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两个人各怀心事,酒也喝得有点多。
穆久那张苍白羸弱的脸,氤氲了点潮红色,他捏着酒杯的手指,瘦瘦一截,过于纤细。
“穆久啊,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跟我聊聊。”勤佑然不怀好意的打探着,有预谋似的,趁着对方能酒后吐真言,钻个溜子。
虽然穆久看着有点醉了,但是勤佑然酒量好,依旧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穆久稀里糊涂,意识涣散,神志不清了起来,喃喃道:“孩子......”
勤佑然趴在他的嘴边,贴的很近,从远处看,极其的亲昵暧昧,两个身体几乎是黏在一起的。
“什么东西?”勤佑然没听清楚,只见穆久用手勾上他的脖子,又拉近了一点他们的距离。
穆久的脸很是烧烫,摩擦过勤佑然的皮肤,他断断续续的喑哑着,“我.....恨你。”
“还有孩子......”
勤佑然愈发的不解,什么孩子?!
说完,穆久趴倒在他的胸膛上,跟一团没什么重量的棉花似的,轻飘飘的,很是柔软。
勤佑然将喝醉的他,抱到床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将穆久的衣服扒下,打算去柜子里换件新的换洗衣物。
却看到了,对方肚子上宛若一条蜈蚣的疤痕,像是缝了很多条针线。
感觉这刀切得特别特别深。
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里面解刨出来。
勤佑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他借着烛光,将穆久的身体里里外外的看个精光清楚,完全没有一点避讳的样子。
一股被电击过后的流感,贯穿麻痹了全身的细胞,神经,他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终究纸还是包不住火。
临祁跟之前一样,收到了层用信纸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照片。
是在穆久现在居住的小屋子里拍的,黑白照片,模模糊糊,光裸的身躯,以及不知名的部位。
这种拍照的体位,方向,还有角度,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产生罪恶感。
他已经很久很久,劝诫自己不要再去打扰穆久。
但这次,他是真的无法忍受。
一股恼怒的气,冲破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忽的如同暗夜中的冥火,燃烧了起来。
穆久像往常一样,做完了活后,就坐在屋子里剪纸写字。
见屋外的房门被打开,他习惯性的喊了声,“佑然,你来了。”
“谁来了?”
很明显这道声音,不是勤佑然。
而是临祁。
穆久不知道临祁又犯了哪门子混,发抽了来找自己。
他有点赶人似的,对临祁冷言冷语,“你来干什么?”
临祁冷绷着一张脸,眼神冷厉,带着强行压抑下去的怒气。
他可以接受穆久不爱自己。
但是他不能接受才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又可以将自己抛之脑后,去这么快的爱上别人。
嫉妒和不甘,会让他发狂。
“穆久,你爱谁?你喜欢谁?你对谁好?都可以......但你要认清人。”临祁如鲠在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语气和立场,去说出这样有点苦口婆心的话语。
他将那些恶心的照片,塞到穆久的手心,质问道:“这么多不堪入目,不忍直视的照片,都是你自愿拍的吗?”
临祁用宽大的手掌贴在他肩膀两侧,眼眸里是道不清说不尽的复杂情绪,全都黏糊糊的杂糅在一起,难以捉摸地盯着穆久的脸。
穆久也不知道这照片到底拍了什么,但是他记得有一次,临祁发疯了似的将一些裸体照,扔到自己身上。
顿时,他恍然大悟。
这段时间,除了勤佑然跟自己特别亲近以外,根本就再也没有人跟他交往和相处了。
难道......
