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将谢熠秋安置回了帝御园,看见那被火星烧出来几个坑的黄金面具,不自觉抽了口气,将面具拿下来,见着谢熠秋毫无伤痕的脸才松了口气。
他将面具搁置在一边,心道,这么干净的一张脸,幸亏戴了面具,要不然肯定就破相了。
殿外人等着顾濯出来,顾濯将韩承与司少仓一同留在了殿中才放心离开。
魏霄见顾濯出来,似是多了几分疑惑,“礼部的人全都换过一遍,所有东西都会在祭月前几天反复查看,怎么还会被人钻了空子?”
顾濯道:“有些事防不胜防,平地亦会起波澜,更何况是波涛之中。”
顾濯浑身上下透着疲惫,还是拍了拍魏霄的肩膀,道:“莫夫呢?”
魏霄道:“已经抓起来了,明日送到刑部大狱。”
“好,刑部的人有些手段,就算是把他折磨的半死不活,也能吊着他一口气。”
“你为何一定要他活着。”
顾濯略带几分惺忪的眼睛看着他,道:“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活着,比让他死了更难受。”
顾濯回了殿中,魏霄的身形映着帝御园中的光亮,半是犹疑。“这个人嘴里不说实话。”
魏霄冷哼一声,“给莫夫安上了非礼太后的罪名,本就是没打算让他活着。”
一天下来,北明皇帝在祭典上遭刺杀,太后在帝御园中被莫夫闯入殿中。
顾濯不知前者是什么回事,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些事防不胜防,即便是谢熠秋这样小心的人也总有漏掉的地方。
不管前者如何,谢熠秋他已经救下了,即便是裴钱一再告诉他祭月大典时不要太靠近陛下,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接下来,若是裴钱要找他麻烦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裴诗冉,裴太后,这位一贯被关在后宫中的太后,不再是一步死棋,成了谢熠秋与顾濯君臣两人的棋子。
即便顾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利用一个女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到了这种境地,能把死罪牢牢地安插在莫夫头上,不是谋害皇帝,便是谋害太后。
谢熠秋自始至终都不愿受到裴氏禁锢,对裴太后更是嗤之以鼻,从一开始他便早已想好,他可以不杀了她,可以留着她往后余生都在皇宫中享清福,但若是她敢帮着裴钱,他可以不遗余力将她推向深渊。
既然做了太后,就算是被人利用,也只能是他。
第51章
天色微明, 薄薄细雨打湿了枝叶。顾濯在雾蒙蒙的微雨中撑着伞,刑部大狱即便是不怎么认识他,看见他腰上挂着的并蒂莲玉佩, 又见他眉间那颗痣,便一下子认出了是顾玄师,开了大门。
莫夫关在阴暗的地方,听狱卒说他死也不肯承认自己非礼了太后, 顾濯只摆摆手让狱卒都走开,自己能处理,只剩跟随他一同来的韩承在不远处候着。
莫夫抬眼, “我为你义父办事, 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牢房的门开了, 顾濯进去便坐到了莫夫面前。“又不是我将你抓进来的, 我好心来看你,何出此言呢?”
“何必装傻充愣。”莫夫虽被绑着手脚, 却丝毫不减锋利, 哼笑一声, “你将我抓到这里, 又遣走了狱卒, 不就是想听实话吗?我只有一句话, 你苛待我,你义父不会放过你。”
顾濯摊开衣袖端正坐着, “我想听的是实话,不是屁话。”
莫夫哈哈笑了几声, 铁链声咣当作响。“你想救你们北明皇帝, 我早就说过了, 血凌散无药可解, 他唯有等死。”
顾濯喉咙一紧,故作放松,笑笑道:“我想救的不是他。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青甘世子。”
莫夫眸色忽地一黑,声音阴沉,“你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他,当年他在临牧受尽苦寒,听闻你们北蛮没少给他使绊子。”
“北明派去的废物世子爷,还以为多厉害呢,没少中绊马索,摔在雪地里,被我北蛮的烈马踩在脚下,那叫一个惨。”莫夫说着笑起来,“连拉弓都费劲的‘青甘世子’哈哈哈哈!”他一字一顿的说出李南淮的名号,满是鄙夷。
李南淮自小生活在帝京,虽儿时在青甘学过策马拉弓,但到底是年纪小,来到帝京,就算是一身本领,也在先帝的猜忌与表面富贵实则圈禁的皇宫之中被消磨去。
虽然当时与李南淮作战的北蛮首领不是莫夫,但莫夫眼下被关在狱中提及此事仍嗤之以鼻,可见北蛮人自始至终都看不起李南淮。
就算的在李南淮一举拿下北蛮之后,他们也绝无臣服之心。
“就算是你待在了这种地方听不进去几句话,我还是要告诫你。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你们前首领为谁手下败将,你们北蛮在谁之手,你的地位从何而来,你应该掂量的很清楚。”
莫夫嗤笑,“那你的地位从何而来?顾玄师。是你义父给你的,还是北明皇帝?”
