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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穿书](五枝灯)


此一问如雷贯耳一般冲进顾濯的耳朵里,像是在提醒他,他并非好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裴钱命人给他拿了条毯子裹上,这才暖和了些。
他细细思索着,已经不敢多想那一条条人命是怎么毁在自己手里的,不论是谁害死的,归根结底都是他自己写死的。
“儿子手里的人命,已经数不清了。”
裴钱哼哼冷笑几声,“那些人都是些没用的废物,死在你手里不算冤屈,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踩死一只蚂蚁不算手段,更不值得拿来炫耀,你也不必因为他们不值钱就自视清高,以为自己的手还是干净的。”
早就不干净了。
“义父想让儿子怎么做,儿子会照做不误。”
裴钱定了神,音色散漫道:“人人都说皇帝难做,凡事都要名正言顺,退位是,登基也是。可父母更是难做,为儿女铺好了明路,儿女却个个不领情。你既有心,那便听为父的话,回到陛下身边。衡之,太后不中用,为父日后只能靠你了。”
阴沉天气忽作大雨倾盆,城门士兵快马冒雨奔入皇宫。
阳神殿被大风吹开,站在殿内的几个大臣正为着疫病焦头烂额。来人禀报,“陛下,城门外的难民在雨中跳入护城河,死了许多了。他们要求开城门!”
谢熠秋眉心一跳,“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开城门。”
大臣就连疫病都还没想好怎么治,又开始琢磨起了城外难民的安危,“陛下,城门不开,百姓无处可去,难不成要死在皇城脚下?”
“卿以为城内百姓何人不是人心惶惶?”
“陛下!”嵇章德一路小跑过来,“顾玄师回来了。”
似乎是有一股微妙的细丝引着谢熠秋的眼睛,他不自觉地望向了门外那撑伞疾步过来的人,心绪也一下便舒散开了。
顾濯一进来便直接拜道:“陛下,方才臣在过来的路上,见几家医馆全都人满为患,这疫病不只是城外来的人才会有,若是放他们进来,岂不是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一语惊破梦中人,更是让这几个胆小的大臣吓破了胆子。“你的意思是,帝京城中谁人都有可能染病?!”
谢熠秋看着这些人头疼,便将人遣了出去,许久才抬抬眸子道:“路不好走,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陛下那日在祭台上可有受惊?”
“无事。”
谢熠秋起身,朝着内殿走去,顾濯见状忙过去搀扶。
“朕已无碍。”谢熠秋抬手,却一不小心瞥见了顾濯手腕上的勒痕,“红润鲜亮,挺漂亮。”
顾濯没在意那地方,淡淡道:“陛下喜欢看臣受伤?有点心狠啊。”
“看着好疼,”谢熠秋冰冷的指尖轻轻揉了揉那勒痕,“裴钱打你了?”
“若是受一顿打骂就能换一次陛下如此悉心的招抚,臣就算是被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谢熠秋淡淡笑了一声,因身子冰凉而钻进了被子里,顾濯的手跟着钻了进去,紧紧地包裹着那一双冰块一样的手。
谢熠秋闭眼养神,声音微涩,“朕对着那群废物一整天,头都要被吵炸了。”
“陛下嫌烦,把他们轰出去就是了。”
“朕不能像你一样来去自由,更无法左右他们的嘴。”谢熠秋微微睁眼,“朕是皇帝,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当皇帝的以为皇帝可以控制任何事任何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当了皇帝的,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不能把自己臣民像扯着牲口链子一样攥在手心里,他甚至还要防着。防止链子断了,防止他们反咬自己一口。
一个帝王,甚至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若是露了出来,旁人就会专挑他的要害。
身中蛊毒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受着。顾濯虽不说,却心知肚明。
到了深夜,顾濯被捂出了一身汗,脑海中自己被一桶水浇醒的场景忽地闪现了一下。他倏然睁眼,只觉得胳膊酥酥麻麻的,歪头一看,正是谢熠秋枕在上面。
谢熠秋怕冷,睡觉时候不自觉地就将脑袋钻进了顾濯怀里。顾濯一只手被枕着,一只手揽着他,动也不敢动,只能悄悄扭了扭手腕,生怕吵醒了他。
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心,还是将人弄醒了。谢熠秋孩子一样扭了一下,声音喑哑道:“压着你了?”
