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蓦地沉默下来,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过了片刻,他开口道:“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从小学开始就给母亲做饭,那个时候的原平,甚至都还端不起家里那口沉重的锅。没有手套,不小心摸到碗底或者锅边,被烫到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
于秀有时候会给他抹药,有时候不会。
但抹药也无济于事。
原平的一双手,总是要做太多太多的事。操作机器的伤口,写字的老茧,做菜不小心留下的刀伤和烫伤……一双手总是伤了又好。到后来于秀烦了,也就对他不管不问了。
于秀的漠视,有时候对原平来讲反倒是一种解脱。她对于原平不理不睬,自己反倒能安然无恙。
他这么说,沈知意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后面的人突然沉默下来,原平有点不安,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悄悄回过头去看他。
沈知意刚刚正盯着他呢,原平一回过头,就对上他漂亮的眼睛。
面前的人张开手臂,原平有点搞不懂他要干什么,愣在原地没动。
沈知意“啧”了一声,两只手臂继续打开着,上下晃了晃——这是要他走过去的意思。
原平放下锅铲,朝他靠近一步,被人抱了个满怀。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沈知意闷闷地开口:“怎么说这种话啊……”
说这种话,心疼死我了。
听见沈知意这么说,原平下意识地就想道歉。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怀抱给了他信心,他的木鱼脑袋忽然开了窍,意识到沈知意想听的可能并不是这个。
我应该怎么做呢?
原平不确定地伸手,也轻轻搂住了他。沈知意顺势窝进他的颈窝,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原平有点担心再这样搂搂抱抱下去,锅里的粥要煮过头了。他轻轻拍了拍沈知意的后背:“宝贝,还是出去吧。煮粥有我一个人就行。”
看沈知意没动,原平继续劝说道:“我说实话而已。这些事情我从小就做,肯定比你熟练。小乖,听话好不好?”
我的手糙,命也是。你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嫁给我已经很受委屈了,就别再……让我再看见你吃苦了吧。
沈知意知道一点他家的事,但原平说得不多。
于秀作为一个母亲,给原平的感觉太过复杂,原平没办法用只言片语概括他们母子之间纠结的关系。
而说得太多,就会变得像抱怨,像控诉——这从来都不是原平希望的。
原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叫他“小乖”,沈知意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
他乖乖退后几步,离原平远了点。但也舍不得离人太远,于是就站在那儿,盯着原平的背影看。
眼前男人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宽阔,坚实而可靠。
原平或许不是自己众多追求者里面条件最好的那一个——不管是自己的父母还是长辈,或是知情的朋友,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劝过他。
沈知意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
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原平好在哪里,自己知道就行,没必要昭告天下。所以每当别人劝他的时候,沈知意都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也懒得去反驳。
原平好像无意之中也听到过几次。男人和他一样,也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转移了注意力。
沈知意还以为他和自己想法一样,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听到这些评价之后,总会异常地沉默,而且后来就不太愿意沈知意再公开他们的关系。
不过,其实原平也不能算做是他的追求者。沈知意这样想着,没有任何不高兴,反倒有种雀跃。
不算后面约会时候的表白,单就高中那一场告白,他还算是自己追到手的呢!
原平之于自己,就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男人专心致志盯着锅里的白粥,思绪却早已经飘远,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面的人身上。
沈知意不知道他的想法,见他头也不回,就顾着做早饭,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他想到前面原平说的话,小声嘀咕:“还说不是,就会让我心疼你……”
原平拿勺的手顿了顿。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和沈知意在一起,他好像总是会嫌弃自己嘴笨。
太多的爱意堆积在心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太多太多的误会和错过,都从这里面产生,而原平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要是……他能再心疼我一点就好了。
这样,我就会更离不开他,他也会更离不开我。
虽然这个念头也许很卑鄙,原平自己也承认——
但此刻,我愿意为了这个想法,付出我所有的一切。
第10章
两人没说话,厨房里只有小火舔舐锅底的声音。水米混合在一起,在锅里翻滚着,原平用勺子搅了搅,确认粘稠度适中,关了火准备出锅。
旁边的奶锅里还炖了点鲜奶,沈知意之前在老宅的时候就习惯每天喝一杯。原平自己不喜欢鲜奶的味道,但知道沈知意有这个习惯之后,还是每天给他热一杯。
奶锅发出一声提示音,原平下意识去关按钮。但他正专注看着这边锅里的粥,眼神没往那边看,一不留神,手就挨上了奶锅滚烫的金属边,下意识疼了一个激灵。
“老公小心!!!” 沈知意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看见他的手挨上,立马就开口提醒。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声音同时和他被烫得缩回的手响起。
刚才还安静乖巧的人一下子就急了,连忙上前几步,捧住原平的手看。
幸好只和锅边接触了几秒,当时那种剧烈的疼痛过后,在手指上留下的只有一点点红痕。
原平摇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沈知意大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的手还是捧着原平的手指,急得团团转,“药箱在哪儿来着?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吗?还是在客厅的茶几底下?我去找找……”
人走了还没两步,又回来:“不行,先放冷水底下冲一冲。家里有没有烫伤膏啊?好像没有吧,我记得没有买过这个……”
原平看他比自己反应还要激烈,一边心里有点惊讶,一边又觉得熨帖。
他看着这样的沈知意,慢慢开口:“我真的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咱们吃饭去吧。”
沈知意还想再说什么,原平直接下了杀手锏:“小乖,听我的好不好?”
