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繁华(封与)

“你若没有告诉你三叔私自出门，他会担心的。”顾清冷硬的内心有些松动。
“三叔找不到我，知道我在这里。”小爵双手握在一起。“二叔不回家，是还在生三叔的气吧。”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两位叔叔和好。
顾清冷眸扫向沙发上的男人——让一个孩子担心，处于不安状态，根本是失职的家人。
对视上他的眼睛，袁谆放下冰袋，走到桌子坐下。
“我不是因为生你三叔的气，才没有回去。二叔留在这里，是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袁谆大手抚向他的后背。
“在这里，更重要的事情……”小爵看向顾清，瞬间明白。“那、那我也可以留下。”
顾清涌起再次朝男人脸上挥出拳头的冲动。
“可三叔一个人在家，会难过的。”袁谆哄道。
“那我电话三叔过来打地铺！”小爵兴致勃发地掏手机。
两个大人连忙阻止。
“顾叔叔家容不下这么多人。”顾清拦下要拨出的电话。
“你三叔认床，不会喜欢睡地板。”袁谆慢一步地覆在顾清手上，对方迅速抽回手指。
“可是二叔不喜欢睡沙发，也留下了不是吗？”小爵一针见血地说。
“是不喜欢，但和认床无法入睡不同哦。”袁谆微笑解释，劝说侄子打消把三弟召来的念头。
小爵小眉头纠结一起想了一会儿，又释然了。
虽然三叔一个人留在家里很可怜，但他已经很久没来找顾叔叔。且不说，顾叔叔生二叔的气，把人揍了。
二叔为什么要惹顾叔叔生气？
三叔为什么要惹二叔生气？
在未解决两位叔叔的事情，一下又多了份小烦恼。
顾清气不顺畅儿，头隐隐作疼，只想把袁氏叔侄二人，打包送回花园别墅。
好不容易可以留下来，小爵脱掉羽绒服，穿着大人的毛绒拖鞋，“哒哒哒”地跟在顾清身后转。还专程看望那株生命力顽强的蔷薇，十分期待开花的那天。
这个晚上，男孩如愿以偿地窝在房间里睡觉。顾清洗完澡回房，里面坐在床上等着的人，一把揽抱他的腰身，坐在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埋头进他怀里，袁谆深吸一口气，迷恋说道：“顾市长的味道真好闻。”
每天面对深爱之人，却不得触碰，他体内的感情，早已盈满，等待着释放。
被强行性骚扰，顾清用力抓住他的头发，强迫抬起头来。

“别再逼我了。”顾清压低了声音。
知道他顾忌着小爵的存在，故意趁此机会贴近他，身为袁氏财阀掌权人做出此种举动，未免太幼稚。
“那就亲自惩罚我吧。”袁谆身上浓重的感情，让人魄荡魂摇。“顾清，我需要你。”
“别再说了。”顾清颤声道，手指松开他的头发，捂住这张不停地说着爱语的嘴唇。
被捂住嘴巴，袁谆伸出舌头，亲昵地舔舐他的手心。
顾清低头看着，内心紊乱。
该怎么办，他该拿袁谆怎么办？
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遇见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男人。明知道很危险，却没法理智思考，使用绝对的手段，将其排除。
放开捂住嘴唇的手指，他双手抱住对方，脸颊侧贴到其头顶上。
这一刻，只想放空思绪。
抱着他的腰身，袁谆无声地释放浓烈的爱意。
小爵是被挤醒的。他翘着头发，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二叔躺在床上。不满地爬到两人中间，他手脚把亲叔叔往外推。
袁谆一把抱住他，小声问“要不要亲自给顾叔叔做早餐”？他立刻点头。
将侄儿抱起带出房间，轻轻关上门，两人换上衣服，下楼购买食材。
床上顾清，缓缓睁开眼。从床头柜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昨晚发过来的短信，他回复发送约见地点，便起床洗漱，穿上衣服围好围巾出门。
当他从小楼下来，外面飘起了静雪，无声地飘落这座城市。
转道走出小楼街，他朝对面点心店去。
