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利益驱使。
将温华送进医院,有人给他好处了。
夏良还查到一件事:“头儿,温华虽然没有入院就诊记录。但,医院里有他这几年来的体检记录。”
陆康不解:“体检记录?”
夏良继续说:“我了解到,欧阳制药厂每年都会给提供员工免费体检福利,定点医院便是康全医院。”
陆康心里的疑团滚雪球般,愈发的大。
经过体检,员工的健康指标,岂不是都掌握在医院那里。
就跟做了个储备库,有需要,随时便可以拿出来用。
陆康差点被自己这个推测吓到,他稳稳心神,叮嘱夏良:
“医院说没有,便不要再去纠缠。你找几个生面孔,混进病房,悄悄查。我怀疑,该医院可能涉及非法器官贩卖!”
在结束和夏良通话之前,陆康将拼音的第一段翻译出来。
“还有,你去江城体育学院,帮我查一个学生。”
陆康现在是停职审查状态,不方便出面查案,便将拼音中出现的,可能是谐音的名字,报给他:
“朱潇,男,五年前读大二。因为田径短跑比赛,突然晕倒,被送进康全医院,经抢救无效后,宣布死亡。”
“头儿,他也是晕倒送医院?怎么和温华听起来有些像。”
夏良隐隐察觉出点什么,一时又没琢磨很透。
陆康:“对。我怀疑他们的晕倒,有蹊跷。所以,你先去暗访朱潇的同学和家属,查一查此人当时是因为什么没抢救过来的?”
挂掉夏良的电话,陆康望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微微出了一会神。
半年前,何局突发心梗,昏迷在办公室。
幸好抢救及时,人险险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心肌大面积坏死,急需心脏移植手术。
正当大家都在发愁猴年马月才能排到捐献者心脏时,医院很快有好消息。
说是外省有一个刚出车祸脑死亡的年轻人,家属愿意做心脏捐献。
且,配型恰与何局相符合。
当时,陆康和同事们都只顾着高兴,谁都没有怀疑过心脏的来源是否正当。
现在,他细思极恐。
温华被方剑送往康全医院,也是半年前。
陆康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揉揉眉心,安慰自己:
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也说不定呢?
分局那边,他离开没多久,专案组的人就到了。
何红良亲自下楼迎接,并按照组长方芷兰的要求,马不停蹄召集主要骨干,开一个简短的沟通会。
林笙因为刚进刑侦支队,就是个小队员,自然要被排除在外。
方芷兰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参会人员,没有发现陆康的身影,她不动声色的问:
“刑侦队长是哪位?”
侯元政想站起来,把督察部来人找茬,将陆康停职的事说一下。
被何局眼神制止。
他现在有点确定,陆康所认识的大人物,就是这位女组长。
他权衡一下,最终自己亲口说出了原因。
方芷兰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好似没有在意的样子。
但,会议结束后,她却说了一句,让何红良后脊背发冷的话:
“何局长,感谢您的支持与配合。接下来,我们不仅要鼎力合作,还需要严格保密。您那边,最近的通话都要被监听。尤其是,涉及到市局的。”
专案组的效率很高。
会议结束后,立马就把何红良办公室,手机,包括私家车里,都装了相应的监听设备。
一名年轻的组员不理解,问方芷兰:“领导,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做表面功呢?他回家随便用老婆的手机通讯,咱们也查不到啊?”
方芷兰看着何红良离开会议室,微微佝偻的背影。轻声回道:
“他的老婆孩子,在五年前,意外溺水,都去世了。”
“啊,还有这事啊?”组员脸上露出唏嘘之情。
悲惨的家庭变故,并不能当成对他宽松对待的借口。
年轻正直的组员稍微沉默一会儿,仍旧不放心,说:
“那他可以找电话亭,或者家里固话等。只要没在我们盯着的范围内,他有的是机会走漏消息。所以,我们一直认为,该按照程序,对他暂时采取隔离。”
方芷兰睿智的眼睛眨了眨,淡然道:“没必要。”
“为什么啊?您就那么信他?”
