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得歪歪扭扭的吴良终于正了正身子：“这是……预言吗？”
副本内部的教堂里，一副未必有人能看到的壁画上，出现了类似预言的画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薛定谔的‘预言’。”徐箴打破了沉默。
夏旋歪了下头：“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这面浮雕是魔神或者充满恶意的系统故意让S看到的，如果S没有去到那里的话，这副壁画就不会存在。”陆知言若有所思地道，“的确有这可能，让我们陷入恐慌、疑神疑鬼、怀疑宿命论，从而停滞不前……”
“那如果是真的预言呢？”吴良把手垫在脑后，看起来一点也没被这预言吓到。
“那就试试改变命运。”钟莫说，“只要我们在画面上的人不组在一起，这个预言就没法成立。”
“但要是有什么连你们几个都没办法通过的关卡，那换了其他人去，估计结果也会差不多吧……”
“完了，你已经开始动摇了。”
“如果真是心理战，那确实挺成功的。”
“还得结合整副图分析一下吧，上面的三个……神？代表什么？”胡子琪回头看向专家团。
专家们顺势加入讨论。
“最上面那位很像是光明神，他的袍子上有很多象征神圣和光明的符号，俯瞰的姿势说明他的地位应该是最至高无上的。”
“下面的两个双生……不，男孩的位置比女孩高了半格，应该并不是完全同等的地位。神树纹路主要集中在他们二人周围，有可能意味着他们是神树创造出来的生命，或者他们掌管着神树之类的。”
“底下的人在受苦难，神明们漠视着这一切……给我的感觉，真像是高高在上的游戏系统和我们。”
“等等，之前不是谈到过，神树的分支上承载着一个又一个的副本世界吗？”有位精英玩家开始散发脑洞，“如果把神树当成构建起游戏世界的基础，那么少年和少女很可能就是游戏管理员或者最终Boss一样的存在，然后最上面的神就是游戏策划？”
“卧槽合理！”
“对哦，这里毕竟是神秘高科技创造出来的地方，不能完全按照考古和宗-教的想法去思考。仔细想想，游戏制作方在游戏里设定自己的形象作为神明，还是挺合理的。”
“真是把我们当成蝼蚁戏耍。”也少不了情绪激动的人，只是在陆知言故意清嗓子的提醒下，那人还是止住了后面的话音。
“你们看一看左下角，神似乎也不是完全漠视，左下角的树藤延伸到了还活着的那个人身边，很像是递出了援手一样。”
“我倒觉得那根树藤说不定是把刀子，准备收割最后那个人的生命。”
陆知言看着第一排中间那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道：“S，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季随看不见屏幕，只能回想在副本里看到的画面，耳边其他人的描述，为他一点点补全了那面浮雕上的内容。
他淡淡道：“跟你们想得差不多。”
只是……
——哥哥，谢谢你想起来了……希望你能通过他设置的障碍，去实现你的愿望。
这是天鹅湖的树神跟他说的话。
季随已经能肯定，这声“哥哥”就是在叫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话中提到的“他”应该就是主神。
不过，“你的愿望”是指什么？通关吗？
可季随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家人，而现在，他已经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家人了。
以为是全家福的照片上空无一人，父母和妹妹的模样完全想不起来，还有从他露面到现在都始终没有家人的音讯……在见到主神和小影之前，他或许还能找出理由，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甚至，往常那些他潜意识里忽略了的矛盾点也都浮现了出来。
比如，他的确觉得家人对自己很重要，可是为什么重要？与家人之间的那种感情，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实感。
