事实。可是什么是事实呢?事实是当伤口被揭开的时候,痛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有时候并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愿,伤害就伴随着爱,一起发生了。
接下来的两天,舆论快速发酵到了一个白热化的阶段,因为不公开审理,网络媒体众说纷纭,甚至出现了很多阴谋论,将戚怀风抹黑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耍大牌潜规则这些就不必说,别的罪名更是五花八门,逃税漏税,受贿行贿,交易毒品,甚至还有聚众淫乱这样的罪名。
谢雨浓在上海如坐针毡,想了想,决定碰运气去了一趟LongBlue。下午四点,酒吧还没开门,酒保小哥看见他先是惊讶,不过很快恢复镇定,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直接领他往二楼去了。曲如琢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到来,或者说早就做好准备他会来这一趟。
谢雨浓来不及坐下便着急地问:“曲老师,怀风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你们是有什么计划吗?”
曲如琢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坐下:“小七的事情很复杂,我们没想到薛慕容用小七的名义办了户头,甚至开了空壳公司,现在薛慕容想全身而退,上面又有他们的人推波助澜……”
听到这些,谢雨浓手脚冰凉,他咽了咽,问:“难道真的要他代替薛慕容坐牢吗?这件事不该这样啊。”
曲如琢沉默地注视着他,斟酌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们有机会反击,但是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谢雨浓的目光动了动:“什么?”
“你还记得徐栩吗?”
“徐栩?”谢雨浓顿了顿,想起来是谁,“我记得他,跟他有关?”
曲如琢点点头:“徐栩如果能出来做污点证人,就可以一举扳倒薛慕容,这样她哥哥也不得不放弃她,薛慕容多个户头都坐实了洗钱,薛慕容那个哥哥元气大伤,所以他们才会想要不惜代价让戚怀风顶罪,他们也怕薛慕容抖出更多事。”
谢雨浓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他问:“徐栩是污点证人,所以……徐栩帮他们做了什么?”
曲如琢看了他一眼,说:“如果我们查得没错的话,徐栩就是帮薛家兄妹打理黑钱的管家,他每两个月就会飞一次澳门,而且你知道他的前科吧?”
谢雨浓点点头,皱紧了眉头:“之前他和关心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嗯……他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不是收手了,他在澳门很可能经营暗娼生意。”
“暗,暗娼?”
谢雨浓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所以戚怀风莫须有的罪名里才会有聚众淫乱这样的字眼,所以这一切并不只是媒体胡编乱造的巧合。
曲如琢继续道:“现在的情况是,各大新闻媒体要么缄口不言,要么畏惧权势,不敢开口,我和那云的想法是至少找到一家正规的有权威的新闻社,先行曝光徐栩,迫于舆论压力,徐栩必然要被刑拘审理,只要他松口招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新闻社……”
谢雨浓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曲老师,你把稿子给我,新闻我明天就能给你发。”
曲如琢诧异道:“你?你怎么……”
谢雨浓快速从包里抽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邮箱和电话,微信也是这个地址,今晚务必把稿子发给我,明天我一定给你把新闻发出去。”
曲如琢接过纸条,无措道:“你确定,现在叫得上的媒体都拒绝发稿了,哪家新闻啊?”
“沪惠民生!”