说着往下窜了窜,示意顾濯将胳膊拿开。
顾濯身子微微一抖,隐忍着笑了一下,“陛下若是喜欢,我这胳膊砍下来镶上玉,用金线缝个枕头给你用。”
谢熠秋没睁眼,依旧昏昏沉沉地似在梦里,却对顾濯的浑话对答如流,“我怕它半夜活过来拽我头发。”
“我可从未拽过陛下的头发,拽别的倒是可以。”顾濯手指头勾了勾谢熠秋的寝衣。
“你这手指头不想要了。”
顾濯不打算接着谢熠秋这句话说下去,一把将人揽到自己这儿,只觉得谢熠秋闷哼了一声,若有似无地喘了口气。
顾濯这才发觉谢熠秋微微蹙起的眉宇,拿手给他揉了揉,道:“睡觉时候便不要想太多了,陛下好好休息,臣会有办法的。”
窗外下着大雨,谢熠秋不自觉地沉了口气,“朕若将城外的百姓关在外面,任其自生自灭,他们该如何看待朕?是不是想着朕不配为君主?”
“可城内有疫病,陛下难道不是将自己置身危境之中吗?他们就算是进来了也是无处可去,反倒流离失所,染了病便难逃一死了。”
顾濯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谢熠秋的后背,对着怀中之人耳语道:“陛下睡下吧。”
几天的离别让顾濯在阴暗的牢狱中想清了太多事情,不管未来如何,结局如何,自己如今所想,如今所爱,都是自己心之所向。“陛下明早起来,雨就停了。”
怀中传出淡淡酥涩的声音,“雨停了,之后呢。”
“之后,臣替陛下去查疫病的来源,替陛下把百姓治好,替陛下解决南方干旱,运粮输水,搭棚施粥。”顾濯轻轻在谢熠秋的额上亲了一口,拥着人,沉沉睡了。
枝桠上的水滴如串滴落,宫人晨起便清扫了积水和落叶。
雨后天气愈发凉了,顾濯披上氅衣出门,等谢熠秋醒来,正好端着热乎的参汤进来。
顾濯不等谢熠秋起身,便先过去隔着被子将人抱了一下,“积水未清,疫病未散,官员还不能来上朝,陛下先歇着。若是还困便再睡一会儿,不过得先把汤喝了。”
谢熠秋撑了撑身子,坐起身来,尝了口顾濯递到嘴边的参汤,瞧了一眼顾濯的装束,道:“你要出去了。”
“臣叫了韩太医,还有几个资历比较深的太医,先去隆兴客栈看看。隆兴客栈里的客人天天被封着,都害怕,只是寻常的大夫也不敢去那里,即便去了也看不出门道来,还是得请太医过去。”
顾濯吹了吹汤匙,将汤送过去,“臣私自动用了陛下的禁军统领,让他带着禁军去挖官渠了。”
谢熠秋垂眸道:“只要他能受你派遣就行,这参汤是你熬的?”
他突然一转话题让顾濯猝不及防,“臣伺候陛下这几年,身上几斤几两肉陛下应该都知道了,就算是以前只会吃,现如今也该学会做了。”
“朕的御膳房手艺不如你,下次还是你做吧。”
本就重活全都压在了自己头上,这下好了,突然又多了个差事,顾濯不紧不慢地将碗放下,手臂撑在了谢熠秋的身侧,声音淡淡道:“陛下这是把臣当什么使唤?”

第55章
“连禁军统领都由得你差遣, ”谢熠秋睨视了一下微愣的顾濯,“朕把权势交给你,你想把自己当什么都行。唯独在朕这里, 朕把你当什么都行。”
瑟瑟秋风吹进了衣领,潘邵提着衣角从泥坑里挪出了脚,还没等在地面上站稳脚跟,便见人来禀报, “统领,陛下口谕,一切听由顾玄师。”
潘邵手上的泥泞未清, 猛吸一口气, 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边, “一切听由顾玄师。”
“蛊惑圣听的东西, 无官无令,全靠一个宠爱庇护, 这等腌臜东西也配差遣禁军?”潘邵面露怒色, 一掌将手上的污泥拍在了面前之人的脸上。
那人脸上染了泥, 却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问道:“那这官渠还挖不挖?”
