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很是年轻,大概弱冠的年纪,生得也不错,有种江南俏公子的清秀精致,眼睛很亮,不乏机敏。林晏心中微微疑惑,不由自主生出敌意来,瞟了周璨一眼,周璨活动着手腕,一副准备好摸牌的样子,并未看他。
于是摇骰开局。打着打着,林晏发觉,这陆照脑筋的确灵活,却也不是正经来打牌的,看他这出的牌,分明也是在暗度陈仓,只不过他喂牌的对象,不是叶继善,而是周璨。
叶继善不明所以,咋还有人这么拍马屁的啊?拍马屁不能在别处拍吗,别跟小爷我这儿捣乱不成嘛?他欲言又止地歪头看陆照,陆照朝他礼貌一笑,笑得叶继善毫无脾气。
林晏也是没料到这情况,只是越打越上火。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陆照跟周璨是在他眼前打情骂俏。殿试是在三月初一,年末陆照便跟着各种高官与周璨在酒楼同席,想来周璨早就与他有了往来。周璨对陆照青眼有加,是在朝中别有所图,还是……
“你心不静,如何,觉得要输?”周璨提起脚边手杖,从桌下偷偷戳了戳林晏的小腿,火上浇油道。
林晏偏头瞧了他一眼,执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是泡好的雄黄酒,入口辣得很,林晏全凭这一口压了压火气,回看了周璨一眼。
周璨有些莫名其妙,正把手从桌下收回去,一只微烫的手跟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指。周璨骇了一跳,不置信地看向林晏。林晏一双眼睛目光沉沉,盯得周璨心慌。周璨便清晰感到,林晏的手,绞转着他的手,一根****地抚摸过去,剐蹭,轻捏,缠绵,甚至用指甲轻掐他掌心的**。这像拥抱,像爱抚,甚至像亲吻,叫周璨整个小臂都发麻起来。
周璨挣脱不开,手心冒出细汗,脸上都发起了热。他不知道林晏哪学的这路数,将牵手这个动作都做得旖旎多情,甚至下流。其实林晏压根儿没学过,他只是心中又点儿生气,警告地想吓唬吓唬周璨,没料到一看到周璨这猝不及防受了惊的眼神,那点儿气愤就变了味,趁着那口酒壮胆,林晏只是想多接触周璨的皮肤,跟上了瘾似的,就像这么握着牵着,再不要放开了。
“小少爷。”揽月不知何时飘过来,将一碟剥好的荔枝放到他手边。林晏这才放开了周璨,心虚地朝揽月笑笑:“多谢。”冷面婢女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又去给下一人上水果了。
到最后,多亏了叶继善凭着丰富的牌九经验,力挽狂澜,险中取胜。
陆照朝着方知意抱歉地做了个揖,方知意脸都白了,扯着周璨去角落说了些什么,借故告辞了,叶继善巴巴追了出去。
待到兴尽人散,自然是林晏同周璨同乘一辆马车而归。
下船时,李维明悄悄拉住林晏,鬼鬼祟祟道:“兄弟,我可是看出来了,今个你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冲林晏竖了个拇指,“从前约你,青楼不去,乐馆也不去,小爷还道你是块木头不开窍,如今春心萌动起来,倒是殷勤得很!”
林晏心中炸开了雷,心想他与周璨几番来回,都是隐秘得很,不该被他瞧见,强自镇定道:“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春心萌动?”
李维明就笑,指着自己眼睛道:“别装,本侯爷都瞧见了,林无晦啊林无晦,你胆子是大啊,王府的人你也敢想……”
林晏惊惶不已,远远望了眼周璨,脑子急转正想如何应对,便听得李维明继续道:“哎呀,不过也是,王爷那贴身婢女长得的确貌美如花,你动心也正常,我都看得眼馋,不过料想她该是王爷的通房丫头,王爷他再疼你,总不会把……”
“丫头?你说……揽月?”林晏打断他,见他点头,心中长吁一口气,艳阳下竟已是满身冷汗。
李维明摇着扇子,道:“揽月,是个好名字,我看你俩眉来眼去的,没准儿她也对你有意思呢!”
林晏干笑几声,不置可否。呵呵,在揽月眼里头,自己大概跟初一没啥区别吧?
