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听说你又去边界了,这次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吗?”
“羿,吾神传达了何种新的谕令?”
......
乌发黑眸的眷属们七嘴八舌地环绕着他,羽翼在扑腾间闪出苍青色的流光。
面对一言不发的妘羿,他们其实并不在意,默认他遵守着大祭司的礼制。骚动很快平息,眷属们又开始各司其职,为几天后的燎祭礼作准备。
妘羿在离开时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想知道如若云境不再得到神明的庇佑,眷属们又该何去何从。
画面又走到了尽头,幻影摇头道:“燎祭礼如期而至的时候,羿没有现身,忙于炼化羽骨簪的我并不知他在边界经历了什么。”
启道:“也许邪神在那时候就已经侵入云境了。”
四周没有被黑暗吞噬,证明这段回忆还未结束。
神宫祭台之上,立于神树下的天空神再次恢复了往日里人面鸟羽鹿身的形态,身着的卷云纹华服用金丝滚边,原本簪花结草的乌发被尽数梳拢入头顶缀有尾羽的平顶冠内。
其余眷属各捧一方青铜礼器,彼时上面还未刻有铭文,而是鱼鸟的象形画。
羲君操纵着吐出黑烟的藤蔓,看着被缠绕的礼器顶端“噌”地燃起黑色的火焰,这本来是该由妘羿来完成的祭祀步骤。
眷属们们纷纷鼓动双翼,力图加大火势的同时引导着内里的神魂不断朝生命之树聚集。
羲君低声吟咏着古老的神言,这是她在灾厄降临后第一次试图与法则沟通。
万幸的是,法则如往常一样接受了她的轮回祝礼,于是天空神自额角处伸出两支粗壮多岔的鹿角,令它们成为了联通神魂与神树的媒介。
待神魂停于枝头,被送入绿色树影,天地间陡然风雨大作,势可劈万物的雷电撕开了穹顶,从中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吸力,接受轮回审判的神魂们就这般飘然离去。
出于封存自身力量,以备不时之需的缘故,光是进行这样的祭祀都让天空神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可为了让此成为法则不知的秘密,她必须不露破绽。
第18章 破则之念
但就在下一秒,羲君蓦地喷出一口血雾,身为通天之神的她,竟然遭到了神魂们的反噬,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吾神!”
眷属们的惊呼让她强行稳住心神,并将暴动的神力镇压于生命之树的根部。
“无碍,祭礼不可废。”
她话语中的威严不容置喙,惴惴不安的眷属们闻言继续安送万物神魂归去,穹顶的裂缝渐趋合拢,只待天空神作最后的修补。
羲君本能地想要以双翼引动流云作补,方后知后觉抽去羽骨、以待炼化后,自身的双翼已然成为了一副摆设,再无任何效力。
于是她改翼为指,强行从自己的神魂中抽取出了纯净的绿色神力,完成了燎祭礼的最后一个步骤:回天。
她实在是太过虚弱,以至于没有意识到,从此次燎祭礼伊始,神魂便开始大量流入失落之地,并没有受到法则的审判。
裂缝消失在刹那之间,天际被云层覆盖,逐渐回归常色,连同羲君暴动的神力也一并平息下来,她的眷属们分别跪伏在各自负责的礼器之侧,那是求问神安的意思。
天空神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停留在了中间空出的,属于大祭司的席位上。
其余眷属见状微微抬头,面面相觑后,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眷属起身拜道:“吾神,我愿前往追查大祭司的下落。”
羲君不置一词,在那位眷属的带头下,陆续又有几个身影起身拜请。他们都头戴羽冠,任凭一根青色翎羽垂至腰间,那代表着他们是刚诞生不久的天空神眷属。
