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姐,你饶了我师姐吧!”
谢雨浓这才分了一分余光给胡因梦,胡因梦彼时正笑着附和那边的话,却还是轻轻扫过他一眼,未动声色。
那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抬手又指了指那个坐在角落已经吃了一会儿的男生——他头发上还夹了两个做头发的金属夹子,把刘海掀起之后,精致硬朗的五官便显露出来,他跟戚怀风长得不是一种类型的,戚怀风五官也算深邃,但是是亚洲人的深邃,这个人的五官像欧洲人,双眼皮是眼窝凹陷凹出来的,眼珠子和头发倒是漆黑的,有点像墨西哥人。
他察觉到谢雨浓在打量他,于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好。”
谢雨浓一下子如坐针毡,别开目光回了句:“……你好。”
那云看他不好意思,连忙招呼他:“你别管他,他一天到晚像人家欠他八百万,是我公司的模特,叫尚磊。”
“奥……”
那云的眼睛在桌上转了一圈,落到了胡因梦身上,刚伸出手就被胡因梦一把握住,胡因梦笑得人畜无害,小卷发衬得她很甜美,谢雨浓注意到,她也擦了和关心禾一样的粉色唇釉,抿唇笑起时,嘴唇会有一种漂亮的光泽,像瓷器茶杯上那层薄薄的胎釉。
“那姐,我跟小雨哥哥认识的,我跟他一起读书的。”
“哦,我都忘了,你也是良学的,”那云收回手,后知后觉拍拍自己的额头,旋即扭头叫了一声厨房里的戚怀风,“小七!还不来!你再不来,外国人要给你吃光了!”
谢雨浓茫然抬首间目光与尚磊交错,看见尚磊指了指自己,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们叫我外国人,我爸爸是法国人。”
“奥,奥……挺好的……”
谢雨浓正喃喃不知所以,就听见戚怀风喊了一句回来:“别催呀!在端出来了!”
胡因梦挽着关心禾的手臂发嗲:“怀风哥哥,你弄什么好吃的啦!是不是专门弄给心禾姐吃的啦!”
谢雨浓后背一僵,看向胡因梦和关心禾,胡因梦笑得更似春风桃花一般,痴痴贴着关心禾咬耳朵:“还是怀风哥哥会疼人哦。”
关心禾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瓷白如雪的面庞染上一层淡淡红晕,杏眼弯弯的,只说了句:“吃饭吧你。”
“来了来了。”
谢雨浓下意识回头,只看见戚怀风端了一盘东西小心翼翼地朝他走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针织家居服套装,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弄,换个人你只会觉得他邋遢,可这个人是戚怀风,谢雨浓总疑心他整个人在发光。
谢雨浓心虚地收回目光,默默让开了一点,那云也就顺势跟着他也让了一点出来,似乎有意叫戚怀风坐里面——坐关心禾旁边。
“干嘛,我要坐这里的。”
还没等谢雨浓反应过来,戚怀风已经把一盘子东西放在谢雨浓眼前,一屁股挤进谢雨浓和那云中间。三个人肩膀贴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谢雨浓下意识抬头看他,目光相撞的瞬间,戚怀风在众人眼皮底下冲他眨了眨一边眼睛。
心好像又悄悄被掐了一把,咬了一口,谢雨浓低头看过去——
不知谁问了句:“咦,这是什么?”
尚磊夹过去一块,咬了一口,下定结论:“虾饼。”
谢雨浓提起筷子,却只是盯着,始终没有去碰,他反而看向戚怀风。戚怀风正和那云在谈工作,只给到他一个侧脸,半个身体,看不清表情,却也能察觉到他的专注认真,他的下颚和额头都是绷紧的,偶然一个低头,像瞥见什么,手飘过来很自然地夹了一个虾饼递进谢雨浓的盘子。
速度太快,太过自然,谢雨浓自己也没反应得过来。
不过再快,胡因梦也会看到。
谢雨浓没空管胡因梦针扎似的目光,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盘子里的虾饼,忽然把筷子放下了。
啪嗒——
戚怀风一顿。
“怀风,我有话跟你说。”
戚怀风回过头,有些发怔:“怎么了?”
