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喔”了一声，乖乖点头。
购物欲得到满足的两位女士回家之前的最后一站是一家甜品店。
三个人坐着，甜品店的服务生小哥抬手将平板递给他们。
“给他，让他先点。”成晚清朝着陈序扬了扬下巴道。
服务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平板转了个向递给了陈序。
习惯性地点了两份后，他把平板递给了成晚清，而后抬眼看向一旁的服务生。
“抹茶那一份打包，谢谢。”
闻言，周卉偏头给了成晚清一个“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清了清嗓子。
“就只记得小舟啊，不给你爸带一份？”
陈序面露疑惑。
“可是给我爸带甜品不应该是你的任务吗？”
看着闺蜜吃瘪的成晚清倒在她的身上笑了好长时间。
周卉朝着陈序竖了个大拇指，有些破防地找服务生又要来了平板，给陈平也点了一份甜品打包。
给他们上甜品的服务生手腕上有一个并不太显眼的纹身，陈序朝他道谢时视线从那个纹身上划过。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书店里的那一对情侣。
说起来，他一直没有问过自己的家人是如何看待同性恋的。
毕竟……毕竟他现在正热爱着的工作是写耽美小说嘛，万一，是说万一，万一一不小心在家长面前掉马了，提前打个预防针是不是会好一点？
不过原来现实生活中也会有这样丝毫不遮遮掩掩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啊。
一直以为只有小说世界里才会有呢。
心不在焉地一勺一勺舀着杨枝甘露送进嘴里，进行着机械化动作。
周卉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恶趣味地伸手把陈序面前的那一份杨枝甘露拖走了。
陈序一勺子下去，金属勺碰到大理石台面上，发出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妈你干什么呀？”说实话，陈序觉得自己应该要习惯了，但是周卉又总是能在不同的情况下想出不同的鬼点子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卉后，陈序拿着勺子走到了餐具放置处，重新换了一把干净的勺子回来。
从周卉手边抽回自己的杨枝甘露后，陈序坐在她们俩对面，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两位女士。
“妈，清姨，我有一个事儿想问一下你们。”陈序郑重又庄严地咳了两声，引得两个人都把目光投放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甜品勺，很庄重地看着他。
陈序本身就挺得板直的背不由得更挺了。
“妈，清姨。”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有些心虚，“我想问一下，就是，你们俩是……怎么看待同性恋这回事儿的？”
周卉一时间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竭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喜悦，以免陈序看出端倪。
“咳咳。”周卉放在台面下的手用力握住成晚清的胳膊，成晚清差点儿在陈序面前呲牙咧嘴了起来。
“序序呀，不管是爸爸妈妈也好，还是你清姨也好，我们都不是古板守旧的人。”周卉说。
虽然她在刚意识到两个孩子有可能在谈恋爱时确实古板守旧地怒火攻心了好一会儿，但他没有找自家孩子谈话，更没有去找顾柏舟的麻烦，只是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一起讨论该怎么办。
时间一晃这么几年，他和陈平早就接受了顾柏舟是他们儿子的男朋友这件事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陈序向他们出柜然后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小舟从伯母改口称妈妈了吗！
“喔！”陈序了然地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你们都不会在背地里觉得这是不好的行为咯？”
“那当然啊！”周卉郑重地点头，“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只由自己决定，旁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决定这是好还是不好。”
陈序松了一口气，看周卉的态度，她好像真的完全不排斥同性恋。
那样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就算掉马了，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写耽美文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儿呢？
“妈妈，你真好。”陈序弯着眼睛看着周卉笑道，眼睛眯着嘴唇咧着，看上去可爱得不行。
“那当然！”周卉从不会耻于接受赞美，“还有什么要问妈妈的吗？”
陈序果断地摇头：“没有了！”
周卉笑容一僵。
还在谨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在自己面前说实话吗？
不会是……
“序序啊，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觉得同性恋是一种错误的性取向？”
陈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社交范围小，不会有人找他说这种话，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但是毕竟大环境摆在这里，到底是会从不同的渠道听到不同声音的。
周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些心疼，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宝贝儿子的头：“没事儿，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陈序抿着唇点头：“嗯，知道了！”
有一个开明的妈妈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拎着大包小包的成晚清没有再跟着他们一起去陈序家，半路下车拎着自己的战利品下了车。
下车之前，成晚清把装着两盒价格不菲领带的手提袋递给了陈序。
“序序，和小舟要一直好好的。”