“义父乃人父,陛下乃天父。”
“呵呵,”莫夫不再多说,“告诉你了,血凌散无药可解,你不必多跟我周旋。你那太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濯起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竟在临死前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不怕过不了奈何桥?”
“轮回之说只有你们北明的愚民才会信。”
骨子里的刚烈难以瓦解,即便是做了阶下囚,每一句话也都透着咄咄逼人。
顾濯轻笑一声,他不会让莫夫轻易死去,刚挪步欲出,便听闻莫夫高声道:“北明皇帝身上的血凌散毒解不了——”
他压低声音,“青甘世子的也解不了。”
顾濯额上的青筋忽地一跳,压抑沉闷的大狱给了他一种看见了李南淮被关押时候的错觉,阵阵喘息充斥着耳边。
下一刻,他转身凑近了莫夫眼前,袖口滑落的匕首猛地刺向莫夫的胸口。莫夫痉挛着痛得咬牙,晃得铁链咣啷咣啷。
“你!”
顾濯喘着气阴沉道:“你的也解不了了。”
“我不杀你,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再见。孤脚难行,独掌难鸣,来日到了义父面前,你我可以如兄如弟,可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顾濯手中的刀扭了一圈,让面前这人痛苦难耐。“今日这一刀是让你记住,义父养的狗,自然也是我的。”
顾濯拿着滴血的刀出了大狱,沉沉地喘了两口气,让韩承找了个干净地方,把匕首烧完埋了。
顾濯能记住莫夫的每一句话,谢熠秋的毒,李南淮的毒,以及莫夫曾说北蛮人擅制毒,北蛮境地很多会制血凌散的。
他派人八百里快马前往北蛮寻了两天才寻到一丁点,但已足矣。匕首淬了血凌散,扎进人的皮肤里,就如当年谢熠秋所经受的一样,一定是很痛苦的。
有些仇恨是无处可报的。李南淮遭受的不只是帝京的禁锢,还有北蛮人的恶毒嘲笑与蔑视,还要深受蛊毒所害。在北蛮边境的一年之中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恨毒了北明,也恨上了谢熠秋,他想让谢熠秋跟自己一样承受血凌散的折磨。
顾濯在听到莫夫那句话的时候,脑子忽然便空了,他难以想象李南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一个疯魔的囚徒,又或许有一半的报复社会的心理,但他只报复谢熠秋。
明知这一刀是要扎在莫夫身上的,明知自己走了一条不确定是对是错的弯路。他看到前方灯塔上站着的是谢熠秋,泥泞的路上写着的是把他身上的蛊毒解开,救他。
但他也知道,谢熠秋难逃一死。他只能安慰自己说,“谢熠秋只能死在李南淮的手里”。
可当他知道了李南淮身上也有蛊毒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更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他找解药难道不是为了李南淮吗?
天空雾蒙蒙的,八月之后的风是凉飕飕的。
刑部大狱又来了人,是谢熠秋身边的司少仓。前些日子祭月大典上那群手握弯刀的北蛮人一个个被放了出来,临走时接过司少仓递过去的银两。
带着一副北明中原口音,道:“陛下可有说什么?”
司少仓道:“此事过后,你们继续留在皇宫之中尽侍卫之责。当日你们戴着面具,谁也认不出来,就当那群老巫师已经被处死了。”
阳神殿中的谢熠秋与自己对弈,缓缓落下一子,将对面吃掉,而自己回到对面时又陷入了困顿。
祭月大典他不祭月,只祭自己。
任何一颗棋子都该属于自己,即便他哪里都帮着自己,却始终未摆脱对手的身份,一颗好棋不该如此。
谢熠秋要将他完全收到自己手里,一是要对方不再需要他,二是要棋子心甘情愿。
若谢熠秋真的在祭台上被人刺杀,那一副巧嘴永远说着对他忠诚的顾濯是否能不顾死活地冲上去?谢熠秋是不确定的,但他确定的是,若是顾濯真的上去救他了,顾濯便会失去裴钱最后的耐心与信任。
若是另一种情况的话,他会杀了顾濯。
谢熠秋丢下棋子,停了手上的死棋,唤了嵇章德过来,道:“传召顾玄师。”
嵇章德打了个哈哈,小心翼翼道:“顾玄师眼下正在裴府,奴婢前去传召?”