谢雨浓对大家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拿起包就往玄关走,戚怀风不知道怎么了,自然就追着他去了。那云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两个人的背影上,回过头来,却碰巧看见胡因梦也在看他们,于是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里无声无息已经有了一盘帐。
“我说你个外国人,少吃点,明天还要拍摄!”
“那姐,我已经吃得很少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吃了两份肯德基!”
戚怀风靠在玄关的柜子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他们有点闹,你要先走?”
谢雨浓勉强笑笑,顿了一会儿,才从书包里掏出那个他藏了很久的墨绿色金丝绒盒子。戚怀风看见盒子,眼睛里一下迸出光来,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谢雨浓感觉到自己耳朵有点发烫:“你上次讲,叫我送你个礼物。”
“那是,那是醉话呀,叫你花钱了……”
“那你不要,我拿去退了。”
“别别别别!”
戚怀风赶紧抢过来护在怀里,生怕他真的拿去退了似的。谢雨浓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心情放松不少,戚怀风俯下身子从底下看他的表情,也跟着他笑了:“你笑啦?我当你今天不开心呢。”
谢雨浓抿住嘴唇,刹了车,别开脸不看他,声音很轻:“没有,挺开心的……”
戚怀风直起身子靠回柜子,脸上一副小心翼翼又带几分得意的神色,他缓缓把那盒子打开——黑丝绒里衬上静静躺着两枚贝母袖扣,光泽温润如同两枚上好的淡水珍珠,皎洁得好似月光遗落。
送人礼物,自己选得好不是本事,收的人要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谢雨浓悄悄打量他的表情,就看见戚怀风挑了挑眉,嘴角缓缓扬了起来。
“小伙子,眼光怪好的。”
谢雨浓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自己找叶青一起买东西是个明智的决定。当然,他全然忘记自己其实是被叶青拖上跑车的。
“那肯定。”
戚怀风合上锦盒,闭了闭眼睛,把锦盒护在心口,正式地回了他一句:“谢谢,我很喜欢。”
这下谢雨浓感觉自己似乎不止耳朵烫,面颊似乎也有点发烫,只希望单是烫没发红。
“你喜欢就好。”
“那回去吃饭?月亮虾饼还没吃呢。”
谢雨浓听见那四个字,心头又是一动。尚磊知道那是虾饼,但只有谢雨浓和戚怀风知道那是月亮虾饼。谢雨浓第一次吃月亮虾饼,就是戚怀风买给他吃的。虾饼就是虾饼,没什么稀奇的,可是加上月亮两个字,就是他们的记忆,他们共同的记忆。
吃不吃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们共同的记忆,依然存在。
哪怕他们分离,记忆也还在。
谢雨浓兀自笑了笑,抬起头时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并没有等戚怀风说出挽留的话,而是直接拉开门走了,连声再见也没有讲。走得太急,鞋没有穿好,幸好高档公寓的红地毯没有让他摔跤,他一路逃进电梯,担心戚怀风会追过来,赶紧按了一层,关门。
18层,上来时好像地久天长,心也飞起来,下去时,一下子,也就到底了。
走出电梯时,谢雨浓回首看了眼那副金碧辉煌的电梯,电梯合上,金色的门里映出自己的脸庞,没有发红,甚至是苍白的,徒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寡淡和茫然。
就好像戚怀风已经匹配得上静安区高档公寓的18层一样,他匹配的,他的位置,是在杨浦区邯郸路220号男生宿舍里的一张上床下桌的铁架床。
月亮虾饼只存在于他们的记忆,如今的虾饼,炸的油是新的,炸的人也是新的,早就不是当初的口味。不是换上崭新的衣服就能融入崭新的世界,虾饼早就从流行小吃的行列退伍,而戚怀风的世界,也已经不再适合他踏足。
谢雨浓在归程的地铁上,靠着地铁门看着穿越隧道时黑色窗户中的自己,那隧道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好像有什么一起跟着隧道,倏地一下,就过去了。
他掏出手机,给胡杨发送了一条信息。
「胡哥,对不起,我真的演不了,我会申请退社。」
第80章 27 白玫瑰
因为谢雨浓退社的事,弄得梁佑安很尴尬。组织上布置下任务——其实就是胡杨布置下任务,一个礼拜之内,必须说服谢雨浓放弃退社,否则就叫他也一起滚蛋。梁佑安恨不得穿越回两个礼拜前,拉住在宿舍公告栏前面对谢雨浓吹牛逼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拱火,哪来今天逼上梁山。
谢雨浓这个人也奇怪,平时看起来闷声不响,你说什么,他都可以随便。可谁知道硬气起来,九头牛拉不回来。梁佑安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说什么也要退社。
陈铭和叶颂看梁佑安苦恼,又觉得其实麦田剧社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中午四个人一起吃饭,也帮劝了两句。谁知道谢雨浓忽然撂下一句我吃好了,端起盘子人就走了,弄得三个人一下都懵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软柿子一样好脾气的谢雨浓忽然变了。
叶颂周末回家吃饭,跟叶青讲起这件事,叶青挑了挑眉,问他:“他最近还有别的事吗?出去过伐?”