“怎的,出这么多汗?”周璨站在马车外头等他,伸手摸了摸林晏的额头。
林晏方才擂鼓般的心此刻终于慢慢平息下来,颇有些劫后余生地松了神,直到周璨指头上那枚扳指蹭过额头,带来凉意,林晏才回过神来,握住了周璨的手腕。
林晏微微蹙着眉,不甘又专注地盯着周璨,眼中有深思,有柔情,还有淡淡惆怅。周璨被他瞧得浑身发毛,心中如有所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晏将他手托在掌心,珍惜地抚了抚他的手背,心想:不知何时,我才能理直气壮站在你身边,当众牵你,抱你,吻你,而不用再惧怕别人知晓,忧愁别人议论呢?
末了,林晏只是笑笑,道:“没事,我们回去罢。”
“真没事?”周璨狐疑。
林晏扶着他上车,道:“那王爷不如跟我讲讲,陆尧清是何许人也?”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吃醋了?”
“自然是吃醋的,你闻不到我身上的酸味吗?”
“林无晦,你怎么格外嚣张,雄黄酒壮胆了?……”
马车摇摇晃晃,车里放了冰盆,很是凉爽。
周璨往嘴里塞了个荔枝,道:“陆尧清,是我门客。”
林晏问:“为何是他?”
“长得好看啊。”
林晏把那盘荔枝拿过来抱到手里,道:“好好说。”
周璨把核吐在掌心,佯怒瞪了林晏一眼,发现没起任何作用,把核丢回桌上,才道:“陆尧清出身清贫,但脑袋足够聪明,我推他一把,便能让他做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们的主心骨。”
“那状元不是站得更高些?”林晏狐疑。
“状元可是皇帝挑驸马用的,哪能我动筷子,”周璨摆摆手,“话虽说殿试三甲,可有谁记得第二第三?陆尧清有野心,自然知道接本王的橄榄枝。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你要做什么?”林晏低头细细剥开一颗荔枝。
“大启自嘉元帝以来,推行科举制,自此所谓学而优则仕,再不是唯有生而优则仕。科举乃选官重途,官乃国政稳行之本,动科举,便是动我大启国基。朝中权贵,卖官鬻爵皇帝尚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要坏这选才之道,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林晏静静听着,心中同时思索,即刻便接口道:“你要杀吴秋山?”
周璨将****竖到嘴边,朝他笑,“陛下不动他,我便来把这颗锈烂的钉子撬出去。”
嘉元帝设翊林阁以来,阁内七席,仕途顶峰,向来是百官最为向往争抢之位。科举推行,朝中寒门出身的官员与贵族出身的官员分势两派,暗中较劲,如今内阁之中,寒门官员人数也渐增,像吴秋山这类贵族派,肯定是不乐瞧见的。只不过在此中运作,风险极大,吴秋山这种老狐狸一定会相当谨慎。
“他若真如此胆大包天,也不会轻易让你抓住马脚。”林晏有些担忧。叶家一案,周璨气势汹汹,却堵在了皇帝这只拦路虎这儿。只不过周璨虽念及旧情放过了皇帝,却仍没打算放过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吴秋山连叶家都敢动,林晏担心将他逼急了,周璨也会有危险,当年周璨被下毒那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做没做无甚重要,本王有证据是本王的本事。”周璨狡猾笑道,朝林晏勾勾手,“说得够好了吧,荔枝还我。”
林晏正剥完了一颗,朝他举起晶莹剔透的果子,半是威胁半是认真道:“你答应我,不许瞒我,容我帮忙。”
周璨想了想,安抚道:“好好好,我们安儿这么聪明,我能瞒你什么。”
林晏往前凑了凑,将剥好的荔枝送到周璨嘴边。
周璨乐呵呵地迎上来吃了。当季的荔枝正是鲜嫩多汁,周璨的嘴角便沾上了汁水,林晏瞧他跟个孩子似的,一边的脸颊被荔枝顶出一个小包,不由心里一软,用指背揩去他嘴边的汁水。周璨意识到,也是伸出舌头去舔,这可好了,那舌尖便不小心擦了擦林晏的指头。
林晏呼吸一滞,捏住他下巴,凑上去吻住他唇角。
“好甜。”林晏贴着周璨的唇称赞道,继续吮他的唇瓣。
