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意是想借这少主的手摆脱现在的僵局,可不是真想打一架。那少主武功虽低,却人多势众,真打起来,肯定是他们吃亏。
郑然非虽懂这个道理,却不喜他扰了兴致,当即斜瞅了他一眼,嘴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赵林寒抽抽嘴角,幼稚不幼稚……
一路无声地被押送到后山,这里云山雾罩,目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甚至细闻,还能闻到雾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
乍然闻见这股味道,他们险些当场吐出来。
那押送他们过来的大汉显然也对这里有所顾忌,还未真正深入,仅仅是闻到这股气味,他们就惧怕地停了下来,用刀逼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却不敢再进一步。
两个徒有其表的人就这样眼看着他们慢吞吞地走了进去,这里雾厚,只要进去了,没有人指引就别想出来。他们松了口气,就让他们两个在这里关一晚,等明日正午时,雾淡了,他们再牵条狗过来看看,到时候找到人,只怕魂都吓没了,还不是问什么说什么?
要是问出玉佩的下落,他们两个可就立功了。要真那样,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在主子面前混合脸熟,实打实的好事一桩。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喜形于色。他们将佩刀系回腰间,晃着身体悠闲地往回走。
其中一个人还道:“你说这马上就有好事上门,咱们要不要提前庆祝一下?晚上拎两瓶酒到我那里,咱们快活快活。”
另一人答到:“好说好说,等我守完夜,我就——”
簌簌的破空声响起,他说话声一顿,不敢置信地朝胸口看去。
那里,一根朱钗穿胸而过,钗尖一点鲜红,不知是本就颜色如此,还是被他的鲜血染就。
他哑着声音“啊”了两声,眼睛死死地盯着胸口,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另一人察觉到不对,看去时魂都要飞了。他只看到那根朱钗,不知是不是做多了坏事,一下子就吓得六神无主。
“女鬼……有女鬼!啊啊啊!”
背后升起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抵着他的胸口。他哪里还敢在这鬼地方呆下去,连同伴的尸首都不顾了,屁滚尿流地朝外跑去。
等他走了,寂静的山林突然响起一声嗤笑,一个人影慢慢从迷雾中走出,赫然是郑然非。
他踢了这人一脚,麻利地将他佩刀解了,拿在手里挥了挥,明明是随手拿的,握刀的姿势却标准无比。
他挥完收好,眼中闪过一丝嫌弃。然后又去摸这人身上其他好东西,摸出一堆伤药和银钱来,他都一股脑地搜走了。
“遇到我,算你倒霉。”
他说完,嘴角一勾,拎着东西往回走。
走了有十步,他停下,大喊道:“晚霜公子,你在哪里?”
“我找不到方向啦!”
赵林寒明明就在不远处,他一直未动,等着郑然非回来。闻言,他有些奇怪,就这么几步,郑然非不至于迷失方向才对。
“我在——唔。”
郑然非站直身体,一只手扶着他,避免他摔倒。
“不好意思呀,刚才走得太急,撞到你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还有意无意地搭在他的领口,差一点点,就能勾住那根红绳了。
“你没事吧?”
这声音再担心自责不过,赵林寒摇摇头,“无事。”
他很快站稳,郑然非见状就松开手,闷声道:“抱歉,我太没用了……”
赵林寒一怔,手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摸去,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
“你很好。”他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也就憋出几个字:“内力薄弱,正常。”
实际上被他拍着胸口的郑然非:“……”
这么说,真的不是在戳他伤口吗?