对方拍这种照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一系列的疑问,油然而生,穆久的头顿时疼的裂开。
还没等想清楚,临祁将他紧紧地抱到了怀里。
这个久违的拥抱,参杂了无数个朝思暮想的日夜中,他望不可及的思念,惦记。
这一刻,临祁恨不得将穆久揉入血肉里,直到融为一体为止。
“你发什么抽,放开我。”穆久不领情,用牙狠狠地咬着对方的肩膀。
还没等他用恶毒的话语,去轰赶走对方。只见临祁的嘴唇沉沉的压了下来,贴在他的嘴唇上,接着以一种报复性的力道,啃咬着,撕磨着。
直到口腔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穆久很久都没再有过被人,这样粗暴吻着的感觉,窒息而又猛烈。
像龙卷风卷席而过。
他就这样被抵在柜子的角落里,被对方肆意的拨弄着。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是勤佑然来了。他小心翼翼,彬彬有礼的问道:“小久,我能进来吗?”
听到对方这么亲密的呼唤声,临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用劲抚摸着,掐着对方,力道越发的重,肆意。
穆久呼吸浑浊,碍于不想让勤佑然看到这么混乱的场面,压嗓沉着的回道:“我身体不舒服在睡觉,你先回去吧。”
本以为对方没回应走了,但是下一秒门啪的下,被打开了。
勤佑然看着眼前正在交缠的两人。
他脸不红心不跳,颇为淡然,但怎么样还是带着点小震惊。
临祁与穆久的身体分离开来,两个人都有点衣衫不整,但也算无伤大雅。
还没等勤佑然开口,临祁一手提起个凳子,就往他的身上砸去。
“临上将,何必动怒,虽然坏了你们的好事,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勤佑然求饶,被这一凳子砸的有点头晕目眩,骨头带肉都有点痛。
“你在故意挑衅我?你真当我不知道这照片,是谁寄给我的?”
临祁又是一脚不留情地踹到他的小腹上,勤佑然整个背脊砰的下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因为这一脚的力气过于大,他猛地从喉腔涌起一股腥甜的血,然后从嘴里喷了出来,洒到了地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临祁弯下腰,半蹲在他的面前。
他的面部神情冷漠到极致,又带着点威胁意味,眼神迸发出阴森森的芒色,那股不可言诉的恐怖气息,刹那间萦绕包围着勤佑然的四周。
勤佑然边咳血边惨烈的笑着,他用手抓着临祁的大腿,攀了上去,用气若蚊蝇的声音,没心没肺说了句,“你可不能杀我.......”
“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了.....”
临祁不知道勤佑然在胡言乱语什么,他何曾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
勤佑然的眼眸亮晶晶,罩着朦胧的雾,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打的太疼了,才泪眼婆娑,还是由于什么原因。
穆久对眼前正在争执的男人视而不见,冷声驱赶,“行了,你们都给我滚。”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倒霉,一次又一次的遇人不淑。
临祁想问清楚缘由,便将勤佑然拖着身子,扔到了外面。
啪的下,穆久将房门锁上,又是陷入一片黑暗。
勤佑然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起来极为狼狈凌乱。
“你什么意思?”临祁不解。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勤佑然诡异一笑,并没有对此解释,然后弯着腰身稍有踉跄的离开了。
临祁皱眉,转身看着那扇被关起的门,更加心烦意乱。
他握起拳头,想要去敲敲,但三思过去,还是制止了自己的行为。
临冯风病危,时日不多了,临祁听闻他得了不治之症,极为平静淡漠,也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开始派人在临冯风的饭菜里下毒,只是剂量特别特别少罢了,需要时间日积月累后,才能逐渐起效果。
毒逐渐侵入血液,骨髓之中,开始损坏其五脏六腑,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无药可治。
他深知临冯风的性子,脾气古怪,又犟又要强,一直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深信不疑,觉得小毛小病不足挂齿,不值得要去医院检查治疗。
临冯风生病的时候,特地以传染病号称,即使是快死了,也要维护自己不堪一击的傲骨自尊,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惨败苍老虚弱的模样。
就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将其拒之门外。
可唯独,在快死之前,他让人去请了临祁过来。
临祁有点发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去了临冯风的府邸。