这是结婚之后原平研究出的新称呼。两个人刚刚结婚的时候,原平叫沈知意还是连名带姓,被对方不满地指出,哪儿有结婚了还叫全名的?
原平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宝贝”之类腻死人的,以他的性格实在挂不了嘴边。后来给人逼急了,憋出个“小乖”来,倒是被沈知意高兴地领用了。
“小乖” 就是乖乖仔的意思,在原平的方言里常用来形容孩子,没想到用在沈知意身上倒是意外合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称呼带有特殊的作用,每次原平这么一叫沈知意,对方真的就会乖乖听话,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粥很快煮好,原平的手艺一向好,而且他做什么沈知意都喜欢吃。怕白粥喝起来没滋没味,男人还准备了几道小菜。两人坐对面,头对头吃得欢快。
喝完粥,原平放下勺子看了一眼对面人的脸色。比起昨天晚上的昏昏沉沉,今天沈知意已经好多了。
他放心下来:“今天你在家休息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沈知意听见他要出门,自己粥只喝了一半,急急把碗放下:“老公,你要去哪儿?”
他还以为原平今天会在家陪他一整天。早上人已经出去一阵了,现在又出去是要干什么?
“去给我妈送点东西。” 原平走到玄关,蹲下去穿好鞋,再把拖鞋放进鞋柜里摆放整齐。
早上拿了陈嘉志找来的土方熏制腊肉,原平自己其实是不吃的。前一个星期和母亲打电话,她说起自己嘴馋这个,原平当时只是应下,其实心里早就上了心。
他自己没有门道,就托陈嘉志找了个卖农产品的朋友,给他弄一点新鲜的来。腊肉放冰箱里放久了,原平担心会和别的菜串味儿。正好今天是周六,他得空,就决定现在就给于秀送去。
原平喝完了粥,沈知意看他要走,也跟着吃得一干二净。他抽出张餐巾纸,把餐桌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又拿湿巾擦了擦嘴巴和双手。
原平低头叮嘱道:“碗放水池里,我回来洗就行。”
“我来洗吧。” 沈知意不肯同意。男人刚刚才烫伤了手,自己明明也可以洗碗的。他在家正好就可以把碗洗好了,原平也不至于手难受。
原平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老婆,真的没事的。而且有手套,我不会——”
“我来洗嘛!我喜欢,我喜欢洗碗。” 沈知意不等他说完,赶紧冲进厨房,匆忙系好围裙,带上了红色的橡胶手套。
“你知道用哪块洗碗巾吗?” 原平无奈,到底是放不下心来,重新脱下皮鞋进了厨房。他指了指墙壁:“左数第三块,粉红色的,千万别弄错了。”
沈知意点点头,拿起一个碗慢慢擦洗起来。他有点紧张,怕当着原平的面打碎碗,但故作镇定,没让对方看出来。
沈知意在家里很少做家务,一方面是他以前在家就被父母惯着,又有专门的佣人,自然不用自己做家务。和原平结婚之后,在他还没开口揽下几件之前,家务就已经被原平全部包揽了,他一直想分担都没找到机会。
今天就是他好好表现的时候!沈知意这样想着,干劲慢慢上来了,忽然听见原平说:“那我走了。”
人顿时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应了一声。
片刻沈知意又实在是舍不得,眼巴巴地补了一句:“路上小心啊。”
原平点点头,重新走到鞋柜边换鞋。
他一边换鞋,一边还是不放心:“家里东西你别乱动啊,有问题的话及时打电话给我,等我回来处理就成。”
沈知意这时候倒是乖乖听话了,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忽然听见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原平提醒道:“老婆,好像有短信。”
沈知意手上还带着和他以往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大红手套,上面全是洗洁精的泡沫。他实在腾不开手,扬声说:“老公,是什么短信啊?不重要的就算了,别管它!”
沈知意自觉没有什么不能和爱人分享的秘密。他一直都是这样,把自己的想法、爱意都坦坦荡荡露出来给原平看,没有丝毫遮掩。
原平点点头,边看边念道:“景豪酒店温馨提醒您——”
他念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沈知意觉得奇怪,迷茫道:“提醒我什么?”
原平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没事,一条广告而已。老婆,那我把它删了?”
