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酒的计划要破产了,剑士暗自原谅了对方一面自己消灭着浆果,一面还用它去喂刺猬的无聊举动。
香克斯的确很无聊,他和米霍克相识不过三天,还远没有多么了解彼此,自然也不可能一直找到好的话题来聊。其实他也不太介意这样的沉默,不过前提是要有酒喝。
没有酒也没有热闹的时间就太难熬了,香克斯最终放弃了探索刺猬吃果子的终极奥秘,他向后挪了挪,背靠着山洞的岩壁,把草帽罩在了脸上,“昨晚做了个噩梦,我先补一会觉。”
米霍克自然不会了解香克斯口中的噩梦会与自己有关,只要红发不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那么他要醒要睡都是无所谓的。
在没有赏金猎人纠缠的情况下,米霍克一向觉得登陆岛屿,踏实地站在土地上是件安逸的事情。他和香克斯不一样,大海是他追逐梦想的场所,而陆地则是他生长多年的根基,越是经历过漂泊,便越会感到这偶尔驻足陆地的状态是难得的享受。
就在香克斯睡熟不久后,这阵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渐渐平息。米霍克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悄悄站起身来,步伐极轻地离开了暂时容身的山洞。
他一只脚迈出洞口,却又停滞了一瞬,最后无声地转回来,俯身拾起了那只又一次悄悄吃掉了浆果的小刺猬——既然不做食材了,那还是放生了这个被红发蹂躏了半天的小东西吧,对待动物还算温柔的米霍克如是想到。
去抓兔子吧,米霍克站在松软的土地上,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味的新鲜空气,开始为这一天的下午餐忙碌。
他根本没去想过,自己一时兴起的放生举动导致在不久后,他就要去面对香克斯那张耿耿于怀的脸,不过若是早知如此,米霍克根本就不会一时兴起地捡来一只刺猬了。
后来某个问题困扰了香克斯很久,甚至在他游遍了四海,长了足够的见识,又回到伟大航路之后,也始终没得到答案。
再后来的某一年,已经被誉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鹰眼第一次在香克斯断臂后来拜访他,那一天他陪着这位难得的客人喝了很多酒,直到故人离开的背影在他醉醺醺的眼中摇摇晃晃成了好几个。
四皇之一的红发香克斯转过头,不再目送鹰眼的渐行渐远,他忽然对他得力的副船长迷迷糊糊地发问道,“贝克曼……你说刺猬是怎么吃掉背上食物的呢?”
“背上的东西也可以吃到?”他睿智的副手似乎也没有这个常识,“叫谁抓一只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然而红发海贼团的老大却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算了,不值得大动干戈……”
贝克曼觉得他的头儿是饮酒过量了,于是架起香克斯往船长室的方向走去。在把烂醉的海贼丢在床上,关门离开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不小心听到了船长最后一句醉里呢喃的梦话:“真是不甘心呐……”
雷德号副船长很聪明地没去探究让他们一向心宽的老大这么不甘心的事到底是什么,不过显然那不会真的是一只刺猬……吧?
抛去多年后的梦话不提,此刻还没蓄起胡茬儿的香克斯在肉香里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拿下已经滑到了鼻尖的草帽,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不远处的篝火,以及火上的烤兔子,然后是火堆另一面,正在用十字小刀削着竹节的米霍克。
香克斯忽然觉得他的整个人生里也许都不会再有更安逸的时光了——这样吃饱了就散步,困顿了就睡下,醒来了又有美食的生活,如果再有那么点酒就更美好了。
心随念动,香克斯果然闻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并不常见的酒香气。“哎?”他欢欣地往米霍克的方向挪了两步。
米霍克把削得不再扎人的竹筒递给了香克斯,“刚刚在树林里看到了猴子,想到你好酒,所以……”
“哎?”香克斯不解其意。
米霍克并不想解释他在抓兔子时刚好撞到了猴子窝,顺便用竹子在猴子栖息的石洼里拿了点猴儿酒,这样的巧合难以遇见,也许是老天要成全红发这个酒鬼。
“只有一杯啊……”香克斯嗅着浓厚的酒香,捧着这珍贵的小竹筒不知足地嘀咕道,“不过这是什么酒?这色泽和气味我都没什么印象啊,鹰眼?”
“野酒。”米霍克默默白了香克斯一眼,“猴子们喝的。”
香克斯愣了愣,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日后要在陆地上常住,那么一定要选个有猴子的地方——后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但伟大航路上会酿酒的猴子却并不多。红发海贼团的诸多船员们也曾兴师动众地陪着船长去追赶在林子里乱窜的猴子们,却没有遇到过石洼里醇香清澄的野酒。
“头儿是从哪听到的猴儿酒的传说?”