周璨被亲第一回时还些微发懵,毕竟还未习惯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忽然就会偷袭撩拨了,待到林晏重新吻上来,周璨心中倒是有点儿得意开心。
方才宴会,多是与林晏年纪相当的京城贵少,个个意气风发,即便有些憨傻了些,也毕竟都是一团少年稚气。周璨坐那儿,倒是真有些芳华不再的感慨。在一众公子中,林晏也是顶出挑的那个,身正形端,典雅俊邈,真叫周璨心中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只不过谁都不会想到,这位最出挑的小公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他这个年纪老大不小的瘸腿王爷。
周璨低眸细细瞧了眼林晏颤动的睫毛与挺秀的鼻梁,复又闭上眼睛。
林晏的心怦怦跳着,正专心品味这个周璨并未拒绝的吻,忽然便感到周璨用舌头将一枚什么东西**他嘴里来,他仔细一分辨,才发现那是荔枝核。
林晏气得皱起眉毛,正打算将周璨揽过来好好计较一番,马车猛然摇晃了一下,林晏被迫给摔了回去,差点儿把荔枝核给吞下去,慌忙吐到手心呛咳起来。
外头传来揽月冷淡的声音:“郊外路不平,请王爷与小少爷坐好了,莫要受伤。”
林晏一琢磨,瞪大眼睛,朝周璨无声动嘴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周璨理了理衣襟,装作不曾听到,歪头看向别处。
马车在王府前停下,正是黄昏时分,烈阳势去,暑气消弱。
“留我晚饭?”林晏一副本就不打算走的模样。
周璨执起手杖,“包粽子去。”
林晏下车的脚步一顿,周璨便笑:“你不是本来要找我包粽子吗?我听墨梅说的。”
林晏心里头酸酸软软,一时接不住话。
“要本王牵你吗?”周璨伸出手,却是像递给小孩子似的往地下伸。
林晏跳下车,拽住他手,扬起下巴道:“这王府我许久不来,眼生得很,烦请王爷好好牵着我,我怕走丢了。“
周璨朗声笑了,天边金霞红阳,他的眉眼在暖光下舒展,胜过夭桃秾李,煞是艳丽。
林晏真是要看醉了。
“你得救我。”叶继善不由分说,按住林晏的肩膀。
林晏额角一跳,将他的手从肩膀扯下去,道:“你不是该跟着你方先生抄经书吗?心愿得偿,你要我救你什么?”
叶继善仰面揩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难过道:“谁都知道我不是去抄经书的,可这几日我出了抄经书什么也没干,”他朝林晏摊开两只手,欲哭无泪道:“你看我都长茧了,我从未写过这么多字!我这个好脑子不是用来装《大藏经》的!”
林晏看了看他手指,奇道:“你如何两只手都抄出茧来了?”
叶继善叹气:“我是左撇子,两只手都能使。”
林晏差点儿忍不住笑,看来叶继善在方知意那儿没少吃苦。
“林无晦,”叶继善双手合十,做了个非常标准的佛礼,“你跟我说说,你到底给你家王爷下什么蛊了?”
林晏脸上微热,忙道:“哪有!”
“你别跟哥哥我装蒜,西境那时候,王爷看你还跟看儿子似的,昆明池上,他看你跟看……”
“叶予乐,你哥是不是每次只打你屁股不打你嘴啊?”林晏气道。
周璨当初真将他当半个儿子养,林晏心里如何不知道。那日留在王府包粽子,本是气氛正好,被周璨一句“安儿四岁时偷吃粽子,被糯米粘掉一颗门牙”的调笑坏了个精光。如今叶继善再来戳他痛处,他自然是忍不了的。
叶继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你跟王爷认识都十五年了,我这初来乍到,言哥哥一时不接受我也是情有可原……不如你跟我讲讲他从前的事?”
林晏揉了揉眉心,他明儿大早还要巡殿,叶继善深夜而来,一副不聊个清楚就不打算走的模样,他实在招架不住,道:“他被演真法师带走的时候我才丁点儿大,哪里记得住事。”
叶继善问:“他何时出的家?”
林晏道:“十二岁。”
叶继善沉吟一番,拳头轻轻砸手:“我明白了。他少时出家,自然从没机会知道这红尘风月,诸多美妙,他动不了凡心,是因为他还不曾知晓凡尘几多好啊!”
林晏心中闪过不祥预感,抓住叶继善,问他:“你该不会想要在他跟前做些龌龊事吧?”
