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找也没了。”谢让咬牙,“你总不能真让人到民间去找,那像什么样子?”
宇文越唇角微勾,不说话了。
谢让一见他那得意劲就来气,想起前些天为了这事,自己还魂不守舍了好几回,心中更是烦闷。他低哼一声就想离开,又被人拉住。
“别生气。”宇文越道,“我是真想找的,但没有合心意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让冷哼:“这世上,还有人能合您心意呢?”
宇文越眸光微动,沉默下来。
谢让只当这人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了,转身拂袖而去。他还穿着上朝的官服,便先进了内室换衣服。
一扇屏风隔绝视线,只能听见衣物摩挲的声响。
宇文越注视着屏风上隐隐约约投下的身影,缓慢抬起手,嗅了下指缝间残留的梅香。
“怎么没有……”
少年话音极轻,仿若一声轻轻的叹息。
年关将至,事务繁忙,日子也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年末,宫中各处都挂上了灯笼,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皇宫,总算增添了几分人气儿。
在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五日的时候,定远大将军萧长风率领兵马,终于回到了京城。
萧长风驻军边疆多年,立下战功无数,早在数日前谢让便将他即将回京的消息放了出去。是以萧长风一行进京时,京城百姓自发前去迎接,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宇文越站在城楼上注视着这一切,觉得好笑:“你为了讨好他,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城楼风大,谢让裹着袍子缩在避风处,听言耸了耸肩:“没办法,他可是有可能会要了我小命的人。”
他这话说得不以为意,少年听来却是微微皱了眉。
谢让先前与他说那灵魂穿越的故事时,曾经告诉过他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有所了解。宇文越原先没有多想,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谢让这话不像有假。
就像关于定远侯的事,如果一切计划都未改变,帝师谢让,未来恐怕当真会死在萧长风手里。
……疑团越来越多了。
宇文越无声地叹了口气,听见身后的人又咳嗽起来。
他连忙回到青年身边,帮他拉紧了身上的大氅:“早说你不用跟来,反正迟早都会见到的。”
驻军将士班师回朝,身为天子亲自相迎,是对将士们的尊重。至于谢让,宇文越可以肯定,以萧长风那个性子,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跟过来完全是受罪。
“我这也是表达自己对将士们的敬意嘛咳咳咳——!”谢让咳得一句话都说得不顺,宇文越心中气恼,又别无他法,只能板着脸帮他顺气。
他不同意谢让跟来,今日来之前就拦过好几回。但结果还是那样,青年看着温和,其实性子倔得很,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将士们缓缓进城,宇文越扶着谢让下了城楼。
城楼下也围满了人,谢让刚走下石阶,便察觉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他。
他抬眼看去,看见了那个策马而来的人。
萧长风与他爹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峰高挑,五官硬朗,叫人不敢目视。他策马行过长街,身后背着把银白长枪,枪尖擦得锃亮,隐隐透着股摄人的寒芒。
那是久经沙场,无数鲜血浸染,才能淬炼出的锋锐之气。
萧长风眸光沉沉,眼也不转地望向他。
谢让:“?”
在他身边的宇文越:“……”
当今圣上满脸不悦地蹙起眉,不动声色往前半步,将人挡在身后。
萧长风收回目光,翻身下马,朝天子行礼。
这几日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地上的积雪也再没消过。宇文越惦记着自家老师的身体,没打算耽搁太久,与萧长风简单寒暄几句,当众赐了赏,便放萧长风回府和定远侯一家团聚。
萧长风连连谢恩,宇文越点点头,叫人牵来马车,要摆驾回宫。
但他没急着上马车,而是又伸手去扶身后的青年。
青年全程都没有说话,但苍白的脸色以及竭力压抑的咳嗽声,仍能看出他身体的确不太舒服。
他似乎连行走都有些困难了,上马车时甚至险些摔下来,好在有宇文越在后方接住。
当今圣上将帝师扶上马车,很快扬长而去。
萧长风站起身来。
“将军,刚刚那人……”
“帝师谢让。”萧长风轻嘲一笑,“外头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我还当他现在有多厉害。”
不过是个风一吹就倒,站都站不稳的废物。
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是怎么在这朝堂只手遮天的?
“……还不如以前呢。”
当天夜里,宇文越在宫中宴请了萧长风及其几位副将。
谢让去了趟城门楼,不幸又把自己弄得高烧不退,只能遗憾缺席。
谢让吃不下东西,宇文越便亲自喂他喝了药,守着人睡着,才离开了寝宫。
谢让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嗓子又干又渴。他动了动手指,正想叫人给他倒水,便有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将他扶了起来。
温热的清水喂到嘴边,谢让喝了几口水,意识总算稍稍清醒了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早。”少年道,“已经快到子时了。”
谢让头疼得厉害,蹙起眉:“我睡了这么久啊……”
宇文越轻轻应了声,把人搂在怀里,帮他按压头上的穴位。
谢让烧得浑身都不舒服,下意识想把他推开,却又被人捏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掌还称不上宽大,却因为习武很有力量感,这么轻轻钳着,就让谢让动弹不得。谢让皱着眉挣扎一下,没挣得开,总算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人平时哪有这么霸道。
谢让抬眼朝人看去,很快明白过来:“你晚上喝酒了?”
