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完,我立刻辩驳道:“什么扰得心烦意乱?我纵使为温禀心烦,也应当不是你语气中的这种意思。”
吟无但笑不答,自顾自说道:“这时来个温禀认为才是他真老师的人。”
吟无突然抬手,食指朝我勾了勾,我便如被绳子牵到了吟无眼前,再低头与吟无仰起的面容正对对上。
我眯起眼睛。
吟无道:“你被他放弃,被他伤心,还被他以血养的蛇妖伤身,后被关入牢狱之中,他想剥了你一身皮换给他认为的那个老师。”
我颇有些无语:“别说我不一定会伤心,我若真被关起来,应该也不至于跑不出来。”
吟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颔了颔首:“你逃出来后该遇到丹璀,他要杀温禀,虽然温禀负你,但你应当仍旧不舍。”
“……”我被吟无编故事的能力弄得叹了口气,没忍住伸手一把遮住了他的嘴巴,“好吧,按理我本该受尽苦楚,一边不舍一边助丹璀去杀温禀,最后关头是否还要背信弃义救下温禀,再与温禀隐居深山,日日愁眉苦脸相对,直到温禀想起自己亡国都是被我所致,甚至他那个假的老师也以身成大义,为国捐了躯,他恨死我,最后一刀结果了我?我方能带着满身心的伤回来当神仙,继承你的位置?”
吟无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手从他脸上拿下,点头赞许我:“差不多如此。”
我咬牙:“吟无,你去人间偷看我时,究竟看了我写得多少乱七八糟的故事,东拼西凑就凑出这么个东西。”
吟无笑。
我双手环胸,故意抬下巴垂眼睨他:“那为何没这么做?”
吟无手指轻拍了下手心,摊开双手:“谁让你整天嘴里念叨着找我。”他还颇为惋惜,“关于我的记忆,应当不该这么早想起才是,不然整天听你心里念我,烦得很。”
我说他无聊,编了个这么大的故事,我喊两句把耳朵堵上不就听不见了吗。
我想了想,又没忍住笑,还抖了下脚:“我觉得你应当是怕我生气,我回来后若知道你如此戏耍我,我肯定很久不理你。”
我本以为吟无要啧上一声,说我想得太多,我不理他又不什么稀奇事情,往常我也是远远见他闲得无事到处晃悠,便知他心中无聊,要找一两个神仙戏耍一下,便溜得影子也抓不着。
这会儿没说我想太多,只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倒不是。你梦里找我,我借纸鹤给你回话,当时想的便是不该理你,你得自己解决一些问题,如此我才放心把天庭交给你。”
我没忍住哼了声,难怪当时颇有些后悔地说已经助我良多!
吟无仍旧笑着缓慢道:“可我后来又想起,这天启一开,一旦写下你的名字,你回来后我便已经不在。”
我看他,想说他怕我伤心?
吟无却以我从未听过的声音,轻柔回我道:“我未见你最后一眼,便心有不舍,不大甘心。”
吟无思考了一会儿,反问我问得是什么。
我眉头一跳,有些不大乐意,便也不想再问,只晃了下手中卷轴:“那如今可以写下名字了?”
吟无手指一挥,我手中发光卷轴便被打开,上面一字都没有,只覆着一层淡淡金光。
我端详了着卷轴一会儿,好奇:“这与柳婉婉手中得到的那个有些像。”
吟无点头:“要让你们重回天庭,我便照着仿了这么一个。”
我抬手变出一只笔在我手心,下笔就准备写下自己名字。
吟无却先召回了卷轴:“不是你。”
我奇怪:“那能是谁?这满天庭待着的神仙、以及下界那些即将回来的神仙,有哪个认识你认识得比我久吗,为何不是我?”
吟无半阖上眼睛,胡言道:“你太笨。”
我盯着他的脸看:“你除此之外没别的话可讲?”