沈知意点点头,一条广告而已,删了就删了呗。他想得很简单,也没注意到原平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所以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有点犹豫。
原平没敢再看他,转身出了门。
“景豪酒店温馨提醒您,您预订的七夕双人酒店顶层晚餐已结束,请在平台内对我们的服务进行评分,感谢您的宝贵意见!”
他不敢去猜测,和沈知意共进晚餐的人会是谁?可昨天晚上在景豪接到人,又是和一堆同学在一块儿的……
原平,你不应该想太多。
他在心底对自己默念这句话,同时把脑海里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清除出去。
应该……不可能会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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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平出了门,说是要去做点事情。沈知意一个人呆在家,不知道才几分钟就觉得无聊起来,不禁心里暗骂自己没用。
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太大,是他们结婚之后一起买的,两人各出一半的钱。虽然面积设施什么的远远比不上老宅,但沈知意就是更喜欢这儿。
结婚之后,沈知意都很少回老宅去了。就连爷爷都说过他好几次,戳着他的脑门儿:“知意结这个婚啊,是彻底被那小子拐跑了!心都野了,这一天天的不回家,越来越过分。”
沈知意其实并不是那么狠心,但回老宅,就意味着要和原平分别好几天。他自己是回了家,能和家人聚在一起,原平又能回哪儿去呢?
原平自己什么都不会说,但沈知意就是知道,自己回去老宅的那几天,男人一定是一个人在家,沉默地吃饭,看书,偶尔做一点工作。
于秀那里,他肯定是不愿意去。沈知意也不乐意他回去——原平每次去于秀那里,再回家经常都是带着大伤小伤。
沈知意第一次看见他的伤,是原平和母亲公开出柜。那时候两人还没结婚,原平第一次带沈知意回去见于秀。
女人一看见他,脸拉得老长。气氛实在太僵硬,三人本来准备一块儿吃顿晚饭都没吃成,只好作罢。
原平先把他送回了家,说要再和母亲谈谈。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沈知意担心他会因为自己和于秀吵架,担心这担心那,又睡不着,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
接近凌晨的时候,门开了。原平见屋里还亮着灯,明显吃了一惊。
他没预料到沈知意还醒着,再想去遮掩头上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意本来还想问问他去哪儿了,于秀不留他们吃饭,原平也没跟他说不会回家,母子俩就说一会儿话,应该……不至于要这么久?
他人坐在沙发上,刚想开口问,猝不及防就看见原平头上的伤口。
原平就看见沈知意本来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厉声问道:“谁干的?!”
沈知意脾气冷,但仔细接触下来原平就发现,其实他性格很好,平常不容易生气或者发脾气什么的。
原平自己倒和他相反,很多时候很容易被一些事情挑起情绪。好的坏的,只是他都闷在心里,没有表达出来而已。
沈知意罕见地发怒,原平显然被他这副反应吓到,整个人都呆滞了。然而对于秀的行为,十几年来他已经从骨子里习惯了。所以在原平无法思考的档口,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仍然是:“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眼前的人明显伤得很重,嘴唇透露出一种失血之后的苍白。沈知意太阳穴发痛,整个眼前都发黑。
明明和自己一起出去还好好的人,现在才分开几个小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和原平相处一段时间,沈知意就明白了,他这个人,总是把“没事,没关系”这种话挂在嘴边,来回应别人的关心。
这种自欺欺人的“我没事”甚至已经成为了原平的口头禅,变成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原平意识到,当别人问你怎么样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礼貌的寒暄,并不是真正地关心你到底过得好不好。所以很多时候,自己也只需要用一句“我没事”,来打发这种无意义的关心。
但沈知意不喜欢看见原平这样。或者准确地说,他没办法接受原平这样对他。
他愿意接受,甚至乐于看见原平对所有人都竖起高墙,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他的心可以永远被牢固的铁丝网圈紧,只留下一小片的空地作为安全区域。
但他沈知意,必须牢牢的呆在里面。
沈知意下了沙发,甚至都没顾上穿鞋,“噔噔噔”跑到原平身边。他伸手抚上原平的额头,手的动作很轻,眼眶却一瞬间就红了。
面前的人甚至都顾不上去维持自己一贯想要在原平面前保持的好形象,他已经咬牙切齿,俊美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是不是她做的?是不是她?”
原平看着他,没说话。
“我要把……她怎么能……!”
他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你怎么能打他?
面前的人话说得断断续续,原平竟然神奇地都听懂了。男人还是没说话,低头看着他,脸上挂着安抚的微笑,好像脸色苍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越是微笑,沈知意心里就越是难过。这种难过像生生往嗓子眼里灌了一壶醋,呼吸一口,连眼泪都是酸的,心疼得不行。
他再也承受不住,搂住原平:“她怎么能打你……啊?”
——她可是你的妈妈啊……
——是啊,她可是我的妈妈啊。
原平沉默着,手微微在他背上拍了拍。只是和安慰于秀的感觉不同,同样是安抚,对沈知意做起来,原平感觉格外的轻松,好像他自己也在这一种安慰中——
得到了别样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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