谢熠秋微微一顿,揉了揉额头,起身道:“不必,退下吧。”
黑釉茶盏中的茶水已经放凉,还未来得及换上,谢熠秋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折子,宽大的衣袖将茶盏碰倒跌碎在了地上。
地面上的影青茶盏的碎片冒着热气,小太监急忙跪下磕头大喊:“奴婢失手!总管恕罪!总管恕罪!”
顾濯坐在堂侧,神色一惊。
裴总管猛地咂嘴,缓缓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怎么毛毛躁躁的啊?”
“这江南进贡的瓷器怎么着也比你一条命要值钱呐。”裴钱摆摆手让人新上了茶,“不过你既然跟了我这些日子,这身价上自然没得说。”
小太监连连冒汗,“是!奴婢知错!总管饶奴婢一命,奴婢做牛做马孝敬您!”
“可即便是身价高了,也要注意着自己个,别忘了本,”裴钱尖锐又粗糙的嗓音微微扬起,“也别忘了是谁提拔了你。”
他喝了口茶,堂上跪着的小太监被拉了出去,在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给几棍子打死了。
顾濯没往那边看,裴钱往外吐了口茶叶,从容道:“这忘本之人呐,最是不能用。我给他富贵,让旁人高看他一眼,他便要好好伺候着。当牛做马不算本事,能当一个肯俯首称臣的人才算本事。”
顾濯道:“当牛做马终归是自贱,甘愿俯首才算将忠心交了出去。”
裴钱道:“衡之,你算哪种?”
“义父必不想儿子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才算吃得了苦,你义父能到如今这个位置,低三下四吃了多少草,你这等年纪生来就在福窝里怎么能体会?但若是一经得到了好处,坐到了高位便忘了曾经的苦,那也迟早要跌落下去。”
裴钱咂咂嘴,“我是不会让你当牛做马,但你儿时住的狗窝还在。”
顾濯一愣,随后便见裴钱抬眼瞧他,“做事不择手段,这是你在裴府学到的好本事,可若是心歪到了那九天云霄去了,我也得给你拽回来。”
“儿子之心,不曾有过违逆。”
“你若是看不惯那北蛮来的,尽可一刀砍了他。我教过你要杀伐果断,不必留有余地,可你即便是巧立名目,也不该拿苒苒作戏,她是当今太后。”
顾濯喉咙一紧,手指紧紧扣着衣角。
“别回皇宫了。”
顾濯从这个世界一睁眼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裴府, 几次来到这里也还是带着几分陌生。
裴府很大,穿廊上黄金一样的斗拱、额枋雍容华贵,抬头便能看见色彩艳丽的龙门雀替。
顾濯被一个小太监引着, 弯弯绕绕行了大概两里路的距离才到了地方。
裴钱要他在这里自省,他只知道当年的顾濯是被养在裴府的流浪子,李南淮曾告诉过他,当年北方的莽蒙闹了战争, 莽蒙皇族的二王子被一个婢女带着逃到了北明,后来流落到了裴钱手里。
顾濯也从裴诗冉口中听过,他是从小被养在狗窝里的, 想必是没少吃苦。
顾濯在脑子里想了半天, 狗窝就狗窝吧, 无非就是脏了点, 他又不是忍不了,总比被裴钱一生气活活打死得好。
而且, 若是他真惹怒了裴钱, 就算是谢熠秋也救不了他。
这人呐, 身为社畜, 该低头的时候大不了就低一下头。
小太监领着到了地方, 笑嘻嘻地哈着腰, 道:“玄师,这些日子您就先在府上住着, 奴婢已经遣人回禀陛下,陛下一定会同意您与总管好好叙一叙父子之情。”
一间坚实的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地方虽然偏僻, 但好歹干净, 完全不像是个破败的地方。除了窗户有点小之外, 这狗窝的条件竟然比普通人家住的房子还要好。
顾濯心底不屑一笑,“还以为是多可怜的狗窝。”
“奴婢会每日派人前来给您送些吃食,一定不会饿着您。”
顾濯摆摆手,“得,开门吧。”
开了锁链,门被咣当一声敞开,顾濯看着里面的乌漆嘛黑,猛地瞳孔一震,细密的汗瞬间冒了出来。
小太监道:“您请吧。”
顾濯的身子僵硬住了,只见屋中的黑暗里冒出了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阴狠可怖,伴随着一声声恶狼一般的呜咽。
几条恶犬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地流着粘腻的口水。地面上沾染着粘稠的血迹,像是刚刚啃食完什么。
此时的顾濯如一只猎物一样被推了进去,大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藏……藏獒啊……”顾濯的手脚已经难以动弹,可是狗子并不是残疾,它们看起来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丰美的活物了。
墙壁四角皆是拴着恶犬的铁链,铁链有人的手臂那么粗,但与它们相比看起来却是细如蝇脚,好似稍微一用力便能扯断。
这他妈不是狗窝,根本就是牢房!
