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季随引燃荆棘，那些荆棘突然自己主动向两边缩回，让出了一条路。
这些荆棘不仅是活的，甚至可以自由移动！
即使是季随亲自操作的，此时也被这副景象震了一下。
没一会儿，原本横在眼前的荆棘丛钻进了树木间的缝隙中，跟其它荆棘融为一体。整个过程中，竟然只有极其细微的声音，不是在近处根本无法察觉。
“原来如此……”陆知言也一副才缓过神来的样子，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的树木前后左右间距一致，所以每排每列树木之间其实都是一条道路，只不过空隙被荆棘丛填满，才显得没有路。”
“移动迷宫。”季随低低笑了一声，“BOSS只需要稍微操控一下荆棘，就可以任意制造路线。说不定那个人刻下符号的时候这里确实是左岔路，只是后来变了。”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BOSS。除非，不按照它设定的路线走。”陆知言抬头，树荫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只有斑驳的光点撒下来。
树与树之间隔得不远不近，是跳跃能到的距离，而且有枝干作为辅助。
但陆知言踌躇了一下，本能地有些抗拒：“我觉得……最好别碰那些树。”
季随不禁想到，从进入森林开始，陆知言就一直与树木保持着距离，或许之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否则应该会出声提醒，这是出于感知者的本能。
“那还是走地面吧。”这次季随没有跟他反着来，而是晃了晃手里的放火道具，“反正也有办法。”
他们沿着左岔路朝前走，这条路不长，在一个转角过后，便撞见了另一个人。
此人被树藤倒挂在半空，季随听到的声音，便是他努力与树藤抗争发出的动静。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围观，陆知言贴心地帮季随解说了一下：“刀没用，树藤会愈合，把刀卡住了，枪就更不行了。”
正在尝试把刀拔出来的A国玩家想假装没看到两人都难，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季随此时哪怕人畜不分，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恶意。
“看来你刚才的警告是对的。”季随感慨道。
如果真爬了树，现在被倒吊着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当然。”陆知言不客气地收下赞赏。
那位A国人也不算太笨，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从道具栏掏出了一只打火机，因为没有油助燃，他废了半天功夫才让树藤点着。
“啪”的一声，A国人正面朝地，摔得惊心动魄。
但围观的二人谁也没有在意他。
季随：“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陆知言：“已经灭了，树藤确实怕火，但火好像没太大作用。”
“会不会是燃烧面积不足，或者缺少助燃？”季随认真思考。
“你试试往整颗树上泼油？”陆知言怂恿。
“有没有可能BOSS也是树？”
“非常有，那还是先留着吧，油要用在刀刃上。”
【刚才看到他们说要点火的时候，旁边的树藤好像都探头了，是我的错觉？】
【突然好瘆人，这一片树都是有思想的？】
【听起来很瘆人，但是看着这两个人，我完全紧张不起来怎么办。】
【我以为的大佬合作：高冷，各自的秀场。真实的大佬合作：郊游，在线说相声。】
“Shit。”爬起来的男人抹了把血淋淋的脸，紧接着举起一把枪，对准了二人，嘴里含糊地骂骂咧咧了句什么。
“是什么让他在刚脱险的情况下，想要一个人跟我们两个人拼命？脑子里的水？”陆知言分外不解。
季随欲言又止。
比起陆先生，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别说本就存在旧怨，就他俩刚才往那一站嘲讽拉满的架势，对方想不怒火上头都难。
陆知言退后好几步，一副真要远离战场的架势。他这动作反而让男人觉得他怕了，第一枚子弹对准了他。
刚扣下扳机，男人便眼皮子一跳，眼里盛满了诧异，因为季随在枪-口移开的这短短两秒，已经近了他的身。
此时男人已经来不及反应，一记拳头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揍去，[拳套]十倍的威力直接将他怼到了树上，顶端的树藤跃跃欲试地要来清理这位不知好歹的骚-扰者。
就在快要缠上的瞬间，男人再次点了打火机，在树藤一瞬的停滞间让身体离开了树。
到底是能进入隐藏副本的人，几招过后，季随便意识到对方的格斗技巧和反应速度都在自己之上，除了第一击外，几乎全部落空或者被卸了力，尽管乍一看他占着上风，但他可没忘记对方也是有道具和技能的。
[拳套]的用处本来很大，但面对这位“打不到”的敌人，没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而且因为昂贵和限购，这道具季随总共就买到两双，这是最后一双，只能撑一时。
季随思考对策的同时，男人一记扫堂腿飞了过来，季随提前降下重心，在失去平衡之前顺势在地下翻滚了半圈起身，却见男人僵了两秒后，轰然坐在了地上，抱着腿露出疼到狰狞的表情。
季随拉起裤腿，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坚硬的钢铁假肢，想到刚才男人用出的凶狠力道，微微沉默。
陆知言在旁边拍了拍手，笑得差点失态。
【……牛逼。】
【真腿祭天，法力无边。】
季随模糊地看到正对着自己的男人翻了下手，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随后他才明白翻手是什么意思。
季随突然感觉身后传来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向树干，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在还没有找到离开山谷的办法，甚至BOSS还没有露面之前，这人竟然把技能浪费在玩家身上。