小楼街上，手牵手的叔侄二人，迎着雪花回到家里，里面的人已不见了。袁谆打电话，对方没有接，而后电话暗中跟随的手下。得到回复，他让小爵先准备好，出门接顾清。
点心店内，拿着托盘夹了一份蜂蜜红枣蛋糕，取了一杯热饮。顾清在收银处付好款，端到姚斯面前坐下。
“你看起来还不错。”姚斯目光威逼。
“你想和我谈什么？”顾清拿起小勺轻轻搅动热饮。
“把甘斌妻儿交给我，销毁你手里的证据。恢复你的市长职位，顺利进入省政府，一路仕途高升。”也不废话，他道出交易。
“我要是拒绝呢？”顾清拿起热饮喝了一小口。
“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姚斯轻蔑嘲讽，“你掂量过自己的实力吗？你凭借所谓的真相，刺激两大财阀与姚氏对立。你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姚氏一旦处理好两大财阀，你还有什么可以和姚氏对抗的？知道事后等待你的下场是什么吗？到时，别说官位没了，江城内、甚至是本省，无你的容身之处。你将再次成为平凡普通的人，走在大街上，没几个人认识你。就算有知道的，套在你身上的，是一辈子也洗不去的贪污受贿污点。”
“姚公子，江城市长位置我没办法让出去，也不能让汉水桥坍塌案死者家属失望。”顾清放下热饮，平心静气地说。
从始至终，省长之子未正视过他。
“那你能靠谁？靠袁氏？还是靠你自己？”姚斯忍不住发出一抹耻笑声。
“拥有强大的家族依靠，你的世界里，从未见过一个没有背景和势力依赖的人，能够顺利高升吧。”不必过分读取对方思维，他一眼看穿从小光环加身的人，站在什么位置上进行思考。
这样的人，绝不会将自己处于市政府警卫身份、农民工、甚至汉水桥受害者家属位置上。他是以自己和姚氏在衡量这个世界。
“你是想说，自己靠实力走到的今天？”姚斯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你从政多年，应该清楚，没有依靠强大的势力抗下风险，迟早有一天成为别人仕途高升的踏脚石！”
“官场派系斗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姚氏，总有一方倒在这里。”
见他冥顽不化，姚斯拿出地下车库那组照片仍在桌上：“这样你也无所谓？”
顾清扫了一眼：“那不如看看，中央纪检监察机关和民众，对汉水桥的真相更感兴趣，还是我个人作风更值得讨论。”
姚斯面目扭曲，捏皱了其中一张照片：“我给你机会偏不要，你好自为之！”说完，松手站起，离开了点心店。
其走后，身上带着雪花的男人推门进来。走到位置前，见桌上的那组照片，袁谆脸色微变。将照片收起放入口袋，他低声道：“小爵为你做了早餐。”
顾清点头，将没吃的蛋糕打包，顺便又买了两份不同口味糕点，和袁谆一起回家去。
路上，袁谆牵住他的手揣进兜里。他收手而不得，把围巾拉高，掩住下半张脸。
“那些照片宴宴会处理，你不用担心。”袁谆揉搓捂暖口袋里的手指。
顾清没有回话，他更多的心思放在，砍掉江城姚氏的主心骨，让崔季启彻底方寸大乱。
市政府大楼附近沿江大道，李副市长开车上班时，一辆灰色车子飞速撞来。他急速刹车，却还是慢了一步，车尾“嘭”地一声撞损。那灰色车子冲破护栏，坠落长江沉下去。
因突如其来的车祸，马路上响起一阵刹车声，人们惊惶报警。
路边停靠着的红色车辆，谢简逸看着撞损的车里，李副市长吃力地打开车门，从驾驶座带着血肉模糊的双腿爬下来大喊“救命”。
在车祸发生的同时，姚斯、崔季启同一时间收到陌生短信号码。里面是惊险的车祸视频，视频下配了一条文字——你猜，下一个人会是谁。
姚斯知道，这是对姚氏官僚集团的正式宣战。
袁、谢两家，从现在开始，狩猎江城姚氏每一个人。
迎着飘落的静雪，他朝市政府开车去。手机这时突然响铃，他直接滑到接听键。里面，传来袁宴的冷冽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我大哥大嫂，还有那组照片，一并和你算个清清楚楚！”
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四大财阀不动，江城风平浪静。一旦动起来，风起潮涌。
