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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阿相)


黄公子弄了弄鸟笼里锦鸡的羽毛:“我倒想看看刘大人是如何审的,刘大人,应当不介意我旁听吧?”
他说罢,施施然便走到屏风后去,场上只余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
刘彦辰急得额上滚下冷汗,他登时明白,这位主是要看戏咧。
他心想,非要将这胆大妄为的人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不想教不教训另说,刘彦辰见到了人,倒是大吃了一惊。
萧仲文肩上积了一层薄雪与夜露,他冲刘彦辰一躬身,缓缓抬起一张眉目疏朗的面孔来。
“刘师兄。”
刘彦辰措手不及:“仲文,怎么是你?”
他一瞬心念电转,拔高了嗓子:“我与你将近十载未见,你这突然造访,所谓何事啊?”
萧仲文:“师兄心里应已知晓,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刘彦辰粗着嗓子道:“话却还是要讲清楚的,我与你可好久没有联系了,往日也无瓜葛,你今夜来访这般突然,我确实不知你是何用意了。”
萧仲文苦笑:“我晓得师兄不愿见我。”
“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声讨老师的那篇檄文,是我写的。”
刘彦辰瞄一眼身后,清咳一声:“我知道。”
“我不写那篇檄文,我见不到你,”萧仲文想了想,“自然,书中所表,也正是我的立场。”
“我以为我的立场,与师兄的立场该是一致的。”
听到这,刘彦辰便已定了心神,遂一撩衣摆,坐下身来:“你是觉得我与李首辅政见相悖,你写那种贬斥李清正的大逆不道的文章,就能被我收入麾下,你想谋求个一官半职?”
“这算什么,投名状?”
“非也,师兄,仲文不求为官,”萧仲文垂下眼,沉声道,“别说官职,我写出这篇文章来,已是将身家性命全数押上,我深知此次行事离经叛道,哪怕师兄恢廓大度,愿意庇护仲文,仲文如此处事,已然酿下祸根,哪怕日后入职,不免也会牵连师兄。”
刘彦辰方才坐下,腰板又挺了起来,目光惊疑不定:“那么,此次你在京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究竟意欲何为?”
萧仲文:“我从前在九河城的徐家营做事,半年前朝廷一纸文书下来,徐家营被指为边城贼寇。”
刘彦辰:“哦,你是想洗清你自己的身份?”
萧仲文定定看他:“不,如果我还能苟且留下一条性命,我依旧会回到徐家营,做那所谓的贼寇。”
刘彦辰揣摩不准他的意思了。
萧仲文一撩衣摆,直直朝他跪了下去:“我来,是想求师兄为徐家营翻案,徐家营的弟兄是一群为抵御普鲁而集结的有志之士,我们并非贼寇,亦绝无逆反之心,我代表徐家营五千弟兄,以性命起誓,我们愿归顺朝廷,愿堂堂正正战死沙场,为北国,为当今圣上,抵御外敌,肝脑涂地!”
屏风后轻轻响动。
刘彦辰听见动静,眼珠一转:“你是要为整个徐家营正名。”
“是。”
萧仲文回答得铿锵有力:“师兄,我此次九死一生,逃出潍城赶来见你,可还有五千兄弟被围困在潍城山上,粮草已经耗尽,只能等死,潍城被围,援兵不知何时到来,这样一批心系百姓,愿为百姓战死的队伍,却要受到自己人的追捕,还要背着贼寇的污名,生生饿死在不知名的矮山上,仲文不甘!”
“仲文实在不甘!”他伏下身,头重重磕地,“徐家营人才辈出,前有徐靖,再有黄缨,如今赵云磊,余穆尧,各个都是上阵杀敌冲锋陷阵的猛将,既为猛将,就该做国家的矛,做圣上的刀,如今国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却叫神勇爱国的将士枯坐荒山受冤等死,岂不叫人痛心疾首,至悲至叹!”
屏风后当啷一阵响动,萧仲文猛然噤声,惊疑朝侧方看去。
黄公子见已露馅,也不便再藏,于是摸了摸鼻梁,缓步迈了出来。
萧仲文眼中惊惧一闪而过,他转头向刘彦辰:“这屋里还有别人?”
