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就往外瞧,一旁正是骑马护送他的郁长霖,当即道:“这是去黄府吗?”
郁长霖似乎心情不错,看他一眼便道:“是。”
白昭华手忙脚乱地上下扯衣服:“怎么不喊醒我?!”
郁长霖道:“你昨晚说,没人能喊得醒你。”
白昭华发觉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了,气鼓鼓地甩下帘子坐回去,好在马车内放了镜子,他拿起一照,效果和想象中相差不多,虽然没一夜不睡,但只睡了那么点儿时间,看上去是有些憔悴了。
脸被人擦洗过,还香香的,好像涂过了他娘经常用的玉面散。
于是他又撩开帘子:“谁给我涂的这些?”
郁长霖道:“是在下。”
“好啊你!”白昭华指着他,“你要气死我了!你都给我涂错了!”
对方勒马停下,纵身跃上马车,进去便盯着他脸看了又看:“哪里涂错了?”
白昭华说:“我要涂的是黄粉!不是这种香的!”
“那就没涂错,黄粉可以现在涂。”郁长霖说着就掏出一盒小罐,打开给他。
“原来你带了!”白昭华又乐了,拿过来就往脸上一顿乱抹,白嫩的脸蛋瞬间黄不拉几的,“这次饶了你,下次可不许了啊!”
说完发现对方紧绷的薄唇扯动,白昭华又瞪他:“笑什么?我是面黄肌瘦,可不是身消玉陨!”
郁长霖也不辩驳,身躯微微前倾,抬手将他脸上的黄粉抹均匀了,这才后退着离开。
按时到了黄府,白昭华让马夫找了个理由从后门进去。
马车入了府,他就深吸一口气,让郁长霖扶着自己往前走,随即悄声问:“那家伙跟来了?”
郁长霖点头。
黄七一早就来等他了,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少爷,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个面黄肌瘦、满眼憔悴的白昭华,不禁呆住了,回过神便道:“……白公子,你这是害了什么病吗?”
白昭华说:“好着呢,你这里到处都是好画,我一来,就觉得好了很多。”
黄七看他是有心事的样子,忙把人请进书斋,让人看座上茶,看着对方颤巍巍地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了?距离上次见面,也没多少时日,白公子怎么就……”
“别提了,”白昭华一副没人懂我的样子,又深情款款看向那石龙画,“你也知道,我前段时间总是遭遇些不好的事情,家里便管得严了,不让我出门。我哪能受得住那些憋闷?今日出来,也是磨了很久……不过一看这些画,都值了!”
黄七听得惊奇,可陈国公夫妇这么做也有理,儿子接连的撞晦气,担心害怕之余,不想让他继续出去蹦跶也情有可原。
就听白昭华继续说:“还是你这里好,风景好,院子里也别致,安静却不沉闷,去附近山上玩也方便,更别说还有这些画了……唉,我实在不想待在家里,要是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去家里替我两日,该有多好啊!”
黄七看他如此憔悴,不禁心疼起来,可纵然他是皇帝,也没有去插手臣子家事的道理,更不必说陈国公本意也是为了孩子平安。
忧愁片刻,又见白昭华忧郁地支着下巴嘀咕:“也不知道元虎山那边如何了,那群修士会好好修补石龙么?应该会的吧,那是皇上的祥瑞,他们也知道的。”
黄七愣住,只觉得心里一股热流趟过,暖暖的。
这孩子真贴心呐!
冲动上头的黄七当即起身:“白公子,既然你这么喜欢我这宅院,不如就在我这里玩两日!我虽不能作陪,但一定安排好!”
白昭华仍是一副忧郁的样子:“你的美意我是心领了,但你也知道……”
“让人替你两日又有何难?”黄七笑道,“不瞒你说,黄某人认得一易容高手,只要找个和白公子身量相近的,再在脸上动一番功夫,替你掩护短短两日,简直小事一桩!”
白昭华顿时惊喜道:“真的么?”