市政府大楼，常务副市长办公室。处在温暖的室内，崔季启看着短信，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脑门。

第134章 不容
小爵窝在顾清家住了两天，被二叔亲自送去学校，说下午放学三叔来接，显然把他赶回去住。他心下怀疑，二叔不想睡沙发，才要他和三叔回花园别墅。
送侄儿到学校，袁谆开车前往东武区申家。
今日，申家掌权人申康成未到公司，事务交由长子申黎彦处理。
袁谆开车到申家大宅，家佣请他到茶房。申康成请他坐下，倒上一杯亲手泡的茶水递过。他接下喝了一口，问道：“申老知道我今日为何拜访么？”
申康成缓缓点头：“为了那对母子。顾清把人放这里，是为了试探我。毕竟，甘斌是我背后支持推上市长之位的。他们要在我手里消失，汉水桥坍塌案与我有着莫大关系。”
袁谆放下杯子道：“那不知申老对姚氏进入江城官场一事，知晓多少？”
申康成回忆：“知道一点……”
国内房地产市场饱和，申氏财阀作为本省最大的房地产商，一直在寻找新的出路。在各大一线城市考察过后，最终决定在江城开辟新的产业。
本城商业自由蓬勃发展，商人阶级较为独立，国际化的营商环境良好，政府部门对商人阶级的影响有限。不会和别的城市一样，商人阶级受政府严厉掌握控制，为了一己之私随便干涉制裁，致一家企业随时停工停产，直至关门破产。这样的政治商业环境，商人没有安全感，随时要请政府各个部门官员客吃饭喝酒，上交保护费，才能保住手中产业。
对此，他运作市政府内与申家利益关联的人，暗中支持市长候选人甘斌，坐上市长之位。
那段时间，他与甘斌频繁往来。对方承诺坐上了市长之位，一定给申家转型的新产业开绿灯。五年内，绝对让申氏财阀的新产业，发展成为本市一大产业。
可临近市政府领导班子换届选举时，甘斌为他引荐了两个人，说是省政府来的，但没有表明身份。
甘斌的意思是，对方权力之大，不仅能在江城支持申氏转型产业发展，甚至是本省内，也能扩展。同时暗示，自己的仕途之路已铺好。
可他申康成是什么人啊，做房地产的，生性谨慎得很！哪怕你说出花来，画再大的饼，没看到本人，和签名盖章的合同，一概不信。
事后，那两人单独找他谈，抛出巨大的诱饵。
“说实话，我当时是心动的，申家太需要新的产业出路了。”申康成发出一声笑，“如果当时姚崇坤站我面前，我说不定已答应了，可是他没有诚意。”
那以后，甘斌借口推辞了几次见面，他便知道对方已不再需要申氏财阀的支持。这就意味着，对方有可能不再兑现申家的承诺。这无疑把他激怒了，他运作人脉，砸了不少钱进去，临到头却把他踢了。
当甘斌顺利坐上市长之位，他想利用录音威吓对方一番时，其突然急急忙忙要建桥，他便察觉不太对。
甘斌太急了。
再急于创造政绩，也该稳扎稳打。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催动着甘斌去做这件事。
他静观事态发展。背后支持甘斌的人，若想从中得到什么，迟早浮出水面。
果不其然，还是出事了。汉水桥坍塌，人为制造的巨大灾难，造成几十人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他整个人寒毛直竖。如果当时为了申家的未来，搭上姚氏的船，那今天别想下船。还同时面对袁、谢两家报复，说不定会破产彻底垮掉。
因事情牵扯到省城的政权高官，及两大财阀家族人员的丧生，他把秘密埋藏心底。这两者，都不是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在甘斌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自杀后，他静静等待省城来人，看看到底是谁背后推动这起事件。
没想到的是，没等到背后人出现，中央政府直接调令顾清任职。
他私下请邱副市长吃饭喝酒，打听省政府原要调谁过来？对方并不知道，也没有接到相关文件。
思来想去，他推测出一个可能性——对方尚未来得及调任，就被顾清截胡了。
新任市长与本城各大财阀势力毫无关系，加上得知这是女儿的大学同学，便和其他三家一样，想要拉拢一番关系。遗憾的是，顾清所表现出来的平庸谨慎，令人感到失望。
