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李崇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手心都冰凉一片,声音都有些抖:
“宋离,你,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夹出来的一样,宋离知道这个事儿必然会吓着他,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别怕,是暂时的,别怕。”
李崇的鼻子顿时酸了一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俯下身,抬手揽住了这人的腿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脸颊轻轻贴了他一下,压下了喉间的哽咽:
“好,我不怕,没事儿的,我带你回家。”
李崇抱着他,由着宋才引路,一路到了宋离的院子,宋离已经小半月没有回来了,不过这院子依旧打扫的十分干净,他抱着人到了内室,小心地将人放在了床上。
屋内的灯光明亮,李崇低头看向那人的眼睛,那双刚才还含笑看着他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李崇甚至有些不敢想一个人忽然看不到了会有多无助,他握紧了宋离的手,尽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晃着他的手轻声开口:
“我们到你的院子了,你摸,这是你自己的床榻,没事儿的,顾亭很快就来了。”
相比李崇的慌乱,已经靠在床头的宋离反倒是镇定多了:
“嗯,臣知道,陛下别担心,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崇刚才纷乱的思绪终于冷静了下来,注意到了这人的话头,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也曾说一会儿就好了,他的目光发紧骤然看向这人: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不是?”
这人如此镇定,没有忽然失明的慌乱,还一直说一会儿会好,这说明失明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宋离感受到了握着他的那双手手心冰凉还带着汗意,半晌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崇心都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在车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不舒服了?所以才一定要回府中?”
宋离轻轻向着李崇的方向抬起了另一只手,似乎想摸一下他是不是哭了,李崇慌忙握住了他那双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言语的描述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和恐惧,宋离听着有些哭腔的声音有些心疼,轻轻捏了一下李崇的手:
“从前的事陛下都忘了便都过去了,这毒顾亭不是说有办法吗?失明只是暂时的,会好的。”
宋离没有提及解毒的风险,也没有提及解毒需要受多少罪,他只是不想李崇太难过,但是这些他不说,李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身体从前做下的一切。
“这样的情况多久了?第一次看不见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宋离的思绪回到了年前的那场灯会:
“是上次和陛下看灯会走散的时候,忽然眼前黑了一会儿,开始是有一点儿害怕,不过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了陛下大声地喊宋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我向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很快你便到我身边了,也没有怕多久。”
宋离的声音温和地说着那天的一切,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李崇怎么都没有想到宋离第一次看不见竟然是在那样拥挤的人潮中,那晚的拥挤他现在都记得,宋离忽然什么都看不到,得多恐慌他简直不敢想。
他忽然上前抱住了眼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只一直抱着他,宋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有些感慨带着笑意开口:
“你说若是下次走散了让我不要动,你会来找我,那句话真的让我很安心,我们小陛下虽然年纪小,但是这种时候却总是很可靠。”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从前畏畏缩缩的小皇帝,忽然变得有主见,有担当,甚至有事会让他心中都有踏实安定的感觉。
李崇忽然有一种冲动,让他想直接和宋离说出一切,说他并不是只有十七岁,说他并不是从前给他下毒的李崇,说出他的来处,说出他到了这里从未向别人吐露的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督主,顾太医到了。”
李崇骤然抬头:
“顾亭,他看不见了,你快看看。”
顾亭快步上前:
“多久了?”
李崇立刻回道:
“有一刻钟多的时间了,快开药。”
顾亭对宋离失明的情况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慌张了,他拱手向着李崇开口:
“陛下红蔓不解,失明的时间会一次比一次长,没有什么药好用,只能挺过失明的时间,督主一拖再拖,但是现在解毒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顾亭仗着现在宋离看不见,倒豆子一样在李崇的面前全都吐了出来,李崇看到顾亭的反应便知道这种情况之前肯定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而宋离却拖延了解毒的时间?这个事儿让他心里极为恐惧,他看着靠坐着脸色苍白的人急声开口:
“为什么拖延解毒啊?顾亭,你这就去做准备,从明天便开始解毒。”
顾亭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怕祸连己身,立刻脚底抹油地告退了。
屋内只剩下了宋离和李崇,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李崇的哽咽终究遮掩不住:
“宋离,你,你是不是不想坚持了?为什么要拖延解毒啊?”
宋离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苦了,他最怕的就是宋离自己都不愿意再坚持了。
宋离知道他是误会了,手从他的手中脱了出来,向前探着摸到了李崇的脸,果然这人的眼角都湿润了,他轻轻抹下了那一滴眼泪:
“陛下别听顾亭胡说,没有的事儿,只是解毒过程有些难捱,只怕我没有心力再问朝堂之事,这两日南境不平,我怀疑南境赤衣族作乱另有起因,最快明日线报便会传来,我想帮陛下理清了此事再解毒。”
李崇发现了,宋离其实对小皇帝始终有一种家长一般放不下心的感觉,所以他什么都想为他考虑好,什么都为他做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他也第一次明白,只有他展现出能够让宋离放心的能力,这人才能真的松弛下来。
他握住了他的手,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这人空洞的双眼,声音郑重认真:
“宋离,上一次你不是问我我在阎宁祠中那个宁侯留下的箱子中都看到了什么吗?那个箱子里的一切应该算是我和那位已故宁远侯最大的秘密了,只要你好好解毒,我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到时候这些日子你所有的困惑就都解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是想要和小皇帝有一个美好的回忆的
周副总要开大了
第54章 坦白来历(上)
宋离确实是好奇过那位正德帝年间的宁侯留下的箱子中到底是什么,但是此刻听着李崇这话心里也涌上了一股不解,李崇和那位传奇一般的宁侯最大的秘密?宁侯已经故去百余年了,李崇怎会和他有什么相同的秘密?
