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母亲的哀求与泪水中，妥协过那么一次，只不过在家族存亡与爱人之间，犹豫了那么一会儿，他所有想要解释的东西，在错过哈利最后一次伸手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诉之于口。
马尔福家族躲过了一切清算，面对凤凰社剩余成员的诘问，他百口莫辩，好不容易在绝望中等来了重逢，见到的，却是一个眼里已经不再有半分温情，被簇拥着的巫师们称呼为黑魔王的人。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恐怕连幕后黑手自己都没有想到，天真到能够答应上缴魔杖配合他们检查的救世主，会用那样决绝又残忍的方式为同伴复仇，会走上那样一条铺满荆棘与血腥的道路。
那些满脑子只有争权夺利算计利用的政客，全都错估了一个格兰芬多的勇气与决心，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他们能牺牲的不仅仅是自由和生命。
还可以是他们的所有。
善良、热情、正义、包容、信念，还有爱，如同抽筋剔骨般，摒弃生命中一切真挚美好的东西，宁愿去做一个民众眼中的恶魔，一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冷静的疯子，用以暴制暴的杀戮与酷刑警告世人——不要试图触犯黑魔王的底线。
没人能承担真正激怒他的后果，他给了那些身心俱疲的同伴一个最最坚实的避风港，眼底却一片荒芜，竖起尖刺隔绝了那些极少数愿意给予他善意的人。
德拉科痛恨自己如此的了解哈利·波特这个人。
他无法面对为了救他而牺牲的朋友，无法面对那些活着的人。
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悔恨，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得到快乐与幸福。
全世界都在逼迫责难他时，将他逼的最狠的，是他自己。
而且，哈利恨他，那样昭然若揭的恶意，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连一个拥抱，一句关怀都无法交付。
让他悲哀又庆幸的是，这人还愿意恨他，愿意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愿意为他而心绪起伏，显露出些许人气。
在小天狼星出现之后，哈利才像是被人从无尽的深渊中拉扯了回来，表情渐渐变得越来越丰富，虽然只是在他一人面前，也足够叫人感激的了。
德拉科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茶水犹有余温，贴着手心时传来稀薄的暖意，他从复杂的心绪中回过神来，低头慢慢的喝了一口，眼神无意识的又望向了对面的黑发青年。
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着，翠绿色的眸子有些放空，不知道哈利在考虑些什么，但明显的走神的状态，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随即放缓了呼吸，没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响动来惊扰到眼前的人。
柔软的灯光洒落在那张俊秀的脸上，透出些温润的色彩，冷淡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少许，德拉科已经许久没有光明正大的，好好的看看这人了，专注的目光完全没办法从他脸上移开。
良久的沉默之后，哈利忽然开口，打破了难得的静谧闲适的气氛。
“帕尔默大师已经研究出了解除月精灵血统受伴侣影响的办法。”
黑发青年并没有看他，微垂的目光依旧落在瓷杯上，语气平淡的不带一丝情绪，“你可以不用再喝抑制药剂了。”
德拉科脸上血色尽失，狼狈的站了起来，“Lord……”
“纳西莎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情——真是一位好母亲。”哈利嘴角提了提，像是讥诮，又像是自嘲，“别辜负她的心意。”
他放开瓷杯利落的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不——”
德拉科下意识的抬脚追了上去，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快步冲到他面前，不管不顾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要——”
哈利眸色冷淡的看着他，“马尔福——”
“Lord……”德拉科浑身都在颤抖，神态卑微又惊惶，“您真的愿意放弃……一个忠诚可靠的下属吗？只要那样的影响依旧在，我就不可能离开……可以让您放心交付任何事情……”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马尔福，我不缺能干的下属，也不觉得有谁敢背叛。”
哈利慢慢的拨开他的手，“别忘了你家族传承的责任，看在纳西莎的份上，我给你自由——”
德拉科心里直发冷，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是真的不要他了，他连继续恨他都不愿意了。
为什么……
这些日子，明明有感觉到……
可这人连那么一点点羁绊都不愿意再容忍……
他茫然的睁大了眼，失魂落魄的呢喃道：“我不要自由……只要能待在您身边就好……”
“说这种话，”哈利用指尖捏住他的下巴，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戏谑又凉薄的挑起了唇角，“马尔福家主，难道是要自荐枕席？”