方芷兰:“对。我相信一个为了帮群众找出真相,身中二十多刀的老党员,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好吧,您说了算。”
年轻组员虽然不服气,但见领导一副笃定的神情,他只好适时闭嘴。
按照分派好的任务,去忙了。
方芷兰打开电脑,将出发前整理好的资料,又从头到尾大致过了一遍。
这些都是根据举报信的内容,再加上陆康所提供的书面材料,所归纳总结在一起的。
写举报信的人,显然是惧怕报复,大都使用的电脑打印,只有廖廖几封是手写字体。
且,举报信就跟发泄,或者诉说冤屈般,通篇为咒骂,毫无逻辑和可信度。
方芷兰知道,写信的人其实还没有完全信任专案组。
只是把前阵子发布的全民举报线索征集通告,当成政府又在做一个面子工程。
但,受过迫害和冤屈的人,又不甘心。便抱着我虽然告不倒你,也得出口恶气。
当然,在这些发泄谩骂信中,方芷兰也挑选出一些,陈述自己被迫害过程的举报信。
她和组员们熬了一个晚上,将这些内容中三点情况,做重点调查。
一是,有关警商勾结,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纵容黑心企业强拆,强占普通老百姓的家园。
二是,默许甚至于安排系统内部人员,参与违纪违法活动。
这个是指背地里调查出华诺大酒店,十八楼以上特殊服务的项目。
当然,举报信中也不乏提起,有人被拍摄了不雅视频,作为要挟的把柄。
第三个情况,略显蹊跷,仅有一份举报信。
控诉市警察局局长许瑾与潜逃毒贩勾结,利用职权谋取高额利益。
这个举报信很有意思,还附上了两张照片。
照片是一座欧式建筑,看起来跟国外那种私人城堡和庄园一样,豪华宽阔。
方芷兰猜测,阔气得跟英国女王宫殿似的庄园,很可能是许瑾通过这些年敛财,在国外购买,或者修建的。
这位举报者与他的关系应该不陌生,否则不可能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
此次扫黑反腐的矛头,直指市局一把手,许瑾。
他是基层民警出身,无背景无帮衬,全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且,再有不到二十天,便要升任省公安厅的厅长。
此人论城府和谋略,绝对是顶尖,不容小觑。
方芷兰对付他,说实话,心里也有点没底。
所以,她才将专案组驻扎在雨花分局,借调刑侦支队协助。
想要把势力盘根错节,心思缜密的许瑾扳倒。她显然需要陆康当那个穿针引线的针,姐弟合作,织好那张疏而不漏的天网。
侯元政收到徐行发的一串红玫瑰招呼语后,纠结半晌,才很官方的回了一句:
“你好,我是侯元政。”
徐行刚好下课,他在办公室捧着手机,望着微信里干巴巴又认真的自我介绍,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个人,还真是可爱。
他细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舞,很快又给侯元政发去条消息:
“我明天上午有时间。到时候,还得麻烦小政下楼接我一下。”
侯元政明白他的意思,肯定陆康都已经联络好,明天让徐行帮审讯欧阳琦。
他爽快的回道:“没问题,有事徐教授尽管开口。”
徐行笑眯眯看着“尽管开口”那几个字,满意的想,人不仅可爱,心肠也蛮好。
不错,表和里都很对他的胃口。
侯元政收起手机,站在办公室门口,冲着林笙摆摆手:
“哎,你过来,跟我出趟外勤!”
林笙茫然的四周打望了一眼,待确定侯元政叫的就是他时,才不情不愿的往门口走。
“侯副队长,我不叫哎,有名字。”
侯元政懒洋洋瞥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有名字,本少爷就图省个劲。”
林笙感念他要帮谢珉翻案,只是皱皱眉,不想计较,跟着走出警局。
坐上侯元政的车,他才将去北桥洞接杨舒婷的事情,透露给林笙。
虽然,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但,他很清楚,陆康信任这个没规矩的小警察。
所以,他也只能爱屋及乌,勉为其难的选了林笙同行。
一路上,两人为避免话不投机半句多。都抿紧嘴巴,谁都不和谁主动聊天。
最终,侯元政受不了这种比太平间还冷的氛围,主动开口,问林笙:
“你和陆康什么关系啊?”
其实,他问这话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纯粹是无聊。
但,到了林笙的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好像,侯元政要试探他似的。
林笙扬扬眉,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那侯副队长,觉得我们两个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侯元政手扶在方向盘上,眼睛望向前方,一脸纯真的说:
“不知道。感觉那小子就跟欠你钱似的,瞪一眼都怕涨利息。”
林笙:“没。说起来,我还欠着陆队长两千块钱医院垫付费用呢。”
“哦?”侯元政讶异,快速侧目瞧了瞧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感觉不像开玩笑。
“那就奇怪了。”他很是不理解,陆康平时虽然对大家比较包容,宽松。
但,自从林笙来了,两人之间相处的感觉和默契,和其他人明显不一样。
当然,这个其他人,也包括自己在内。
两人吵归吵,闹归闹,互相嫌弃也罢,彼此心里都清楚,并不是真的当仇敌。
而是,最亲密,最重要的那个人。
甚至,关键时刻,连命都可以为他豁出去的人。
但,侯元政在陆康的眼睛里,从未看到过星星般的亮光。
反而,却在他望向林笙时,跟不要钱似的,布灵布灵的,大肆释放。
所以,他很困惑。
不知是是自己感觉错了,还是那目光就真的不同。
前面拐弯,下了公路,就到北桥洞。
侯元政将车速减慢,右打方向盘,缓缓驶入一片平地。
他刚熄火,沉默半晌没有继续“你和陆队什么关系”话题的林笙,突然冷不丁开口:
“陆队,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
侯元政忘了安全带还在身上勒着,闻言比听说车里有炸弹更要震惊, 本能暴起。
结果,被安全带勒住上半身,又结结实实跌在驾驶椅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笙,寄希望于刚才听错了,或者是一句玩笑话。
林笙却轻轻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兀自走下车。
“喂!你是胡说的对吧?他怎么可能是你的男朋友,你又不是女人?”