但是这百余年间那箱子确实从无人能解开,可李崇只是去了一次阎宁祠便真的打开了那箱子,或许这二人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缘分也未可知。
宋离这次失明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看见光亮,李崇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瞧着他看见了这才问了一句:
“还要去给周家先祖敬香吗?”
想来上香也并不全是宋离支开自己的借口,果然那人点了点头,李崇亲自给他披上了大氅,陪着人出了门,今晚的月色极好,天空中无一丝云彩的遮挡,当真是月如玉盘,李崇只怕宋离忽然又看不见,执意扶着他的手臂,此刻他轻轻拱了一下身边的人:
“好巧啊,第一次来你府上好像也是十五,我还记得那一天你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锦缎棉袍,就站在湖心亭边,迎风而立,宛如谪仙。”
宋离也想起了那一晚,眉眼温和下来:
“陛下那日穿了一身白狐斗篷,站在月光下毛茸茸的一团,分外可爱。”
李崇一下抱住了身边的人,揶揄地看了过去,声音拐了十八个弯:
“哦~朕穿的什么督主都记得那么清楚啊?你不会是个绒毛控吧?”
这人总是将福宝抱在怀里撸,看到他穿白狐斗篷他的描述不是俊美而是毛茸茸?这人可能真的可能是个毛绒控。
宋离不解侧头,眼中明摆带着懵:
“什么绒毛控?”
李崇一边走一边笑着给他解释:
“就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哎,这条路我之前是不是走过?”
这游廊两边的梅花他都还记得,还有前面那个月亮门,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下人说宋离在礼佛,送他去佛堂的时候就是路过了那样一个月亮门,宋离现在也没有必要和他遮掩了:
“是,陛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和那一晚一样,依旧是月色当空,白练一样的月光撒在了这一片梅林中,李崇还是过了那道月亮门,眼看着身边这人向着佛堂走,他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佛堂,而就是这些年宋离祭拜周家先祖的地方。
宋离只带了李崇一人进来,李崇看着这里还是如上次他上香时候一样的模样,就见宋离上前将佛龛转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空白一片的香案,没有想象中的牌位也没有任何文字的东西。
“所以你设这个佛堂其实只是为了摆放这样一个空白香案?”
宋离的脸色苍白,大氅也掩不住他单薄的身形,他看了看那个香案声音微沉:
“这香案的下面放着我父亲母亲大婚时候的一对玉佩,便算是替代了我父母的灵位吧,陛下上次来的那天是周家先祖的忌日,阴差阳错,陛下其实早就给他们上过香了。”
李崇有些沉默,难怪这人那天一身素白,竟然是周家众人的忌日。
宋离点燃了三柱清香跪了下去:
“周家先祖在上,不肖子孙周墨黎拜上,今上贤德清明,我周氏一族沉冤昭雪在望,先祖英灵在上,望庇佑陛下和循儿,康健喜乐。”
李崇勾着嘴角听着宋离许愿的时候带上了自己,他也有样学样地拿了三支香,跪在了宋离的身边,宋离见状忙拦了一下:
“陛下,不可跪。”
哪有君跪臣的道理?李崇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蒲团上:
“有什么不能跪的啊?周家惨案本就是光帝的过错,朕也属皇族,这是皇家欠周家的,再说了,朕现在也不光是皇帝吧,跪跪你父母也正常。”
李崇对自己的身份带入的极快,还不等宋离再说什么,李崇便已经举着香开口:
“周家先祖在上,光帝所为朕深为不齿,周家清贵风骨朕甚为敬叹,此案朕必会还周家清白,先祖有灵惟愿先祖庇佑周墨黎兄弟二人,康健平安,诸事顺遂。”
宋离都没有想到李崇竟然直接敢这样对光帝不敬,李崇不光跪了还当当当磕了三个头,将三支香插在了香案上,程序之连贯,动作之丝滑,全程宋离都没有插进去一句话。
上完香时间已经很晚了,李崇非常自然而然地跟着宋离进了他的院子,他的卧房,大模大样地坐在了榻边,睁眼看着宋离非常合理地提出要求:
“朕困了,让人再拿一套被褥过来。”
宋离看着他低头打着哈欠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前两晚两人因为种种缘故住在了一起,所以李崇是以后都要和他睡在一起了吗?