再比如，记忆里他的确练过武，但这和无畏应该是两回事才对，而季随从进入副本以来，面对危险时的反应，比起正常人来说平静太多了。
我真的是为了救家人而来的吗？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季神？季神？”
季随被吴良在他肩膀上拍的一巴掌拉回了现实，脸上露出了茫然。
吴良注意到全场投过来的目光，笑道：“你也没休息好对吧？害，这次副本真是把我们都榨干了，我就说不睡上三天三夜缓不过来。”
戚平在另一侧接道：“那可没那么时间给你休息。”
徐箴：“不过季指挥确实是最辛苦的那个啊。”
季随笑了笑道：“抱歉，不小心走神了。不过我刚刚有了个想法，那个城市Boss，有可能就是宇宙树。”
“树……是Boss？”陆知言露出意外的神色，在前面的讨论中，大家都默认宇宙树是个多元宇宙的载体，根本没往意识生命体的方面想。
“别忘了，我们在上上个副本里，就遇见过一棵寄生在树上的Boss，而且那个Boss现在也是我能召唤的Boss中的一员，上个副本天鹅湖的神也是寄生在树上。所以我想，你们说的壁画上的两个少年少女，也可能是同样的存在……”
陆知言沉思道：“的确。如果宇宙树真的有意识，那它就是最适合做城市Boss的。这座城市里，可是到处都能看见它的影子。”
众人的注意力从季随身上转移开，直至半小时后，陆知言宣布结束会议。
季随留到了最后离场，陆知言走在他身边，与他单独进了一班电梯。
“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
季随微微侧过头，没有接话。
陆知言自顾自地道：“天鹅湖那里，你掉进湖里的时候，屏幕也熄过一次……总觉得你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事啊。”
“的确。”季随坦然的承认，反而让陆知言一噎。
但他没有下文，不想多说的意思非常明显。
“好吧，虽然我对你的隐瞒有点不爽，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陆知言无奈道，“不过你这次的奖励结算，还是汇报一下吧，这是当初约好的吧。”
“哦——”季随恍然，“忘了。”
汇报奖励，原本是用来评估完成任务和获得积分间的比例关系，但到了季随这里就更特殊一点：每次副本结束都会因为Boss的增加而多几样技能。
陆知言就负责考虑这些技能跟哪些队友的技能能够搭配。
季随所说的忘了，不止是忘发消息，而是他确实没仔细看这次的收获。
“一般都会迫不及待地看一下自己有什么了才对吧？”陆知言闻言有些无语，随即道：“我请你喝咖啡，你边喝边看。”
季随没有拒绝，阔气的陆大佬当然不可能只请咖啡，没多久，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点和小吃，哪怕看不见，季随也被那甜腻的气息糊了一脸。
这架势很快引来两个馋鬼，吴良在左边说“你们聚餐怎么不叫我”，然后很自然地开始对着机器人点单，徐箴在右边把椅子拖出“刺啦”的声响，非常自觉地把手伸向甜点。
季随在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背景音下点开了系统消息。
【恭喜您完美通关隐藏副本……本次副本结算：
剧情进度：90％（详情：未解锁奥菲特皇宫地图）
通关级别：完美通关（第二结局）
Boss好感度：80（灰姑娘与王子）、50（芙洛拉神女）、30（安德莉亚）
完成主线数量：3/6
任务完成数量：6
全副本死亡率（本区）：0％】
这消息季随之前扫过一眼，当时只是对剧情进度之高有些意外。
不过现在倒是琢磨出点门道了，剧情进度的评估，不止看你经历的剧情多少，还要看重要程度。尤其像童话小镇这种副本，单是塞黎小镇就有十多个打卡点，但玩家显然不可能都走一遍，因此只要拿够四枚徽章并且触发了本区域的主线，就能拿满这个地区的全部探索进度。
塞黎小镇和动物森林无疑是难度最高的两个地方，它们包含的进度一定是最多的。除此之外，教堂这条线的探索进度，他应该也拿满了，宇宙树和神明浮雕这两条颠覆玩家认知的线索，怎么也值个10％的进度吧。
