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陆康怕他急起来，再跟这些人起冲突，忙拍拍他的肩膀宽慰。
然后，他看了眼同样焦急的秦峰，话里有话的说：
“当年谢珉的案子本就另有隐情，我正愁没有机会呢。既然督察部怀疑我参与其中，刚好翻出来，再重新理一理。”
他话音刚落，何红良也顶着一张恼火万分的脸，大踏步来到几人面前。
他见陆康被当成罪犯对待，竟让两名督察部门的人按住肩膀，语气不悦的问：
“怎么回事？上面要查我们分局的刑侦队长，难道都不需要知会我这个局长一声的吗？”
冀松汕汕的叫了声：“何局。”
然后，牵强的解释道：“为避免嫌疑人有其他动作，我们基本上都是突然袭击的。”
“哼！”何红良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先说说看，他犯了什么事？”
冀松犹犹豫豫，不肯说。
何红良：“作为他的直属领导，分局局长，我有权知道。”
冀松这才缓缓开口：“是这样的何局，前几天市局抓到个毒贩。他供出五年前，参与谢珉包庇贩毒，收取回扣的，还有一个人。”
“哦？”何红良诧异的扫了眼陆康：“毒贩说的那个人，是他吗？”
冀松点点头：“正是。”
何红良更觉得古怪，问：“这也不该你们管啊。要么是我们分局，再不济也是市局出面。”
冀松：“不单单是这一回事。还涉及到有人举报，他跟犯罪分子勾结。”
“跟犯罪分子勾结？”何局再次瞟了眼陆康。
陆康摊摊手，嘴角下弯，一脸无辜的说：“这是多想搞死我，一口锅不够，还来两口。”
“既然缘由都给何局说清楚，我们现在就将人带回去复命。”
冀松说完，想要押着陆康离开，被何红良拦住：
“就在这里审。刚好，我也把谢珉当年的案子，重新开启调查！”
陆康不敢置信的看向何红良。
感觉从那一通电话后，他从畏手畏脚，只想着安稳退休的何局，又变回铮铮铁骨，无惧无畏的老何了。
“啊。这……”冀松面露难色。
显然，来之前肯定有人特意叮嘱过，把陆康带回市局，让他吃点苦头的。
倘若在他的地盘开展审讯工作，且不说有些手脚没法做，那些勾结的说辞也容易露馅。
“你不用这个那个的，市局那边我来协调。”何红良气势十足的一摆手，就这么说定了。
冀松无奈，只得先让属下把人带到审讯室。
他心里盘算着，待会给领导打个电话，让他出面压一压何红良的锐气。
毕竟，听闻此人与即将上任的厅长关系匪浅。
冀松深谙官场浮沉的那些道道，觉得，暂时不要撕破脸，别得罪的好。
陆康听闻何局也同意重启谢珉案子的调查，心里的喜悦大于对自己处境得担忧。
师父啊师父，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那些人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我，恰巧也让我抓到能帮你洗脱冤屈的机会。
但，他深知当年的事情肯定牵扯重大。要不然师父死后，也不会明明疑点那么多，却匆匆结案。
所以，他需要寻求外援。
陆康边走，边给作为副队长的侯元政交代审讯欧阳琦两兄弟的事情。
“我不在，队里你全权指挥，别给我出岔子就行。”
侯元政无声的点点头，表现得相当淡定。好像，早就料到陆康会遭此劫难。
放完权，他又朝林笙眨眨眼，说：“平时怎么教你的，遇事别犯二。”
“犯二？”秦峰望着他的背影，感觉莫名其妙。
想想抓捕欧阳琦的楼下，那句“回家再收拾你”，不由得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林笙却只是短暂的发了会愣，很快跑出去。
他在走廊里，紧张的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电话。
“喂，二姐，我是小五。三哥他遇到点麻烦……”
“通知大家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召开专项会议。”
会议中，方芷兰将一沓材料，分发给组员看。
她神情肃严的说：“自从组建扫黑反腐专案组后，短短一个多月，就收到这么多群众的举报信。全是本市黑恶势力勾结腐败官员，欺压人民，谋取不当利益的控告！”