陈序没做他想，自信地点头。
”那是当然！”
回到家，家里一片寂静。
顾柏舟的房间门依旧闭着，鱼丸不知道跑哪儿窝着去了，而陈平则是一个人坐在阳台，搭了个棋盘，自己和自己下象棋。
陈序一手拎着一个纸袋，走到陈平身后看了几分钟。
然后开口：“爸，你怎么偏心帅不偏心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象棋选手。”
陈平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中的车“啪嗒”一下掉在了棋盘上，而后轱辘着打转滚到了陈序的脚边。
陈序弯下腰替他捡了起来。
“又有你事儿，哪儿都有你事儿。”陈平瞅他两眼，没好气地把那颗车从陈序的手里拿了出来重新摆回了棋盘上，“你跟你妈妈逛街又不带我，我偷偷开了一下小舟的门，他又睡着了，就连鱼丸都钻我被子里去了，我不得一个人玩吗我？”
陈序沉默了两秒，抬手拍了拍陈平的肩膀：“苦了你了，老爸。”
“少来，这苹果是买的什么，怎么盒子这么长一条？”陈平曲起手指扣了扣陈序挂在手腕上的纸袋，“手表？”
“嗯啊，给舟舟的礼物嘛。”
陈平又问：“你打算怎么送给小舟啊？”
“什么怎么送？”陈序感觉有点奇怪，“不就直接给他呗，怎么了，难道我还要在这个纸盒上扎一朵大红花吗？”
陈平放下手中的象棋，连人带椅子一起转了九十度，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然后叹了一口气。
陈序：？
“也不知道你这情商随了谁。”陈平嘟囔了一句。
陈序：“……什么啊？我情商很高的好不好？”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没点情商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
陈平歪了歪头，看了一眼陈序的背后，而后朝着刚换完家居服走进客厅的周卉招了招手。
周卉一边涂匀手上的护手霜，一边走到陈平的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了？”
父母俩一左一右坐在陈序面前，陈序莫名地感觉自己像那个被缉拿归案的犯人。
陈平看了一眼周卉后，重新仰起头看向了一脸懵逼站在他面前的陈序。
“序序啊，我先问问你，你觉得礼物代表了什么？”
陈序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你别管怎么了，你回答就行了。”陈平挥了挥手，“所以，你觉得礼物这个东西它代表着什么？”
陈序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但还是托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俩面前。
“礼物啊，代表了惊喜和心意呗。”
“对啊！你也说了礼物这玩意儿代表着惊喜和心意，那按照你说的，直接把这个手表丢给小舟，然后跟他说一声‘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你觉得有惊喜吗，能表达出心意吗？”陈平问。
周卉蓦地就明白了陈平的用意，深深地点了个头跟腔道：“对啊，你想想小舟是怎么给你送新年礼物的？”
陈序“啊？”了一声，战术性挠了挠头：“他去我家敲我房门，然后跟我说他抽的年会礼物他用不上，送我了。”
陈平：……
周卉：……
这俩孩子情商怎么如出一辙啊？
沉默了半晌，周卉决定给陈序举个例子：“序序啊，我给你讲讲你爸向我求婚时的故事。”
陈序漠然地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打住，妈，我已经听过不下二十次了。”
“不就是我爸怎么怎么用心装饰求婚场地怎么怎么制造浪漫吗，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学着点啊！！”周卉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就一个手表，我和小舟就普通……也不普通吧，就比普通朋友好很多的朋友，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有什么好学的啊？”陈序摊手。
周卉和陈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眼珠子一转——
陈序这是在试探呢！
强调顾柏舟是不普通的朋友就算了，还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男朋友”三个字，没有丝毫别扭。
他还在走位！
“普通朋友就不用创造惊喜了吗？”陈平在一旁帮腔，“爱……友情不也是需要经营的吗，你从小到大只有小舟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用心经营，方能长久。”
陈序有些迟疑，似乎有些被说服了的样子。
周卉和陈平趁着陈序露出破绽，疯狂进攻。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当着爸妈的面把要送给顾柏舟的那一块Apple Watch拿了出来，把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作为了手表屏幕的屏幕，并且偷偷溜进了顾柏舟的房间。
顾柏舟看上去是真的累狠了，陈序进他房间好一会儿了，顾柏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的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陈序手中那块儿手表在亮着微微的光。
陈序蹲在他的床边，视线落在了顾柏舟的脸上。
顾柏舟并不算那种第一眼惊艳的好看，但他哪哪儿都长得很周正，是那种十分耐看的长相。
手表自动熄屏，房间重新陷入昏暗，陈序适应了黑暗后看着他微微抿着的唇，心说应该再给他买一管唇膏的。
刚想听爹妈的话，瞧瞧把手表戴在顾柏舟手腕上再偷偷溜出去时，他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像抽了风一样开始疯狂震动。
手机在羽绒服里震动摩擦产生的声音并不小，在僻静的屋子里显得突兀又聒噪。
他赶忙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后打开了罪魁祸首的微信。
并不是某个人在找他，而是他们那一栋楼的物业群有一个人连续艾特了好几次全体成员。
是曾经有一次房子漏水，陈序找户主时户主不在本地替他联系了物业后，物业把他拉进的群里。
而那条一直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大致就是户主过段时间要结婚了，这套房子从过完年后要翻新装修，会稍微征用一下楼栋门口的空地和电梯，同时也保证了自己会在工作时间内进行装修，不会在清晨和深夜发出噪音之类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好，其他的户主也都不是难说话的，一个两个都在对他道喜。
