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松琴拿过菜刀,在水流下冲洗着,“今天让你煮粥,只是想看看我们阿稚的决心。”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慕稚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像第一次见面时提起他行李那样,理所当然地希望慕稚轻松一些:“有我和慕宁在,这些事慢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
胸腔有酸涩感一闪而逝,慕稚揪住心口的衣料,很轻地呼了口气。
“知道了。”他垂下视线,盯着廖松琴裤管上的一处褶皱。
那瞬间,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砍断了温情,慕稚神色恢复如常,抬起眼,“反正,就算我搬出去,你也能轻易知道我的所有动态吧。”
空气里的微尘似乎都停止浮动。
廖松琴擦拭菜刀的动作顿住,刀光反射到脸上,使他的面容割裂成两部分,上半张脸无法辨析,下半张脸上笑容依旧,嘴角微微翘起。
他侧头,看着慕稚,轻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廖松琴:慢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
慕稚(揪着衣角):那你可不可以……别老想着,那个我。
廖松琴(微笑):不行哦。
章节序号有点问题,但不影响观看~也不会多扣费哦
第50章 大翻车
慕稚也不想把气氛弄得不愉快,光线明亮地照进厨房,原本是很温馨的画面,现在却成了冷色调劣质油画,干涩又凝滞,不会让人想看第二眼。
但他明白有些话必须说。
“慕宁在定位我,这我知道。”他上前一步,拨开菜刀,按住廖松琴手臂。
光影晃动间,慕稚直直望进廖松琴眼底,“你呢?”
“是定位,跟踪,还是监视?”
廖松琴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沉静,他笑了笑,露出点不解,“怎么会这样想?”
慕稚手指一颤,有什么话立刻到了他嘴边,但这话背后代表的意味太重,让他没法立刻说出口。
“……是都有?”
手下的小臂肌肉紧绷起来,慕稚后撤一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廖松琴见他神色变化,立刻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慕稚抓着自己领口,面色在日光下纸一样苍白,“定位,跟踪,监视,哪一样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从廖松琴嘴里听到否定的话语,而廖松琴对他也总是模棱两可,只在某些事情上给予积极的肯定。
说话啊。
慕稚盯着他,细白的手指攥得发青,在心里祈求,反驳我啊,一样也好……反驳我。
廖松琴只是说,“对不起。”
“在哪里安了监控?”慕稚哆嗦着,他转身要走,撞到厨房移门上。
廖松琴下意识要扶,被慕稚挡开。
回身时他视线扫到某处,定了会儿,无力地笑起来,“果然是你。”
玄关上方空空如也,那台曾经在雨夜断电的监控不知所踪,只有被注视的感觉如跗骨之蛆,阴湿地盘桓在屋檐下。
什么慕宁给了权限,什么无意间点开,又是假的。
慕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问,“还有多少东西是骗我的?”
廖松琴干涩道,“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慕稚深吸口气,“我真的搬出去了,你也会装针孔摄像头是不是?”
“不会……”
慕稚打断他,自己推翻,“对,你确实不会,你会打着我哥的名义光明正大安一台监控进去。
廖松琴还想说话,慕稚道,“别来见我了。”
“……这一周吗?”
想起二十四小时内他们曾有过的对话,慕稚顿了顿,“近期都不要见了。”
廖松琴向慕宁打了声招呼,说公司有事,先回去处理。
他走后慕宁问,“房子什么样?我看看。”
慕稚心烦意乱,“是我学弟要找人合租,不是我。”
“嗯?”
他无心解释,看慕宁眼下青黑,拽着人上楼,“我午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
回了房,慕稚睡不着,枯坐原地。
为什么?他按着心口,这里痛得像裂开了。
慕宁也不打招呼就定位了他,可慕稚短暂错愕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慕宁爱他,这么做能让慕宁安心。
廖松琴……廖松琴也是担忧他的安全,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呢?