他抬眼,笑我:“生气了。”
我摇头:“既没有再需要我帮忙的事,我便回去休息了。到时若你想起有话要对我讲,你便写下来,等你死后我收起来慢慢看。”
吟无低声笑。
我作势走,他又说行了,会很吵,你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听到很多声音在你身边吵闹,你会睡不着。
我当然是不在意,这个世界上哪有他能行,我就不能行的事情。
吟无手指又轻叩扶手,突然决定:“写丹璀吧。”他顿了顿,纠正,“柳秋行。他虽呆笨,但性子比你沉稳,能耐住性子。”
“在你眼中有不蠢笨的人吗?”我无所谓这天帝谁来当,丹璀也确实是个比我更好的决定。
吟无嗯嗯应了两声,不反驳。
我把手中金笔递给他:“你写吧。”
吟无不接:“过会儿吧。”
“等什么?”
吟无闭了闭眼睛:“等寻若带着温禀那半魂入死魂海。”
我愣住:“你是骗我说你寿元将尽?你在寻死?”
“当然不会。”吟无睁开眼睛,“我知我寿元将尽,但我这般比你们都聪明有用,故而死前也能完成一两件大事。”他笑了声,调侃我,“元宝,你以后可再也遇不到我这么聪明的人了。”
我盯着他,没忍住又问,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吗?
吟无眼皮上下一眨:“没了。”
我点了点头,本想说那我有些话要讲一讲了。
吟无又慢腾腾开口:“先前跟你讲的那句话可还记得。”
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讲,这么突然被打岔,大脑顿住,脱口而出:“你讲了那么多话,我该记哪一句?”
吟无却直身,一根手指扣进我衣领里,把我拽了下来:“亲我。”他命令道。
我眨了眨眼睛,想笑话他这还不如温禀呢。
他用另外几根手指蹭了蹭我下巴,轻声说:“来。”他缓慢道,“我可不想再强……”
他话还没说出来,我伸手按住他后脑勺,凑上前去覆上他嘴唇。
吟无抬手摸了摸我的脸,笑声从我们相贴的唇中传出来:“好乖。”
我用牙齿轻咬了下他的嘴唇。
我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讲。
我想要问他,问他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我的,问是温禀影响他,还是他影响到了温禀?
还想告诉他,我确实是不知,是我影响到周遂衍还是周遂衍影响到了我。
我为周遂衍时,确实心疼温禀,他又乖巧听话,旁的人找到我告状,说温禀如何阴毒,我也常一叶障目,觉得把我乖学生逼到那份上,对方也定是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而我与吟无相识时间太久,我睁开眼睛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我过去虽然故意做出一副烦他总逼我好好为仙的模样,但内心深处也确实有些心疼吟无身为天帝有些孤独,我知道,常常觉得一切都很无趣,我也知道。
当然是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我本来想要说得有很多,要跟吟无一起回忆我与温禀之间的相处,还要回忆跟吟无认识的漫长的时光。
但我与他唇齿相贴之间,这些便都不想说了。
都不用说了。
我伸手摸了摸吟无的后脑勺,低声问他还有话想要跟我说吗?
吟无用大拇指擦我嘴唇,双眸盯着我唇看了片刻,说没了。
我用手背抹了下自己嘴唇,盯着他的眼睛:“那我说。”
吟无嘴角翘了下:“你讲。”
我说:“你夜里着红衣来我小周天,当我娶你。”
吟无嘴唇碰出啧的一声,笑我:“胡说八道,胆子不小。”
我直回身子,垂眼看他:“那我回小周天了。”
吟无含笑道:“你别躲回去哭,那我可哄不着。”
我摇头。
吟无朝我挥了下长袖:“走罢。”
我回小周天后,竟然在里面见到人间见过的那只化形的小乌鸦,他蹲在地上帮我浇花,听见动静时还吓了一大跳。
他语序颠倒说话一字字蹦,我大概听着他讲,他说自己本来被关起来,差点被那蛇妖拿去炼丹,命大逃出来,到处乱飞的时候,一道金光过来就把他召上了天庭,那个面容严肃的天帝,沉声说他立了功,让他管我叫师父,来帮忙照顾小周天的花花草草和我,继续修炼精进。
