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从他出事前就开始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和被讨好,所以从不在乎什么情感的波动。
 经历了一遭生死后,蔺阡忍的身份变了,心境也随之变了。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去体会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情感。
 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蔺阡忍发现自己不仅思绪变的多了,也开始在乎自己在年听雨心中的地位。
 同时他也想要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了解一遍,然后完全据为己有,无论是年听雨的身还是心,他都想要。
 换而言之......他喜欢上了这个精于算计的人。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直到年听雨借着这次的事又一次算计了他,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年听雨的感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醒悟之余,蔺阡忍还有些生气。
 因为他发现,年听雨真的是不肯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算计他的机会。
 哪怕上一刻才经历过生死。
 他凝视着年听雨,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计他、哄骗他!
 年听雨被蔺阡忍炙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视线不由得闪躲。
 而蔺阡忍方才问的问题,也让年听雨的大脑有些发白。
 年听雨从来都没想过,蔺阡忍会在某一天问他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蔺阡忍作为皇帝最不在乎的东西应该就是情感。
 因为人一旦有了情感的牵绊,就会拥有弱点。
 而这个道理蔺阡忍不可能不动。
 且别说蔺阡忍当皇帝的时候不能有牵绊和弱点,他现在这种身份更加不能被情感牵绊住。
 不然,别说他能不能实现自己最后的目标,这条命怕是都要时刻面临危险。
 年听雨的长久沉默和视线闪躲,在蔺阡忍看来就是冷血、无情和心虚,他霎时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开始倒流,一股脑的全都冲上了天灵盖,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来。
 蔺阡忍的呼吸变的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滚烫。
 他的手绕到了年听雨的颈后,轻而易举的掌握住了年听雨那节莹白纤细的脖颈,掌心处还能感受到他突出来颈骨。
 蔺阡忍的手指用力,将字从牙缝间出来:“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年听雨感觉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对,蔺阡忍下一刻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年听雨刚刚垂落下来的手一点点握了起来。
 他虽然格外的爱惜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对蔺阡忍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不然这不仅是对蔺阡忍的不公,也是对他的不公。
 在他看来,感情的交付和不留余地的交心是这个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那这件事开玩笑,但也同样不会将这两样东西轻易交出去。
 他不在躲避蔺阡忍的视线,仰头和他对视,视死如归的说:“在我心里陛下就只是陛下,仅此而已。”
 “好——”
 “好——”
 “年听雨,你真是好极了!”
 蔺阡忍的眼白一片血红,他的手劲也越来越大,恨不得立刻拧断眼前这个人的脖子!
 可蔺阡忍终归没舍得下手。
 他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将年听雨从腿上抱了下去,稳稳的放在了马车的横座上。
 不管怎样,蔺阡忍都无法在这个空间继续呆下去了,同时也不想看见年听雨这个惯会玩弄人心薄情郎!
 于是蔺阡忍掀开马车的帘子,纵身跳了下去。
 年听雨捂住发疼的后颈从缝隙处凝望蔺阡忍的背影。
 只见蔺阡忍跳下马车后,二话不说就劫了十七的马,然后他抬手挥了一下马鞭,整个人便疾驰了除去。
 速度太快,蔺阡忍半散的墨发被冷冽的寒风扬了起来,而他身上的大氅也随之飞舞。
 等蔺阡忍的背影消失不见以后,年听雨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抓住蔺阡忍的衣角解释些什么。
 回神,年听雨将自己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他本想将手平稳的放在身侧,可最终却捂在了心口上。
 因为,年听雨发现,蔺阡忍冲下马车那一刻,他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意识到这件事,危机感瞬间席卷了年听雨。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还没有拔除年战西,也没有查出狼牙的领导者是谁。
 所以他绝对不能动心,也绝对不能让自己有弱点。
 哪怕最后真的查出来了,他也必须时刻保持理智!
 年听雨将那破土而出的重新埋了起来,眼神一片清明与坚定。
 在这两件事实现之前,他必须要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做一个无坚不摧、无人可挡的人!