至于Boss的好感度，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季随在这个副本里竖的敌绝对比交的朋友多。至于芙洛拉，或许是因为不愿意让村民消失，但又感谢季随帮村子消除了青蛙国王，两相纠结之下，好感值才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值。
个人积分结余：136800。】
【道具奖励结算：
基础道具：[营养液x21、矿泉水x42][药品兑换券x5]
普通道具：[木头夜莺][快乐王子的宝剑][缩小药水]
中级道具：[万-能钥-匙][催睡符咒][透视镜]
高级道具：[红色斗篷][黑色斗篷][猎人的陷阱][规则之门][兔子面具][瞬间移动马车]
特级道具：[三根火柴][人偶控制][灵魂守护]
特殊道具：[高级观影票x4]可在城市观影中心使用。】
季随颇为辛酸地想：感觉道具栏很久没这么富裕过了。
把道具的效果和用法认真记下来后，他才跳到技能页面。咖啡送到嘴边的动作僵住，长达十秒的停顿里，来自两侧的声音填满了季随空白的大脑。
“道具商城何止是被掏空，现在一堆人在一楼掐着点排着队，就等着道具一上新就立刻抢呢。”
“嚯，大家都紧张到这个程度了吗？”
“可不是……季神，你怎么了？”吴良终于注意到旁边的人好半天没动一下了。
徐箴立刻惊恐起来：“你不会是又没有得到道具吧！”
“得到了。”季随回过神来，喝了一口咖啡压惊。他的表情始终淡定，让另外三人稍稍松了口气。
“只不过，没有新Boss了。”
三人：“……”
城市BOSS（上）
季随之前也打开过页面的时候，代表新Boss的三张卡片在他眼前依次展现了一遍动画，当时他满脑子被主神和小影的话占据了，没有心情细看，因此也并未注意到这三张卡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锁。
此时季随想要将卡片打开时，才弹出一个对话框：【魔神降临，掌控了时空城特里斯，城中所有的怪物都将归顺其麾下。您的伙伴在魔神的控制之下，不得不为其效力，因此无法响应您的召唤。为了能够帮助友人，他们已送予您珍贵的礼物。】
季随这才明白，那三样特级道具，原来就是所谓“珍贵的礼物”，怪不得这么豪气地发了足足三个特级，而且每一样看起来都很稀有。
其中，来自安德莉亚的[三根火柴]和来自芙洛拉的[灵魂守护]都是次数消耗型道具，而[人偶控制]是时效型道具，持续时间80分钟，与灰姑娘的好感值一致，基本也相当于一项技能了。
确认了之前的Boss没有受到影响，季随舒了口气，愈发镇定起来：“也不算坏事，召唤Boss很消耗我的精神力，而且技能发挥出的效果也会受限。换成道具，至少能节省我的精力。”
“倒也是。”陆知言收敛起了震惊之色，但神情依旧很复杂，“不过，你为什么总能遇上点特别的倒霉事？”
季随：“……”
也是不久前他才知道自己被针对了来着。
“咳，这次应该是刷出BE结局的后遗症吧。怎么说也是BE，总不能一点影响也没有……”
几人：好有道理。
“陆神，道具详情给你发过去了。”季随在脑海里飞快地发完语音，终于开始一身轻地享用起下午茶。
陆知言接收了消息，半天没有出声，旁边两人只能看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特级道具……”
两人异口同声：“怎么？”
“也太夸张了。”陆知言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过也有可能，是Boss专门送给他的，所以才会这么牛。”
这话瞬间勾起了另外两人的好奇心，但陆大佬突然之间傲娇起来，说什么也不肯给两个蹭白饭的透露了。
季随听着他们吵吵闹闹，不禁浮起一层笑意。旁边的二人像是脑后长眼睛了一眼，瞬间转了过来。
“终于笑了。”
季随愣了一下。
“感觉你比在副本里还要紧绷。”吴良很不客气地把手搭了过来，“别担心啊季神，不就是个魔神么。”
“就是，我帮你留意过了，因为这个议论你的没那么多。”徐箴也大咧咧靠过来，“就算有，那也有人当场就帮你怼回去了，你可别放心上啊。”