慕稚不愿接受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将这阵绵延的疼痛归结为感冒未愈。
吃点药就会好了。
回归公司后,慕稚专心跟着林初熟悉公司事务,旁观了几个项目的推进流程,心里大致有了数。
日子一天天过着,除了慕宁对林初变本加厉地热情以外,没什么新鲜事。
这日,林初看着桌上老板泡给他的咖啡:“……”
“慕总,这些事不该你干。”
慕宁躲在电脑后偷看他的反应,闻言一脸深沉,“老板做事,你少指挥。”
林初:“…………”
他深吸口气,微笑,“好的,谢谢老板。”
慕稚看得乐呵,敲桌子,“哥,我也要。”
慕宁:“哦好。”
慕稚笑出了声,和默默无言的林初对视一眼,安抚地笑笑。
“对了,”慕宁提醒,“接下来几天强降雨,你们记得带好伞。”
慕稚出行都与他一起,不必关注这些。慕宁视线落在林初脸上,加重语气,“不要淋雨。”
“好的。”
临近下班,陆隅发来消息:【吱吱,想吃泰料吗?】
慕稚依稀记得刚认识那会儿陆隅也带他去了泰餐厅,【可以呀,你真的好喜欢吃泰料哦。】
他们约了周五,慕稚退出对话框,手指滑动,有些出神地看着一个个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一周前的对话人才停住。
廖松琴:【我以为你出事了,叫了救护车。】
慕稚闭上眼,记忆里温柔沉稳的哥哥和监控后窥视的眼,他依旧无法将这两个身份结合起来,然而越是违和,越是无法不去在意这件事。
不管了。
慕稚关上手机,收拾好桌面,跟着慕宁去车库。
还是想想周五见面时穿什么吧。
周五难得是个晴天,餐厅离得近,慕稚下班后步行去了那里。
陆隅穿着身黑色棒球服,下身浅色牛仔裤,青春洋溢。他好像还做了发型,见着慕稚走过来,开心地挥手,“你来啦!”
他带着慕稚坐下,“听说你从旺里回来就生病了,我想去看,宁哥说让你多休息,不许我去。”
“小感冒。”慕稚从包里拿出甜点,递过去,“柠檬挞,你喜欢吗?”
“喜欢!”
菜品上来后,陆隅戳着椰子冻,犹豫了会儿,问,“廖松琴是不是也病了?”
慕稚点头,“嗯,他传染我的。”
见他谈起相关话题时没有什么抵触,陆隅稍稍放心,“啊,真是的,看来松琴哥得多多锻炼,自己感冒也就算了,还带上你。”
慕稚察觉到陆隅对廖松琴轻微的敌意,岔开话题,“你上次说回来要做一个大项目,怎么样了?”
“嘿嘿,还没这么厉害,最多就是打下手。”
陆端毕竟与慕宁等人多有合作,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工作上的事,菜凉了也没人管。
陆隅掏出平板翻着案例,慕稚嫌歪着脖子不舒服,干脆坐到他身旁。
窗外“轰隆”一声,银蛇划破夜幕,店内的人纷纷抬起头,看到城市被雨幕笼罩。
慕稚并没有很关心这场雨,他指着某处,“可是这太主观了,没有能计量的方法吗?”
陆隅蹙眉,“我也觉得有点不科学,但如果一个一个去调研,前期投入太大,不现实。”
慕稚思索,“那如果……”
“吱吱。”
“嗯?”
“这里,”陆隅的手指轻柔地从他脸上抚过,“沾到果酱了。”
慕稚略有些尴尬,“谢谢。”
他转头看被风雨刮得枝叶弯折的树,“感觉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叫得到车吗?”
陆隅也跟着转头,“我觉得难。”
慕稚看了看手机,这个点,慕宁要去慈善宴会,不可能来接人。
他和陆隅一起点开叫车软件,雨天路况不好,周围又是商业区,都是叫车的人。
“叫司机来吧。”陆隅说。
他私心想和慕稚多待一会儿,打电话的动作慢吞吞的。
“司机这个点早就下班到家了。”慕稚果然制止,“等等说不定就停了,反正今天也没事。”
陆隅开心了,笑嘻嘻收起手机,“好呀。”
“吱吱,可以摸摸你的痣吗?”