 祭祀的队伍回到盛京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
 如果不是遇见了刺客,其实可以再早些。
 被几个侍卫合力搬下马车后,年听雨扫了文武百官一眼,并没有想到什么可以交代的事,便直接遣散了文武百官,叫铃兰推自己回兰安宫。
 等回到兰安宫,年听雨才发现赢夙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大抵能猜到赢夙为何会跟着他,毕竟蔺阡忍跳下马车的样子人人都能看见。
 但年听雨不想应付赢夙。
 他说:“天快黑了,指挥使大人若是有要事就直接说,没有的话就早点回府邸吧。孤现在乏的很,实在没心情和指挥使大人聊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
 赢夙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待有关于蔺阡忍的事的。
 赢夙莫名的有些生气,叫铃兰下去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呵斥的意味。
 铃兰并没有动。
 因为她们影卫只听年听雨的话、以及被年听雨认可之人的话,其余人的一概不理。
 年听雨看出来了,赢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聊聊这件事。
 而这件事是私事,没必要把影卫牵扯进来。
 年听雨转头看了一眼铃兰:“下去吧,我和指挥使大人聊聊。”
 闻言,铃兰方才下去,还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等屋内只剩下赢夙和年听雨两个人,赢夙十分不客气的坐到了年听雨对面,神色不善:“我并不想打探君上的私事,但这件事牵扯到了陛下,我不得不问。还望君上可以如实相告。”
 蔺阡忍跳下马车的神色赢夙尽收眼底,那架势看起来恨不得一口气捶死十个王八蛋,显然是气的不清。
 作为蔺阡忍最信任的人、作为蔺阡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作为蔺阡忍的侍卫。
 赢夙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他必须把事情问一问清楚。
 万一年听雨做了什么过分之举才把蔺阡忍气成这样,那就别怪他带着翎羽卫和禁军造反了。
 当初他既然有办法让年听雨稳稳的大权在握,那他今日自然也有办法将年听雨拉下来。
 年听雨如何能不知道赢夙的想法。
 理智告诉年听雨,他不能失去赢夙的支持,应该把事情告诉他。
 可他的情绪却告诉他,他讨厌被人威胁,他什么也不想说。
 理智和情绪交锋对决。
 沉默片刻后,情绪胜利了。
 哪怕年听雨那会儿才在马车上暗自在心里说,要时刻保持理智。
 在情绪的主导下,年听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件事嘛......指挥使大人与其来问我,不若直接去问陛下,免得指挥使大人到时候质疑我是不是在说谎。”
 年听雨和他的交流从未如此敷衍过,赢夙敏锐的感受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甚至发现年听雨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倘若只有蔺阡忍一个人心情不好,那事情就好说了,大概率是年听雨的过错无疑。
 可如今两个人心情都不好,估计是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赢夙皱了皱眉,深知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不若去找蔺阡忍。
 蔺阡忍不像年听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找人干架,要么拉着他说话。
 眼下蔺阡忍没过来找他,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捅破恢复,心头尚有顾及罢了。
 一旦恢复到之前的关系,他相信,以蔺阡忍那性子,必然拉着他从黑天说到白天,再从白天说到黑夜,直到把心里的火说没了为止。
 赢夙今日来见年听雨除了询问蔺阡忍的事, 还想知晓另外一件事。
 所以,打定了去找蔺阡忍的主意以后,赢夙并没有动, 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年听雨。
 年听雨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赢夙,希望他快点走, 于是年听雨用赶人的语气问:“指挥使大人这样看着我, 莫不是还有其他的事要问?若是有指挥使大人但问无妨,若是没有, 就劳烦指挥使大人可怜可怜人, 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
 年听雨既然问起,赢夙也没有必要再斟酌什么。
 “臣并非想问什么,只是十分好奇一件事, 还希望君上可以替臣解惑。”赢夙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直白道:“臣想知道,为何君上身边的掌事宫女铃兰会武?”
 今日铃兰在刺客中的闪躲看似毫无章法、混乱不堪, 但每一次她都能躲过最致命的那一击。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是命好, 可反复出现好几次, 那就绝非是巧合的事了。
 注意到这一点以后,赢夙便暗中观察起铃兰,发现她不仅躲得妙, 竟然还能逮着机会拌人一脚, 属实阴损的很。
 一般的习武之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赢夙这种三四岁就开始习武、跟在蔺阡忍身边、给蔺阡忍当护卫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铃兰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虽然他看不出来铃兰那奇怪的步法是什么流派、师承和人, 但他能看出铃兰的武功底子绝对不差, 面对今天那批刺客,一个打十个绝对不成问题。
 这点倒是年听雨疏忽了, 他没料到赢夙在对付刺客之余竟然还能注意到铃兰的一举一动。
 他养影卫的事在别人那里或许需要做隐瞒,但却没有必要在赢夙这里隐瞒什么。
 因为对于赢夙而言,凡事被蔺阡忍认可的事,那便也是他认可的事。
 年听雨坦言道:“出于自保,我养了一批只有二十人的影卫。铃兰是影卫的老大,时刻跟在我身边。至于其他的人,我只留了两个在宫里,剩下的都在宫外。”
 赢夙警惕起来:“那两个人是谁?”
 “指挥使大人见过的。”年听雨道:“一个扮做我宫里的侍卫,叫十七。一个扮做我宫里打杂的小太监,叫小九。”
 这两个人赢夙确实见过,甚至那个叫十七的人,还是他当初亲自从禁军队伍中挑选出来,派到年听雨身边做侍卫的。
 他当初之所以选十七,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武功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好年听雨这个高危人物。
 但赢夙没料到,这人竟然是年听雨培养出来的影卫!
 细细想来,他九成九是中了年听雨的算计。
 那时他才和年听雨站到一条战线上,算是盟友。
 而年听雨将禁军的临时领导权交与他以后,他进一步看到了年听雨的诚意,便回馈给年听雨一个承诺——他会从禁军中挑出一批最精锐的士兵,派到兰安宫当侍卫。
 于是,年听雨便借着这个机会,把十七塞到了禁军的队伍当中。
 然后由他这个指挥使,亲手把他年听雨的人送进兰安宫,从而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当然,最开始的让渡兵权,也打消了他疑虑,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年听雨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私自养人!
