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臣陈文景此时开口,苍老的声音中难掩悲凉无奈:
“陛下,京城之中的五大粮库在天子脚下尚且出了此等陋闻,南境周边的州府粮库的情况相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梁的腐朽已经日益凸显,这个道理其实谁都明白,只是陈文景敢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罢了,此话一落正阳宫内都安静了下来,岩月礼看了一眼陈文景终究没有说话。
李崇看着这几人的神色,这是把他当成了天真童言的小皇帝了?以为这话说的太直接把他吓着了?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诸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周府的粮库是个什么情况朕自然清楚,朕知道周府的粮库没有多少存粮,但是朕的办法会让周府的官员给朕变出粮食来。”
此话一出连宋离都轻轻抬起头来,李崇却看向陈文景:
“陈老,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每次京查之后,考绩优秀的官员会升迁,外地考绩优秀的官员有可能调进京来,是不是?”
陈文景点了点头:
“是,京查从正德帝开始便不止查京城官员了。”
李崇笑的像狐狸一样:
“那就好,朕要下一道旨意,但凡所辖粮库存粮不满者,不得升迁,不得调任,什么时候粮库满了,什么时候才能调离,朕还要给南境周边七个州府另下旨意,所资南境粮款可多抵三成的粮库存粮。
也就是他们只要拿出十石的粮食,便算他的粮库中有十三石。”
听到这个办法韩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知道那些个官吏没有几个粮库中是足数的,陛下这个办法相当于给了他们开了一个口子,一百石抵一百三十石,一千石抵一千三百石。
小的州府库存粮也就一万到三万石之间,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少出几千石的粮食便能过了考绩的这一关,这比直接下旨可有用多了。
宋离却在此刻开口,声音坚毅不可驳斥:
“陛下的圣旨还要加上一条,不可搜刮百姓,凡查证属实者,立斩不赦。”
此事之下定然有官吏将主意打在百姓身上,会以各种明目增税,不过只需要杀几个便能度过这一段时间。
岩月礼也赞同此法:
“臣也同意宋督主之言,朝廷当拍出巡察御史明里暗里巡查,若真有人以身试法,便只能杀。”
没人会用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钢刀只要悬起,没人会不在意。
李崇点了点头:
“就如诸卿所言,不过这筹粮的法子朕都已经替他们想好了,这土地中打出来的粮食是做不得假的,只是这些粮食未必在州府的粮库中,不在粮库中自然就在别的地方,官员的口袋里,富商的口袋里。
官员贪墨的那一部分他们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至于富商手中的,便让官员去借,如今是三月,再过两个月,江南的稻米必定会下来,待稻米下来了,再还给富商。”
自古民不与官斗,哪怕是富商,在这个封建王朝,能够做大的富商哪个身后都有官吏的影子,只要那些官吏下了决定要补上这个窟窿,到哪都能弄出粮食来。
宋离微微低头,眼底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年前京中雪灾,也是灾民遍地,他便是想了各种法子从米商的手中抠出粮食来,如今又故技重施了。
其实李崇也是没有办法,王朝的腐朽便会加剧资源的向上集中,极为少数的人掌握着这个世界中绝大多数的资源,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将那些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资源慢慢流出来。
这一晚直到深夜朝臣才散去,宋离的脸色越发差了起来,到了后面频频咳嗽,李崇见人都出去了才到他身边坐下,他忘了他的屁股坐不得,刚刚挨着椅子便弹了起来:
“嗷...”
宋离立刻抬头,眼底的担忧明显:
“陛下?”