“显然是在梦里。”拉基和耶稣布说着相声嘲笑着他们做了无用功的船长。
而香克斯正失望又沮丧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因为情绪失常而下意识散发出的霸气让本来就受到了惊吓的野猴子们纷纷携家带小四下逃窜。
“啊……搞不好真的是做梦吧。”红发的男人最终笑着接受了手下的调侃,他不可遏制地开始想象多年前的鹰眼是怎样蹑手蹑脚地跟踪着猴子,为自己找到了那么一杯美酒,这个场面实在是太有趣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那个家伙显然不会真的那么做吧?香克斯强迫自己的想象力去休息,最终万分沧桑地自言自语道:“人和人的运气……还真不能比啊。”
米霍克从猴子口中强取豪夺来的一小筒酒被香克斯一口气消灭掉了,天然的果酒不如朗姆酒烈,但也有独特的风味,香克斯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恋恋地感受着唇齿间残余的酒香,赞叹道:“……真是美酒!”
米霍克把烤熟的兔子放到他临时削出来的小案板上,示意香克斯挪动尊臀坐到木桌对面来,用锋利的十字小刀将兔子一分为二,再将半只热气腾腾的熟兔用削好的树枝重新串起来,递给了香克斯,“没有带盐来,味道可能差了点。”
香克斯接过了这半只野兔,眉开眼笑地道了谢,却看见米霍克再次将一个大了几号,上头扣着大树叶的竹筒架在了火焰上方:“……这是?”
“山菌鱼鳅汤,用竹筒煮能去腥,”米霍克暂时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松了口气,“刚淋了雨,喝汤比较驱寒。”
香克斯这才注意到自己睡过去的时间里小山洞内添了些什么——首先是几样或荤或素的食材,除了煮在竹筒里的汤和自己手里的兔子,被石头垫起的平整方木上还摆着两片大树叶,一片上是先前摘到的几种果子,另一片放着清净的鲜木耳。
此外还有五六个大小不一,被削好充作容器的竹筒,新添了木柴的火堆,以及火堆上的烤架。香克斯伸手拾起桌上的筷子——咦?居然还有削好的筷子和筷子架?!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若无其事的米霍克,扬了扬手里的筷子:“……你连这个也做了?”
米霍克把小刀戴回了脖子上,语气理所当然,完全没什么自得之意:“雨下得太大,山洪正顺着小路泄下去,没办法下山取东西。”
“所以你就……简直像是要在这过日子……”
米霍克转过头看了看山洞外面有些发暗的天空,“你一直没醒,太早做饭会凉掉,所以找点事来打发时间。”
香克斯大为感动,严格来讲,他与米霍克的交情不算有多深。他的确视对方为朋友,可也只是有幸相识了一个有趣的家伙,他们很快就要在下一片海域分道扬镳,或许以后就鲜少有机会再相遇了。香克斯有过很多这样的朋友,并且在未来还会遇到更多。
香克斯眼里的米霍克几乎一直是那样波澜不惊又无所谓的态度,有时会流露出一点小小的无可奈何或者是做出点无关痛痒的捉弄。他虽然承认鹰眼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孤高,却也从未期待对方还会为自己考虑得更多。
他随手翻转着热气腾腾的半只兔子,难得没有狼吞虎咽,他细细咀嚼着没有盐味的兔肉,那的确不如他曾在小棺船上吃过的烤鱼烤鸟可口,可是配上清淡的木耳和果子,以及米霍克刚刚煮好盛在竹筒里递给他的山菌鱼汤,却也依旧毫不马虎。
潮湿的空气,温暖的篝火,安静的伙伴。香克斯喝了一口带着淡淡竹香味的鲜鱼汤,一股暖流直冲到胸腹间,那种感觉说不出的惬意。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坐在那艘小棺材船上的时候,米霍克也是把两碗同样的鱼汤端到自己面前,心无芥蒂地任君挑选,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坦然。
他想起鹰眼冷冷清清唱着那首《宾克斯的美酒》的时候,那一瞬间好像他独自一个站在很远很冷的地方,哪怕雷德上那么热闹的气氛都不能感染。
他想起遇上大漩涡时鹰眼的微笑,他似乎底气十足地指挥着航海士采取了最好的办法,然后语气不惊地抛出一句“听天由命”……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他想起最早听到鹰眼提起他是“不幸”成了海贼的时候,自己那不友善的言行;想起鹰眼在决斗时冷静犀利的眼眸,灵活利落的脚步,精准直快的刀法,以及他在讲述自己的刀时温柔的语气,他提起罗杰船长和梦想时那份向往和坚定的斗志。
那只全都推到自己面前的烤鸟,那件被认真缝补好的披风,那杯他刚刚喝掉的野酒,以及那份宁愿耐心等待也并未叫醒自己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