“出去?”叶颂皱了皱眉,想到有天晚饭谢雨浓确实没跟他们一起吃,“好像有一天……说是去见一个朋友,做模特的。”
叶青叹了口气,随手理了理自己新做的头发,悠悠道:“人家啊,是在经历人生巨变。”
其实说人生巨变是有点夸张的,但是叶青说得对,谢雨浓确实经历了一种变化。他回想起胡因梦过去说过的话,想要的东西不牢牢抓住,就会被人抢走。胡因梦当然错了,戚怀风不是东西,是个人,人是不可能牢牢抓住另一个人的,人是有脚的。
可是他确实抓不牢戚怀风,不过他也不相信胡因梦抓得牢。
大城市的开放,繁华,像久光精品店里那盏水晶大吊灯,琳琅满目的富丽与堂皇就那样泼洒下来,让他也恍惚了片刻。其实他不是胡杨,也不是詹秋棠,他没有本事也没有勇气与世俗为敌。
谢雨浓承认自己的自卑,敏感,胆小,还有极度的自私,他既奢求戚怀风看向他,又舍不得向戚怀风主动迈出一步。
而他终于明白,戚怀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孤岛,深海之下,他连带着一丛暗礁,水势退去,自然成就一片山脉。真正的孤岛,只有他自己而已。
谢雨浓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自己的心关进盒子里锁起来。
他决定不要再去想了。
那本日记被他锁进桌子里的最后一个抽屉,锁上之前,他写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回头。」
梁佑安最终没有完成任务,但胡杨也没有真的让他退社。只是胡杨依旧不甘心,在某一天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他们宿舍,把《星期五》的剧本扔在谢雨浓桌上,很蛮横地问他:“最后问你一次,演不演?”
谢雨浓转过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回答他:“对不起,学长。”
胡杨绷紧了下巴,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他抽走剧本,一声不吭扭头离开了宿舍。梁佑安要追出去看看,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一声响亮的“操”字。
宿舍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谢雨浓,而谢雨浓却依然只是摊着一本书,安静地做笔记。
从此,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上海的秋天像一份露水情缘,只有一个夜晚般短暂,昨天还是短袖T恤,今天就是棉衣秋裤。宿舍里三个江浙沪土著习以为常,只是苦了陈铭,冷不防得了换季感冒。来势凶猛,大约是什么病毒感冒,谢雨浓和叶颂每天轮流给他带饭,梁佑安要排戏,没空着宿舍,所以自掏腰包给全宿舍买了板蓝根,每人每天供应一杯,允许续杯。
这件事后来被叶青晓得了,把她逗得笑得花枝乱颤。谢雨浓自此知道原来板蓝根并不能预防感冒,最多起个心理作用,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的起效,三个人总归没感冒。
期末最后一门课考完的那一天,梁佑安给了一人一张门票,请他最最亲爱的舍友到相辉堂看戏。谢雨浓看了票子上剧目的名字,不是《星期五》,而是《红楼梦》,主演梁佑安。
叶颂恍然大悟似的说:“怪不得他身边最近总是一堆女孩子,原来是十二金钗啊?”