李崇委委屈屈地重新站起来,他已经站了一晚上了,站的腿都木了,脚后跟都疼,一只脚还麻了,一走路和针扎一样,他自顾不暇,不过宋离的身体还是不能再撑下去了,他开口唤了人过来:
“张冲扶督主回去休息。”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宋离抬手按了按胀痛的额角,看向了李崇,话音有些隐晦地提醒:
“陛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很久了。”
李崇愣了一下之后才恍然想起了什么,那个药是一个时辰上一次...他说怎么后面又疼又热了起来,但是那上药的场景...那岂止是不堪回首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刚才在床上那气氛的情况下他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要让他再回去躺在床上劈开腿,还是直接杀了他吧。
他悲愤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宋离只怕他下一句就要说让他自己回去,他不上药了,思及之前那些小倌有的因此丢掉性命的,他心里便不踏实了起来,更是后悔自己竟然下那么狠的手,他第一次在李崇的面前示弱:
“陛下,我有些头晕,你,你陪我回去吧。”
权倾朝野的宋督主,这话说的磕磕绊绊,犹犹豫豫,李崇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宋离说出来的,脑子里一个念头就是答应他:
“好,走。”
果然嘴比脑子快多了。
宋离也确实没有骗他,他现在确实是哪都不怎么舒服,头疼还晕,心口的位置一阵一阵地心悸,他抬手按了按胸口,李崇看到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儿,休息的晚了些。”
李崇扶着他的手肘,好在去隔壁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两人刚进屋,宋离第一句话便直接遣散了宫人。
李崇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听到了宋离的话:
“陛下,那处不能不上药,你去躺下吧,臣净了手就来。”
李崇满身的别扭,他低头弯腰,脑袋差一点伸到□□,宋离被他的动作弄蒙了: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李崇满脸通红地重新站直:
“朕在想是自己屈辱的上药还是让你给朕屈辱的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周副总是真的很纠结很屈辱了
宋督主示弱一次太难了
明天就同居
第51章 审计狗上大分(爬床上分两不误)
宋离看了一眼李崇的动作又听了一下他这话,愣是有两秒钟没反应过来,就在他想说两句话缓解一下李崇的尴尬时,就见李崇已经动作非常利落地解开了衣带。
李崇思想斗争后的结果就是,自己上药的姿势恐怕比趴在那劈开腿还不雅观,而且他未必受得了看到自己菊花的场景,只要他自己看不见,他就不尴尬,他解开了衣服便向后看了一眼还没有动作的人:
“不是你说要给朕上药的吗?去洗手啊。”
宋督主被指使的立刻唤了人端了水上来,仔仔细细洗了手后才遣了人下去,进去内室的时候李崇已经脱得就剩一个寝衣趴在床上了,将脸埋在了整个迎枕中也看不到模样,宋离揉了揉额角,看着他这样子心疼了起来。
他去拿过了那一盒药膏,坐到了榻边,轻轻揉了一下李崇的脑袋,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陛下,转过来吧。”
李崇深吸了三口气才做足了心理建设,一个打挺翻过来,一把扯过了刚才脱下来的龙袍蒙住了脸,闷在衣服里只蹦出了两个字:
“快点。”
“好。”
虽然这个动作极其的屈辱,但是那冰冰凉凉的药膏被抹到屁股上的时候还是分外舒服的,又疼又胀又热的感觉一下就被压下去了,只是一想到给他上药的人是宋离,李崇还是可耻地有了那么一点儿反应,而这反应自然也落在了宋离的眼中。
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有精神头,只不过时间确实是太晚了,唯恐他一会儿火下不去,他迅速结束了上药,帮着他把裤子提了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提醒:
“陛下,好了。”
谁料李崇一把掀开了龙袍向着床榻里面的位置一滚,将被子扯了过来就盖在了身上,一副很理所应当要睡在这里的样子,宋离顿了一下,哑声问了一句:
“陛下今晚睡在这里?”
李崇侧过身看他:
“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可不要说什么朕睡在这里你就去别处去睡的话,你说了以后就别给我上药了。”
傲娇的眼神拿捏的非常准,宋离撑到现在也已经很累了,知道今天肯定是没办法把李崇给请出去了,再说他还伤着了,万一晚上有个不舒服他还能知道,便真的没有异议:
“陛下总要梳洗一下再睡吧?”