黄七便不多说,就让仆从带来了一个提着木箱的女子,转眼一看白昭华身边的仆从不是比他高就是比他矮,于是又从自己这边挑了个身量和白昭华相近的小厮,当然,这小厮是他的暗卫之一。
将近一个时辰后,一个顶着和白昭华同样面孔的男子朝白昭华行礼:“白公子今日看着像是病了,小人说话粗哑,刚好可以充病人说话。”
白昭华拍手大笑:“好!好!很好!”
郁长霖却蹙着眉,似乎不觉得这人多像白昭华。
待天色将暗,“白昭华”被黄七送到了门口。
黄七笑道:“公子慢走,待那小霖子帮我训好了马,就送回府上。”
“白昭华”打了哈欠点头。
即将上马车时,黄七又拉着他到一旁低声叮嘱:“你可记住了,一举一动都要学着白公子往日做派,万不可露了马脚。你一个顶包的败露了真身,那我可就……”
“白昭华”连忙点头。
马车走后,黄七才回了府。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阴影里,一道人影闪身就跑,直往定宁王府去了。
当晚,赵柯激动得未眠,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将这把柄发挥出最大成效。
自听了跟踪白昭华那暗卫转述的所见所闻后,他就再也不能平静,兴奋得几乎要大笑,可还是强行稳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白昭华能赢得卞成续,竟是偷梁换柱……
白昭华,你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
次日一早,赵柯又去了趟卞家。
卞成续自然还是那么一副死样子,赵柯却比上次要冷静许多,他这次来,想看看这人还能不能再用,便委婉地道:“你这个样子,我其实也能理解,若是输给了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输给那个白昭华,还输得那样难看……如果你输给的是个假白昭华,是不是就会好受些?”
卞成续一愣,抬起头来:“世子什么意思?”
赵柯笑意渐深:“我只是看了你这个样子突发奇想,便问问你,要是让你选,你是不是宁愿输给一个假的白昭华?哪怕输得不公,起码能证明你还是强过他的。对不对?”
卞成续失笑,继续翻阅手里的兵书,过了片刻才道:“他不会这么做,若真是这么做了,我也无所谓了。”
“……无所谓?”赵柯怔住,双拳猛地紧握,他此时倒宁愿对方说一句“世子请回,我不屑于此人纠缠”,这句“无所谓”,哪里是对白昭华的无所谓?分明是要与他分割了!
赵柯噌地站起身,眯眼上下打量着他,勃然大怒:“卞成续啊卞成续,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卞成续道:“世子误会了,在下确实已经无所谓了。”
赵柯气得冲上前,用力拽起他的衣襟,看他一副毫不反抗的样子,简直要笑了:“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后悔和他决裂了?得了吧,别演了!当初湖边看他打商贩后,确实是我让你和他比试,可我却没让你把人丢水里!”
对方双唇骤然白了,抬头看他,目光阴翳。
“要我说,你的心可比我狠多了!我讨厌他,那是自小就讨厌!我与他从没有情义,你却是他一小玩到大的伙伴!你反目起来,本世子有时候都害怕!现在倒是在我面前装起好人了?”赵柯呸地一声,“别叫人恶心了!”