宇文越比平日沉默得多,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他与谢让对视片刻,许久才点点头:“饮了几杯。”
书里的小皇帝酒量也不好,几乎不怎么碰酒的。
谢让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你快把我放开……”
宇文越这回反应倒是快:“不放。”
“……”谢让无奈,“可我难受……”
少年又偏头想了想,问:“那要怎么做,你才不难受?”
没什么办法。
他今晚已经吃过药了,头顶也敷着宫人定时进来给他换的凉帕子,但体温还是没能降下来。这种情况谢让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次,除了自己熬着,熬到退烧,没别的法子。
谢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烧成这样,躺在少年怀里和躺在床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谢让没力气向对方解释,便随他去了,重新闭上眼。
少年却忽然将他轻轻放回了床上。
酸疼的四肢触及床榻,谢让疼得抽气,但很快又被人抱进了怀里。
不是先前那样从身后搂住,而是从正面抱住,很轻,很温暖的拥抱。
令人安心的气息霎时将谢让整个笼住,少年脑袋埋在他颈侧,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样,会好些吗?”
翌日,宇文越醒来时头疼欲裂。
他以前没有参加酒宴的机会,几乎没碰过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究竟如何。昨晚在宫中宴请将士,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贪杯的,宇文越也不得已陪饮了好几杯。
几杯酒下肚,他就知道不好。
好在身为天子的信念感支撑着他没露怯,一直若无其事地坚持到了酒宴结束,返回寝宫。
至于回来之后……
宇文越按了按眉心,有点想不起来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谢让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醒酒茶,喝了能舒服点。”
宇文越接过来喝了一口,问:“你好些了?”
“嗯,好了。”
他的发烧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比起生病,更像是身体在表达抗议。时刻提醒他不能受累,也不能贪凉。
谢让道:“喝完再睡会儿吧,今早的讲学已经帮你推了。”
宇文越“唔”了声,努力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怎么没有?”谢让转头往桌案边走去,煞有其事,“陛下发起酒疯来,真是很吓人啊。”
宇文越:“……”
少年局促地问:“我、我做了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谢让细数起来,“大喊大叫,鬼哭狼嚎,又是唱歌又是大笑,还偏要拉着常公公跳舞……啧啧啧,真是叫臣刮目相看。”
“……”宇文越狐疑地看他,“你没有骗我吗?”
“没骗你,真的。”谢让眼神分外真诚,“我说的千真万确,不信你去问常公公。”
宇文越:“…………”
他自然是不敢问的。
当今圣上最好面子,要让他跑去下人面前,问他昨夜是不是大喊大叫,还偏要拉着对方跳舞……宇文越宁可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少年脸色忽青忽白,最终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喝完了醒酒茶,乖乖躺了回去。
谢让望向床上那身影,失笑摇头。
宇文越昨晚当然没有大吵大闹,少年喝醉后比以往还要沉默,也更为霸道。
见他烧得难受,竟那么不讲道理地直接抱了上来。
还一抱就抱了大半宿。
而被他那么一抱,身上竟当真没那么难受了。
上回有人这么抱着他,还是幼年时在父母身边。
谢让唇边抿起一个笑意,低头翻开了手边的奏折。
日子很快到了除夕。
按照本朝惯例,除夕夜的前一日,圣上会在宫中设除夕宴,邀百官携其亲眷入宫赴宴。
虽说是晚宴,但欢庆从白天便开始了。
请来的戏班午后就开始登台表演,百官及其亲眷在御花园赏雪听戏,以往冷清的宫闱难得热闹。
不过,身为帝师的谢让,却是直到晚宴开始前,才姗姗来迟。
原主过去在百官中的存在感太高,只要出现必然会引起众人关注,这很不利于宇文越掌权。因此,谢让近来有意低调森*晚*整*理,朝中无论大小事,都让小皇帝去多露脸。
当然,这么冷的天,他实在不想早早去御花园吹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晚宴即将开始,百官陆续进入设宴的太和殿,按官职级别落座。谢让身为帝师,又是丞相,座位自然在最前方,仅次于天子之下。
他叫人领着他从小门低调入殿,刚一坐下,感觉到正前方有一道目光。
谢让抬起眼,看见了那个坐在与他的座位几乎平级,靠龙椅右侧的年轻男子。
是萧长风。
男子大马金刀地坐着,还没开宴,已经让人给他倒起了酒。见谢让朝他看去,他甚至举起酒盏,淡淡向他点头示意。
谢让:“……”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他近来都这么有诚意了,这人不会还想着要弄死他吧?