第179章 36 暴雨将歇
沪惠民生在改革以前,是一家民营报社,后来统改之后变成半民营,之所以说是半民营,是因为本身沪惠民生本身不是主流纸媒,跟它的名字一样,主要发布一些利民惠民的有用信息,大部分板块的娱乐休闲性更强,所以编辑部等主干部门依然采用原班人马,整改后并未多加干涉,只是多了一道官方审核。
而雪菡毕业之后来沪第一份工作,就是沪惠民生的校对。
像这样的媒体,一方面是官媒,有一定的说服力,另一方面审核较松,很可能并不在薛氏兄妹的防备范围内。
谢雨浓直接一脚油门开车去了沪惠民生的编辑部,他在车上同雪菡交代了事情经过。雪菡惊慌之余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立刻答应替他先行沟通。等他停好车打开手机,邮箱里也已经收到曲如琢发来的新闻稿件,附带了几张照片,能看出来是赌场隐秘拍摄,徐栩正在灯红酒绿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今天这则报道,必须要发出去。
雪菡在一楼大厅等他,看见他身影一出现,就蹬蹬冲过去拉他,又不敢大声说话,紧张地问:“师父,你总算来了,我刚才跟我们主编说了,他态度蛮奇怪的,说是要先看你的稿子再决定。”
谢雨浓点点头:“我带稿子了,我们打出来一起见他。”
雪菡简易排版后,纸张便一节一节地从打印机里吐出来。谢雨浓盯着那些逐渐显露的图像,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笃笃——
沪惠民生的内部装饰简单,编辑办公区还是很陈旧的木质套装桌椅,格格不入地安了两台液晶电脑,每张桌子都堆砌着小山一般高的稿件书籍。而谢雨浓怎么也想不到,作为核心的主编办公室内会比外面的办公区更为简陋,除了一面墙的书架和一张上年纪的书桌外,这里连张沙发也没有。
转椅里坐着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听见敲门声,便微微低头,是老花镜垂直鼻梁中部,好直接看向他们。
谢雨浓与他目光相接,下意识有些紧张。
雪菡小声道:“这就是我们主编,张老师。”
谢雨浓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张老师好。”
张主编扶了扶眼镜,喉咙里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咕哝,随后道:“稿子给我看看吧。”
雪菡立刻跳起来,恭恭敬敬地跑到递上打印件。
谢雨浓缓步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立,小心翼翼的打量这个花甲老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某一个瞬间,对方瞥了自己一眼,谢雨浓心头一惊,就看他敏锐的眼神又收了回去,幽幽道:“我这儿没有椅子,只好委屈一下了。”
谢雨浓连声说:“哪里,不会。”
雪菡小声解释道:“张老师一般是谢绝见客的,因为以前老有小老板想来登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谢雨浓点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张主编的目光再也没有抬起,始终盯在这份稿子上,片刻过后,他把眼镜退下,老花镜挂在胸前,他沉沉地看向谢雨浓,问:“为什么找我们发这份稿件,别的新闻社不肯发?”
谢雨浓惊讶于他一眼识破他们的困境,看来对方已经通过内容嗅出一二分不同寻常。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交代。
“张老师,这份稿件已经被国内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媒体全部拒稿了,您在业界多年,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相信您也能猜到一二,稿子的内容您也看过了,这不是简单的贪腐案,背后涉及的除了钱,更是人命,还有无辜的人的清白。”
张主编看他一眼,随后放下稿件,倒回了靠背椅里。谢雨浓拿不准他的态度,该说的他都说了,事实如何稿子里也都写了,如果这样都没办法请动他,那也只能另寻出路……
“这份稿子我们发了,雪菡,现在交去印厂,并且同步我们的所有官方账号。”
谢雨浓呆呆愣在原地,眼看着张主编把那份稿件递给雪菡。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雪菡只是匆匆看了谢雨浓一眼,就急匆匆带着稿子跑出去了。
谢雨浓茫然看了一眼跑出去的雪菡,又扭过头回来看张主编,不由自主地问:“为,为什么?”
张主编重新戴上眼镜,阅读起手边的稿件,口吻平常仿若谈论今天的天气。
“新闻社如实发布新闻,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
张主编抬头看了他一眼,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我们是沪惠民生,为民众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谢雨浓愣了愣,喉咙不知为何有些发干,隔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去,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别客气了,快走吧,我也要准备下班了。”
谢雨浓直起身来,眼睛格外明亮。
“谢谢您,真的谢谢。”
第二天一早,沪惠民生发布的娱乐圈重大贪腐权色案件席卷了互联网所有位置的头条,微博热搜从第一条到第十条几乎全是讨论沪惠民生报社,以及案件相关的信息,很快就有人扒出曝光对象就是很久之前有过性丑闻前科的圈内著名选角导演徐栩。借此为突破口,有不少早就按捺不住只等出头鸟的媒体及娱记开始以模糊的口吻曝光内幕。
谢雨浓冷静地意识到,其实薛氏兄妹只手遮天的行为,已经引起众怒,只是行业内众人敢怒不敢言,现在墙倒众人推,大家都很清楚徐栩倒下之后会发生什么。
当天傍晚,网络上就出现了视频,公安在浦东国际机场抓获了想要潜逃出境的徐栩。
谢雨浓关闭手机,瘫倒在靠背椅里,这短短几天,他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一颗心提起又落下,精神几乎在摧毁的边缘,又悬崖勒马似的被扯回来。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有第二遍了,现在一切只差临门一脚,只要徐栩招供,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谢雨浓睡了这一周以来最放松的一觉,梦中,他久违的梦见了谢溏村。
他看见烈日炎炎下被晒得滚烫的水泥洗衣台上躺着两个小男孩儿,他们穿着破旧的背心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泥台上,忽然起风了,河岸边的柳树沙沙作响,波光粼粼的水面毫无防备地溅起一个巨大的浪花,窜出一个人来。冰凉的河水拍打在男孩儿们的身上,很快他们也被水里的人闹起来,接连跃进河里。晶莹的水花折射出五彩的旖旎光芒,谢雨浓的视线逐渐模糊,渐渐的,好像听见什么声音,视野无限趋近于白色——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米白色的天花板。他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耳边的手机在响,勉强爬起来接通。
“喂?”