刘彦辰咳了一声,只得道:“他也不是外人。”
萧仲文一双修长的眉头紧紧拧起。
黄公子哂笑一下:“二位,便当我是路过这里罢。”
见他开腔,刘彦辰让了让身,请他入座。
刘彦辰站在黄公子下位,姿态毕恭毕敬。萧仲文扫一眼二人,心头惴惴难安,垂眸见这突兀出现的年青公子一身黛青常服下,穿着一双金线勾龙纹的紫绒锦靴。
南地的紫绒锦缎,只供给皇家使用,萧仲文抿紧了唇,他已然孤注一掷,没有什么不敢斗胆揣测的了。
男子不愿透露身份,萧仲文便问:“那么,敢问这位路过的公子尊姓大名?”
黄公子习以为常地摆手:“叫我黄三就是。”
萧仲文点头,他道:“在下先前说的话,照理说不该为他人所知,现下被黄公子无意听去,那萧某得问公子讨要件东西才是了。”
刘彦辰皱眉:“师弟,慎言……!”
黄公子倒是歪了歪头,颇有兴致回道:“哦?你要什么,你说。”
萧仲文走近几步,凑到他跟前来,鼻下嗅到沉静的龙涎香气。
萧仲文眼睫微微颤动,他低眼,手指黄三的腰际:“我要黄公子身侧那杠烟斗。”
那是根紫檀珐琅彩的黄金烟斗,黄公子挑了挑眉,倒真依言取下给他。
萧仲文拿了烟斗,对刘彦辰笑道:“师兄别急,我也有东西向你讨要。”
刘彦辰捋着下颚细长的须子,抬眼无声地问他,搞得什么名堂。
萧仲文径直走去窗前,挑开了屋里悬挂的一只鸟笼,抓了笼里恹恹的八哥,去与笼中另一只的红腹锦鸡相斗。
北国民间好斗鸟,刘彦辰不能免俗。八哥一入笼,便小心防守起来,笼中锦鸡一下高亢啼叫,扑棱着翅膀朝八哥啄去,八哥被迫应战,两只飞禽撕斗在一块,不停翻滚,鸟羽飘飞,一时竟看不明白战况。
盏茶的功夫过去,锦鸡尖叫一声,鸣声渐弱,八哥一双利爪勾着它的翅膀,骑在它头上,朝它眼珠用力啄了两口,须臾,八哥捏着锦鸡的脖子,银亮的喙上沾着鲜血和羽毛,它眼神犀利,仰首叫了一声。
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三人一齐围观了这场斗鸟,黄公子意犹未尽,萧仲文将烟斗交还与他。
萧仲文:“锦鸡好斗,叫声尖利,虚张声势,长久听着,难免叫人心意烦乱,欲除之,一时间却没有同类的鸟可与其相敌,然而有一八哥,久久缩在笼中,不得器重,虽是不起眼,虽是其貌不扬,但其善战,忠诚,锦鸡也终将铩羽而归。”
“在下还要谢过黄公子这杠烟斗,不经黄公子的手,缺了这把钥匙,就打不开鸟笼的锁。”
“鸟笼不开,八哥无法飞出,又怎能为公子所用呢。”
黄公子大笑:“你又如何知道,这八哥一定会赢?”
萧仲文向他欠了欠身:“我是个赌徒,全身上下所有的注都押在了这只八哥的身上,他必须赢,他也一定会赢。”
“不怕公子笑话,在下玩斗戏有些年头,平日看鸟,识鸟,颇有经验,”萧仲文顿了顿,“自然,看人也是如此。”
黄公子缓缓勾起唇,回头对刘彦辰道:“瞧瞧,我们不仅看了一出斗戏,还听了一出好故事咧。”
他目光深深,看向萧仲文,话里却问的刘彦辰:“刘大人,你觉得如何,这个故事,精彩吗?”