轻佻的语气仿若利剑一般，刺得他的心脏一片鲜血淋漓，德拉科闭了闭眼，哑声道：“如果您……愿意垂青……”
哈利心里骤然一痛，捏着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力道的微微收紧，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明显的印记。
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吧，哈利·波特，看看你把这个高傲任性的斯莱特林，折磨成什么样了。
一句“我不愿意”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起当年那个骄纵的扬着小下巴，满脸得意告诉他被一个马尔福看上是他的荣幸的小少爷，胸口处瞬间涌起的悲怆几乎叫人窒息。
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人都没再开口，在默然对望中，见到了彼此眼里难以掩饰的，仿佛已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哈利——”德拉科眼睫轻微的抖动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唤道。
黑发青年眼神恍惚了一瞬，触电般甩开了手，压抑在喉间的嗓音低沉嘶哑，“我什么时候允许你——”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苍白颤抖的唇堵住了，德拉科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就奋不顾身扑上来的飞蛾般，急切的、莽撞的吻上了他的唇。
不愿退缩，不能退缩，不敢退缩。
再退一步，以后就真的只能，恭恭敬敬的唤他为主人，一点点、一点点靠近的希望都没有了。
至少他不会在布莱克家祖宅给我一个阿瓦达，德拉科带着一丝侥幸，在眼前的人推开自己之前，微微战栗的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角落里的克利切耷拉着耳朵，紧紧的捂住了眼睛，将自己缩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球。
他才没有看到黑魔王大人被人强吻了，绝对没有。
☆、第六章
哈利浑身僵硬，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保持着想要往外推的姿势，却在他毫无章法，又满是绝望与渴盼的亲吻下，近乎本能的停下了那个可能会让眼前的人受伤的动作——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
他对一个将死之人说了谎。
见到德拉科痛苦的神色，从来都不曾令他感觉到丝毫的快意。
可他对这个人做得最多的，就是让他痛苦，讥讽他，冷待他，苛责他，任他对自己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给他一点微薄的希望，又毫不犹豫的亲手打碎。
像是想方设法的要逼走他，又万分笃定他不会离开，比起对其他人的报复或是无视，唯独这个人，只想拖着他一起痛，一起饱受折磨不得解脱——
哈利木然的站在那儿，像座冰冷的石雕，垂眸看着情绪失控的德拉科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无声的呜咽了起来。
这么多年这人一直都强撑着，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情感，在心底蠢蠢欲动的想要破土而出，让他忽然觉得焦躁极了，想要克制，想要抗拒，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他轻微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慢慢收紧，语调清晰又低冷，“我是真的愿意给你自由，不会影响到马尔福家族的地位。”
听到哈利仿佛是在解释一般的承诺，德拉科控制不住的抽噎了一下，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我不愿意！！！”
怎么这么瘦——
他有刹那的分心，很快的，又生起一些许久未曾有过的无力感。
精明冷酷的马尔福家主，忽然又变成了那个见到点机会就顺着竿子往上爬的小混蛋，完全不顾他的冷脸，扒拉着他哭得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儿。
可是搭着那仍在战栗的肩，面对那仿佛孤注一掷的神态，他该死的就是狠不下心来。
哪怕他知道，即使这人表现得再脆弱，骨子里仍然是一个狡猾的，审时度势已经成了本能，抓住人软肋就有恃无恐得寸进尺的马尔福——
这么久都没被推开，德拉科心里莫名的多了一些底气，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在他的长袍上悄悄的蹭了蹭。
——已经敢拿黑魔王大人的巫师袍当手帕了喂，也是很嚣张了。
从指缝里偷窥了一眼的克利切在心里暗自惊叹，又被一记冷冷的仿佛迁怒一般的瞪视吓得缩了回去。
几点湿意在衣襟处晕染开，明明没有渗透到里层，却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直接烙印在了肌肤上。
哈利收回目光，心情烦闷的松开了手，德拉科慢慢站直了身子，默不吭声的垂着眼，红通通的眼眶衬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的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