一个外表看上去华丽,装潢辉煌的房子,但内部确是无比的迂腐,封建,陋俗。就像一个斯文败类的人渣,金玉在外,实则败絮其中。
临冯风住在他花了半辈子精心打造的庭院里,但物是人非,真正想留的人,留不住,不想要的人,又非得跟蛆虫似的,黏在身边。
他躺在藤木椅子上,上边挂着是昏暗的灯,恹恹的,没什么生气和色彩。
跟此刻他的状态如出一辙。
他仰面朝上,身躯僵硬,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色,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此刻却显得那样恍惚,濒死。
临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快要病死的中年男人,曾经威风凌人,不怒而威的气势都被病痛折磨到荡然无存。
听到临祁的脚步声后,临冯风沙哑虚弱的开了口,难掩憔悴,“你来了。”
“嗯。”临祁惜字如金。
他迈着步子,跨越阶梯,重新站到临冯风的面前,倨傲的下巴微微垂着,眼帘半阖,盯着对方。
“你还是很恨我。”临冯风笑道,依旧还是那个恶人。
恶人老了,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不恨。”临祁毫不在意的回应道,坐到他前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很是洒脱,漠视一切。
“我知道你会死,所以我不恨。”临祁又说了这么一句。
临冯风笑的咳嗽,喉腔泛着散不去的血锈味,“在我这些儿子里面,我亲生的没有一个像我的,你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最像我。”
“因为我要学你的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我最像你。”临祁的语调没有起伏,倒是显得无比轻松肆然,就像在跟临冯风在聊家常,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事。
但是不可能,他和临冯风本就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论这种话题。
临冯风将身上盖着的被子褥了褥,接着与他交谈,“一直以来,往我的饭菜里下毒的人,就是你吧。”
“我想,这个世界上最想我死,但是又离我最亲近的人,非你莫属了。”
临祁不再解释,反正大局已定,临冯风如今也翻不了身,奈不了他何,干脆将事实皆数抛出,“是我,都是我,在你身边安排亲信,给你每天都下毒,直到你五脏六腑都被毒侵染,腐烂发臭到无可救治的地步。”
“哈哈.....”临冯风再次大笑,像是很满意对方的做法,一点也不稀奇。
“只有我想去死,不然谁都杀不了我。”
“临祁,你还是自作聪明。”
临冯风是自己想去死的,才会心甘情愿的在得知临祁在下了毒之后,还会去吃那份有毒的饭菜,他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早已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些年,经常噩魇缠身,宛若被鬼附身,下了诅咒似的,反反复复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时常临冯风会很想念那个戏子,又或者是穆正远。
“我死后,你也要把我碎尸万段吗?”临冯风的话语,有点故意想激怒临祁。
但出乎意料的是,临祁表现得极为漠视。
他冷不丁,“怕脏了我的手。”
“你最好下十八层地狱,不要上天堂,我怕你在死之后还玷污了我娘的清白。”
临祁放下狠话,没有再与临冯风交流。
临冯风两眼一闭,逐渐陷入睡眠之中。
等临祁一走,第二天,就传来临冯风去世的消息。
临冯风就算为人龌龊,但好歹生前也是个威风的军爷,也有不少位高权重之人,前来为他吊唁。
临府就站在不远处,一身黑,里面的人都是一身白,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往那个灵堂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后,他就离开了。
毫无波澜,轻描淡写的一眼。
临渊哭的悲天动地,撕心裂肺,看到临祁的背影后,疯了似的冲了出来,朝着他大吼大叫,“都是你,都是你杀了我爹,扫把星。”
临祁没有转头,依旧是那样安稳,沉着的脚步,淡定的往前走去。
“都是你害的我爹.......”临渊还没说完,就被他的母亲拉了回来。
大堂前的人看着这一出闹剧,直呼晦气。
临渊猫哭耗子假慈悲,在临冯风死后第三天,他得知对方立下的遗嘱后,脸色大变。
他便将眼泪重新收了回来,变得一脸阴沉,黑气。
临渊手捏着上面具有法律效应的遗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甩到了对面顾问的身上。
他一把抓住顾问的领口,蛮横不讲理的怒火中烧,“你他妈的是不是拿错了,临冯风那混蛋,怎么会把所有手下所有的军权都给了临祁,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遗产,给了穆久。”
“为什么!?那个老混蛋,老人渣,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自己的遗嘱!”