天空神在众目睽睽之下阖上眼眸,她深刻记得自己每一个眷属的模样,不止是新生的,还包括那些由于神魂不稳,在祭礼被反噬泯灭的眷属。
哪怕她手下的眷属同她一道被长久地禁锢此地,从事着周而复始、秩序谨严的燎祭礼,也会有代代更迭,更遑论其余神明座下充当祂们爪牙的蓄意争斗者。
但眷属们的数量总是恒定的,同一神魂便可以在这个过程中无限轮回重生,除非主神陨落和强加干涉。
不过羲君惯会把新生者看作独立的个体,从不去以过去的影子束缚他们,这又是对新生眷属另一种意义上的承认。
在画面长久的沉默中,启静静聆听着幻影阐述与他的种种心境,而后出声询问:“邪神的眷属们,似乎与众不同。”它们可以随意分裂融合,又好似没有神魂、仅凭指令本能行事的傀儡。
即使天空神陨落已久,或许未曾有对邪神多加了解,他也不愿放过一丝能够探知卡克斯信息的机会。
两厢背景如今俱处无声的环境中,启早就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准备,而最后幻影的确只给了他一句模糊的话语:“那毕竟是诞生于恶之法则的‘维序者’。”
换言之,那是经由法则创造出来的神明,必然会在某些方面体现出与其他“正统原生”神明的差异。
幻影扔出此话后便不再多言,回溯的画面又开始缓慢移动。
带着个体独立的想法,天空神宽言道:“那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
“是。”出于对神明的天然信任,出列的那几个眷属恭敬地退回礼器周侧,等待着她的后续命令。
羲君让平息下来的神力回流入体,并匀出部分给予一众眷属。
“如遇不测,尚可存有自保之力。”
得到神力加持的眷属们并未放下心中的惶然,天空神的这番话对他们而言,实是灾厄之前的预言。
然而羲君接下来的话语则更让他们迷雾重重,“如果你们可以拥有追寻自由的机会,那便去抓住它罢。”
一个少年模样的新生眷属沉不住气,“大祭司若是一去不回,那不应以寻求自由论之,他这是打算自甘堕为叛神者!”
紧接着就是死寂一般的沉默,羲君观察着每个个体的神情,发现他们都对此予以赞同。
“你们虽为我之眷属,却无法像其他眷属一般来去自如,长囚于此,可有怨?”
依旧是那位年轻的眷属率先答道:“请神恕罪,我曾心怀窥视外界之妄念,却知助吾神通天引灵乃是本命所在,不敢有怨。”
余者皆拜于地,“不敢有怨。”
这却让羲君的眼神更加哀戚,喃喃道:“竟至于此......”
队伍中最为年长的眷属出列,“吾神,那也是法则使然。”
老者的话语在启的耳边,不,是在整片空间内久久回荡,代表着天空神幻影不宁的心绪。
“他们提醒了我一件事情,追随我留于此地并非出于和我的羁绊之深,而是法则所赋予我和他们的‘命运’。”
启的神色也在这个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所以这更加坚定了你的决心。”
幻影终于卸下了一直以来的平静,“我本欲求法则解放眷属,独自承担这样的‘天命’,可众神之灾无可避免,我必须在陨落前造出新的破局之法。”
启虽有动容,却依旧准确地捕捉到了被忽略的细节,“我很好奇妘羿的行踪。”
幻影注视着画面上自封于神宫,炼化羽骨簪的天空神,兰草随着她摆首的动作轻轻摇曳,“直至陨落,我同他也没有迎来重逢的时刻。”
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即使是苦守神宫外修复祭器的眷属,也觉察到了外界的动荡,似乎有一道更为强悍的屏障加固了云境的禁制,甚至还在吸收着此间生灵的力量。
连日的神力消耗让羲君的感知力一再减弱,她和生命之树的链接几乎已经无法斩断,但羽骨簪仅能作为一个储存力量的容器。
妘羿是唯一没有经历过更迭的初始眷属,继承了天空神的大量神力,他消失后,她也就失去了交付羽骨簪的人选。