刘彦辰讷讷不敢答。
黄三留了情面,他拍了拍手:“好了,夜深了,也不便打搅两位歇息,今日这出戏,暂且看到这吧。”
刘彦辰与萧仲文皆躬身,敬送他出门。
临别时黄三步伐一顿,余光瞥向萧仲文:“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萧,名仲文,小字尽道。”
萧仲文赶紧回道。
“萧公子是个有趣的人。”黄三目光意味深长,“还望日后有缘与萧公子再见,再听公子说说故事。”
“这杠烟斗不必还我,权当是见面薄礼,送给公子了。”
“刘大人,不必再送。”
黄公子一走,两人都长出了一口大气,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刘彦辰想了想,意有所指:“师弟,你此番前来,我亦难断是福是祸,能解师弟燃眉之急的人,并不在我。”
“我也不便留你。”
萧仲文向他长长鞠了一躬:“我话已送到,余下便只看天命,师兄并未报官,于我已是极大的恩赐,仲文不敢贪求太多。”
他回到驿站,忐忑不安地等候了五日,刘彦辰来人传信,喊他自回潍城,粮草不日会随援兵及时送至潍城去,徐家营的人手可暂入城军编制,共同抵御外敌,具体安排事项,留待春后处理。
萧仲文两手紧紧捧着那封信,虚汗渗透了后背,他蜷着身体,像是极痛苦一般,低声呜咽起来。
他泪湿了脸,唇角却扬起来,亦哭亦笑,亦悲亦喜。
作者有话说:
主角团两章后再聚首,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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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凶兆
萧仲文连夜赶路,大雪天也不停歇,路上听说潍城战事稍缓,他仍放心不下,一颗归心如箭,只是袋里没剩几两银钱,只能买得起那劣等马,脚程便不免慢上许多。
距离潍城还相隔了两座城镇,一路人困马乏,才到了宁乐城,任凭他怎么鞭打,身下的马也不愿再走一步了。
萧仲文本就不擅骑马,硬生生赶了这样长的路程,腿侧磨破了皮,出了许多血,他方一落地,便痛得颤声抽气,步伐踉踉跄跄,险些走不动道了。
萧仲文无奈,只得暂留此地。
他才停了一日,找江湖郎中买了些药膏敷上,又要赶路,实在是没钱再买牲口代步,遂弃了那劣马,换了些钱,决意步行回去。
宁乐城受到战火牵连,百姓愁眉苦脸,坊间谈论的,大多是潍城战况,家中存粮,以及举家迁移的事项。
如下一个城镇也被普鲁击破,又该如何啊。
他们连连摇头:国破家亡,哪座城都藏不住人,那等死罢。
萧仲文咬着嘴里干涩的馒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忽地一个荆钗布裙的农妇挎着竹篮撞了他一把,模样急冲冲得。
妇人急忙向他赔礼道歉,萧仲文倒不见怪,随口道:“在下无碍,夫人步伐这么急,可别耽误了要事。”
妇人黑红的脸上挤出个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闺女有了心上人,这不国家老在打战,我是要为闺女合一合八字咧,万一刚成婚我女婿就被抓壮丁上战场了怎么得了,山上有个俊俏的先生看命很准,好久才下一趟山来,我可不能让他溜了。”
萧仲文说了些吉利话:“那便先恭祝令媛觅得良人,喜结佳缘。”
妇人笑弯了眼,努了努嘴:“喏,就是那人,长这么俊,初见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他平时不给人算的,但他耳根子软,你又哭又闹,磨他一阵,就能套出他一些话来。”
萧仲文哭笑不得,到底是算命还是耍赖,他顺着农妇目光一瞧,人群中矗立的那位算命先生果真惹眼得紧,便是穿戴寒酸,也架不住他一身清雅气韵,俊逸出尘。
萧仲文眸光一闪。
那先生手里掂着一袋米,正弯身捡拾着一把菜苗,被突然出现的农妇堵住了去路,还不等人家开口,他赶忙说:“我不算的,我不会给人合八字。”
农妇眼光一亮:“哎呀,先生果真神准,我话还没说出口呢。”
男子脸一红:“你又不是头一回堵我了,我回去推了一推,你纠结的无外乎是子女,合婚,我不算那个。”
“我不想给人算命,你别拦我了。”
农妇逮住他不放:“来人啊,快来人,别让神仙跑了,让他都给大家算一算啊!”
男子一下手足无措,脸又红又白,他被她掐着胳膊推来推去,眉眼间很是愁苦,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许多人渐渐围过来,萧仲文失笑,他想了想,拨开人群,拉起这男子拔腿就跑。
周怀南还没回过神,便被他拉扯着远远朝前跑去,两人穿梭在逼仄的巷道,带起呼呼一道风声,农妇领着一群人在后头追,他二人七拐八弯,气喘吁吁,险些没能甩脱掉。
萧仲文拉着他,藏在山脚的灌木丛里待了好一阵,才见远处闹哄哄的一群人缓缓散开去。
周怀南转过脸来,萧仲文松开了他的手腕,先前虽远远打了个照面,现下凑近来看,他仍是忍不住惊诧挑了挑眉。
这男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乡野中能养出的人物。
萧仲文试探一问:“我听闻先生擅术数,平日里随手一测,断事如神,如今看来,确是很受乡亲的追捧。”
“先生既有这等本事,何不成全方才那位夫人,反而避之不及呢?”