慕稚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你的泪痣。”陆隅撑着头,手指虚虚地描摹那颗嫣红小痣,“他们说,这里有痣的人爱哭。”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慕稚蜷起手指,干巴巴道,“我不爱哭。”
“嗯,”陆隅声音低低的,“在我面前一次都没哭过。”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温热的呼吸打在眼尾,慕稚睫毛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他想往后缩,“陆隅……”
“滴——”尖锐的鸣笛声刺破雨幕,店内的人俱是一震,看向窗外。有辆车在咫尺外的街沿打着双闪,雨刮急促地扫清雨水,好一会儿才消弭了声音。
“是不是黑车啊?”邻座的情侣坐着讨论了会儿,决定去问价。
“这些黑车司机为了揽客还挺拼。”陆隅掩饰地拿起柠檬水,“不过雨天很多人会选择坐吧。”
慕稚从刚刚的莫名氛围里缓过神,看着那对情侣撑伞走出店门,弯腰敲了敲车窗。
过了会儿,窗沿摇下一条小缝。
看来真是黑车。慕稚偏开视线,觉得这么等下去不行,在叫车软件上继续加价。
过了会儿,他不经意扫了眼,那辆轿车依旧打着双闪,迟迟不动。
慕稚眉心微微蹙起,生出些奇怪的预感。他盯着雨幕里的黑色轿车看了会儿,情侣似乎终于谈妥了价格,上了车,轿车在雨幕中远去。
……错觉吧。
陆隅扯他衣袖,“野餐第二季出了,一起玩吗?”
慕稚回神,“什么野餐?”
“游戏啊,”陆隅愣了,“没事,我带你玩一会儿就上手了,今晚来不来?”
这语气跟叫兄弟开黑似的,慕稚没忍住笑了,“行啊,你带我。”
雨滴断线珠子似的砸下,他们在屋檐下松快地聊了会儿游戏,慕稚不太懂,但很愿意倾听,陆隅也不会觉得无聊。
他背对窗子坐着,好和慕稚面对面。慕稚也微侧着身,瞟到什么,笑容一滞。
“怎么?”陆隅回头。
“滴——”银色轿车按着喇叭,陆隅猛地反应过来,拽着慕稚抢先冲出店,抄起雨伞冲进雨里。
他直接拉开车门,“师傅,走不走?”
驾驶座上是个侧脸文弱的男人,他像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来,愣了愣,“去哪儿?”
陆隅报出慕宁别墅地址。
司机点头,“一百。”
怕两人有顾虑似的,又抛出句,“有道路经营许可。”
“好。”陆隅护着慕稚上了车,紧跟着坐进来。
车子沉默地往前开,陆隅打量司机的侧脸,没忍住问,“哥,你看着不像干这行的。”
“开车也要分人了?”司机笑笑,“我在附近公司加班,猜到会有人困在雨里,来碰碰运气。”
“那这是副业咯?”
“当然。”
陆隅若有所思,问,“你在哪个公司上班?”
司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在……信东。”
他说的是家证券公司,陆隅不再问,侧头看窗外的雨幕。
到了别墅,陆隅护着慕稚下车,司机看两人一路往里走,马上要进家门了,有些焦急地摇下车窗喊:“先生!不需要送你回家吗?”
陆隅在雨声中喊回去,“我和他住一起!”
司机和慕稚:“!”
他还想说些什么,陆隅已经揽着慕稚大步跑走了,司机连忙拨出某个号码,“老板……”
进了别墅,慕稚拿了干毛巾给陆隅擦打湿的肩。
屋外急风骤雨,慕稚先给慕宁发了消息让他注意安全,随后望着雨势发愁。
“你先别走了。”慕稚说,“刚刚不让你直接回家是因为那个司机有点古怪。”
他拉着耳尖通红的陆隅坐下,“等我哥回家再说吧。”
“……好,好啊。”
一小时后,车灯照亮慕宁后院的藩篱,布满青苔的低洼处踩下一双皮鞋,男人撑着黑伞,透过颗颗滚下伞沿的雨珠望向二楼亮灯的房间。
阳台移门后有人走动。
握住伞柄的指节一颤,男人不受控地往前走了一步,大雨颓疾,打湿他的裤脚与手臂。
下一秒,男人僵住了。
一双不属于房间主人的手拉住遮光窗帘,“唰”,别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你厉害。”
陆隅觉得不够真诚,但好歹想起来自己在餐厅是怎么承诺要带慕稚玩的,找回点理智,“嗯……那我们再来。”
游戏间隙慕稚看了眼时间,玩了一个多小时,慕宁还没回来。
他拉开窗帘,雨依旧在下。
陆隅站到他身后,语气困惑:
“欸,怎么有个人站着?”