窗帘的缝隙露出一些暗蓝色的天空,时间应当趋近于凌晨五点。
电话那头始终没声音,谢雨浓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声:“喂?”
“……喂,老谢,是我。”
谢雨浓拿开手机,确认了一下通话界面,来电显示人赫然写着张之泠三个字。
第180章 37 以爱的名义
谢雨浓挂了电话就驱车往平江开,全神贯注开了两个钟头,车子驶进谢溏村的时候,正赶上上班上学的时间。他把轿车歇在离家比较近的路边上,骑电瓶车接送小孩儿的人经过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好奇这是谁家的孩子。
本来要到谢家得走很长一段小路,七弯八绕的,不过前几年村里进行了整修,拆了几座房子,又新建了一座桥,现在只要开到村里大路的某一个豁口停下,过个桥就能到谢家,相当于车子开到家门口了。谢雨浓锁好汽车,过桥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桥头那座曾经住过一对老母子的简易小屋,许多房子都推了,只有这里又是修路又是推房,竟然保留下来这间简易小屋,孤零零立在一片草丛里,好像一座墓碑。瞎子阿二死后村里把这栋房子出租给外来打工的人,不过最后都因为听说这房子不吉利而退租,所以现在只是空关在那里。
河水潺潺流过桥底,谢雨浓在桥上穿过时,感觉在某个瞬间听见了一种从很远处传来的风音。
他摇摇头,拔除杂念,缓缓往里走。
路过谢家的时候,他匆匆望了一眼,却没看见吕妙林和谢有琴,倒是看见站在院子里刷牙的周伟国,周伟国见到他像以为自己眼花了,满嘴牙膏泡泡噗噗响了两声。谢雨浓笑笑问了他一声好,又说自己一会儿回来,就那样穿过去了。
等他走到石家门口,果然看见在一个人蹲在进门的石阶上,和衣靠在门槛上。
谢雨浓微微皱眉,迟疑了一瞬,才推了推他:“之泠,之泠?”
张之泠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谢雨浓,恍若梦境,喃喃叫了他两声,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好了,快起来吧,睡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要睡到我车里去睡。”
张之泠把皮夹克套好,勉强搭着谢雨浓的手站了起来。也许是门口的动静惊动里里面,大门从内打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皱着眉正盯着他们,谢雨浓愣了一下,叫了句:“衣衣?”
小姑娘明显也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小雨哥哥!”
因为谢雨浓没空回来,又因为衣衣小学四年级就被去送去苏州读了,谢雨浓也真是很久没见过石衣衣。她跟石安一样个子高挑,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起来已经像一个小大人了。
衣衣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在触及谢雨浓身边的张之泠的时候,转换为一种复杂的神色。
“小雨哥哥,你认识他。”
谢雨浓咽了咽,看了一眼张之泠,才说:“奥,嗯……认识。”
“小雨哥——”
“衣衣?你在跟谁说话?快进来,不要跟他说话!赶他走!”
衣衣面露难色,打开大门,喊了一句:“妈,是小雨哥哥来看哥哥了。”
大门敞开,谢雨浓一眼就望见回廊下站着的阿大妈妈,上次见她好像是去年中秋,当时她穿了石安给她买的新裙子来谢家串门,烫了黄头发,看起来很显年轻。可现在这个穿着肥大针织开衫,面色暗黄的女人又是谁,谢雨浓站在门口都能看见她头顶花白的发色。
完全不像了。
阿大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像认出确实是谢雨浓,却一眼又看见对方身后的张之泠,脸色暗了暗,像强压住怒气,压低声音讲:“小雨,你回去吧,石安在休息,他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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