一个十岁逛青楼的主,林晏是真怕他直接召妓去方府。
叶继善看了看林晏,邪笑道:“具体什么龌龊事,你给哥哥我讲讲?”
林晏拱拱手,讨饶:“你放过我吧。”
叶继善却来了兴致,将凳子拉到林晏身边,奸笑起来,悄声道:“你和王爷,是不是……嗯?”他将两根手指对碰了一下,又互相勾住纠缠了一番。他一双打算盘的手又软乎又灵巧,这动作竟给他做得栩栩如生。
林晏半天说不出话来,震悚地瞧着叶继善。
叶继善看见他表情,撇撇嘴,喃喃道:“昆明池上我见王爷对你那~样笑,我还以为你俩已经袒身相待了呢……”
“叶予乐你闭嘴!”
送走叶继善后,林晏回头又喝了一大杯茶。他是真佩服叶继善这造词水平,下流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带一个脏字。
不过……林晏忍不住顺着叶继善的话往下想。
如今他与周璨总算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都缓缓朝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而去。周璨会与他拉手,会接受他的亲吻,如同叶继善所说,会用那种非同一般的眼神看他。那是否,中有一天,他们也可以……呃,袒身相待?
林晏不禁就想起那个遥远的梦境。他在那个玉堂春的幻境中,在花与鱼的灯影里,搂抱着周璨,深入他,爱抚他,极尽缠绵。那是他心底深处涌动的欲望,最羞于启齿的幻想。
可那只是梦境中的周璨。真正的周璨是整个大启最金贵的王爷,眼中伏日月,胸中卧四海,当真是高华傲气。如此非凡人物,可会甘为人下?甚至他虽亲眼见过周璨与叶韶在后山亲密,他也打不准他小舅舅是否真拿得下这个骄矜王爷。不过,那是周璨啊,若是周璨想要他,那也……应当是可以的。
林晏醒转过来自己想得未免太细太多……太不成体统了。他捂住自己烫得吓人的脸蛋,心中暗骂叶继善不开好头,自己真是近墨者黑。
“阿嚏!”周璨低头拿袖子捂住口鼻,皱眉道,“谁在念我?”
揽月将帕子递给他,继续拿着尖头银剪细细剪去灯上烛花。周璨将用过的帕子正要递回去,便瞧见上头几点淡淡血渍。
“唔……”
“怎还流鼻血了?”揽月将帕子拿过去,抬起周璨下巴仔细瞧了瞧,并不严重,才放开他,“你是不是把荔枝全吃了?”
周璨轻咳一声,翻看手中书卷,避开不答。
“明年奴婢叫内务甭进了。一会泡点儿三花清凉茶,喝了再睡吧,”揽月平板道,“没过几日就要进雨季,这会倒把自己搞上火了,那些暖身活血的大补品还吃不吃了?王爷只管放肆,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周璨抓住她袖子摇了摇,登徒子似的无赖道:“这几日本王身边的小美人对本王爱答不理的,本王好容易流点儿鼻血,总算发现她还是关心本王的。”
“王爷说笑了,奴婢平日话本就不多。”
“方才倒是说得够多了,本王很是感动,”周璨见揽月眼中寒意稍缓,下意识又道,“荔枝送了将军府不少,明儿再送点莲子心去吧,搞不好那小子也吃了不少,给他降降火。”
揽月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应话。
周璨见她没声,愣了愣,苦笑道:“你说吧。”
“王爷,你可想好了?”便听揽月面无表情,但声音沉重道。
周璨放下笔,盯着灯上跳跃火苗,浅浅笑了:“揽月,你觉着本王可曾循心活过?”
揽月细细揣摩,默然不语。她的王爷可否循心活过?她的王爷甚至不曾真正好好活过。幼时独居王府,在豺狼虎豹间周旋,只是单纯为了能活下去;少时初恋,按不可表,总算互通心意,可那少年军神心中怀揣大漠黄沙,家国伟业,直至忠良埋骨,情爱骨肉都未能留住;再后来十数年苦心经营,只是为叶家平冤昭雪,重耀门楣。周璨从来都两手空空,却半生艰难独行。
“王爷……”揽月低低唤道。
“本王有的东西太少了,安儿他太贵重,本王不能失去他。”周璨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无可奈何,接着又笑了,“本王也很胆小,怕一个人走路,也怕冷,安儿的手,真的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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