陈序复制了一条“恭喜”发了出去，刚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时，灵光一闪。
装修……
等等，装修！！
他火速重新打开手机点进物业群，上划屏幕，盯着那个发消息的人的群昵称——
8029-2
那岂不是……
他的正上层……
要不是顾及着顾柏舟这会儿还在睡，陈序已经要笑出声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会儿已经直了！！
苦苦想半天想不到的合租理由，这不是直接送上门儿了吗！
陈序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黑暗中，他蹲在顾柏舟的床边看着他傻笑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许的诡异。
陈序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得意的“哼哼~”，挑了挑眉，放回手机后，拿着那块儿黑色的Apple Watch凑近了顾柏舟。
他一只手在被子里，另一只手曲着垫在枕在了脑袋边。
陈序自然不可能在他熟睡的时候掏他被窝，便只能凑到他脑袋旁边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蹑手蹑脚地将表带环在了顾柏舟的手腕上。
收拢，卡扣……
卡不住，太黑了，根本看不见。
陈序拧了拧眉，眯着眼睛凑了上去。
靠得太近了，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顾柏舟的皮肤上，有些许灼热。
顾柏舟很轻地蹙了蹙眉，但一心只在给他把手表扣上的陈序丝毫没有意识。
表带是软硅胶，表体是铝金属，这两样材质的温度都要低于顾柏舟的体温，而专心试图给他把表带系上的陈序，捏着表带下意识一抽，表带和表体都紧贴上了顾柏舟的手腕。
顾柏舟睁开眼，脑袋还没开机，眼睛先适应了黑暗。
陈序几乎整个人都拢在了他的身上，那片柔软的唇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轻触。
手腕上冰凉的感觉完全没有眼前看见的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顾柏舟几乎是一瞬间从被窝里弹坐起来的。
“陈序，你在干什么？”顾柏舟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干哑。
陈序还保持着倾身的状态，听见声音后愣了一下，随后破罐子破摔般地握着他的手把手表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有些紧，陈序自己都能感觉到。
但顾柏舟却是一副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只是怔怔地看着陈序。
“新年快乐啦。”陈序看着他翘起来的那一撮毛和他一脸懵逼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弯起了嘴角，伸出两只手捏着他的两边脸颊扯了扯，“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顾柏舟足足愣了有五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手。
Apple Watch抬手即亮。
陈序选的合照是他们大学刚毕业时拍的，两个人刚换下学士服没一会儿，陈序就搂着他的肩膀用手机咔嚓了一下。
无人的教室里，夕阳从窗外洒进染就了他们的发丝，两个人都带着笑看着镜头。
手表是陈序给他戴的，是新年礼物。
屏幕也是陈序给他换的，也是新年礼物吗？
那在黑暗中捏着他脸的这个陈序，可以作为新年礼物吗？
顾柏舟不知道。
但他放纵着环住了陈序，索取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我很喜欢，陈序。”
客厅电视连接着Switch，四个人手上一人拿着一支手柄排排站。
“……不是，爸说你最近喜欢打高尔夫，原来打得是赛博高尔夫啊？”陈序握着手柄挠头，“爸不是说你天天拉着他去球场吗，咱家客厅改名了？”
陈平“呃”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卉点进Switch Sports，调试游戏人数：“不是啊，我拉着你爸去打高尔夫都是十一月的事儿了吧，还最近呢？”她好笑地看了一眼陈平，“天儿太冷了我不想出门，在家过过手瘾得了。”
陈序沉默了两秒，而后咧起嘴笑了出来：“那你完了，Sports里的那些东西我都和舟舟玩遍了，必吊打你和老陈同志。”
顾柏舟偏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容。
也就在父母面前陈序能大言不惭说这种话了，他知道陈序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运动白痴，就连玩体感游戏也并不是特别厉害。
“得了吧，谁吊打我和老陈？总不会是你吧序序？”周卉一脸惆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初中的时候逞能跑了个三千米然后是被小舟扛回来的啊？”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握了握拳，怒道：“跑步和体感游戏又不一样，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我，那是我还是舟舟有什么区别吗？舟舟就不能代表我吗？”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周卉忍不住笑着点头，“你说是就是吧，小菜鸡。”
陈序怒了，但还残留了些许的理智：“看我——看小顾同志如何一杆上果岭，直接小鸟球！”
陈平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哟，那你呢？能打出标准杆吗？”
陈序撇了撇嘴，大跨了一步，从不靠谱的爹旁边跨到了顾柏舟空着的另一边。
“烦了，不想跟他俩说话，你快帮我制裁他们！”
顾柏舟的圆滑处事都是对着外人，这会儿一边是陈序，另一边是陈序的父母，他没法儿用那种在工作场合说话的心态去对待陈序和他的家人。
但不说点什么好像又有点不太好。
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每次在陈序家过小长假的时候，他都会感叹自己好像还是嘴笨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