“陛下,今晚便算了,明日若是入宫,不可再同宿,此事若是传到朝堂上,有碍陛下清名。”
旁的的事儿他可以纵着李崇,他身为宦官住在宫中还不算很不合规矩,但是若是一直和陛下同宿,这宫中也不是不透风的地方,此事到了朝中对李崇百害无一利。
李崇抬眼看着他,神情有些委屈:
“干嘛?吃完了就扔啊。”
宋离按了按眉心:
“陛下。”
李崇也知道宋离是周家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世代清流的世家子教育,能和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他也不指望这人现在全盘接受,看着他的神色已经倦极也不再说什么,搂着人的腰坐在了榻上:
“好了好了,这件事儿我们慢慢说,先睡觉,朕困了。”
第二天李崇先回了宫中早朝,宋离是近晌午的时间才入宫的,他刚到正阳宫便正碰上了下朝回来的皇帝陛下,李崇一身玄色龙袍,颇有威势,看到宋离便直接开口:
“从今天开始解毒,不能再拖延了。”
宋离今天穿了一身深靛色的锦袍,一晚的休息也没能让他的脸色好看多少,看着走过来的皇帝陛下他神色一凝地正色开口:
“怕是还要拖上一会儿,陛下,直廷司在南境的信使到了,臣已经带他进宫,臣先陪着陛下听听再解毒可好?”
李崇知道宋离拖着就是惦记南境的战事,徐孟成进京还要几天,直廷司的信使此刻便到了京城,很可能带来了不同的消息。
宋离随李崇直接去了正阳宫的正殿,宣了信使进来,这人个头不高,蓄着胡须瞧着并不是内监,体态样貌很像南境的本地人:
“臣给陛下请安。”
李崇随意摆手:
“起来吧,南境究竟出了什么变故,直接报。”
“是,陛下,督主,经臣调查,近月赤衣族与南境军为敌,是因为徐孟成纵私兵深入赤衣族所在的山中,火炮在爆炸中炸毁了赤衣族中一处供奉先祖的祭祀堂,两方当日便发成了激战,赤衣族一长老死在了激战中,赤衣族这才兴兵下山,与南境军纠缠月余。”
李崇微微皱眉:
“你是说徐孟成的私兵先闯入了赤衣族的山中?还用了火炮,这是为何啊?”
那人继续开口:
“臣后来着人去了那个地方打探,发现那山中被炸开的地方是一座煤山,土层下方便是黑黑的煤,徐孟成曾在激战发生后着了一个母族可靠之人找到过赤衣族的族长,想要花十万两银子买下那两个山头,以平息战事。
只是赤衣族的族长并未同意,因为那座山是他们往常祭祀山神的地方,从那之后,两边便是激战不断,直到月初的时候扶南三国联合兴兵帮赤衣族对抗南境军,此事才闹大。”
李崇的瞳孔微缩,所以赤衣族祭祀的那座山很可能是一个煤矿,而且能够在火炮爆炸后的地方直接就能看到黑色的煤,说明这很可能还是一个浅表煤矿,很显然,徐孟成就是冲着这个煤矿去的。
一个掌握着南境兵马的将军,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矿山?宋离听到这里直接问出声:
“徐孟成接触军械营的事可有核实?”
那人立刻开口:
“回督主,属下核实了,徐孟成从三年前便开始搜罗一些军械营中的老师傅,这些人被他护的很好,属下查了许久也只接触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知姓名,只知道军械营中的人都叫他老罗,这个老罗痴迷于研究正德年间宁远侯的手稿,似乎一直想复刻出正德帝南下时所用的一种炸药。”
宋离的眉心紧拧,手都扣住了座椅的扶手,正德帝攻占京城的时候确实是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火药,那种火药让正德帝在南下时能够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时候以较少的战损取得胜利,那一场一场的战役皆载入史册。
而这种火药确实是出自宁远侯之手,正德朝的时候军械库中有也曾存有一些这种火药,但是就在正德帝晚年的时候忽然下旨禁止继续制造这种火药。
如今也只有军械库中存了一些很少量的关于制造这种火药的手稿,正德帝后也不是没有皇帝想要再次恢复制造,只是后来没有人再能复刻出那种威力极大的火药,渐渐的那种火药也不太为人所知,甚至后世已经不知道那种火药的名字了。
李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在阎宁祠中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
“在这场战争中我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但是那时我依旧不敢轻易将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武器做出来,但是战争太过残酷,于私情于天下正德帝都不能输,所以我改良了黑.火.药,甚至做出了TNT。”
一股时空交错的感觉骤然撕扯着李崇的神经,他知道那位被后世奉为传奇的宁远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他见识过现在的火药,动力的主要来源还是源自于黑.火,而徐孟成想要复刻的那种正德帝南下时所向披靡的炸药很可能就是指二战时期的炸.药之王TNT。
李崇的面色冷峻,南境战事确实如宋离所料,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捏紧了手指:
“徐孟成想做的是TNT。”
这句话出口,就连宋离都有些震惊地抬头,那种火药的名字其实并不曾记载在正史中,而他在接手直廷司之后,也只是在一些杂记中看到了表示那种火药的符号,那种符号并不是现在所用的任何文字,年代久远,以至于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那符号代表什么又如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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