现有眷属的力量上限都无法承受羽骨簪的力量,他们更没有带领余下的眷属冲破法则的限制,获得自由的意志。
就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迎来了旧友光明神索俄的到访。
第19章 神羽的逝去
法则屏障的禁制不断吸收着云境生灵的力量,万物凋敝,拂晓的光亮也无法带来新生。
一道剑势劈开了阻挡日辉的阴霾,硬生生在屏障表面撕开了狰狞的裂缝,白骢天马的身形率先显露出来,在它的嘶鸣中,光明神乘风降临此间。
出乎意料的是,索俄并没有遭到法则的干涉。
守护在神宫之外的眷属们自然认得光明神的风姿,纷纷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却又在礼毕抬头时感到惊疑不定。
索俄的铜甲上布满新鲜的血迹,散发出肃杀之意,那双一贯淡漠的褐色长眸中带上了某种决绝。
在传闻中,光明神会在拂晓之时从自身的复苏之地塞因出发,驾驭天马行过后土各地,朝晖便自他金色的长发尾端倾泻而出,驱散各地的黑暗。
而每当日近黄昏,他又会启程返回塞因,回收天光,让大地重回夜色的怀抱。
可如今,象征着光明长存的发丝被修剪至耳下的位置,以往纯粹的金色中也夹杂了灰调的色彩。
索俄望向他们的视线中不乏沉痛,这加剧了眷属们的忧虑——他们知道外界厄变的势力已经开始侵蚀着云境的一切。
但光明神最后只是沉默地越过了他们,亲手用光束驱散了他和神宫之间隔着的浓雾。索俄利落地翻身下马,将天马留于外间,带着一身血气步入神宫。
处于藤蔓环绕中的羲君髻发散乱,素白长裙被黑烟晕染,她背靠生命之树,虚弱地和索俄对视,“现在的你在我眼中,恍若将堕残阳。”
不到极盛,永不知何为堕落。
她能感知到,光明神同那时的风神阿涅一样,体内的神力增长到了神魂所无法负担之境地。
她见索俄不语,叹道:“违背法则、吞噬眷属、以强自身的下场,你比我更为清楚。”
这样的神明不管获得了怎样雄极一时的力量,最后的结局都是走向陨落。
光明神缓缓收紧双拳,“为了不受法则屏障的约束,我连塞内都能舍弃,何况是他们。”
饶是羲君再如何抗拒,她仍强迫自己直视着对方那双内敛狂意的褐色眼睛,然后她听见了索俄的低声呢喃:“我已经没有归处了......”
她吃力地从树根处分出一缕神力来稳住心神,“法则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判决?”
光明神麻木地开口:“祂创造出了名为卡克斯的新神,意在让其成为维序者。我从未见过那般强悍的造物,他与诸神的第一次交战,致使了半数神明的陨落。”
“自此以后,诸神的复苏之地交界处便出现了屏障,阻隔众神、吸取力量,这已经被认定为是恶之法则的‘杰作’。”
“风神早就预料到了厄运的征兆。”
天空神的话语里带着未卜先知却对灾祸避无可避的不甘,她鲜少表现出这般泯除神性的情绪。
启本以为画面到这里又会戛然而止,毕竟天空神在他面前似乎极为避讳和风神有关的回忆,可是幻影伫立一旁,仅作观者。
于是他看见,索俄向天空神展示了风神属地玛萨祭台的景象。
光明神解释道:“风神的陨落,是他自身的选择,不过他为善之法则留下了‘火种’。”
即使她此刻神思恍惚,却也敏锐地猜测出了善之法则的身份,那个光团......居然是扭转诸神终焉的关键么。
她拨开周遭对自己神力索取无度的藤蔓,“说明你真正的来意吧,光明神,我的时间不多了。”
索俄能感受到羲君的神魂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老朋友,卡克斯已然表现出了反噬恶之法则的倾向,所以我才得以趁其相争,打破屏障的限制,与你相见。”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将传承之力借与善之法则,让他能有一战之力。”
天空神平静地回望他褐色的眸子,从其中看出了明日不再的意味。
“这就是你的目的?”