李崇侧着身子躺在被子里,曲线活像一条美人鱼,美人鱼陛下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洗漱,宋离这才坐在了榻边开口,唤了外面的人进来,李崇探着身子大喊了一句:
“顾亭。”
声音大的惊得在偏殿的顾亭一个激灵,以为是宋离出了什么事儿,拎着药箱就冲到了殿中,进来就见狗皇帝手肘撑着头动作妖娆地躺在榻的里侧,而宋离此刻脸色苍白地坐在榻边,这位置是不是不太对?不过还是躬身行礼:
“陛下,督主。”
李崇摆了摆手:
“别多礼了,给他看看,撑了一晚上需不需要用药?”
宋离碍于刚才吃了药有些不愿意让顾亭看诊,并未伸手:
“无妨,只是休息的晚了些,歇歇就好了。”
好不等顾亭说什么,李崇便不赞同地开口:
“你那脸色那么差,不能大意,要是歇歇就能好还要太医做什么?”
听了狗皇帝的话,顾亭心中冷哼,要太医没用的话,宋离早归西了,他看向了宋离,这人这小身板亏的皇帝能下得去手,他也不敢大意,第一次直接上手抓了宋离的手腕:
“督主刚好一些,不能大意。”
宋离没有挣脱,也知道躲不过便才作罢,而顾亭几乎在搭上脉搏之后眉就皱了起来,这一皱眉给李崇也给弄紧张了,他侧着身子用一半的屁股坐了起来:
“怎么了?督主不好?”
顾亭的眼神有些犹疑地看向宋离,他日日给这人诊脉,对他的身体状况是再了解不过了,这心脉绝不会忽然急促成这样,不像是他身子的问题,倒像是有用了什么药给激的,而能短暂激起他心脉的药...
顾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虽然这话问出来不太好,但是诊病,他必须知道的清楚:
“督主,是不是服了什么旁的药?”
李崇瞬间紧张了起来,宋离的药都是顾亭开的,怎么会用别的药:
“是不是有人下毒?”
一句话开口,殿内三个人都愣住了,李崇是紧张害怕,宋离是难以开口而顾亭则是满眼疑惑,什么情况?这药吃没吃陛下都不知道吗?
宋离立刻收回了手腕,看向顾亭面带警告:
“休要多嘴,去开药。”
这样的回答足够顾亭明白了,但是现在李崇不明白,当下立刻就叫住了要走的人微微皱眉开口:
“站住,什么药?督主身子怎么了?”
宋离微微敛眉,唇线紧抿,顾亭站在榻前如站针毡,初一那天他就该听夫人的去庙里好好拜一拜,他是不是犯点儿什么?
天子和督主的床帏之事他们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为什么要难为他一个小小的太医?
宋离少见的情绪有些不耐;
“下去。”
顾亭是说也不是走也不是,两边哪个他也得罪不起,倒是李崇看出宋离的神色不对,退了一步:
“先去准备药吧。”
顾亭下去,下面伺候的人进来了,李崇刚才恍然想起了什么来,宋离之前能那啥,应该是吃了药的,但是是什么时候吃的?他一直和他在一起这么也没看到啊,要真的吃了对身体有没有影响啊?
不过眼见着张冲领人进来伺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屋内有些沉默,两个梳洗完毕,李崇很规矩地躺到了里面。
屋内的气氛忽然就便的有了两分紧张,宋离让人加了一床被子躺在了外面,心口的心悸感有些严重,哪怕是躺着不动也心慌。
他刚躺下就觉得左边的手臂一沉,是福宝跟着宫人一块儿溜了进来,整只猫黏黏糊糊地去蹭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宋离这才睁开眼睛,顺手摸了摸福宝的头,一人一猫深情对望。
这一幕让侧着身子的正想着怎么开口的皇帝陛下无比碍眼,不过心塞之余,他忽然想到刚才这人给他上药之前好像也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人是把他当猫撸了吗?不过,好像还挺舒服的,很温馨。
“它每天都和你睡床上?”