“甚至，还有一些大案要案，都被保护伞掩盖。倘若再不出击，失去的不仅仅是群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更让忠诚的执行者寒了心，甚至蒙冤！”
“所以，是时候给江城刮一股厉风，吹散盘亘多年的阴霾了！”
同一时间的雨花分局。
侯元政按着陆康的吩咐，将欧阳琦和大琦分别关押。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林笙，放眼整个办公室，只有他和两个欧阳琦打过交道。
于是，便越过满含期待的许雅然，点了林笙，一同进入大琦的审讯室。
侯元政不敢去招惹有神经病的欧阳琦，害怕他跟上午一样，突然口吐白沫，眼睛翻得像吊死鬼，怪瘆人。
这个大麻烦，还是等陆康那边脱身，交给他处理吧。
大琦见了林笙，脸上的怒气又加重两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甭想我配合的神情。
林笙视而不见，捧着本子，平静的坐在他面前。
侯元政因为一直在查醉生酒吧那边，没有负责此案，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他不过就是个镇场子的陪衬，问话基本上都是由林笙来。
原以为，林笙会问起凶杀案，或者爆炸案的事情，没想到，他对这两个只字不提。
上去就来了一句：“优盘里的东西我看了，基本上可以作为部分证据。只是，还缺少重要的一环。”
大琦讶异的看着他：“什么重要一环？”
林笙目光快速在监控探头上掠了一眼，慢悠悠道：“失踪的杨舒婷。”
大琦愣了一下。
他不大确定林笙的用意，是想告诉，外面有人通过监控盯着此次审讯？
故意提起优盘已经在警察的手里？让那些人不再找他的麻烦？
优盘里的内容，还能充当证据。是想让外面别有用心的人着急吗？
他怎么知道杨舒婷成了最重要的一环，是在试探吗？
关键，他这么一说，更是把杨舒婷推到水深火热。
那些人为了自保，肯定发了疯的找人，然后逼她交出证物后，灭口。
他想要做什么？
大琦恍神之际，林笙冷冰冰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方剑不是普通的送货司机，他是负责运送毒品的，对吗？”
因为，那天从烂尾别墅区开回的货车里，装了上百箱“欲仙丸”。
大琦既然跟着方剑，深得他的信任，不可能对这上百箱“欲仙丸”一无所知。
他至少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来自哪里，又要送往何地？
大琦盯着林笙的脸，似乎是在琢磨，这个小警察，他还要不要再信任一次。
“你不说我也知道。”林笙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每周出一次城送货，你跟着去过几次。但他不信任你，每次都把你扔在北桥洞附近等。”
林笙不紧不慢的说完，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并不抬头看大琦震惊的反应。
就连一旁的侯政，虽然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架势，把大琦拿捏住了。
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敬佩，心道：
这小子平日里傲气，原来是有点本事在身的。
“然后，你闲着无聊，便四处乱逛。无意中得知，沙河村被黑恶势力赖着拆迁款，无处申冤的事情。”
“所以，便同欧阳琦演了一出戏，将我和陆队引到北桥洞。不仅找到受虐的欧阳霖，还抓回个无业村民。”
“那个报警电话，就是你打的吧？说起来，也算是救了我们一命。”
林笙停下手中笔的写写画画，抬起眼，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大琦，仿佛要透进他的心底。
“所以，作为谢礼，我给你一次机会。”
林笙说罢，轻轻挪开一半捂着笔记本的手掌。
刚好能让大琦看到本子上的字，而因为遮挡，监控又拍不到。
大琦垂眸，脸色突然变得紧张，不可思议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林笙把手掌重新盖住，快速翻过一页，轻描淡写的说：
“猜的。”