后院葱翠的绿植外,一把黑伞沉默地立在雨中,如瀑的雨水重重沿着伞骨滚落,那人不知待了多久。
那瞬间,慕稚几乎能听到血液流经血管时细微的声音,他拉开移门,在陆隅的惊呼声中冲到阳台,雨丝狂暴地打到脸上,慕稚一手撑着湿滑的栏杆,另一手遮在眉下,想要看清男人的脸。
但伞太宽大,除了半截西裤,什么都看不见。
“进去吧!”陆隅拉住他,“你病刚好,淋雨又要感冒了!”
慕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木讷地动了动唇,摇头。
这时,雨幕里静立原地的黑伞男人动了起来,他弯下腰,从灌木后抱出什么东西,慕稚听到小动物隐约的哀叫。
他上了车。
“是来找狗的。”陆隅松了口气,半拉半抱地把人弄进屋,下楼去倒热水。
慕稚心跳并没有平息,他又走到移门边,隔绝了室外的水汽,他看到车灯渐行渐远,拐进住户区。
水洼空无一物。
是这里的住户吗?慕稚呆站了会儿,坐回游戏机前。
今夜他太疑神疑鬼,慕稚将其归结为被监视的后遗症,等陆隅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如常。
“吓到你了。”慕稚听到汽车的声响,带着他下楼,“哥……”
玄关处,林初正扶着慕宁进门。
“慕总喝了点酒。”
慕宁低垂着头,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林初身上。林初比慕宁矮一点,大概是淋了雨,眼镜已经摘了,露出干净的眉眼。
慕稚连忙要去扶,林初说“不用”,小心地把人放到沙发上。
他俯身,替慕宁解松领带。
“擦一擦吧。”慕稚找来干毛巾,看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慕宁,“他怎么喝这么多?”
“原本喝的不多,后来碰到了棘手的家伙。”
林初接过毛巾就要往慕宁身上擦,慕稚制止,“欸,让你擦自己。”
林初一顿,“好。”
他看着慕稚细致地给慕宁擦脸,垂下视线,“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
“我原本以为,慕总的弟弟在生活上会比较精致。”
这话又变得客气起来,慕稚知道,他想说的其实是娇生惯养。
“以前有点。”慕稚挠了挠头,“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掉了。”
“但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公司里有什么传言吗?”
“不是。”林初摇头,视线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以前在廖总手下工作。”
他资历浅,名义上是助理,早期处理的全是廖松琴的私人琐事。
比如,给慕稚定做安抚玩偶。
慕稚恍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提起过。”
“对,那是我去国外人肉背回的。”
林初也不是一上职场就事事稳妥的,廖家产业复杂,彼时廖松琴还没有完全掌握公司,几个老一辈留下来的助理明里暗里排挤林初,他想熬出头就要抓牢每一个机会,因此,得知玩偶是要买给寄养在廖总家的弟弟时,他无比上心。
“当时国外代工厂出了问题,廖总又要得急,我就自费去了厂家那里处理,总算赶在你回家前送到了。”
一个玩偶这么兴师动众,不怪林初觉得他娇惯。
慕稚莫名愧疚,“林哥,你太辛苦了。”
“我不觉得辛苦。”林初却道,“想要辛苦却没机会的大有人在,那次之后廖总果然注意到我了,报销了费用,提拔我到更好的岗位,我才有机会在慕总面前露面。”
这也和慕稚猜测的跳槽原因不同,“那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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