李崇的声音阴恻恻的,他发现好像每次他看着宋离睡觉的时候,身边都有这只猫,不是窝在他的臂弯里,就是窝在他怀里,咋那么会找地方呢?
宋离手还埋在福宝的毛毛中:
“偶尔吧,福宝身上暖呼呼的,陛下是不喜吗?臣让人抱走它。”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手却搭在猫脑袋上没动,李崇若有所思,原来是身体差睡不热,缺个暖被窝的,那他也可以啊。
不过瞧着宋离是挺喜欢福宝的,而且这福宝也算在牢中陪过这人,他一个皇帝和一只猫一般见识做什么?没的掉了身价。
“没有不喜,朕也想摸。”
宋离短促地笑了一下,拍了一下福宝的屁股,小东西就踩着他的腿跳了过来,李崇也抬手撸了撸猫,他上班的时候同事家里就不少养猫养狗的,他那个时候每天都和加班作伴,自然也没有时间养这些。
他也和宋离一样抬手摸了摸福宝圆润的身子上面蓬松的毛,暖暖融融的触感,确实挺让人着迷的,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撸猫:
“这小东西和你挺有缘分的啊,你是在狱里碰到它的?”
宋离想起了第一次见福宝时的样子:
“是,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跑到牢狱上面的窗子上的,被我抱了下来,便不肯走了。”
李崇摸着福宝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是个忠臣。
“那就养着吧,挺可爱的。”
那些话李崇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地问了出来:
“那个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怕你伤身子。”
李崇说完只低头看着福宝,他也想忍着不说,或者过后问顾亭宋离的情况,但是这种事儿他还是需要让宋离知道他的态度的,他既然会选择宋离就不会介意那些事儿,虽然现在从位置来看是和他的初衷有些冲突,不过,谁上还不是上呢?
宋离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下一刻便觉得身上沉了一下,是李崇的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李崇大大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勉强,甚至有一点小心翼翼,他叹了口气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从前宫内留下的药,不会太伤身子。”
李崇立刻抓住了关键字眼:
“什么叫太?那就是还是伤身子了,以后不要吃了。”
宋离的目光一紧:
“陛下,给我留些颜面,那些药最多有些心悸,缓两天就好了。”
李崇知道这种事儿对宋离来说太过敏感,他们现在还没有到能够敞开一切去聊这个事儿的程度,这也不是一个一朝一夕的事儿,他不想在此刻给宋离压力,立刻退了一步:
“好,那你自己掌握,我是没关系的,你怎么都好。”
顾亭再进来送药的时候,就见屋里这一片温馨的场景,他刚才出去那一圈就在想,宋离都冒险吃了那药了,难道,难道刚才上药的是皇帝陛下?
他都有些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不过现在看着侧着身子一只手搂着宋离,脸上表情和福宝如出一辙的皇帝陛下,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天爷啊,他种事儿是他能知道的吗?
药中有安神的成分,加上宋离是真的累了,熄了灯他便睡下了,倒是李崇反而有些失眠,他现在还不能平躺,索性侧着身子看着身边的人。
他和宋离睡在了一个床上?虽然过程有些惨烈,但是结局还是很美好的,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睡在一个被窝里。
只要宋离能顺利解毒,他们还是能有很美好的以后的。
不过再美好的以后也无法阻止他第二天要早起去上朝。
宋离醒来的时候李崇早已经在议政宫了,在坐下去的那一刻真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因着昨天已经商定了南境换将的人选和粮草调配的情况,今日早朝少了不少的口水官司,李崇早早宣布了退朝,但却不是为了回正阳宫,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去做。
打仗光有粮草和主将还不行,要想最大程度地减少战士的牺牲,便要在武器装备上下功夫。
“焰王世子阎安庭,督卫军统领魏礼,负责兵械库的兵部官员,随朕去兵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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