“当然要挖, 这事得交给工部的人来办, 关禁军何事?”潘邵边走边找了地方洗手,“朝廷拨了银两, 工部的人拿银子吃饭,咱们也是拿了朝廷的银子办事。但挖渠这种事本就该是工部的来干的。”
他在撑起的棚子里坐下喝了口水, “晋中, 只管告知兄弟们, 拨银子是朝廷的事, 怎么干是咱们自己的事。”
晋中应声,等潘邵点了头,才跑出去洗了个脸。
等再回来时候,又是行色匆匆到了潘邵面前,“统领!”
潘邵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腌臜东西来了!”
“什么腌臜东西?你先把你脸上洗得干干净净地再回来说话。”
晋中顿了一下,往脸上一摸,果然又摸到了一手泥,应了一声又跑了出去。
潘邵的屁股还没坐热,刚站起身来松一下骨头,迎面便见顾濯过来了,瞬时愣了。
顾濯到了跟前,道:“潘统领不必起身相迎。”
潘邵脸色一青,顺势坐下,若无其事给自己倒了水,“这地方可不容易待,何必劳烦顾玄师来一趟,脏了自己的鞋子。”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何况如今帝京的情势,没有一个地方是容易待的,要么水沟泥坑,要么就是疫病,就连陛下身边也是难待啊。”
潘邵歪头,“玄师的恩宠可是一等一的,你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陛下薄待了你?”
顾濯哼的一笑,“这话我可不敢说,这可是大逆不道啊,潘统领慎言。”
潘邵没在意这句话,睨着不远处挖渠的禁军,“帝京闹着疫病,顾玄师没有时间去理会反倒跑到这里陪着我?”
“疫病有太医院在,我一介闲人自然得把时间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顾濯抖了抖脚上的泥,散漫地坐着,“当日陛下祭台受难,禁军守卫在最近处,为何不见有所为?潘统领莫不是眼睛出了问题,看不见了?”
被顾濯这么一点,潘邵才似乎突然想起一般,却压着一股劲儿,神色淡然道:“不是看不见,只是还未到时机。玄师可能不太懂,咱们禁军规矩森严,是万万不敢私上祭台的,那岂不是冲撞了神明?陛下若是降罪下来,禁军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
“说来说去不过是潘统领的猜测罢了,陛下醒来之后可是第一个要拿你问罪,潘统领难道不知道?”顾濯故作疑惑。
潘邵脸色不好看了,略带着微不可察的疑惑将碗放下,“没有圣旨下来,你是在拿我打趣?”
顾濯淡淡一笑,“我虽陛下宠臣,却也不能假传陛下的旨意。潘统领就没有想过你堂堂禁军统领为何如今像个插秧的乡野村夫?”
潘邵实在没有多想过,当时来传旨意的是宫里来的太监,传的又是口谕,但手里拿着的确实是陛下的信物。他半信半疑,派手下前往皇宫,从陛下近侍口中得知陛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他被派来这里当然就是陛下的意思。
如今顾濯问出这样的话,他确实多了几分犹疑。
顾濯扫了一眼他,道:“以陛下多疑的心性,必不会贸然处置了谁,特别是禁军统领这个位置的人。统领绝不蠢笨,生疑过后自然也知道应该试探,断去留并非一板子而定。”
“陛下疑了我,却不动我,”潘邵道,“是在等我的作为?”
“王臣将相,史书工笔千秋万代,帝王之策不会轻易一句话拿掉谁。世上万千臣子,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李文弘,不管其是否忠君,只要罪名安上了,就算是死了,子子孙孙都摆脱不了罪臣的称号。”
顾濯稍微一顿语气,“潘统领,你手里握着的可是禁军,怎会为了几吊子银钱铤而走险?这世上良将最难做,最容易惹上猜忌,最容易忠心不贰,也最容易出叛军。禁军守的是皇城,若陛下有了猜疑之心,就算是天大的庇护也拦不住。”
“天大的庇护?”潘邵微微一顿,这指的是裴钱。他疑惑的不仅是皇帝的心思,也疑惑顾濯的这一番话,难道顾濯背后不是这“天大的庇护”吗?