顾濯心底暗暗祈祷,“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崽子嗷嗷待哺,上辈子不好好工作是我的错,这辈子尽心尽力服侍人,别吃我……”
黑暗中的未知最是令人恐惧,顾濯每一声心跳都如地震一般清晰可闻。
顾濯微一喘气,电光石火之间,便见恶犬疯了一样地冲他扑了过来。
顾濯紧贴着大门,浑身颤抖,“别别别别……救命啊!!!”
“啊啊啊啊!!!别吃我!!”
他紧紧闭着眼,死死扣着身后的墙壁,手上青筋暴起,脸上的汗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
下一瞬,只觉脚下落着一大堆粘腻的液体,犬吠声在眼前,他缓缓睁眼,只见每一只恶犬都离自己有着近一尺的距离,围着自己狂吠,却被链子紧紧拉着。
顾濯被定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许久没缓过神来,不自觉在齿间冒出了句优美国粹。
“这辈子没死在暴君手里,差点死在这些畜生嘴里……”
顾濯咬牙切齿道:“系统!滚出来!”
【察觉宿主处境危险,是否选择待机?】
“你他娘的有延迟啊!待个狗屁的机!我魂儿飞了肉.体还在这儿呢,你是想让我喂狗啊!”
许是因为狗叫太吵,顾濯怕系统听不见便大声喊,他怒气冲冲,在一群狗叫中十分突出。
【那宿主有什么指示?】
顾濯嗓子干渴,稍微小了点声音,“你就不想想怎么帮我?我要是死在了这里,谁给你完成任务?!”
【……】
“你是废物啊!我金手指呢?我武力值是摆设啊!”顾濯越想越气,“你这个系统不会是来实习的吧?”
【宿主金手指“弯弓射雕”此时无法使用。】
“我就一个金手指?!”
幸亏系统不是个实体,要不然他会一拳给它捶碎。
顾濯瞬间哭丧了脸,“我不会要在这一亩三……”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能待的领地,“两尺地待上几天吧!”
【……】
【宿主有一锦囊待使用。】
虽然已经近乎穷途末路,这狗屁系统也是从来不靠谱,但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好。“什么锦囊?”
【许愿锦囊。】
顾濯的精神气立马就上来了,“那你不早说!”
他扫了一眼这群可怜的小狗们,道:“那你把它们的嘴给我缝上。”
突然一幅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四只恶犬嘴上血淋淋的缝着针线,顾濯忽然打了个寒颤,立马改口道:“要不还是黏上吧……”
下一秒,安静了。想要挣脱铁链的恶犬瞬间没了声音,气势渐渐消磨下来。
小窗外挂着一轮弯月,顾濯抬头便能看见。他盘腿坐在划出的安全圈里,不能开口的恶犬各自趴在自己的角落里闭着眼睛。
相似小说推荐
-
抢来的对象是魔教教主(观真) [穿越重生] 《抢来的对象是魔教教主》全集 作者:观真【完结】晋江VIP2024-3-20完结总书评数:6920 当前被收藏...
-
小团宠他脸盲啊(禅梵生) [穿越重生] 《小团宠他脸盲啊》全集 作者:禅梵生【完结】晋江VIP2024-3-20完结总书评数:1467 当前被收藏数: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