季随面无表情地扒开身上两百多斤的重负：“我没担心这个。”
“那你……”
“咳咳。”陆知言打断了徐箴，“你们俩这么有空操心别人，不如来帮我写作战书。”
转眼间，两个人逃得无影无踪，季随摸了一盘小蛋糕，悄悄起身准备溜，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季随大神。”陆知言一顿一顿地喊他，“你看不见我也当我看不见你吗？”
季随：“……我觉得我需要休息。”
“哦，是吗？写完这个再说。”
加班到晚上九点，两人才终于拟好作战书，连夜发到了每个玩家代表手里。此后的两日，这份作战书在各种反馈下改了又改，终于定型。
季随恍然发觉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这事儿填满，以至于烦恼的时间少了很多。
最后的两个小时里，观影中心的所有人严阵以待。从高层望下去，湖畔挤满了玩家，他们认为靠近大佬才会比较安全。然而这样的人群密集度，如果真有怪物出现，被其他人误伤和发生踩踏的可能性要比受到保护的可能性高多了。
陆知言只好提前把高级场玩家和中级场玩家组成的小队派下去，一边放广播，一边把玩家引到别的地方，这才勉强让下面宽敞了点。
最后一秒钟结束，季随感觉自己眼前一晃，那种视觉残留又出现在了脑海中——他看到了一片湖景。
“我们被传送出来了。”梁久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验证了他的想法。
听声音就知道，周围的人都拿出了武器，金属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紧接着，悬空大楼发出了“轰隆隆”的动静。
季随只能听见连片的感叹声，连负责帮他现场转播的梁久一时间都沉浸在了惊叹中，混乱中有人拉着他往后退去。
直到到达了岸边，季随眼前再次闪过了一道画面。
映在悬空大楼玻璃中的巨树之影忽然突破现实，大楼化作了树干，分枝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漂亮的花朵从枝干上伸展开，蓝色的光点在空中洒落，如同幻影。
“好漂亮……”就连钟莫都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大家小心。”
“感情我们一直住在树干里啊？”吴良也跟着回过神，调侃了一句，但季随听得出来他暗藏的紧张。
陆知言则一如既往地平静：“或者说，观影中心也是宇宙树中诞生的一个空间。”
巨树宛若在湖面上编织出了一片平地，树根从地底穿过，轻松突破沥青路边，到处都是一片人仰马翻。早已散落在各地的高级玩家一边救援，一边试着用武器攻击，陆知言随身带的联络器里全是一片汇报的声音。
吴良也就近找了根树根，结果爆炸对树根没什么用，倒是差点自-爆。
大约十分钟后，整个城市才重新陷入了平静。街面、大楼、路边早已废弃的车辆，到处都缠绕着树藤，钢铁与自然、废墟与生机，对比出一种震撼的美感。
季随听完梁久吟诗般的描述，脑海中似乎也浮现了那样的画面。他隐约能懂，有些景色，是会让人忍不住用上赞词的，哪怕这副景色对他们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他仿佛看见灰色的城市里到处点缀上了青色的光，有一丝阳光从宇宙树破开的云层中泄下来，城市里到处都是仰望天空的渺小人类。
他坐在高楼的边缘，希望有谁能够抵达这里……
季随倏然回神。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就这么气氛紧张地僵持了几分钟后，有人发出疑问：“然后呢？”
“什么也没发生啊……”
“Boss呢？”
陆知言若有所思道：“可能让S说中了，宇宙树就是Boss。”
吴良：“这怎么打？攻击一点都不起效，而且看不到血条啊……”
“还血条，你以为你真在玩游戏呢。”夏旋毫不客气地吐槽。
季随忽然开口：“我想靠近树看看。”
瞬间引来一片反对声。陆知言却想了想道：“也好，其余小队不动，一队先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