他纸上就写了七个字，前面是“最危险的地方”，代指刚才所提及的北桥洞。
下一行两个字：“自首”。
意思不需明说，林笙大致猜到杨舒婷的藏身之地，便是藏污纳垢的北桥洞。
那地方，有很多通缉犯被豢养着。
背后势力显然已经买通了当地警方，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去筛查。
杨舒婷只要假扮成村民，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任谁都想不到去那里找人。
果然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大琦：“你威胁我？”
只要林笙在审讯室里透露一点点，杨舒婷可能藏身于北桥洞。
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被那些打手翻找出来，她必死无疑。
林笙：“没有。决定权在你而已。”
大琦恨恨的咬咬牙，纠结片刻。才快速翕动嘴唇，蚊子哼哼般：
“起风了。”
“什么？”侯元政没听到，皱着眉凑近些，想让他再重复一遍。
林笙听到了，也听懂了。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对着茫然的侯元征说：“侯副队，可以结束了。”
隔壁审讯室里。陆康头一次被调了个位置，坐在被审讯椅子上。
果然如他所料，冀松就是来找茬的。
他一直胡搅蛮缠，问东问西。
先是说毒贩招认，见过他和谢珉共同出现在某地下场所，收取“保护费”。
又说，他是谢珉的跟班，谢珉的回扣和好处费，都给他分一成。
全凭嘴上说，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想利用落网的毒贩一面之词，咬定他也有参与。
或许，在市局他们的地盘，冀松有的是办法断章取义，罗织罪名。
然后，将陆康停职审查，最好关上三五个月。
但，在这里，他动不了手脚，毕竟何局那双威严的眼睛，在外面盯着呢。
第139章 还怕你不来呢
陆康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冀松他们耗了两个多小时，明里暗里挖过无数的坑。
这位冷静聪敏的队长，硬是一个都没踩进去。
有时候，还会故意捉弄他们一番，假装要沾上了，突然话锋一转，完美避过。
被像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的冀松，开始露出不耐烦。
他想过此人不好对付，但没料到，会这么难对付。
既然谢珉案还锤不死他，冀松就搬出另外一个。
本得到消息，说是他上午会和在逃嫌犯勾结，协助被捕的另一名嫌犯逃脱。
更令他意外的是，嫌犯没逃脱，又把在逃的那个也抓了回来。
一看，就用了将计就计。
所以，勾结嫌犯的帽子，也没能如愿扣在他的头上。
陆康暗暗窃喜，大致理解了林笙瞒着他的良苦用心。
因为，他若是什么都知道，不可能让林笙冒着危险，只身跟着大琦走。
也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大琦才会信以为真，消除对林笙的戒备。
才能让秦峰带人悄悄尾随，将他抓住。
不过，林笙好像还有其他的事情……。
侯元政和林笙从审讯室走出来，看到何局仍在外面站着，两个多小时，屁股都没挨过椅子。
“何局，回去休息吧。”
毕竟是亲舅舅，侯元政怕他身体吃不消。上前将老局长扶住，就要往局长办公室送。
“等会儿。我得盯着，不能让这群人再冤枉我的一个队长！”
何局说完，侯元政拉扯他的动作停止，很快明白话中的意思。
原来，他心里也一直认为，谢珉是清白的啊！
五年前，谢珉刚跳楼，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督察部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招呼都没打，浩浩荡荡闯进他的办公室。
在刑侦支队的人都没在场的情况下，搜出银行卡和手机。
坐实了谢珉与毒贩勾结，索要回扣的罪名。
那些银行卡和手机，当初陆康跟侯元政都质疑过，他们出入师父办公室那么多趟，为什么从未见过？