不是不可能。
原主这些年做的事的确招恨,莫说是萧长风,就是现在的朝廷里,想杀他的人也不少。可他毕竟是帝师,又高居丞相之位,就算想要动手,也不得不找个契机。
书里,萧长风是以他爹去世为契机,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契机。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宇文越愿意保他。
所以谢让才会放心召萧长风回来。
但这人对他的态度……
谢让兀自思索着,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的通禀。
圣上驾到,可以开宴了。
过年不比其他,不需要这么多规矩。众人推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就连谢让身边,也来了好几批要给他敬酒的官员。
除夕宴的菜肴酒水都是上乘,宴席过半,整个太和殿上都弥漫着馥郁浓烈的酒香。
实话说,是有点馋的。
然而,没等谢让接过酒盏,上方忽然传来少年低沉的嗓音:“太傅身体不适,不能饮酒。”
谢让:“……”
当今圣上这话一出,众人都怕触了霉头,纷纷退了回去。事实上,就算他不开这个口,也没多少人敢往谢让身边凑。
刚凑近点就被圣上满脸不悦地盯着,这谁能受得了?
一时间,谢让身边门可罗雀,连个来闲聊的都没有,只能安安静静吃菜。
倒是他面前的萧长风开口了:“太傅不能饮酒?”
萧长风今晚是被劝酒的重灾区,纵使酒量再好,眼底也不复以往清明。
他手里握着酒杯,嗤笑道:“太傅这身体还真是不如从前,以前与我喝酒时,那可是丝毫不输下风啊。”
谢让:“?”
……谁和他喝酒?
在书里,除了最终率兵捉拿原主之外,萧长风与原主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此人当初离京的时候,原主甚至还没被封为太子太傅,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修。
他们怎么认识的???
“太傅当初还欠了我一杯酒,说是待我回京时补回来。”萧长风举起酒盏,眼底笑意更深,“太傅莫不是想抵赖?”
谢让默然。
他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很模糊,想不起来究竟是如何认识对方,又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萧长风既然说了这话,他也不好反驳。
谢让想了想,偏头示意身旁的小太监:“倒酒。”
小太监没敢动,先朝上方那人看了一眼。
“萧将军,太傅近来身体欠佳,的确饮不得酒。”宇文越亲手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这一杯,就让朕代老师与你喝吧。”
萧长风眉梢微扬,似乎有些诧异。
但他也没拒绝,和宇文越饮了那杯酒,此后都没再多言。
子时将至,陆续有官员离席。
除夕前后皆是休沐,除夕宴更是可以彻夜畅欢,不必急着散席。不过宇文越今晚饮了几杯酒,坚持到这个时辰,已经隐隐有点头晕。
谢让看出他身体不适,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先送陛下回寝宫。”
宇文越却是皱眉:“你不回?”
谢让沉默一下,又看向坐在他对面那人。
萧长风已经喝倒了好几个,甚至开始拿起酒壶豪饮。
谢让收回目光:“陛下先回吧,臣一会儿就回来。”
宇文越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起身离席。御辇就候在太和殿外,宇文越乘御辇回寝宫,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不过,脑子虽清醒了,四肢却还是有些不听使唤。
“陛下当心。”宇文越脚步踉跄一下,被身旁一名宫女扶住。
女子特有的脂粉香扑面上来,宇文越皱了下眉,轻轻将人推开。
回到寝殿,内侍伺候他换了衣服,很快有人给他端来醒酒茶。宇文越倚在榻上,接过醒酒茶时,又闻到了那甜腻的脂粉香。
他抬眼看去。
他的寝殿很少留人,伺候完他更衣之后,宫中内侍都自觉退了出去,就连殿门都已经合上。
空荡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与端来醒酒茶这位宫女。
宇文越缓缓蹙眉:“朕以前……是不是没见过你?”
宫女一身淡粉宫装,低着头:“奴婢刚被调来乾清宫不久。”
宇文越问:“刚被调来,还是刚入宫?”
宫女眸光闪动一下。
“宫中规矩,内侍不得使用气味太浓的脂粉或熏香,没人告诉过你?”
“还是说,那不是普通的脂粉香?”
宫女垂眸不答,宇文越将醒酒茶放到一边,缓慢道:“应当不是,否则,刚才在外边你就会被人拦住。”
“那就是只有朕才能闻到的东西,或者说,特意下给朕的东西了。”
宇文越抬起眼皮,冷冷看向她:“你是坤君?”
夜色渐深, 太和殿上依旧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谢让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正想叫人给他倒壶浓茶来,忽然看见对面的人动了。萧长风拎着一壶酒站起身来, 没理会身旁宫人的搀扶, 兀自朝殿外走去。
谢让连忙跟上去。
萧长风今晚喝得不少, 但脚步却未受影响。他大步穿过长廊,谢让在后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再一转眼,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谢让:“……”
这太和殿除了前方的主殿外, 还有四五个庭院和无数偏殿厢房,谢让尝试找了一圈, 没找到人, 反倒把自己逛得迷了路。
今年的雪格外大, 今夜又在下雪。白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庭前的梅树上结满了冰霜。
谢让叹了口气, 正打算试着原路返回, 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话音。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到处乱跑。”
是萧长风的声音。
谢让回过头,萧长风从拐角处绕出来,眼底还带着笑:“谢大人也是出来找茅厕的?”
“不。”谢让道, “我是来找你的。”
萧长风眉梢扬起:“找我做什么?”
谢让不答, 而是又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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