他眼睛还看不见,表情也有些呆愣,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谢谢你。你就在我这儿住吧,若有人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
小鸦仰起脸,冲我点了点头,他嘴唇嗫嚅半晌,最后还是垂头没有张嘴。
我蹲下身问他:“你想要说什么,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讲。”
小鸦低声讲:“阿伦……”
我摸了摸他脑袋:“他死了。”
小鸦顿了顿,突然蹲到地上,低着头不讲话了。
温禀在人间时,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喜欢他的人,大了后厌恶他的人有,害怕他的人更是多不胜数,我之前一直想,他死时,想必难有人为他伤心。
我为神仙,知晓他究竟是何人不谈,更不用说死亡一事于我而言实在算不上一件多值得伤心的事,我心疼他死时遭遇、遭受的屈辱,但并不为他的死亡所伤心,因于我而言,死亡并不是结束。
若我一直是周遂衍,当然会心疼他,为他伤心,但我为周遂衍一生太过短暂,没活到能为他死而伤心的时候。
如今知晓有人会因为他死而心伤,心里竟闪过了一丝慰藉。我伸手摸了摸小鸦脑袋:“不用伤心,等终有一日我们也不得不离开时,便会与他们相聚。”
相聚在尘埃里,相聚在云雨中,相聚在这人世间的芸芸众生间。
成为砂石、成为养分,最后又融为一体。像未生出时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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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上卷完)
我在小周天里歇了几日,躺在塌上开浮尘虚影看人间情况,我见柳秋行登了基,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周氏一族,只让他们闲散度日,再不可入朝为官。
又见延雀顶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帮柳秋行安抚过去温氏古板老臣。
后来延雀回了天庭,偷偷来我小周天坐了一会儿,偷了几块吟无赠我的镜子,又忙不迭地下凡历劫去了。
我没把吟无的事告诉他,毕竟他来找我时郁郁寡欢,说自己两魂已融为一体,再也见不到自己曼妙身姿,我当着他那副真情实感郁卒模样的脸实在讲不出正经话,只好把他赶出小周天,让他赶紧投胎历劫去,晚一秒吟无都要来抓他。
他吓得连镜子都差点忘带,赶紧溜了。
后来虚影里柳秋行年岁逐渐长了,一直在周府养猫的宿痕,活到近耄耋之年回了天庭,也不说来见我,为当了我二十几年的爹而给我道歉,只两膝一屈,直挺挺跪到了吟无不开门的殿前。
吟无的大殿已经有几日没开门了,我不知道这天庭的天帝是否回归虚无就这么悄无声息。
我某日在院内教小鸦如何认我林中灵草,告诉他哪种草配着酿酒好喝,让他学学。
教到入夜,我口干舌燥,招了一壶水到手上,握着壶把,对着壶嘴仰头喝水。
抬头就见吟无施施然穿过我小周天的禁制,慢悠悠逛花园似地走了过来。
我眼睛一眨,冲他笑:“你还没死啊?”
他走到我身旁蹲下,伸手拍了下我面前小鸦,小鸦立刻变为一只漆黑乌鸦,他挥动翅膀啊啊了两声,我听着他像是在喊阿伦,他聒噪地在吟无周围盘旋了几圈,吟无一弹指:“出去玩会儿。”
小鸦便被赶出了小周天。
我诶了一声,抹了刚喝水时不小心溅在嘴角的茶水,还未讲话,吟无扫我一眼,手指勾到自己衣领,笑吟吟看我:“春宵苦短啊元宝,不要磨蹭。”
我上下扫视了吟无一眼,摇头故意道:“你没穿红衣来,我是不乐意的。”
吟无挑了下眉,衣袖拱起,便把我和他一起送到了床榻之上,他斜躺上床,冲我哼笑一声:“行了,我如今是将死之人,打不过你,算我嫁你,这么躺着可行?”