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话,赵林寒蹙眉,沉思一会,又说道:“初学暗器便小有成效,可见天资。多下苦心,前途无量。”
郑然非愣愣地听他说完,突然笑道:“晚霜公子,你是不是着急了呀?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
赵林寒不语。
郑然非讨了个没趣,也没在意,接着道:“我这暗器使得不够好,都打偏了。还是他们自己吓自己,没事的那人先跑了,我再过去补了一刀,这才彻底解决掉那个人。”
赵林寒颔首:“那也不错了。”
郑然非甜甜地笑起来:“全赖师傅你教得好。”
赵林寒一阵错愕,随后好笑道:“不过授了几个小技巧,当不得师傅一词。再说,乱了辈分。”
后面那句他说得极清,郑然非却还是听清了。
他当即道:“没有乱辈分,我跟曲姑娘是同辈,她唤你小师叔,你又于我有教导之谊,唤师傅正好。”
赵林寒:“……”
郑然非当做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迟疑问他:“难不成我们之间这稀里糊涂的婚事,晚霜公子还要当真?”
赵林寒闭上眼睛,平静道:“不能。”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一字之差,含义远了十万八千里。可惜,没人在意。
郑然非松了口气,捂着胸口道:“那就好。”
赵林寒不想说话,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转身朝里面走去。
雾轻悠悠地飘着,萦绕身侧。眼前皆是白雾,看不见远处的情景。他走得颇为小心,也颇为吃力。
郑然非在身后看着他,这雾气虽浓,于他的影响却不算大。加上他目达耳通,光听,也能听出他那边的大致情况。
看不出来这还是一个颇为认真的人,他刚才那意思,不会是真打算为这桩婚事负责吧?
郑然非不敢苟同地摇摇头,再一留神,发觉他都要走远了。
他也没想着要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道:“晚霜公子,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诶,你人呢?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他说完就在心里默数,还没数过十息,一只手探到他身侧。
白雾里响起赵林寒的声音:“手。”
郑然非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握了上去,得了便宜还卖乖:“对不起,我拖后腿了。”
他言语间满是愧疚:“明明有内力的人是我,我却这么没用。”
赵林寒:“……没事。”
他一时都要怀疑这个人被掉包了,如果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郑然非,不该这么妄自菲薄才对。
除非,这个世界的设定对他影响太大,或者……
郑然非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虽然不想面对,却知道这才是最可能的解释。一路上他的破绽虽少,却还是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他偶尔说话时会变得有理有据,不像没受过教育,以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玉佩的在意。
在他愣神的功夫,郑然非已经走了几步了。
他一手拿着刀,在前面探路。碍事的枝桠都砍了,容易磕磕绊绊的地方也被他刻意绕过,一时走得还算顺遂。
赵林寒没一会儿也想通了,就算郑然非真骗了他,他又能如何呢?况且他在这样的环境长大,防备心重,也能理解。
且走且看吧。
一连走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不动了。郑然非摸到一个还算平滑的地方,直接就坐了下去。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好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原地打转,怎么走来走去都是这样的景色。再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林寒道:“再走走看吧,要是再走不出去,就等着他们来找人。”
郑然非摇头:“回去不就功亏一篑了吗?我可不想回去当人质,要是你们门派的人找上来反倒被我们所累,那多不好意思。”
他说着把剑往旁边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这个声音,好似连地都倾斜了几度。
郑然非脸一僵,不敢置信地朝地上看去:“我力气没这么大吧?”
他没用上内力啊。
赵林寒凑近一看,表情一言难尽:“你坐在人棺材上……”
郑然非闻言尴尬一笑,慢吞吞地站起来,伸手拍了拍棺盖:“没注意,老兄不要生气啊。”
只这一掌下去,他的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向赵林寒,“晚霜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棺材我们看了好多副了?”
赵林寒点点头,确实见过不少。
郑然非接着道:“这林子里漫山遍野都是尸骨,可见受害人之多,而他们也没耐心埋葬他们。再加上,这些棺材东一副西一副,都没埋进土里,也不像认真埋了的样子。”
“如果他们真的有心处理尸身,这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白骨和如此深厚的瘴气了。”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郑然非说着朝赵林寒看去,逗他道:“晚霜公子猜出我想说什么了吗?”
赵林寒看了他一眼,替他说了下去:“你怀疑这棺材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