“确切来说,也是风神的遗志。”
光明神的坦诚反倒让她畅快起来,“我自然会遵守和风神的誓约,不过,作为旧友,还有一件事我想委托与你。”
未等她言说后文,索俄已经用右手握住铜剑的剑柄,以神格的名义郑重起誓,应下了她最后的请求。
此处回忆停滞,幻影带领着启走向最后一个法阵,“风神的做法给了我启发,我由此决定,用即刻陨落的代价创造一个生而无力、不受法则屏障限制的‘眷属’,我赋予了她‘昭’的名讳,希冀她能为云境带来新生。”
启盯着前方法阵的入口,“你把羽骨簪交给了光明神。”
“光明神舍弃自己的复苏之地后,一直在各地致力于同卡克斯的眷属交战,如果昭有所不测,便可凭借和羽骨簪的天然联系召唤索俄。当然,光明神必然能提早一步感知到这些。”
生命之树失去羽骨簪后,象征着蓬勃生机的绿影散去大半,这更加快了她神力流逝的速度,羲君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证明一切已是回天乏术。
光明神转过身,他不愿亲眼目睹旧友的陨落,即使那是为了实现对方的夙愿。
就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天空神的轻声询问:“我们共同的朋友,珀尔菲还好吗?”
索俄怔住了,他上次未能成功造访净化神的复苏之地蒙厄泽,因为珀尔菲那被邪神污染的眷属,牢牢控制了蒙厄泽的局势。
所以他只能回答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将你的问候带到的。”
留给他的仅有沉默,光明神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不用召集眷属们,为你做最后的送行么?”
背对着神树的他无法得见,天空神此时的躯体几乎逸散了一半,她安详地阖上双眸,让她最后所见的光景是一片黑暗。
“等到他们真正脱离了这样的命运,再与我告别吧。”
话音和她的身形一道消失,与此同时,神树的树顶处出现了一个由所苍羽包裹住的“茧”。
遮蔽神宫的浓雾散去,天际乌云压顶,暴雨将至,巍峨的神宫轰然倒塌。
血腥与尘埃的气息萦绕在光明神的身侧,他麻木地抬头,听见了远方雀鸟此起彼伏的哀鸣,它们都在悲泣着神明的陨落。
背负着青铜礼器的眷属们静默地在他眼前聚集,面朝着神宫跪拜,即使暴雨将他们的苍羽浸透,他们也未曾挪动半分。
索俄铜甲上的血迹被冲刷殆尽,尽数融入大地深处,他将利剑插进泥土,俯身为自己的老友做了最后的致哀送别。
他指着树顶苍青色的羽茧,向所有眷属宣告道:“那是天空神最后的眷属,记住,以昭为名的她将会带来新生。”
而后,索俄在眷属们的注视下带着羽骨簪决绝离去,在陨落之前,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为首的年轻眷属率先起身,“我将......继承吾神的遗志,驻守云境,直到光明神口中的预言实现。”
其余眷属默然跟从了他的选择,无法往生的神魂没了神明的指引,终有一日会带来灭顶之灾。
就算此刻的他们力微难挽,也无法弃之于不顾。
他们运用羲君留下的神力为青铜礼器刻印下铭文,以加强效力,又挖造了祭祀地宫,终日蛰伏于地底,靠着微薄的生灵之气苟延残喘。
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们仍坚持着用自己的神魂,温养着生命之树上的羽茧,等待着她的降生,那是他们与天空神最后的链接,回忆也由此走到了终端。
“这些回忆不属于你。”
面对疑窦顿生的启,天空神的幻影莞尔一笑,“我说过,昭其实不能算作是我的眷属,她某种意义上,是和新任风神同等的存在。她的力量已经传递到了这里,因此接下来的回忆,她才是主人。”
启浅灰色的眸子闪烁一瞬,“你和阿涅一样,彻底放弃了复苏的机会。”
提到风神,天空神隐约有些抵触,但她还是云淡风轻地带过了这个话题,“万物,本就不存在永恒。”
她用手拨动着虚空中的光影,感受到妘昭返还过来的神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启顺着羲君的目光向上望去,绿色的阴影在他们上方聚集,最后形成了一个通道口。
一面羽翼渐渐显露出来,然后是印有卷云纹的白色绸裙,待妘昭的整个身躯进入此间,启方才发现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鹿身形象。
神采重新归入她涣散的黑眸,这让启将她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他无法形容那内里汹涌着的深沉,因为他还没能窥得后续的回忆。
妘昭试探性地问道:“这能算作是我第一次拜见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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