季随此时像被困在笼子里一样无法移动，只能试图用戴着拳套的手抵在树干上抗衡推力，结果树皮竟生生被碾烂，季随立刻收回手，才免掉双臂在强大负荷下致残的命运。
但如果不让推力停下，他大概会被碾成肉泥。
刚这么想，推力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陆知言成为目标。而季随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树藤缠了起来。树藤勒得过分用力，窒息感让季随下意识地双腿在半空中挣扎，不知是不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攻击他的树藤这次竟将他的双手都紧紧缠住，这种情况下绝无可能点火。
不远处，陆知言被压到树干上，同时喷出了一口气。
“一群该死的家伙，原来就这点本事啊。”A国男人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咦？”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男人的笑声一顿，震惊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
那少女实在太年轻太瘦弱了，水灵灵的眼睛里透着孩童般的纯粹，看到他时歪了歪头。
这样一副可爱的模样，却让男人警铃大作，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他的大脑反应了一步。
推力施加到了少女身上。
还没将女孩推出去，一道力量竟生生阻止住了推力的前进。
巨大的熊身突然出现，如泰山般挤歪了身后的树木，树藤发了疯似地超它攻击而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女孩愣愣地短暂出神后，忽然大哭起来。
被树藤包围的大熊骤然消失，怪异的哭声顿时响彻了这片树林。
男人正面受到精神攻击，当场跪地，技能被迫停止。
同时，树林中响起了另一种哭嚎，也如数百人齐哭一般，二者交织成瘆人的乐曲。
树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季随摔坐在地上，深深喘了口气。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出现个……BOSS？】
【这是山鬼？为什么看起来跟这里完全格格不入啊？】
【9层玩家表示，这是S上一个副本里的BOSS，应该是他召唤出来的。】
【所以S的技能是召唤BOSS？还有这种技能？太犯规了吧！】
【救命，隔着屏幕我都觉得这声音不舒服……】
【这攻击完全不分敌友啊，感觉陆神快撑不住了！】
山林赛场中，季随意识到了不对劲。
周萌的精神攻击确实是无差别攻击，但对身为召唤者的他本人是没有效果的，可现在他也感受到了一些不适。
这种不适类似于他在比赛时受到的负面情绪影响，也就是造成异变的那种能力在起作用。
不仅如此，除了周萌的小熊制造的哭声以外，还有其他的声音。
“该死的，这声音是什么？”A国男人顶着精神冲击的痛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周萌。
季随强迫周萌停了下来，少女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哭不出来了，茫然地环顾这个陌生的地方。随后她看到了唯一熟悉的那个人，抱着玩具熊“嗒嗒”地跑了过来，扯出季随的衣角：“老师，老师。”
A国男人瞪大了眼，忌惮地望向季随，似乎提不起攻击的念头了。
——这个疑似BOSS的小女孩，不仅有着公认最麻烦的精神系攻击能力，还能影响整片森林，而这个男人，竟能操控这样的BOSS。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BOSS，是在副本里随时可能要人命的BOSS！
“嘘。”季随冲少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倾听着周围传来的呜咽、细语和哀嚎。
悔恨、崩溃、仇怨、痛苦，化成实质一般地包裹住了季随。
他确定了，这些声音或许确实是被周萌引起来的，但声音的来源是这些树木。
树木不仅有意识，还有情感！
枯黄的树叶在季随身边飘落，树藤无力地垂了下来，如缺失水分一样变得干瘪。
季随抬手接住一片枯叶，唇边露出笑意。
这些刀砍不断、火烧不尽的树木，竟然惧怕精神类攻击！
他这是歪打正着！
小熊的哭声消失后，那些树藤重新行动起来。
“好痛苦，好难受……”
“敌人……找到了！”
季随耳尖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立即防备起来，无数树藤锁定了目标，原本只会被动地攻击伤害树木的人，现在竟主动朝他攻了过来。
树藤没有恢复原本的坚韧和迅速，但几十条树藤将季随缠绕其中，他也很难对付。
技能[小熊来了]再次发动。
所有树藤“尖叫着”远离周萌。
那位A国玩家不知趁刚才躲去了哪里，季随没管他，望向不远处的陆知言。
后者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耳机，脸色苍白如纸，但却不像刚才那样半跪在地上起不来。接收到季随的视线，他微微点头：“没事。”
“隔音道具？”季随嘴唇动了动，见陆知言露出有些茫然的目光，立刻明白了这人此时确实听不见。
普通地堵上耳朵隔绝声音，是挡不住小熊哭声的，否则上个副本里的玩家也不必被周萌弄得那么头疼了。所以这副耳机肯定是专门抗精神攻击的道具。
季随想了想，用盲杖在地面上用力写出几个字：引出Boss，帮我引路。
不用过多的交流，陆知言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目光在周萌身上停顿了一下，面色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惊奇。