“……”我没忍住搂着他笑起来。
之后我便这么行了一把。
行到第二把的时候,吟无浑身仙气突然不慎外泄,差点把我寝殿连同小周天一起夷为平地。
我险些被他震开,又被他一胳膊揽了回来。
“慢着。”他低声说。
到第三把的时候吟无笑起我无用,我正色道:“人间有句俗语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正解释得有鼻子有眼,却见吟无瞳仁黢黑,盯着我一眨不眨,他往常眼睛半睁不睁,情绪有大起伏时,瞳孔内也不过闪过几丝怒意,我可没见过他这表情,没忍住转身要逃,他一手抓住我脚踝,把我拉了回来,双手搂上我后背,又恢复常态笑道:“元宝,记得想我。”
“……”他这模样,让我刚刚那副条件反射就躲的行为,显得有些窝囊。
可吟无这回没有笑话我,他只环抱着我,我能听见我二人胸腔内心脏起伏跳动的声音。
我便平静了下来,也伸手轻拍拍他后背,柔声回他:“我会的。你也别弄我伤心,生死皆有定数,我二人既从一处生来,未来当也消散在一处,总会相聚。”
吟无闻言笑我:“无心少肺,天生王八蛋。”
我转头看他。
他眨眨眼又笑话我:“唉怎么哭了?”
我摇头笑:“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哭。”
吟无凑过来,在我眼皮上亲了下:“好。”
吟无夜里同我睡在一张塌上,过去我还没搬来小周天前,就住在吟无寝殿里。知他整日看着懒散困倦,其实却是不大睡觉的。
我知道此事,还是因为过去我与他住一殿中,每每睡醒,都能见他半阖着眼皮与我对视而上。
神仙固然不需要睡眠,但仍需要一些能让脑中平静的时间,多数神仙坐着打坐一息便是休息,只不过我尤为喜欢躺在塌上闭眼睡觉而已。
我起先也一直觉得吟无整日无所事事,肯定常常跟我一样躲懒。
偶次问起,他说自己从来不休息,他一休息天下就完啦。
我当然不信,不过夜里多次睁眼看见他揣着袖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闲晃,他从这一角走到那一角,袖摆擦过很多东西。
看起来孤独又疲惫。
这次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寿元快到尽头,终于能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歇息了一会儿。
我捏了个清洗术,清干净我二人及塌上狼藉,喊了声吟无,认真想了想,自己该像哄少年温禀时说让他做个好梦,还是该对他讲再会。
我在脑中思索了半晌,吟无闭着眼睛先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什么都不用讲,吟无心中已对我想说的一切都了然。
我醒来时,吟无已经不在小周天。小鸦悄悄站在我塌前木头上,晃动翅膀啊啊叫了两声。他如今化形能力还不够好,被吟无变回原身后,变不回来。
我抬指把他变了回来,他落地脑袋枕在我塌上,仰着脸,看不见的眼睛寻我的方向,微翘着嘴角对我说:“阿伦,阿伦?”
我看了他两眼,没忍住笑:“你比我厉害,能认出他,不过他即是他但也不是。”
小鸦歪着脑袋,显然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捋起袖子,决定这些时日一定要教会小鸦流畅地使用化形术。
小鸦化形术刚学会没多久,化为人身时身上还带着羽毛,我听见天庭一道从未敲响过的无相钟,铛铛铛响了数声,声音经久不息,响彻各处,小鸦吓得胳膊上羽毛落了一地,震惊地转头望向声音来的地方。
我也看了钟声方向一眼,收回目光后我摸了摸小鸦的脑袋:“没事。”
丹璀人间帝王当了三十多年,驾崩后便立刻升到天庭。
我揣着袖子去找他的时候,他被众仙围着,这些新晋的神仙,很多是他人间部下,正笑着恭喜他,与他打招呼,他手中正持着吟无给我看过的那一卷天启卷轴。
卷轴在他手心发着幽光,他似已知晓了一切,隔着人群远远与我对视上,而后眼皮一眨,突然泪流了满脸。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爱BE的朋友有福了,停在这里就美美be啦!!
丹璀,哦不对,如今他叫柳秋行,我叫周遂衍,我们皆是在人间得道而成的仙。
不同的时,柳秋行的大道成仙基本靠的是自己,他在人间为帝王时勤勉努力,国家繁荣昌盛。
而我如今成了原身为黑猫,还是走后门而升的仙,故而下凡历了几次劫。
可柳秋行对吟无崇敬的有些魔怔,他甫一知温禀是吟无半魂被他害死,便用他断腿不治来自我惩罚。
我觉得他纯粹有病。
此外,我也不知道是吟无走前给他留了什么要他照料我的话,还是因为柳秋行知我年长他些许对我尊重起来,故而我下凡历劫常常不到几年,就因各种原因早夭回了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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