陈铭缩在他的床上,看着那张票子有点为难:“我要去吗?我怕传染人家。”
“侬老早好了好伐,”叶颂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上海话,察觉他听不懂,于是走到陈铭床边又换了普通话,“你下半学期病假太多了,形策那个老师挂不挂你还是回事……你也是,一个感冒,哪里有那么严重……真那么严重,你那个女朋友呢?怎么不来看看你?”
他的话一说完,陈铭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得出口话,哇啦一声竟然哭了出来。叶颂吓了一跳,谢雨浓也站起来看他,而陈铭依然沉浸地痛哭流涕,他们两人相看一眼,有点尴尬。
原来陈铭不只是感冒伤风,而是伤心。
最后的最后,陈铭还是去看了梁佑安的第一场大戏。只不过他看到贾宝玉新婚夜,黛玉在病榻上悄然离世的桥段时,又忍不住大哭一场,引起了一小片骚动。还好舞台远,听不太清,演员们倒没被影响。
结束时,全宿舍上去给梁佑安鲜花,陈铭扑倒在他怀里哭,一米九的林黛玉,着实是第一次见。梁佑安莫名地看着另外两个人,兴奋地问:“我演得就这么好啊?这么感动的啊?”
叶颂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咳了一声:“是林妹妹演得好。”
“元春演得不好吗!”
众人回头望去,看见叶青穿着一身正红的凤冠霞披姗姗而来,那些珍珠翠簪簇拥着她,让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珠光宝气,容光焕发。新闻社的新晋小花,金融系的新任系花,她是被请来客串的。
叶颂嫌弃似的把一把康乃馨塞到她怀里:“有点一般。”
叶青一手接过康乃馨,一手扶着头上的一只冠,惊呼道:“要死了,我几岁啊,送我康乃馨!”
谢雨浓这才把手上的一把白玫瑰递给她,笑着说:“康乃馨是老板送的,我们买的是白玫瑰。”
叶青微微蹲了一下身子,笑意盈盈地接过了白玫瑰:“谢谢!”
话音刚落,天上飘落星星点点的几片花瓣,谢雨浓的眼上落到一瓣,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舞台上方飞舞而落一片白色的花瓣雨,雪一般淋得人满头满身,铺满舞台,女孩儿们的欢笑声让他如临大观园真境。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大喊,演员再谢一遍幕!
下台却已经来不及了,谢雨浓被拉着一起挤在演员堆里谢幕。欢呼声和花瓣雨盖过耸动的人潮,他看见观众席里有个人好像一直看着自己,只是花瓣还没落完,他看不清楚。
他眨了眨眼睛。
花,渐渐就落尽了。
那个身影逐渐清晰——
他在所有演员鞠躬的时候,抱着叶青趁乱塞给他的那束白玫瑰呆呆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看见那个人笑了一下,随后张大口型说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那是高考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谢雨浓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
下雪了,他淋到过别人的心事,他疑心那是错觉,谁知道那是真的,如今人家来讨回自己的心事了。
填志愿的那天,宋林兆言在第一志愿删除了北京大学,填上了同济大学,医学院。
【作者有话说】
本文所有人的学历五毛一斤!一切高校相关,纯属虚构!切莫当真!
第81章 28 无心
有的人天天见面也还是会紧张,有的人长远不见,忽然见面也依然一如过往。谢雨浓一直以为宋林是他后一种朋友,再见面才知道,其实不是。
“您好,您的两杯伯爵奶茶。”
服务员瞥了眼桌上那把新鲜欲滴的白玫瑰,微微一笑,默默把两杯奶茶端放在桌上,又把靠边的一只瓷瓮推到桌子中间。谢雨浓总觉得服务员小姐的眼神别有深意,那束白玫瑰是叶青跑得太快,被十二金钗的小姊妹拉去庆功,所以阴差阳错只得被他带走。
谢雨浓垂着头匆匆向服务员说了谢谢,慌乱间刚要端起自己的奶茶喝一口,手却被摁住了。他浑身一僵,盯着那只手一动不敢动。然而宋林并没有其他动作,几秒之后,谢雨浓听到叮咚两声,瞥见自己的奶茶表面还泛着波纹,一圈一圈如同他心上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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