 赢夙的身份特殊可以在宫里佩刀。
 他的手摸上斜挎在腰间的刀柄,轻轻摩挲了起来,而后神色不善的问:“君上就不怕有朝一日此事暴露,惹得文武百官对您口诛笔伐吗?更甚者,您是不是不想再继续遵守当初与臣立下的承诺,打算自己坐上那个皇位?亦或者您从来就没打算遵守承诺,一直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哗——”
 话音落下,赢夙拔出了腰间的刀,架在了年听雨的脖子上,也不再顾及什么君臣之礼,冷声道:“年听雨,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之所以选择支持你,是建立在你不会谋权篡位这个基础上。可你若是有二心,那就别怪我造反了。我当初是怎么把你捧上去的,那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你拉下来,送你直接去见衡王。”
 感受着脖颈间的凉意,年听雨不怒反笑,他将脖子往刀上靠了靠:“行啊,指挥使大人有本事这就杀了我,看看大乾没了我坐镇,还会不会继续保持现在这幅海晏河清的模样。看看老一辈年家军得知我的死讯后,会不会杀回盛京讨个说法。”
 不得不承认,年听雨掌权这三年,大乾确实很安定。
 哪怕夷狄人蠢蠢欲动也从来没有攻进来过。
 因为守关的那批人是老一辈的年家军,他们忠诚于年战北,自然也忠诚于年战北的唯一的血脉。
 且不说年战北当年战死的真相是否真的存在蹊跷,他今日但凡敢取了年听雨的性命,那么谁也无法保证老一辈的年家军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赢夙握紧了刀,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场联盟中的主导者,毕竟他的手里握有重兵,也有文武百官的信任。
 但他错了,这场联盟的主导者从始至终都是年听雨。
 年听雨虽然不得文武百官的拥戴,在他面前也时常表现出一副处于弱势地位的神色,但时至今日他才忽然意识到,年听雨早已将大乾的命门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叫他不能动他,也不敢动他。
 赢夙不甘心就这样被控制,他从怀中摸出解药:“年听雨,你别忘了,当初你为了拉拢我,可是服下了烈毒的,我随时可以把解药毁了,然后等着你毒发身亡。到时候,年家军就算怒火冲天也无话可说,因为你的死是你自找的。”
 “我当年确实当着指挥使大人的面服下了烈毒没错,”年听雨有将脖子往刀锋上贴了贴,他感受到了肌肤被割破的刺痛感,畅快道:“但我好像一直没告诉指挥使大人,铃兰是一个毒师,而我当年当着指挥使大人的面,服下的那颗毒药,就是铃兰做的。所以指挥使大人可以猜猜,我是什么时候解得毒。”
 赢夙本以为年听雨养的影卫只是普通的影卫,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身怀绝技。
 一股被拿捏的无力感涌上了赢夙的心头,他真的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这个精于算计的人。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眼看着年听雨脖子上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赢夙一把撤了刀,只能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年听雨本来不想气人的,可赢夙偏偏要问他这件事,然后又不好好说话,非要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那可真不怪他生气了。
 再加上年听雨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不把人气死就算是仁慈了。
 刀撤走之后,年听雨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难免沾染上鲜红的血渍。
 他盯着那血渍看了一会儿,用舌尖轻轻的碰了一下,腥甜的味道瞬间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年听雨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他轻轻呸了一小口,然后将指尖上的血渍碾成一片。
 等口中那股味道消失殆尽,年听雨不咸不淡的看了赢夙一眼,好像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么个人一样。
 看着赢夙一副快要气死的模样,年听雨的眉眼弯沉了月牙状。
 他伸手弹了一下赢夙的钢刀,在清脆声中缓缓开口:“指挥使大人何必如此生气呢,你若是好好跟我说话,不这么舞刀弄剑的,我也段不会说那些气人的话。”
 赢夙咬牙看他:“你——”
 “嘘!”年听雨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指挥使大人不若先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也不迟。”
 以防年听雨在弹他的刀,赢夙抱着刀把头扭到了一边,摆明了不想听他扯淡,但又不得不听。
 见赢夙一副不能那他怎么样、只能干受气的神情,年听雨的心情格外畅快,他一边笑一边说:“我知道指挥使大人担心我会用影卫谋划些什么,或者对陛下不利。但指挥使大人完全不必担忧这个,因为陛下早就知道我养影卫的事了,而我也让陛下成为了影卫的主子,如此一来影卫不仅属于我,也属于陛下,指挥使大人何必担忧呢。”
 闻言,赢夙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但还是黑的能滴出墨来。
 “你刚刚怎么不说?”赢夙道:“就非得说那些让人误会、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也想说啊,”年听雨无辜的摊了摊手:“可是指挥使大人的脾气太暴躁了,一言不合就用刀子架我的脖子,我凭什么要顺从的解释。”
 到头来都是他的错了。
 赢夙头一回在年听雨身上吃这么大的闷亏,他将刀重重的插回了刀鞘,一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