顾濯道:“统领此刻的一门心思在何处?统领若将这心思放在挖渠治水上,陛下如何会再猜忌你?”
潘邵不再多言,待送走了顾濯,正巧见着沟渠边上堆满了烂泥一样的东西。
挖出来的烂泥没处堆放,总不能当街搁着,百姓一个个趁着机会运到自家田地里,要么就是丢进猪圈鸭棚。
潘邵对此不作置喙,毕竟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朝上呈上折子,说是染上疫病的已经不止百姓了,竟连千亩良田也开始枯竭,无数猪羊鸡鸭腐烂的尸体堆放在路边,竟比人感染的还多。
到底是突发时疫,任谁都束手无策。顾濯并未去太医院便先一趟去了韩太医的府上。
韩思尘近日抱病告假,说是熬坏了身子,顾濯带着不少补品前来看望,坐了大概一晌午的时间,才从他口中得知,这并非寻常疫病,而是看似疫病,实则是毒。
不论是田地里的淤泥,还是官渠里的淤泥,都掺杂着大量的毒。
前些日子因为南方旱灾,不少道士在帝京作法祈福,满大街的符顺着雨水流进沟渠里,堵的帝京水泄不通,也是从帝京水灾的时候开始,疫病就出现了。
禁军中净是莽夫,没多久的功夫,官渠便已经疏通。
百姓口中的道士,在帝京城中搜查了一遍也是丝毫不见踪影。实在没了法子,若要找,便只能出城去找。
只是城门口千口子人实在难收拾。
顾濯想着前些日子通过系统看到了场景,简直就是皇城噩梦,病倒的人数以千计,甚至连庄稼牲畜都难以活命,百姓或许绝对这是天灾,就连大臣也是这样认为,而顾濯却是第一个念头便往水上想。毕竟凭借着一个不算笨的大脑,就算是再傻也能想到污水沟里蚊子多,环境差的地方容易滋生病菌嘛。
只是没想到不是病菌,却是毒。
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
阳神殿门敞开,谢熠秋披着外袍倚靠在塌上,手上不知在看什么,白天的时候竟也盖着被子。顾濯一进来便给他掖好被角,“天凉了,陛下有没有想过到南方去过冬?”
谢熠秋没抬头,“疫病未消,你是想让朕丢下帝京百姓?”
“陛下这么怕冷,臣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南方虽旱,也好过帝京湿寒。”
“朕在帝京活了二十五年了。”
顾濯劝说无果,心里憋着一些说不出口的话。自上次回裴府之后,他的行动便不再自由了,他早知道裴钱怀疑他了,可时机未到,李南淮不知何时才能回京,那枚制衡的棋子现在远在西南边郡,帝京之中任何一处都可能是裴钱的爪牙。
半夜顾濯醒来的时候甚至看得见有人遁入他的寝殿,留下一枚毒药便又离开。这是要他尽早杀了谢熠秋。
虽然在这里活了二十五年,虽然是九五至尊,可没有一天是不提心吊胆的。谢熠秋或许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表现得满不在乎,可顾濯担心极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与裴钱周旋就如蚍蜉撼树,他更是担心谢熠秋身上的血凌散毒看着越发不好受了。
千言万语,有些事他要一直装作不知道,有些话他更是不能说出口。最后喉结一滚,若无其事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怎能一直待在这疫病之中?帝京的百姓是陛下的子民,南方的也是,陛下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何故在此处受难呢?”
顾濯这个一向好话尽说的人,如今说了这样的话,谢熠秋神色漠然地抬头,“你让朕这时候离开帝京,便是让朕置百姓于不顾,到时候朕便成了他们口中的昏君。顾濯,你能替朕担着罪名吗?你担不担得起?”
“臣一直都是一个妖言惑主的人,陛下也早就看透了。臣这辈子怕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但是最怕死,臣不想留在帝京中等死,可陛下只管将臣紧紧拴在身边,不管臣的死活,臣不想跟着陛下死在这里。”
“你想离开帝京?”谢熠秋道,“你是朕的人,死在朕的身边对你来说,不算好事吗?”
顾濯微微叹笑一声,“臣是喜欢陛下给的所有东西,却没有想过为陛下而死,臣这一条命毕竟是义父给的,义父都不舍得臣死,臣惜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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