侯元政也赶紧除去安全带的禁锢,手忙脚乱的下车,不死心的追问。
林笙从容道:“感情的事,怎么随便胡说?不信,你可以去问陆队。”
侯元政只觉得心底传出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哗啦”碎裂的声音。
心脏撕扯的疼,胸口闷的要喘不上气。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包括,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三餐四季,一屋两人,相互依偎到到老的美好。
都像个泡沫般,“嘭”的一下就破了,碎的连点渣都不剩。
他头一次萌出悲哀的念头,人生了无生趣。
林笙静静看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仿佛将一切难过和绝望,都洞穿。
他也不是故意要刺激侯元政。
他看得出来,这个人表面上大大咧咧,傲娇自恋的跟孔雀般,谁都不在乎。
实际内心敏感脆弱,纠结又矛盾的藏着一份,他自己都无法正视的情愫。
这份深沉的情感埋在心底,长而久之,非但开不出花,还可能会沤出爱而不得毒瘤。
让他更加痛苦,更加纠结和矛盾。
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不妨,就让林笙来当个恶人。捅破这张窗户纸,打碎他所有的期许与幻想。
这样,以后他才能腾出心房,去接纳和安放另外一个合适的人。
林笙做好了迎接一场风暴的准备。
毕竟,此刻的他在侯元政的眼里,肯定特别的可恨。
他捷足先登,夺人所爱,又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宣告“男朋友”身份。
原以为骄傲,不可一世的侯元政会暴怒,会失去理智,甚至会对他大打出手。
没想到,侯元政只是苦涩的笑笑。
他僵硬的背转身,深深吸了几口气,将狼狈的痛楚悄悄藏了起来。
他虽然有股子邪火,想狠狠揍一顿眼前这个用最平静的语气,将他摧毁得只剩下躯壳的人。
但,拳头捏了捏,又将火气压了下去。
五分钟后,侯元政重新转回身,眼眶微红。他面无表情看着林笙说:
“你最好别让他受委屈。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侯元政说完,大踏步往前走,与早就等候在暗处的特警兄弟汇合。
还好,他职业素养很高。并没有因为失恋,受到影响。
他与特警快速交代完接应方案后,拿起扩音器打开天窗,对着北桥东狂喊:
“起风了!起风了!”
旁人没觉得什么,林笙从他快要喊破喉咙,劈叉的音调里,听出点宣泄的味道。
林笙默默祈祷:但愿,送玫瑰花的那位,快速主动出击。
否则,他得有一段难捱的时光,要独自一个人在煎熬中度过。
杨舒婷扮作一个颤巍巍,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悄悄靠近巡游喊话的特警车辆。
她刚被拉上车,就从四面八方涌出一群人,不要命的往警车前撞。
幸好开车的人技术和心理素质都比较强,能躲开的就躲开,实在躲不开,只能撞开。
只要没撞死人,坚决不能停车。
无论怎么样,付出什么代价,杨舒婷是必须要安全带回警局的。
惊心动魄的十五分钟后,防爆车总算突出重围。
在回去的路上,林笙将欧阳琦被抓,并且认罪的事情,简单的给杨舒婷说了。
“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吧。”
杨舒婷混浊的目光盯着林笙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将手放在蓬乱肮脏的头发上。
她摸索一会,从里面抽出一个指甲盖大小,薄薄一片,似发型装饰物的东西。
林笙接过,拿在手里把外面的伪装去掉,竟然是个小小的芯片。
“都在里面了。”杨舒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的东躲西藏,天天与老鼠臭虫为伴,时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倘若不是,儿子提前叮嘱,不要相信警察,不能把最后的保命筹码交出去。
她应该早就自己跑到警察局,自首了。
起码,监狱里能够吃饱饭,环境也比这强多了。
林笙将芯片仔细收好,抬头发现杨舒婷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他有些诧异,随口问:“你是还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杨舒婷摇摇头,她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林笙的眼睛:“真像啊!”
林笙心跳加速,直觉提醒他,杨舒婷肯定知道点什么。
“像什么?”
杨舒婷却将头转向车窗外,眼神呆滞的看着快速退后的树木和建筑,喃喃道:
“终于该结束了。”
不知为何,林笙脑海里,突然冒出欧阳琦阴森森的笑:
“一切,还没结束呢。”
为保障杨舒婷的安全,侯元政再次利用自己的关系,拜托特警那边看管,并保证她的安全。
一下午,忙完这件事,天已经黑透。
侯元政本打算,自己去给陆康送芯片。师兄弟一起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林笙将芯片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又突然改变主意。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陆康除了今天没有同林笙一起上班外,其他时间两人都是同时迈进办公室。
他咬咬牙,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没有酸涩味:
“你们,现在是不是住一起了?”
“嗯。我暂时住在陆队家里。”林笙不忍心再刺激他,特意加了个暂时。
“那好。你拿给他吧,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侯元政将芯片又塞给林笙,生怕自己后悔,像是个要去炸碉堡的勇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林笙揣着芯片,晚上七点多,才回到家里。
陆康爱吃那种麻麻辣辣的小零食,还有甜腻腻的巧克力。
林笙专门给他挑选完之后,鬼鬼祟祟来到成人用品货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