督察部的人脸一黑，训斥道：“难不成，你们还想说，是我们放进去的吗？”
对了。那群人中，就有冀松。
虽然他现在升了职，腰板挺得直，头颅仰得高，一副小人得志的傲慢。
但，那双金丝眼镜后，对权力渴望的目光，一点都没变。
侯元政心里冷笑：还怕你不来呢。
审讯室里的冀松被从容应对的陆康，整的焦头烂额。
他借故出去卫生间一趟。再回来后，面上的焦灼不见。
陆康猜到他肯定找主子汇报完情况，又有了新的坏水。
果然，冀松一坐下，他就换了个口吻，虚情假意的说：
“陆队长，也不是我们刻意为难。实在是有人证在。所以，我刚才给上面请示了一下，也不能委屈了你。就这些天先停职，休假吧。”
陆康不见喜怒的挑挑眉：“休假？”
冀松本打算拘留他的，但奈何形势不允许。
刚才给领导汇报的时候，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除了嫌他办事不力，没把人弄到市局外。
还得到一个风声：扫黑反腐专案组已经出发。
既然人弄不走，先让他离开警局，离开岗位。别让专案组的人和他有接触就行。
冀松只要束缚住他的手脚，就算完成任务。二把手的位置，也能提正。
当他把处理结果告知何局，收了陆康的警官证，准备离开时。
侯元政在他身后，突然不咸不淡的问：“冀副部长，五年前谢珉办公室的那些银行卡和手机，是你找出来的吧？”
冀松脚步凝滞，他停顿片刻。身体僵硬的回头，看着年轻，却气宇轩昂的侯元政。
“你什么意思？”
他从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报复的火光。
冀松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五年前，谢珉的办公室是他带人搜查的。最终贪污徇私的结论，也是他写完之后，给当时的部长签字的。
这件事，本该雪藏，再也不能翻出来才对。
偏偏又因为一个毒贩的供述，更直白的的说，有人想要找个由头拉刑侦队长下水。
他脑子里全是如何溜须拍马能快速升职，在换届选举前，把正部长比下去。
便主动献计，拿五年前谢珉的事情说事。
好像，也并非自己想到的，还有一个人也旁敲侧击提了一嘴：师徒关系那么好，就没有点牵连吗？
正因为这句话，他才茅塞顿开。
现在细细琢磨，怎么感觉像被人下了套。
就等着他钻进来，新账旧账一起算呢？
冀松扶扶滑落到鼻梁的眼镜框，手指尖碰到肌肤上的一层细汗。
侯元政将他这些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轻轻笑了笑，说：
“没什么意思。现在既然重启调查，当年的银行卡手机之类的重要物证，自然也要重新核查一遍。”
冀松神情放松下来，镇定自若的说：
“那当然。到时候你们局里走完审批流程，去市局物证科领就行。”
具体东西还在不在，都过去五年了，不好说。
侯元政：“那倒不必了。我两年前，已经找关系借出过。该查的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
冀松闻言，惊噩的看着他，脸色变得发白。
“你凭关系借出过物证？”
侯元政对他这种惊慌的表现，很是满意，讥笑道：
“当然。否则，现在重启调查，物证科那边再出现点纰漏，弄个遗失，可就麻烦了。”
冀松心理防线快被击溃，嗓音发颤的问：“你都查到什么？”
侯元政：“这就无可奉告了。等这件案子查完，我会给冀副部长一个满意的答复。”
冀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警局大楼。
下属见他神情浑噩，就跟要被革职开除般，沮丧到极致。
忍不住关切的问：“您还好吧？”
冀松苦涩的笑，比哭还要难看，有气无力的说：“完了，机关算尽，一切都到头了！”
等冀松走后，林笙望着侯元政扶住何局也一同离开的背影，他胸中似乎有团小火苗在燃烧。
将先前对这位傲慢大少爷的偏见，一点点融化掉。
原来，侯元政当初调离刑侦支队，一走了之。
五年来并非不闻不问。
而是，深知只有借助更大的权力背景，才能去查背后的隐情。
等将那些龌龊的手段都摸清楚后，他才求了父母一个多月，降级回到刑侦支队。
虽然明知道，那些人在搞小动作，故意支开陆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