他想要开发新产业一事彻底糊了，遂而看上薛氏能源汽车项目计划，于是提出联姻。
只有与一方财阀捆绑，才不会远远落下。
薛定联姻的目的，是想从申家手里拿到地块，建能源汽车生产工厂。
申氏几十个亿拍下的地块，哪说送就送的啊。只要薛定不让申氏参股控制能源汽车项目，他绝不送出一寸土地。
结果对方直接算计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两家共同控股……
申繁积算是看透了薛定为人，砸钱制造人造宝石，打造全球最大的人造宝石产业基地。
随着姚崇坤来江城调研，带来了常务副市长崔季启。他知道汉水桥坍塌案背后推手，终于浮出水面。
这次，对方没有联系他，也未作出任何警告。一是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二是，他若跳出来，姚氏官僚集团一旦控制住江城官场，第一个打压他。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被视为平庸之辈的顾清，敢查汉水桥坍塌案，与姚氏官僚集团硬碰硬。甚至借着与女儿的关系，把最重要的证人藏匿申家。
“你们要输了，申家被牵连，受到姚氏报复。”他指出隐忧。
“申老，江城姚氏谁也别想逃出去。江城官场要被姚氏控制在手里，他们第一件要做的是，掌控商人阶级。至此，这座城市的营商环境，变得污浊将不再稳定，繁华的经济也将逐渐衰弱。四大财阀好不容易，创造出这座城市自由繁荣的经济环境，因此哪怕没有汉水桥案子一事，袁氏也容不下他们。”袁谆表态道。
姚氏掌控江城官场，四大财阀势力会被削弱，商人阶级受到压制。为了不被官僚卡住生意找麻烦，企业家不得不出钱受贿，进而导致大量腐败蔓延，营商环境越变越差，进而进入一个死循环。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给他们留下一席之地。
为了袁氏，为了顾清，为了这座城市繁华的未来，势必要把姚氏官僚集团铲除。

第135章 指明
“现在的申家不同以往，难以抗下巨大风险。我唯一能做的，是保护好那对母子。”申康成表明态度。
倘若是十年前，申氏鼎盛时期，抗得下来自姚氏的政权力量冲击。现在不行了，房地产业衰落，政府对地产业的调控，造成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申氏不会放弃地产业，各大商圈、连锁酒店和中端珠宝业，也会继续经营下去。在没有更大的转型产业，申家不会主动冒险。
“我能理解申老的选择，你既然帮助藏匿那对母子，也是押在顾清这边。今日先告辞，等这件事结束，再请你喝一杯。”
“我等着，请。”
申康成送他到门口，目送开车离去。
十二月底的冬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直接跨年进入一月。
和大街小巷喜气洋洋迎接新的一年不同，市政府内部，始终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息。人前，崔季启面带微笑，人后，脸色比江城的天空还阴沉。
继李副市长车祸双腿受伤侥幸活下来后，唐子宁借给姚斯住的别墅，起了一场大火烧没了。这件事，成为娱乐圈头条，没人与政治斗争上联想。所幸的是，无人受伤。
那起车祸案，李副市长不敢让公安部门调查。
从水里吊起来的车子，是无人驾驶车辆，事情最后以意外车祸结案。别墅这场大火，同样也以意外结束。
江城姚氏，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人敢冒头。
没人不怕死，特别是明知被人暗中盯着，随时出手拿命的感觉，让人吃不下饭，睡不安稳。
搭上姚氏官僚集团，一时让他们得意忘形。眼下，被一巴掌狠狠抽回现实。他们总算记起，这里是江城，四大财阀主导经济的江城。盘踞在这座千万级人口大都市的，根深蒂固的庞大家族，随便动动手指，就可捏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