“……”
“狗东西,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我定宁王府分割吗?你若真那么清高,真不想和他纠缠,那当初就不该答应第二场比试!是你有心让他出丑,是你要对他穷追不舍!是你咎由自取!现在却作出一副遭人迷惑的样子做什么?听说最近还动不动就把自己泡在冷水里?哈哈哈哈可真是笑死我了……泡什么冷水?你不如跳湖死了算了!”说罢就将人往后一掼,狠狠推到了地上,甩袖而去。
出了卞家,赵柯并不搭理对他满脸堆笑的卞父卞琨明,冷着脸径直上了马车。
此时,他也庆幸自己有所保留,否则按照卞成续现在的态度,八成前脚得了他的消息,后脚就去通知白昭华讨巧卖乖了。
一想到这里,简直恨不得把卞成续直接杀了。
昨晚那假冒的白昭华回国公府后,他就派人一直盯着,务必要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那假少爷回府后就以闭关练功为由不见陈国公夫妇,夜里果然在院子里练功,功夫很是不错。
而黄府那头,他也派了几人盯着。
黄七当晚就离开了,府内却另有一个白昭华在饮酒作乐,一副醉生梦死、得意洋洋的派头。
完全就是白昭华的本来面目。
赵柯自得知这些消息后,就彻底放下心来。
他现在可以肯定,当初在湖边比武的,绝对就是那个功夫了得的假少爷。他可不信白昭华真有那样的本事。
如今,他去国公府拆穿这一切倒是方便,可这么做,白昭华也不过落个骗子的名头,无非是受些嘲弄辱骂,名声更臭罢了,只要他脸皮厚,日子还是照过的……
不行,得慢慢想个周全办法。
思及此,赵柯回了王府一番思索,又派人再去打听那画师黄七的身份。
黄府这边,白昭华过得可谓是十分快乐。
黄七临走时说过让他千万不要客气,务必玩得尽兴。白昭华实在不能拒绝,对方一走,连夜带着郁长霖翻出了藏在书斋后的好酒。
他将那一坛坛酒全部打开,令人在宅院里挂满灯笼,力求灯火通明,好让那暗地里监视自己的人将他脸上透明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喝酒嘛,自然要有助兴的游戏。
白昭华喝了几杯就把眼睛蒙上,圈了一个范围,让其余仆从躲好,他逮住一个,被逮住的就要喝一杯酒!
远处,躲在墙角的暗卫探头一看,只觉得不堪入目。
院子里,白昭华喝得脸颊红扑扑,双眼蒙着一条雪白的带子,袖子被撸得老高,露出两截白胳膊,张牙舞爪地乱挥,全程哈哈笑着在院子里与一群人你来我往地追赶,嘴里还不时念着:“快过来!我都摸不到了……”
真是放浪形骸!
他那戴着面具的侍卫倒是让他抓住了好几回,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许多酒也不见醉。
夜深了,那纨绔少爷才扯了带子往地上瘫着:“小霖子,给我看看好东西。”
那侍卫说:“没有。”
“怎么就没有了?来,烧个鬼火看看……”
“……”
“唉,脖子痒,给我挠挠。”
那侍卫沉默着给他挠了。
“不是那儿,是这儿!”
那侍卫僵持了一会儿,手伸到他肩头里挠了挠。
“你手怎么这么热?拿个痒痒耙来!”
“……”
可真是个能作的,暗卫都不禁为那侍卫叫苦。转眼又看那少爷指着天上的星辰口出狂言:“那是什么星?是摇光星?看我一脚把他踢飞!”说着还真翘起脚来,醉醺醺地一晃,下一刻被面具侍卫屈身托住,紧接着将整个人抱起,终于送回了屋中。
……可算睡了。
外面的暗卫都跟着松了口气。
定宁王府。
赵柯派人去查了黄七之后,果然发现这人有许多问题!
比如黄七其实是在白昭华大胜卞成续之后一段时间才出现在长公主府的,平时也不和他人来往,频繁来往的只有白昭华一人!
很显然,白昭华是通过黄七弄出了个代替自己的假少爷,这两人关系必定不一般。
黄七应该会易容术,而白昭华以前确实经常和一些奇人异士打交道,很可能因此认识了他。
当初比试时,想来就是这黄七帮那假少爷进行易容,促成了白昭华大胜卞成续的结果来。
如果从那时开始,这两人就沆瀣一气,那赏花宴……
赵柯忽然茅塞顿开。
怪不得今年长公主会邀请白昭华!
只能是那黄七因为画技得长公主赏识,趁机从中为白昭华美言,才让白昭华出现在那赏花宴中,朝自己耀武扬威!
而自己竟然那番冲动,着了他的道了。
……这次定要平心静气,好好谋划,一举令他再不能翻身才是。
赵柯想着,转眼望向挂在墙上的宝剑……渐渐的,就有了个主意。
翌日清早,定宁王心不在焉地随驾前去太后所在的皇家园林。
每年天一热,太后便在这里避暑,皇上重孝,有了清闲就过来探望。
到了地方,又一同陪着太后散步说笑,说到公主们,太后轻轻叹气:“和意是你最小的妹妹,一直养在哀家身边,说是要一直陪着哀家,哀家却舍不得……”
定宁王知道,太后近些年一直想给和意公主招个好驸马,要是以往,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此时,脑子里却全是儿子昨晚信誓旦旦的话。
“父王,明日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在皇上太后面前夸奖白昭华,夸得越真心越好!白昭华自从赢了卞成续后,名声也好了许多,你再多解释解释,把此人说得只应天上有才好!”