临渊在发狂过后,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去反思一切有迹可循的事物。
他开始搜查临冯风所有的遗物,最终在书房的秘密黑屋里,找到了真相。
里面,有本临冯风写了一辈子的日记。
临渊越看越抓狂,在最终知道了真相的来龙去脉后,笑的狼心狗肺,连泪水都流了出来。
原来临祁并不是临冯风的亲生儿子,甚至一点点的血缘关系都算不上。
而穆久,却意外的是临冯风开枝散叶后的私生子,真隐藏了好多年。
真是令人发指的结果,临渊怎么也想不到。
宛若杀人罪犯抛尸后,遗弃在土里多年的骸骨,被风吹雨打后,最终还是露出蛛丝马迹被挖了上来。
恐怖阴森,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
戏剧化,荒诞到极点。
临渊合上那本日记,然后手上捏着个打火机,点燃了它,一把扔进火炉里面烧至成灰为止。
从小到大,临渊对临冯风一直都很恐惧,甚至年少时期,他还想过辱没道德伦理,去杀了对方。
如今竟然死了,也待他如此苛刻刻薄,简直良心丧尽。
那也别怪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临渊得知穆久早已离开临祁,两个人分道扬镳,不再有所关联。
穆久不在临祁的眼皮底下管着,自然他办事就好干多了。
于是他便找了几个职业杀手,在三更半夜将穆久迷晕抓到一个隐蔽的仓库去。
穆久搞不清楚状况,眼前一片黑漆漆,他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又坏的更深了。
他用手探了探前方,一只脚却踩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地拧了几下。
很用力,使劲的力度,要把他的手掌都碾碎了似的。
临渊一把将他头上的罩子扯掉,扔到地上。
穆久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这样瘆人的周遭,让他不禁想到上次悍匪绑架自己索要宝藏时的情景。
“穆久,你和临祁还真的是臭虫啊,讨人嫌弃。怎么哪里都有你们,阴魂不散。”
是临渊的声音,传到了穆久的耳中。
“你为什么要绑我来这里?”穆久将自己被对方踩得生疼的手,缩了回来,指尖止不住的颤栗。
“你要是不知情啊?那就更有意思了.....”临渊意味深长的坏笑,在他的旁边踱步。
“你什么意思。”穆久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愣怔在原地,甚是茫然。
“哈哈哈哈哈........”临渊见他看似一概不知的懵懂模样,愈发猖狂起来,疯了似的从胸腔震起起伏不定的笑声。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临渊揶揄嘲弄的蹲下身子,然后用手指死死掐住穆久的齿鄂,盯着他无神空洞的眼眸,好像瞎了般。
“你还喜欢我吗?穆久,你还喜欢,我吗?”他再次提问。
穆久不知道临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只觉得不怀好意。
曾经年少时他炽热疯狂的爱,是真的。
但是此刻当临渊再次站在他的面前,问自己还爱不爱,穆久却再也没了回音。
好像,心里早就没了临渊的位置。
“放我走。”穆久嗓音低沉,冷静了下来。
“你做梦,我辛辛苦苦把你抓过来,肯定是有大事,你还想走?我不杀了你就不错了。”临渊的口吻颇为无情。
“我不明白,我们到底还有什么瓜葛,你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你不明白,我就慢慢跟你讲,在临祁来到这里之后,我再一一跟你说明,真相。”
穆久听到临渊的这番话后,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代表着厄运的归属感,油然而来,束缚着他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