方才推搡和逃跑中,周怀南一身单薄的袍子早被拉扯皱了,他衣衫凌乱,墨发披肩,瘫坐在树丛里,轻轻喘息,闻言看看萧仲文。
他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道:“我不会、不会算命,百姓们瞎说的,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公子可别当真……”
萧仲文神色微动:“是吗。”
他仰头看看天色,喃喃自语:“我方才拉了先生一把,耽误了些时辰,将伞落在货郎那处了,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下雪,恐怕山路难行。”
周怀南眨了眨眼,忙道:“今夜无雪,公子要往南下,走这条山路反要绕好远的路,不妨直走官道就是。”
萧仲文眯起眼瞧他,神情似笑非笑。
周怀南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套了话:“我,我……只是略略会观天相。”
萧仲文见他红了脸,摆手道:“先生再说,骗不过我,但要自己骗了自己了。”
周怀南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萧仲文忍不住再问:“先生神算,为何吝啬点拨世人,况且……”
他扫一眼周怀南寒酸的衣着,含蓄道:“还这般委屈自己啊。”
周怀南低声道:“这是我合该受的……”
萧仲文:“先生何出此言,先生这等人物,不该流连此地,也不必自怨自艾。”
“我,犯下过许多错事,”他眼睫颤动,萧仲文看见他不合身的袖袍下攥紧的一双手在微微打抖,“我以为我能救人,每每却是一错再错,命定的结局不会改变,反而会牵扯无数无辜的人,酿成更大苦果。”
“我,是有罪的,也是也会给人带来痛苦的……”
“就像一场疟疾。”
他垂眸,眼中隐隐有泪,生得一张悲天悯人的玉面,却如此自评。
萧仲文哑然,片刻道:“虽不知先生经历过什么,但在下仍觉得,先生既身怀这等才能,如能放下执念,下山后定能在这乱世有所作为,好过如今消沉避世,空耗在深山老林之中。”
周怀南摇头:“我能老死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萧仲文心底轻轻惋惜,但不好强求太多,他便朝他拱了拱手,算做告别。
“先生穿得单薄,晚些时候天更冷了,还请早些回去吧,今日得与先生相识一场,也算幸事,日后有缘再见了。”
饶是他二人心知,日后再不会有见面的时候。
周怀南看着他背影,到底忍不住远远喊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啊!”
他的话随风飘进耳里,萧仲文听着了,只觉有些莫名。
他想了想,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抛诸脑后,背朝他挥了挥手。
萧仲文走远了。冬夜天黑得早,霞晖浓艳得像血,渗透云絮,尽染天穹,金黄的日头缓慢沉落山脊,这般灿烈光景乍然一现,圆月西出,黑夜和空虚无边无际地蔓延。
夜幕下阴寒的灌木丛里有东西在渗人喊叫,是受冻的野猫,地鼠,或者是受伤不能远渡的孤雁。
周怀南打了个寒颤,萧仲文离开后,他哆嗦地从单薄的袖袍里掏出竹片,还是为他起了一卦。
卦卦皆为凶,卦卦不得生。
周怀南闭眼,长长叹息。
普鲁兵暂退十里地外,潍城门前戒备森严,无人出入,三日后,萧仲文赶回潍城,他远远瞧着冰冷的门匾,心头一阵悸动。
他步伐突然迟缓起来,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他攀山越岭,抄了隐蔽的山径,翻进城里去,直奔徐家营的驻地。
他离去已有两月,这一路长途跋涉,年节都没能好好过上,驻地人去楼空,徐家营五千余人,都已不在这儿了。
萧仲文茫然。是了,朝廷援兵脚程快他许多,许是已经赶到潍城,收编了这一干人等。
他如失了重心一般,昏昏沉沉便往山下走去,方才行至山腰,看见远处一角残破的朱红的旗帜,哀然荡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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