季随把扯住他袖子嚎啕大哭的周萌背了起来，小熊跟着漂浮在他们身边，陆知言把一条领带的一端递给他，随后突然奔跑起来，季随紧随其后。
哭声在森林里快速蔓延，所到之处，茂盛的树木都呈枯萎之势，用力蜷缩枝干，阳光顺势从缝隙泻了下来，照在他们身上。
因此有领带的牵引，季随不必看路，干脆睁开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听觉上。
“我想回家……”
“为什么要上岛……”
“我不要变成怪物，我不要……”
来自树林中的呻-吟，隐隐拼凑出了真相。
这些树木，原本都应该是人类！而且听起来还是不同的个体，不知他们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山鬼。季随想起系统对Boss的称呼。
这些被困在树木里的人类，不就很像山鬼吗？
所以，Boss很可能与他们是一种情况，对这些人有效的精神攻击，或许对Boss也能生效。
只不过……
季随望向自己的手臂，黑红色的不规则纹路，竟然已经蔓延到了手上，如同纹身一般。
这意味着，他的异变在加速，恐怕是树灵被精神攻击激发出来的情绪无形中感染到了他。
用精神攻击，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跑了一段距离后，耳边那些声音消减了，季随脚步微微一顿，前面的陆知言立刻察觉到，也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开始，两侧的树木笔直而沉寂，似乎没有受精神攻击的影响。
陆知言走近那些树木，被领带牵引着的季随也只能跟着，然后他便在树上发现了自己曾留下的记号。
季随忽然想到，刚才的那片树木，都是在有人碰到它们后发起攻击的，但自己最开始刻记号时，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
所以，这就是一棵普通的树。
季随让周萌停了下来，哭得时间太长，少女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几乎在季随叫停的同时，她就扒着他的脖子瘫在肩膀上。
陆知言摘下耳机，道：“树人就集中在那一片，假设树人是群居，那我们刚刚闯入的地方应该是树人群的边缘，Boss很可能在更深处。我们跑反了。”
“那就折回去吧。”季随说着却没有动，不知是不是异变过度的缘故，一股陌生的不适感萦绕着他。
有树人的地方很好辨认，因为它们还没恢复过来，所以阳光依旧能见缝插针地照耀在地上。
陆知言一边戴上耳机，一边率先踏入光中，季随心头猛地一跳，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倒影。
“怎么了？”陆知言回过头询问，但也仅仅两秒后，他便凭借着直觉，低头扫了一眼地面，然后视线定住。
见他发现了，季随也走进光里，为刚才的停顿找了个借口：“我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原因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影子……”陆知言脸色难看地顿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被吃了。”
先前奔跑中没有注意影子，此时才发现，影子竟然是残缺的，而且并非是边边角角的残缺，而是一片黑影中间突兀地出现了几小块白色，而且空缺的那些地方，像是重要器官的位置。
陆知言不知思考了些什么，又折回了普通树木笼罩的阴影里。季随挑了下眉，没有多问。
两分钟后，陆知言回到光里，他那影子中间的空白处微不可察地变大了一些。
“是树影的问题，怪不得这些树木遮天蔽日，是为了让我们始终笼罩在阴影下，在不知不觉间被啃噬殆尽。”陆知言的语气低了下去，“到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也要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季随再看向那些“普通的树木”，只觉得瘆得慌。然后这个猜测没错，被吞噬的人，会与这些“普通树木”融为一体，变成新的树人。
“继续前进？”陆知言问道。
季随点了点头。
这次两人专门挑树人多的地方走，到达较深的地方时，季随把背上的周萌放了下来。
少女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哭得停不下来，完全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所以一边呜咽，一边生气地瞪着季随。
季随在她手上摸了几把顺顺毛，随后掏出了纵火两件套，自顾自地道：“本来想留到最后的，但是时间有点紧急。”
加速的异变也好，被吞噬的影子也好，都在无声地催促他快点离开这里。
何况距离他进入这个副本，已经超过了原本预计的半小时，却连Boss的影子都还没见到。
这些树人在正常情况下，并不像真正的树木一样易燃，而且一旦季随真的大面积泼油放火，肯定会被攻击。但在周萌精神攻击的压制下就好办了。
“我来。”陆知言双手各提一只油桶，一边前进，一边把油淋在两侧的树根上。
季随牵着周萌走在他的身后。
待油桶耗尽，季随按下打火机。
火势顺利地蔓延开来，那些影响着季随的不同声音齐齐变成尖叫哀嚎，填堵缝隙的荆棘、杂草成了最好的助燃品，而那些树人，也果然恢复了树木本有的特性，很轻易地燃烧起来。
滚烫的烈焰漫过三个人的头顶，热浪滚远后，露出毫发无损的三个身影。
一道半弧形的屏障笼罩了三人，屏障内凉爽如春。
不到十分钟，火焰就平息下来，但已经足够了，此时，季随周围一片空旷，被烧毁的树木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干，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
在这片空旷地带的边缘，巨大的绿色藤蔓组成的屏障生生隔断了火源。
藤蔓的来源处，是一棵肉眼看去毫无特别之处的树，它隐藏在林子里，若不是火焰对它无用，恐怕即使站在它的脚边，也无法辨认出这就是Bo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