“白昭华没有婚约在身,又是陈国公唯一的嫡子,若太后听他人品也很好,想到为和意公主招驸马,必然会好奇他本人如何……”
“可如果白昭华让人替了自己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糊弄,您猜他会是什么下场?那陈国公一向溺爱他,事事都惯着,若让皇上觉得此事有陈国公授意,陈国公又当如何?您当年受贬,可和他那折子脱不了关系!”
“您可别怕,就算那小子是个妖精死都拆穿不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真赢得太后喜欢,而您呢,也落得一个不计较过去,心胸宽广的美名。”
“父王,万事俱备,只等着您了!”
水面清风吹来,定宁王猛地回了神,一想儿子那边证据俱全,此时万无一失,于是一咬牙,挤着笑就开始夸起白昭华了。
他几乎把这小子当神仙来讲了。
比如陈国公的儿子武艺极高啦,一朝开了窍,竟赢得了卞成续,可真是一剑闻名了。比如那小子过去就是性子太直才得罪许多人,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坏,连马都能疼惜,可见真善美呀。比如那孩子其实也很单纯啦,以前那混世魔王的名头不过是大家打趣而已,哪能真是魔王呢……
定宁王用上了毕生捧杀之本领,硬是把白昭华描绘成了个芝兰玉树、隐忍不发、高风亮节、以德报怨、不同流俗、自强不息的一代风流人物。
赵宣衡在一旁听得心里忽上忽下的。
一会儿觉得这家伙说得不错,一会儿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吧?
到了最后,他嘴角抽搐地瞥向这位堂兄:你以前不是和陈国公水火不容么?现在是要干嘛?你被白家祖宗夺舍了?
不过这么一番吹捧,果然引起了太后的兴趣:“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快带来哀家看看。”
赵宣衡瞧太后这么高兴,略一思忖,想着那暗卫知道分寸,尤其自己也在,决计不会露出马脚,那来了倒也没什么,便笑着派了太监去国公府,速速把人请来。
同一时间的黄府。
骄阳似火,槐夏风清,风景别致的宅院里,几只蝴蝶风筝高高飞起。
“你们也放高些!太矮了,不够看!怎就我一个会放风筝?好吧,你们看好我是怎么放的!”白昭华拉着风筝线一个冲刺,随即往起蹦跳几下,挥汗如雨。
上面的风筝果然更高了。
仆从们纷纷鼓掌:“公子好厉害!”
白昭华继续挥汗如雨:“这么简单的事儿,算什么厉害?再来再来!”
站在屋顶上帮他拉着风筝往上扔的郁长霖:“……”
放完了风筝,白昭华就去后面的水池泡澡了。
这里的水池极大,建得也好,白昭华泡了一会儿就开始摆动着双脚游泳了。
游着游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这狗皇帝,还怪会享受的。
郁长霖拿着他的新衣裳进来时,就看到水池里露出两个摆动的脚丫,他一怔,登时以为这少爷溺水了在扑腾,一急之下便跳了下去,只是还没靠近,那双脚就像一对船桨似的,快速地摆远了。
“……”
“船桨”摆到对面尽头,水面就露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好凉快!呼!”他抹开脸上的水,忽然看到郁长霖极尽复杂的脸,眸色很暗,唇角绷得厉害,要笑不笑的。
他奇怪道:“你干什么?快上去!我要往回游了,再不走小心撞到你!去去去!”
郁长霖不仅没走,反而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游泳?”简直就要两脚朝天了。
“干你什么事儿?我喜欢!”说完就往前一扑,摆着双脚游过去,好像真的要去撞他了。
清风拂面,水波粼粼,水下的身影若隐若现,灵活自如,真像是一条准备上天入地的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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